只手遮天女性野心家—— by道_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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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刘邦似乎对她的诏书并不感兴趣,连接也不接,只是挑眉看着她,“看什么诏书?”
 “你男人刚从战场回来,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没有。”
 这话说得暧昧不明,吕后有些不悦。
 人到中年,夫妻间最容易相看两厌,吕后不想应付刘邦,更不想让刘邦贴着自己,拿着诏书往一边挪了挪。
 她让出了位置,刘邦坐得更舒服,长腿长手一伸,再度贴着她。
 “……”
 四目相对,吕后看到刘邦吊儿郎当挑着眉,目光灼灼看着她。
 “说两句。”
 刘邦伸手去牵她的手,“我也想听。”
 吕后眯了眯眼,抬手拍开刘邦探越界的手,“陛下寻错人了,我这里没有温柔乡。”
 又一次被嫌弃,又一次自讨没趣,刘邦收回手,不再瞧吕后,“知道,你从来不温柔。”
 “什么诏书?”
 刘邦道,“拿过来我瞧瞧。”
 吕后把诏书递过去。
 【不过有一说一哈,吕后虽然是天崩开局,但也是最有希望的时代。】
 【因为在那个年代,民风还比较朴素,对女人的压迫没有后世那么严重。】
 【如果非要说,哪个时代最有可能产生皇太女,我觉得应该是汉初。】
 【旧的秩序已被打破,新的秩序尚未建立。】
 【只有在这样的土壤上,才有可能孕育出女子也能有继承权的结果。】
 “女子也能有继承权?”
 鲁元坐在马车上,轻轻重复着天幕的话。
 “公主殿下,这些话您不必放在心上。”
 舅舅吕释之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太子殿下无同胞兄弟,只有您一个姐姐,您作为姐姐,得多护着点太子殿下。”
 “若不然,以太子殿下的心性,如何是戚夫人母子的对手?”
 “娘娘大抵打的也是这个主意。”
 吕释之絮絮叨叨,“您若能兵不刃血劝淮南王放弃兵权,您的地位便能水涨船高,就能做太子殿下坚实的后盾。”
 “是吗?”
 鲁元轻轻一笑,眸色似墨色摊开,“多谢舅舅吉言,我也很期待自己的地位能水涨船高。”
 英玉眼皮微抬,轻轻笑了起来,“父王若肯信我,我有一法可保父王性命无忧。”
 “什么法子?”
 英布立刻来了精神。
 ——一瞬间,连自己给吕后送面首行不通的事情都不再纠结了。
 【就如查尔斯·狄更斯的那句话一般——】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是最坏的时代;这是希望之春,这也是失望的冬天。】
 【可惜,鲁元公主没有表现出足够的政治素养,而吕后似乎也不想打破常规,所以我们看到的是吕后辅佐刘盈,刘盈死后辅佐刘盈的儿子,终其一生,不曾考虑女子为继承人。】
 【当掌权之人没有女人,女人的地位便会一代更比一代低,甚至到明清时期沦为猪狗奴隶。】
 【直到新华夏的建立,女人才有了喘息之机,真正以“人”的身份活在神州大地。】
 刘邦眼皮狠狠一跳。
 天幕絮絮叨叨的话他没有听在心里,他全部的心思被吕后递过来的诏书所吸引,然后,自成婚以来的第一次在吕后面前暴跳如雷——
 “你疯了?!”
 他狠狠把诏书摔在地上,脑仁气得嗡嗡疼,“废太子?!”
 “你难道忘了,你当初为了保住盈儿的太子之位是怎么求我的?!”
 刘邦蹭地一下站起来,像是被激怒的兽,“你为了不让我废盈儿,绑架张良,让张良给你出主意。”
 “又逼迫张良来劝我,让我不要废太子。”
 “我不听,张良便托病不朝。”
 “这还不算。”
 “你还请来了商山四皓,让他们给盈儿做老师。”
 “然后借商山四皓威慑天下,让天下知道盈儿哪怕一无是处,但只要有你,你便能将他推到那个位置!”
 “这是你吕娥姁做的事情!”
 火气蹭蹭往上升,刘邦剧烈咳嗽,“你甚至长跪宫门不起,哀求我不要废掉我们的儿子。”
 “你几乎将眼睛哭瞎了!”
 “但现在,你告诉我你要废太子?!”
 刘邦暴跳如雷,伸手一抓,抓着吕后胸前衣襟将人扯到自己面前。
 这明明是一个侵略性极强的动作,是上位者对下位者才有的动作,但被他抓着的人毫无惧色,一双凤眸冷冷看着他。
 “不错。”
 吕后一字一顿,似乎是失望积累得太多,此时的她脸上一点表情也无,静静看着他,如同看一个陌生人。
 “我要废太子。”
 他的原配皇后平静回答他的话。
 作者有话说:
 刘盈:????母后你只有我一个好大儿!!!
 鲁元:那什么…母后还有一个女儿来着O(∩_∩)O~
 “你疯了!”
 刘邦暴怒“纵然盈儿子嗣被屠之一空, 纵然吕氏满门无一生还,但这也不是废太子的理由!”
 刘盈也是他儿子,是他与吕雉蜜里调油时生下的儿子, 他对他寄托的希望不比吕雉少。
 虽然此子不堪重用,性格绵软, 一次又一次让他失望, 可尽管如此, 他也只是动了废太子的念头, 而不是把他过继出去,不当自己儿子。
 他再怎么薄情,可终归是人夫, 是人父,有自己的心肠, 天幕说刘盈所有子嗣被功臣宿将们全部杀害时, 他不是不难过,只是后来天幕说刘盈虽死, 但刘恒挑起了汉家江山,他伤心之后便是劫后余生的庆幸。
 ——不幸中的万幸,大汉仍在,他九死一生拼出来的基业不曾断送在刘盈一脉之手。
 至于吕氏一脉, 两个舅兄不必提,都是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功臣, 而吕鬚,在他心里更是小妹妹一样的存在。
 吕鬚娇俏爱美,骄纵任性, 这样的一个人, 却扔掉自己所有的珠宝首饰, 最后被人用竹板活活打死,这样的结局不可谓不惨烈。
 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刘邦强压着心头怒火,“以你我之能,只要好好谋划,未必不能改变这样的结局。”
 扪心自问,自登基称帝,刘邦再也没有与人说过掏心窝子的话,群臣怕他,戚夫人敬他,也只有自己的发妻吕雉,才能让他耐着性子说上三两句的肺腑之言。
 ——在他心里,吕雉终归是与旁人不同的。
 情爱不在,情分也少得可怜,可她的位置却是无可撼动的。
 哪怕他再怎么宠爱戚夫人,再怎么喜欢如意,动的也只是废太子而非废皇后的念头。
 ——他百年之后,只有他这位原配发妻能护得住汉家天下。
 可当她写下废太子的诏书,便意味着她不愿再承担这个重任,大汉江山他爱给谁给谁,她不管,也不问,大汉是千秋鼎盛还是二世而亡,都与她再无关系。
 这如何不让他震怒?
 在看到天幕预警的那一刻,他不是没有想过吕雉的反应,他觉得以她之睚眦必报,必会杀他子嗣以绝后患,待他回京,便发动兵变囚他甚至杀他,自己独领大权后,陈平周勃灌婴的性命还不是任由她发落?
 ——她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软弱女子,而是胜男子百倍的吕雉。
 所以刚到长安,他便打发樊哙回府,省得让樊哙成为她的助力。
 身边没樊哙,他便遣人查看南北军的动静,南北军皆无异样,他才领着亲卫进了未央宫,防的就是他这位好原配把他这位开国之君送到地底下跟胡亥那位亡国之君凑一起。
 他每一步都想到了,兵变,谋逆,弑君,唯独没有想到吕雉竟然直接弃权了。
 ——废太子,不问世事。
 刘邦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但这件事太操蛋,他再怎么调整心情都没用,于是索性不再调整,直接对吕雉道,“娥姁,别闹了。”
 “我知道你心里有气,心里委屈,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你——”
 吕雉直接拍开他的手。
 “陛下,适可而止。”
 他掏心窝子的话在吕雉面前似乎是一种啰嗦,她根本不愿意与他多说。
 【而两千年前的西汉,显然没有这种待遇。】
 【尽管这个时候社会对女人的禁锢远没有后世严重,但这个社会终究是男权社会,女子地位会因执政为女人而提升,但当执政的女子去世,掌权者变成男人时,女子的地位便会一低再低。】
 【这里有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大汉建立之初,刘邦论功行赏,不仅封了男人,还封了几个女人为侯。①】
 【到了吕后执政的时候,吕后又封了几个女人为侯,还定下女子可以袭爵的律法。如果没有儿子,女儿也可以继承爵位,如果没有女儿,那么母亲,妻子,都可以继承这个人的爵位。②】
 【所以在汉初的时候,几乎很少见招赘的事情发生,因为在这个时候,女子是可以作为户主的,而赘婿是不能当官的,他只是一个女户主传宗接代的工具,这样一来,极大保护了女户主与独生女的财产。】
 【这一点我们可以从文帝本纪与景帝本纪里看到。】
 【《史记·文帝本纪》有言,朕初即位,其赦天下,赐民爵一级,女子百户牛、酒,酺五日。】
 【这里可以看到,汉初的女人地位还是很好的,有女户主,而且国家也支持女户。】
 天幕之上出现一群女子,粗布麻衣,却神采飞扬,她们或经商,或织布,或在路边支了个酒肆,各有各的精彩,各有各的事情做。
 “这有什么可说的?”
 彭越有些意外,“这难道不是最基本的?”
 “女子为户主,家里的东西全是父母或者自己挣下的,招个赘婿,就是延绵子嗣罢了,哪还能让赘婿当自己的家?”
 彭夫人蹙了蹙眉,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听天幕的意思,似乎是咱们这种制度在后世很少见?”
 【但到了景帝掌权的事情,情况就不一样了。】
 【我们来看一下景帝登基的时候:元年四月乙卯,赦天下。乙巳,赐民爵一级。】
 【请注意,这个时候已经不再提女户的事情了。】
 【再后来,景帝大赦天下,废除不准商人、入赘女婿做官和不准犯过罪的官吏重新做官的法令。】
 【——赘婿们从此站起来了。】
 【女户主当家做主的日子一去不回,哪怕你爹牛掰你牛掰,但是抱歉,只要你生而为女,那你就比男人低贱,这种情况下招赘,就是把自家财产白白送给男人,自己在自己家里做不了一点主。】
 【也就是后来所说的吃绝户。】
 彭夫人眼皮狠狠一跳,顿时明白自己心中的不安是什么。
 ——女子最终还是沦为了物品,自此之后,一生喜乐由他人。
 九州天下顷刻间炸开锅——
 “这……”
 “岂有此理!”
 “若是家里没儿子,自己的家产就白白送给别人?!”
 “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鲁元抿了下唇。
 英玉微眯眼。
 吕鬚破口大骂,“这是什么破道理!我若没有儿子,我的女儿还得受赘婿欺负?!”
 “老娘不干!”
 “谁敢欺负我女儿,我便剁了他全家!”
 “赘婿?”
 “我呸!”
 “我女儿随便找个男人生孩子不就行了,要那种王八羔子做什么!”
 张良抬头看萧何,难得从波澜不惊的丞相脸上看到了不虞神色。
 ——如果他没有记错,萧何的几个儿子身体都不大好,这也就意味着,一旦萧何去世,儿子去世,萧家女眷便会被一个外来者拿捏使唤。
 “萧相也觉此法不妥?”
 张良眉梢微挑。
 “此为天子所定律法,岂是人臣所能置喙?”
 转瞬之间,萧何面上恢复平静,提笔在竹简处写写画画,似乎没有任何异样,只是墨迹比平时重了些许。
 张良笑了起来。
 韩信眉头微动。
 赘婿可获得女方家庭所有财产?可以主宰女方命运?
 这,似乎也不错。
 但很快,他为数不多的政治智商发现这条律令的弊端。
 ——若赘婿可以鸠占鹊巢,那没有儿子的家庭还招赘婿做什么?
 让赘婿反客为主?让赘婿一朝得势便把女方家人踩在脚底?
 别开玩笑了!
 能挣下家业为女儿招赘婿的家庭个个是人精,怎会做这种赔本生意?
 既然赘婿靠不住,那便过继子侄,或者抱养一个男婴,子侄好歹是自家的,男婴又是自己养大的,其关系不比半路过来的赘婿亲密得多?
 如此一来,女儿的地位便愈发低了。
 以前有女户,女人可以自己当家做主,随便招个男人生个孩子继承家业。
 但现在完全不同,招了赘婿是女儿被拿捏,还还不如不招,还不如把家业给子侄,让女儿在子侄的庇佑下生活,而不是像以前那样由女儿支撑门庭。
 韩信眼皮狠狠一跳。
 ——不行,这条律法断然不能执行。
 一旦执行,便意味着刘邦的儿子哪怕死绝也不会轮到鲁元头上。
 韩信微眯眼。
 片刻后,他叩响屏风,“我要见吕后。”
 【很多人觉得古代女人的地位是从汉武帝时期下降的,因为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而儒生们主张男尊女卑,所以导致女子地位下滑。】
 【但up主觉得并不是这样。】
 【up主觉得女人的地位并不是从汉武帝时期下降的,而是从吕后死后就逐渐下滑,吕后执政时期还有女子封侯,还制定了女子可以做继承人的律法,但吕后之后的历史,老铁们都耳熟能详了③。】
 天幕上的女子身影逐渐消散。
 【有人或许会说,这是因为吕后干政给后面的君主造成了极大的阴影,所以他们极力打压女子的生存空间,甚至做出去母留子的事情来,只要女人乖巧,听话,温顺,他们就不会打压女人了。】
 【对于这样的说法,up主有不同意见,举个例子,依旧是李唐皇室。】
 【众所周知,李唐皇室的太子之争的惨烈是华夏史的独一份,身为皇子,你不仅要跟自己的兄弟争,你还得跟自己的姐妹争,自己的姑姑,甚至自己的母亲争。】
 【可其他朝代的皇子呢,只需要打败自己的兄弟就能继承皇位了。】
 刘盈有一瞬的恍惚。
 ——要跟姐妹姑姑甚至母亲争?
 【这种情况下,既得利益者掌权者愿意让女人拥有继承权才是有了鬼。】
 【谁舍得把自己能拿到的东西拱手相让呢?】
 “可,这样也保证了自己的家业不会被外人占领啊!”
 “要是没儿子,女儿再没有继承权,那自己辛辛苦苦一辈子打拼出来的东西不是白白送给别人了吗?”
 “我宁愿给我女儿,也不愿意便宜外人!”
 “我呸!”
 吕鬚气不打一处来,“我就愿意把东西留给我女儿!”
 “女婿算什么东西?个个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吕鬚听到这种话便来火,天幕之前说的很清楚,吕氏一族被诛杀的导火线就是她的好女婿说他们吕家要造反,然后振臂一呼让各地诸侯发兵勤王。
 之后的事情便更了不得了,手里领了五千兵,便剁了她吕家的人,不像是她女儿的夫婿,更像是他们吕家的讨命鬼。
 彭越突然不想看热闹了,他回头看着毫无怨言尽心尽力照顾着自己的彭夫人,心里莫名难受,“幸好,你我子女双全,不至于我死之后你受旁人苛刻。”
 “夫君说的是。”
 彭夫人淡淡接话。
 “听到了吗?”
 “既得利益者。”
 吕后依旧平静,哪怕口出讥讽,但她面上仍是没有表情。
 ——她并不意外天幕的话,甚至心里还有更坏的预感。
 “陛下要我做九州天下的皇后。”
 “要我制衡朝堂,剪除功臣。”
 “要我在群狼环伺下护住太子与众皇子,更要我在陛下百年之后让刘氏江山永固。”
 “我做到了,没有辜负陛下对我期望。”
 “可结果呢?”
 “结果是我的子孙被屠之一空。”
 “是我吕氏亲眷无一生还。”
 “是我吕雉被骂了千年恶毒,女主干政为世人笑柄!”
 “既如此,我要盈儿做太子做什么?”
 “我护你的大汉江山做什么?”
 “陛下请拿走。”
 “您爱立赵王立赵王,您爱立戚夫人立戚夫人,从此与我再无干系。”
 吕后俯身捡起被刘邦仍在地上的诏书,再次丢到刘邦怀里,“陛下,行诏吧。”
 “我恶毒狠辣,盈儿懦弱无能,担不起汉家天下的重任。”
 “我不行诏!”
 刘邦抓起诏书扔在地上,气得太狠,他还拿脚踩了踩,“你能不能不要在这种事情上置气?”
 “我爱子爱妾都被你杀了,我还没说什么,你倒先委屈上了……当然,我不是指责你。”
 吕雉目光看过来,刘邦立即改了话,“也不是夸你做得对。我的意思是,咱俩都别计较了,好好琢磨一下,怎么才能避免这一切。”
 “我知道你委屈。”
 “但一切还没发生,一切都来得及。”
 刘邦从小秤上起身,双手扶着吕雉肩膀,像他们刚成婚一般,彼此依靠,彼此帮扶,携手共度人生一个又一个难关,“娥姁,我需要你。”
 “别再跟我闹脾气了,成不?”
 吕雉静了一瞬。
 像是在认真思考他的话,面前女子难得没有再说戳他心窝子的话,他心里稍稍松了口气,知晓自家婆娘从来顾全大局,万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不管不问。
 今日对他发脾气,是气狠了,伤透了,才会说出废太子废皇后的荒唐话。
 果不其然,他的发妻果然在他的注视下缓缓开口,“我并非与陛下闹脾气,而是想替自己讨个公道。”
 “我知道,我知道。”
 刘邦一叠声答应,“我的娥姁受委屈了,都怪陈平周勃不做人,你放心,我定会替你出气,绝不给他们屠戮你子孙后代的机会。”
 但他的发妻似乎并不纠结这件事,而是拿起另外一道诏书,“陛下既然不想发那道诏书,便发这一道。”
 绢帛在他面前打开,里面的字迹跃入眼帘,刘邦瞳孔骤缩,险些一口气上不来——
 吕雉要帝后临朝,要加封鲁元,要天下女子皆有继承权,皆可参加科举,皆可入仕为官。
 ——她已经不满足等他死后再大权独揽,她现在便想万千尊荣于一身。
 “陛下百年之后,我虽临朝称制护住了大汉江山,可也终究为人所诟病,说我女主干政,雌鸡化雄。”
 吕雉拿着诏书,放在刘邦面前,“既如此,陛下倒不如把该给我的东西全给我。”
 她大概能猜得到,阿武能以女子之身登基,除却自己手段过人外,高宗的态度也十分重要,必是高宗在临死之前交代了什么,阿武才敢肆无忌惮废立天子,甚至到最后自己位尊九五。
 她若学阿武,则必要拿到刘邦的保证,这样哪怕她后继无人,后面的天子也不敢清算她。
 ——她掌权是刘邦允许的,清算她便是清算刘邦,世上有清算太后的先例,可没有清算开国君主的先例。
 “若不然,我凭什么在陛下百年之后冒着被族灭的风险让汉家天下握于刘氏宗族手中?”
 吕后声音不急不缓。
 “公主殿下,到了。”
 吕释之命人停下马车,一手掀开轿帘,另一只手递了过去。
 轿帘被掀开,外面的景象闯入视线,这显然不是什么高雅之所,暧昧灯光下,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在招揽客人。
 鲁元蹙了蹙眉,扶着吕释之的胳膊下了马车,“玉翁主约在这里?”
 “不错。”
 吕释之颔首,“此地为烟花之地,更是三教九流汇聚之地,会面地点约在此处,只怕这位翁主空有虚名。”
 他比鲁元更不满意这个地方。
 淮南王府的人前来通知时,他反复确认了好几次,若不是皇后之命不容抗拒,他听到这种地方便掉头就走。
 ——烟花之所岂是翁主与公主能待的地方?
 英布的女儿着实荒唐!
 “玉翁主既然约在这里,便有她的理由。”
 鲁元拢了下衣袖,“倒是舅舅,不该因场地身份而轻视翁主。”
 “需知玉翁主乃是淮南王爱女,能左右淮南王主意的人,更是咱们此行成功与否的关键,而不是什么无知妇人。”
 “还是说,舅舅觉得翁主是女子,纵然她是淮南王之女,纵然她聪明过人,但身为女子,便是名副其实不过如此?”
 鲁元含笑看着吕释之,声音温温柔柔,话却绵里藏针。
 吕释之心里咯噔一下。
 ——他这位一向好脾气的外甥女怎突然改了性子?
 面上还带着笑,可话却让他没法接。
 “是,臣不该胡乱揣测玉翁主。”
 虽不知什么原因,但吕释之一向的谨慎让他迅速拱手认错。
 “舅舅又错了。”
 鲁元声音和煦,面带浅笑,“是舅舅不该乱加揣测女人。”
 吕释之身体一僵,这才明白问题所在。
 公主根本不是为了他评价英玉的事情斥责他,而是借英玉之事敲打他。
 ——舅舅,时代变了。
 她不是娇滴滴的弱女子,而是淮南之行的主导者,未来搅弄朝局的风云者,她不允许他因她是女子之身而有分毫看轻她。
 “臣——知罪。”
 吕释之单膝跪地。
 楼上的英玉看到这一幕,轻轻笑了起来。
 ——鲁元公主是位妙人,妙到她听到自己野心疯狂膨胀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英玉:确认过眼神,是可以成为朋友的人。
 我有在日万!!!
 ①:《史记·卷九·吕太后本纪第九》:四年,封吕媭为临光侯。
 《汉书·卷三十九·萧何曹参传第九》:孝惠二年,何薨,谥曰文终侯。子禄嗣,薨,无子。高后乃封何夫人同为酂侯,小子延为筑阳侯。
 ②:《二年律令·置后律》:毋子男以女,毋女以父,毋父以母,毋母以男同产,毋男同产以女同产,毋女同产以妻。诸死事当置后,毋父母、妻子、同产者,以大父,毋大父以大母与同居数者。
 ③:《史记·景帝本纪》:四月乙巳,赦天下,赐爵一级。除禁锢。禁锢即废除不准商人、入赘女婿做官和不准犯过罪的官吏重新做官。
 ④:《汉书·卷三十九·萧何曹参传第九》:孝文元年,罢同。即罢黜吕后所封的女子侯爵。
 刘邦怒不可遏, “凭你是大汉王朝的皇后!”
 “凭你百年之后与我配食宗庙,无论后世哪个皇帝登基,都要祭祀于你!都要奉你为祖宗, 尊你为先人!”
 “为这个,难道不值得你庇佑汉家江山?”
 “无论我哪个孩子做了皇帝, 你都是他们名义上的母亲, 你的皇后之位无可动摇!”
 “你享万世香火之尊更是不可撼动!”
 吕雉笑了起来。
 明明是剑拔弩张的帝后对峙, 她却陡然发笑, 仿佛刘邦说的不是事关她千秋万代的香火祭祀,而是再可笑不过的事情。
 于是她大声笑起来,笑得鬂间凤钗衔着的璎珞清脆相撞, 笑得前俯后仰,身上的披帛都垂落在手腕处, 甚至笑到雾色朦胧的水气在眼眸间蕴开, 于宫灯的映照下晃得刘邦眼睛疼。
 刘邦愣在原地。
 吕雉从来不是一个软弱的人,更不是一个遇到问题只会躲在他怀里哭的弱女子, 他的私生子刘肥的事情被她得知后,她提着刀追了他几条街。
 ——当然,后来也接纳了刘肥,把刘肥带在身边亲自教养, 她的怒火不会对孩子,只会对他。
 但她提刀追他的事情, 却被他一直记在心里,然后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自己若有朝一日有负于她, 她是真的敢不顾一切跟自己玩命的。
 所以哪怕后来他身边美女如云, 有戚夫人这样的解语花, 他心里也没有生出过废后改立她人的念头,在他心里,他的妻子只有一个,那就是她吕雉。
 这也是当他看到她拿出废太子诏书时,为何突然暴怒的原因。
 ——她不是在向他耍脾气,而是真真切切抛弃一切跟他不死不休。
 可当个这般强势这般敢于破釜沉舟的人在他面前失笑,甚至笑到眼角隐约有泪花闪过时,他突然发现自己是手足无措的。
 就像他养足了精神,吃饱了肚子,穿上最坚固的盔甲,拿上最锋利武器与敌军决一死战,敌人非但没有英勇抵抗,而是直接缴械投降一样。
 刘邦无所适从。
 “你笑什么?”
 好一会儿,他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不对,你哭什么?”
 他手忙脚乱去擦吕雉眼角的泪。
 这一次一向要强的吕雉难得没有再强势,而是任由他的手慌乱糊在她脸上,然后他发现,吕雉在哭是他的一场错觉,她睁着眼睛看着他,视线不躲不避,她眼角的确有水色,但那似乎是宫灯摇曳映照所致,而不是她真的在哭。
 刘邦的手停在半空。
 “我的陛下,您真是天真到可笑。”
 他的发妻笑着看着他,称呼甚至用上了敬称,可眼底却满是满满的讥讽,几乎能顺着她的眼角溢出来,“我的子孙后代被他们屠戮殆尽,我的亲眷被他们残忍杀害,您又凭什么以为,他们会让我以您原配发妻的身份下葬?以大汉皇后的身份流传后世?”
 世界陡然陷入安静。
 【他们舍不得。】
 【不仅舍不得,还会不惜一切手段来巩固自己的势力,让明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却得来的名正言顺。】
 【在这里up主想再一次替吕后鸣个不平,吕后作为刘邦白手起家的发妻,刘邦谋反她造势,刘邦打仗她送物资,刘邦杀人她递刀,刘邦噶了之后她主政,没有让大汉跟秦朝一样二世而亡,咱就是说,开国皇后做到这种份上的,吕后绝对是独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