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了一个老皇帝—— by初云秀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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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袭红蕊毫不犹豫道:“当然不是,恰恰相反,我是来劝陛下,下定决心,处置萧相的。”
 崇文帝一顿,抬头看向?她,有些意外道:“哦,为什么?”
 袭红蕊一笑:“陛下心里,现在?一定在?想,臣妾果然是和萧贵妃不对付,要落井下石吧?”
 “但?就算您这么想,臣妾也要这么说。”
 “至于为什么,陛下,您知道臣妾,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吗?”
 崇文帝现在?,当然没心情关心别的事,便?转头好奇地看向?她:“怎么知道的?”
 袭红蕊脸上的表情,彻底消失了,轻叹一口气:“是秦行朝的母亲妹妹,进宫告知我的。”
 “刚来的时候,她们浑身发抖,泣不成声,跪在?地上对我哭诉。”
 “自从收了那个告状之人?后,秦大人?每日长刀不离身,与那人?同吃同睡,同饮同食,不敢有一丝怠慢。”
 “秦老夫人?和秦大人?之妹,每日看着,只能提心吊胆。”
 “遂进宫来,求我向?您问问恩典,能不能把那人?转走。”
 崇文帝一瞬间非常恼怒:“秦行朝怕什么,他是朕的心腹爱臣,难道还担心有人?对他图谋不轨吗?”
 袭红蕊抱住他:“秦大人?自然不怕,他多年?来为您出生入死,早将生死置之度外。”
 “可是就连他都?知道,一但?接受这个人?证,那么必将会有性命之忧,因为萧相,已经?控制不住他的手?下了。”
 “就算萧相心里依然对您忠心耿耿,可是他的手?下,皆受惠于此,一旦被揭发,岂不顷刻间一无所有?”
 “那些人?为了自身荣华富贵,父母兄弟都?会轻抛,又哪会管秦大人?是您的人?呢?”
 “就算他们不狗急跳墙,林相的人?,也在?旁边虎视眈眈地盯着。”
 “林相此人?,心思?幽深,焉知不会趁机发难?”
 “所以现在?,由?您自己处置萧相,反而?是最好的选择。”
 “那些蛊惑主子,肆意妄为,犯上作乱,十恶不赦的人?,死不足惜,陛下正好杀之以安天下,以泄民愤。”
 “至于萧相,虽其情可悯,但?终究是犯下了大错。”
 “交给别人?处置,恐难善了,交给陛下您,您顾念一些昔日之情,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事已至此,已经?注定无法两?全,只能取其轻者择之。”
 “而?臣妾今天来,就是告诉您,这个主意,是臣妾出的,这个决定,也是臣妾做的。”
 “萧贵妃现在?还跪在?外面,您可以将她叫进来,向?她说清楚了。”
 “如果有怨,就让她怨臣妾吧。”
 崇文帝忍不住一笑,回手?拍拍她的肩膀:“难道朕堂堂一国之君,还要把过错,推到你一个小女子身上吗?”
 袭红蕊轻笑,难得?柔顺地将头依附在?他身上:“臣妾可不是什么小女子,有道是女子本弱,为母则刚,臣妾虽然没有孩子,但?也有夫君要守护。”
 “皇上,不只您想保护臣妾,臣妾也想保护您啊。”
 “如果您感到累了,不妨也在?臣妾的怀里歇歇。”
 崇文帝忍不住笑出声,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的小妻子,已经?将所有的话?,给他说开了。
 回手?拍拍她的手?:“好啦,你的心意,朕已经?知道了,回去?吧。”
 袭红蕊一愣:“皇上……”
 崇文帝却还是微笑着对她说:“回去?吧。”
 袭红蕊:……
 一步一回头地往外走,在?即将走出光线外的时候,崇文帝对外面的德仁叫了一声:“召萧贵妃。”
 袭红蕊停下脚步,又回头看了他一眼:“皇上……”
 崇文帝却只是笑道:“朕不是那么无用的人?,所以,回去?吧。”
 袭红蕊的眼睛湿润了,擦擦眼泪,对着他听话?福身道:“是。”
 当她出去?的时候,正好与慌慌张张进来的萧贵妃,擦肩而?过。
 看见萧贵妃,袭红蕊顿时收敛了所有表情,转身离去?。
 萧贵妃看着她的背影,缓缓瞪大了眼睛。
 顾不上其它,直接冲进去?,跪在?崇文帝面前。
 泪流满面地替父亲求情,请他杀了那个胡言乱语之人?。
 崇文帝大概没想到,这个“杀”字,居然能这么轻易的,出在?他爱妃口中。
 不由?皱眉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是不是胡言乱语,朕让侯官衙一查便?知。”
 侯官衙……
 萧贵妃跌坐在?地上,皇上居然真的要认真查!
 他明知道这是那些人?趁她父亲年?迈,落井下石,怎么可以如此绝情!
 抬头看向?皇上,眼中全是凄楚:“皇上,是因为那个姓袭的女人?吗?是因为臣妾的存在?,已经?碍你们的眼了,所以您想让我萧家,给她袭家让路了吗?”
 崇文帝皱着眉道:“此事是国家大事,朕自有决断,和任何人?无关,做好你的本分就是了,你一个后宫妇人?,不要插手?前朝的事!”
 “而?且只是侯官衙查一下,有则有,无则无,你现在?来找朕又有什么用?”
 “若无此事,朕定会将那告状之人?,大卸八块,若有此事,一切也由?不得?你!”
 萧贵妃:……
 “皇上!”
 袭红蕊就算走出很远,也能很轻易想象出屋内什么情形。
 不过什么都?没用,老皇帝的心,其实?早已经?定了。
 萧相作为大名鼎鼎的奸相,民间恨不得?将他扒皮噬骨,那他这么“坏”,身为皇帝,就一点不知道吗?
 当然不可能,只是皇帝需要一个人?,替他做“坏事”而?已。
 这是一颗注定死的坏棋,当他没用了,就可以用任何方法丢弃。
 而?前世,崇文帝之所以那么维护萧南山,和感情没有一点关系,只是这颗坏棋,一不小心砸手?里了。
 陆历昭这颗意想不到的棋子,被林儆远握在?了手?中,炸得?猝不及防。
 而?林儆远,想炸死的,绝对不只萧南山一个。
 那是多年?来,一直对着皇帝异常柔顺的朝臣,第一次对着他本人?露出獠牙。
 老皇帝当然能感受到这种?试探,然而?在?那次交锋中,这个像萧南山一样日薄西山的帝王,第一次尝到了一败涂地的滋味。
 从此就像一个失败的信号,一步退,步步退。
 现在?不同了,在?原本的乱流中,横空出世一个她。
 不是她自大,自她出现后,各方势力,都?有了一个共同的新敌人?。
 有了她这个强势第三方的加入,萧、林突然停战了,维持起一种?诡异的平衡。
 毕竟就算是因为年?龄优势,势在?必得?的林儆远,也必须开始考虑,扳倒萧南山后,吞吃胜利果实?的,会是他吗?
 那当然不会了。
 袭红蕊又不是傻子,萧南山可谓是全书第一血厚肉肥的经?验包,男主阵营起家的第一桶金,她怎么可能送到别人?嘴里?
 所以,陆历昭这颗引爆一切的火星,她要炸在?自己手?里。
 哦,不对,是炸在?秦行朝手?里。
 事已至此, 其实早成定局。
 只有一点,那就是崇文帝和别人不一样,他心中比别人, 多存了一些?“情”。
 无论是对萧贵妃的情, 还是对萧南山的情。
 萧贵妃就不用说了, 这老头对自己的女人,正经有情呢。
 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妃子, 爱他爱得死去?活来。
 而对萧南山, 除了这么多年相?熟的情谊, 还有一丝关?键的愧疚。
 因?为萧南山, 绝大多数罪, 其实?都是为他背的。
 老皇帝不是那种抛弃棋子,心绪没?有一点波澜的人。
 或者说就是他想抛弃也不行, 萧南山作为他的触手, 他身上沾的罪,很?难不碰到他身上。
 任何对萧南山的指控,都相?当于在间接打他脸。
 如果可?以, 崇文帝绝对不会想把萧南山, 这样暴力清出局。
 毕竟如果萧南山盖棺定论奸佞之名, 他日史书上, 他也免不了担上一个,任用?奸佞的昏君之名。
 而当陆历昭这个点炸开后,崇文帝不是傻子,立刻知道,让萧南山安全?退场, 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那么舍弃他,就成了一个不用?想的决定。
 决定做是做了, 但他肯定还需要一个人,给他做心理疏导。
 而这个角色,由她来充当,再好不过了。
 她是他的妻子,天生占着“情”的色彩,是一团柔顺的水流,最?适宜在这个时候,填补这个刚强大男人的心灵漏洞。
 所以她要为他开脱。
 纵容萧南山犯下那么多罪,当然不是您的错了。
 您没?错,是萧南山辜负了您的信任,萧相?也没?错,是他的手下挟制他走上邪路。
 您不也只是被蒙在其中嘛。
 她要做出虽柔但坚的姿态。
 这个主意是我?出的,您不必承担心理压力。
 如果萧贵妃想怨恨,就让她来怨恨我?。
 把你的良心,放心地转给我?保管吧。
 最?后还要给他一点发挥的空间。
 一个皇帝哪里真的需要人保护,来个人给他个借口,说服自己就行了。
 有了这么个借口,他就可?以毫无顾忌做任何事了。
 顺道还能反过来“保护”她,让他产生“你一个女人就躲在我?身后吧”的责任感。
 还是那句话,人永远会优先对自己付出过的东西?,抱有期待和特殊感情,不管怎样,要让他产生付出的快感。
 其实?夫妻关?系,和所有关?系一样,就是一种相?处关?系而已。
 只是很?多女人,容易走入一种陷阱,那就是以为夫妻天然有情。
 情这个玩意,本就是强者把玩的东西?,绝对劣势,连人格都不必具有的女人,怎么能也沉湎这种东西?,欺骗自己呢。
 就像是萧贵妃,她搞错了一些?事。
 成为一个帝王的妻子,不是把自己当做他的妻子,而是让他觉得你是他的妻子。
 当然,就算萧贵妃搞对了,也没?有什么用?。
 身为萧南山的女儿,她必然要跟着他爹一起,在这乱流中撕碎。
 这样的急流,就算是爬到宰相?这种位置,也只能身不由己。
 此刻,袭红蕊甚至觉得,那位权倾一世的宰相?,有点可?怜……
 “哒——”
 袭红蕊猛然停住脚步。
 等等,她在想什么?
 她在觉得萧南山可?怜?
 像是一瞬间被抽走灵魂,袭红蕊整个人都恍惚了一下。
 她突然想不太起,过去?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了。
 至少,那时的她,绝对不会觉得一个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残害忠良,贪赃枉法,搜刮民脂民膏,逼反两州百姓,让三万人成为流民的宰相?,可?怜吧。
 为什么现在的她,居然能这么顺畅的,站在萧南山的角度,考虑问题了呢?
 “娘娘,怎么了?”如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袭红蕊回头,就发现一群人,目光殷切地看着她。
 这很?正常,因?为她是他们的头,所以他们会一直这样看着她。
 然而当袭红蕊抬起手时,却只能喃喃一句:“太干净了……”
 众人疑惑不解,面面相?觑。
 只有袭红蕊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手握权柄的手,绝对不应该如此干净,因?为那是从尸山血海中,碾压过的巨轮,每一个触碰的人,都应该染上黏腻的血液和肉泥。
 可?因?为站得太高了,所以这双手,居然可?以保持得干干净净,肤如凝脂。
 于是手的主人,便能轻而易举地觉得,自己的每个选择,都是身不由己。
 她试图在这双手上,找到过去?的痕迹,但是不能。
 所以她知道,过去?的她,一定在过去?冷笑——
 哪有什么身不由己,都是一样的罪该万死。
 你正在成为萧南山,还是林儆远呢?
 袭红蕊重?重?地吸了一口气?,眼中一片狠厉。
 可?就算如此,你也别想审判我?!!!
 集言司刚开始筹备,没?想到就迎来了第一棒。
 关?于陆历昭的一切,很?快,就传遍了大梁城的每一个角落。
 元和十一年,他还只是湖州的一个普通学子,虽不幸秋闱落榜,但也只能哀叹不幸。
 然而放榜之日,书院传递中榜文章时,他才骇然发现,中榜的文章里,居然有他的文章。
 那时候的他,实?在太蠢了,几乎没?有多想的,便去?找那位学政理论。
 学政只看了他一眼,挥挥手,让手下给他取一百两银子。
 “用?你文章的是萧相?的同宗,你最?好不要不识抬举。”
 这之后的陆历昭,想过千万次,是不是当初收下那一百两,就好了。
 可?是他没?有,而是愤怒至极地将银子重?重?摔到地上,他不相?信这世间没?有王法!
 学政只是轻笑着看了他一下,任他满腔孤愤地出门?去?。
 然而刚走出门?,眼睛就被蒙住,雨点般的拳打脚踢,冲着他的胸腹凿来。
 一点无法反抗的他,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当他再睁开眼时,只看得见泛着血光的月亮,以及压在身上的尸体。
 陆历昭的胸膛,呛满血沫,他用?尽力气?掀开压在身上的尸体,然而伸出手时,才意识到不对。
 月光照耀下,尸体面容显得异常清晰,陆历昭不禁瞪大了眼睛:“娘……”
 那一刻,他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思绪了,用?尽一切力量爬起来,一个个摸过,充满腐尸的乱葬坑里,四具新鲜的尸体。
 他娘……他爹……他大哥……他大嫂……全?在这里……
 陆历昭几乎将眼睛撑裂,他想嘶吼,却嘶吼不出声,只能眼睁睁看着,月光下,这地狱般的一幕。
 胸腔中的鲜血奔涌出来,他以为自己会死,但居然没?有。
 这可?能就是老天爷开的玩笑,最?该死的,反而活着。
 他从乱葬坑里爬出来,用?尽一切力气?离开,再没?回头看一眼。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活下去?。
 但是这条命,一定不能那么轻易的毁去?。
 萧贼,我?要你与?我?同葬!
 元和十一年,距今已经过去?十年之久。
 陆历昭作为一个死里逃生,无户无籍,无名无氏的活死人,一直被这个执念撑着,历经万难,辗转来到京城。
 此刻的他,已经再不是当年那个鲁莽又愚蠢的读书人,所以他也再不相?信,这世间会有王法。
 他一直在等待着一个机会,一个将萧贼一党,斩尽杀绝的机会。
 现在的他,已经一无所有,却还有贱命一条。
 所以,谁都可?以拿走!
 他只要自己的血,成为刺向萧贼一党,最?致命的利刃!
 秦行朝看向病骨支离,身形消瘦如枯骨,只余一双眼睛,还在泛着幽光的陆历昭,没?有说什么。
 将刀抱在怀里,抬头看向暗沉的窗外:“等着娘娘的消息吧,很?快就能见分晓。”
 和袭红蕊交过心后,崇文帝心里所有疙瘩都消失了,第二天早朝,只一个字:“查。”
 萧南山神情平静,不动如山。
 与?他同列的人,呼吸却都急促起来。
 一开始,无论是萧党还是百姓,都以为,这可?能还是一场无疾而终的调查。
 直到京中发生了一件大事:接收证人,主理案件的秦大人,闹市惊马。
 幸亏秦大人行伍出身,勇力过人,直接勒住疯马,抽刀割断马喉,才不致酿成大祸。
 虽然有惊无险,但所有人都关?注起一点:谁干的?
 当事人秦行朝表示:可?能是马自己疯了吧,这是很?正常的事。
 然而龙座上的皇帝,却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咆哮——
 “即刻罢免萧南山相?职,羁押大理寺候审!”
 当成队的官兵冲进金碧辉煌的相?府时,众人才意识到,这座盘踞在这个王朝几十年的大山,居然真的这样轻易的倒了。
 一时间,像是冰面上碎开一条裂纹,曾经被压抑的怨恨,喷涌而出。
 秦行朝作为一个正经的读书人,是真的不想碰这些?刑狱玩意,但怎么说呢,事到临头,还真躲不掉。
 大齐尊重?读书人,刑不上士大夫,所以萧南山虽然被羁押,也不能对他无礼。
 秦行朝亲自备好一桌好酒好菜,来狱中,招待这位曾经的相?爷。
 萧南山看着他,笑眯眯道:“秦大人不喝吗?”
 秦行朝笑着摇摇头:“我?不饮酒,饮酒误事。”
 萧南山看了他一眼,似乎有点难以置信。
 秦行朝也很?无奈。
 圣人都说了,不要以貌取人。
 并不是他外形粗狂,身形彪悍,就一定是个大碗喝酒,大碗吃肉的草莽好汉……
 萧南山轻笑,自饮自酌,一个人享受起了美食。
 自他当上宰相?后,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可?现在品尝这碗牢饭,居然也没?有什么不适。
 等酒足饭饱后,抬头看向秦行朝:“秦大人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秦行朝摇摇头,事已至此,问不问的,又有什么重?要。
 萧南山乐呵呵地看向他:“那老夫倒有个问题想问秦大人,那匹马,到底是怎么疯的呢?”
 秦行朝立时微笑着看向他:“这个问题,在查,不过我?相?信,一定不是相?爷干的,您不是那种人。”
 萧南山呵呵一笑:“那秦大人觉得是谁呢?”
 秦行朝微笑,那谁知道呢,反正不可?能是他。
 他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
 他没?理由啊。
 要是实?在没?人愿意承认,那就当是林相?干的吧。
 秦行朝和萧南山互相看着, 最后不由都笑出声。
 其实这个问题,也不需要答案,无论是谁干的, 都没有任何意义。
 萧南山笑吟吟地看向秦行朝, 就像一个普通的慈祥老头:“江山代有才?人?出, 一代新人?换旧人?,老夫要退场了, 也希望秦大人?, 将?来不要落到和老夫今日一样的田地。”
 秦行朝微笑着看向他:“多谢相爷提醒, 秦某一定铭记在心。”
 聊完最后一句后, 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秦行朝转身离去。
 “湖州学子控萧相科举舞弊案”,被全权移交给他审理, 所?以最近几?天, 他忙得几?乎脚不沾地。
 舞弊案本身,没有什么好查的,当年顶替陆历昭的那个萧家纨绔, 甚至连字都不认识。
 而随着萧南山被羁押, 越来越多?的案件, 也雪花似的飞到秦行朝的案头, 秦行朝焦虑的是这个。
 树倒猢狲散,墙倒万人?推,这其实并不能算是查案,只能算是清算。
 旧牌打乱,再重新发牌, 秦行朝现在扮演的,就是洗牌的那个角色。
 关于这点, 皇帝给他的授意是:不管你怎么查,别给查老子头上。
 娘娘给他的授意是:该当鸡的当鸡,该当猴的当猴。
 林相给他的……
 哦,轮不到他给,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一步失,步步失。
 一棵盘踞在整个王朝几?十年的大树,当抽出它的根系时,整个王朝都在颤动。
 和去年的集体沉默不同,今年的新年,充满了金戈之?声。
 自?陆历昭引爆第一弹后,弥漫在整个大梁城权贵圈的哀嚎声,就一直没有停歇过。
 可不管众人?如何惊恐,新年的脚步还是照常来临了。
 只是和往年相比,宫宴上的娘娘,又少了一个。
 袭红蕊独坐在正?中央,和去年提心吊胆相比,今年的她随意了许多?,伸手让众人?起来,随意拉了一下家常。
 不过很显然,宴席上已经不需要她费心拉气氛了,各府命妇笑得花团锦簇,妙语连连,逗得她掩唇大笑。
 因着袭红蕊性子豪放,言笑随意,众女?也跟着大笑起来,场上一片其乐融融。
 袭红蕊将?目光放在袭绿烟身上,她最近有一个支持她,体贴她的完美丈夫,又有一个充实,能体现价值的工作,很明显精神不错。
 袭红蕊便笑着问:“最近你搞的那个善济堂,有什么问题吗?”
 袭绿烟立刻双眼亮晶晶道:“没有,如今不单是我?在做,还有许多?姐姐妹妹,也跟着我?一起在做。”
 袭红蕊顿时来了兴趣,好奇地看向下面?:“哦,还有谁在跟着我?这个妹妹胡闹啊?”
 人?群中立时站出了许多?贵女?,双眼明亮地看向她:“臣女?仰慕娘娘和郡主高义,也想追随着,做一些善举。”
 袭红蕊听了很开心,赞许道:“不错,不错,民生多?艰,你们能有这份仁善之?心,不仅是为?了家人?积福,也是在为?皇上和本宫分忧啊。”
 听到这,站出来的贵女?和家人?,顿时喜笑颜开。
 现在宸妃娘娘的夸赞,可是非常值钱,和福璋郡主搞好关系的这步棋,果然走得十分正?确!
 袭红蕊将?那些姑娘挨个拉过来,一一认了一下,并让如意各赐花一朵。
 众人?欢欢喜喜地退下后,袭红蕊就将?目光放在了白?怜儿身上:“不过我?最该夸的,还是玉华夫人?,本宫说你是女?中豪杰,果然没有错。”
 “你筹办的那个玉璋书局,不仅让天下看不起书的贫寒子弟,都能看得起书,在天下第一楼筹建的时候,也居功甚伟。”
 “本宫代替皇上,敬你这个脂粉堆里的英雄一杯,夫人?高义,果然不愧陛下所?赐的玉华二字。”
 白?怜儿闻言,微笑着款款起身:“娘娘谬赞,妾身能成此名,一者仰赖皇上娘娘的育下之?心,二者仰赖福璋郡主的惊世之?技,妾只不过略尽绵薄之?力,何以贪功呢?”
 袭红蕊大笑:“玉华夫人?,太谦虚了,无你不成事啊。”
 二人?相视一笑,互相礼敬,掩袖饮酒。
 饮罢,袭红蕊看着一旁默不作声的林绾,又自?然而然地升起欠欠的心,微笑着戏谑道:“听说林世子妃也很擅长经商啊,怎么如今没有动静了呢?”
 林绾:……
 袭红蕊到底有完没完了……
 可就算她心中憋闷至极,也只能极力平静道:“商贾非女?子事也,之?前只是随意玩闹,牢娘娘记挂如此之?久。”
 袭红蕊听了,却立刻皱起眉来,高声叱道:“荒谬!”
 “商贾怎么就非女?子事了,你去外面?看看,街上有多?少女?人?开的铺子。”
 “远的不说,就说宋寡妇,她丈夫早丧,只得一人?抚育孩子,全靠开了一间面?馆,才?能养活孤儿弱女?”
 “若是不许她经商,岂不是一双儿女?,都饿死?了?”
 “女?人?不只是女?人?,也是母亲、妻子、女?儿,一个家,岂能独只男儿撑梁。”
 “如今却有那愚妇人?,以为?妇人?之?德,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圈在家里,蒙头盖脸,就是好的。”
 “却不知妻为?夫之?助,每日窝在家里,伺候饮食,那是婢仆之?德。”
 “若玉华夫人?这样才?高八斗,外理外务,内理内务的,才?是贤妻之?德,诸位说,是也不是?”
 众人?:……
 那她们还能说什么呢,当然是了……
 谁坐到这里会是个傻子,袭红蕊这番话,什么意思,还不明白?吗?
 她就是明明白?白?的说,老娘很快就要给皇帝“外理外务,内理内务”了,所?以老娘要重新定义妇德,你们有什么意见吗?
 这个时候,她们还能像瑞王世子妃一样,傻兮兮地说——
 不,娘娘,你理解错了,商贾非女?子事,才?藻非女?子事,政事当然也非女?子事,你快回去歇着吧!
 且不说八字都没一撇的事,为?什么要她们带头冲锋,就说这个时机,谁敢冲啊。
 萧南山执政这么多?年,可谓是“天下何人?不通萧”,这句话当场说了,明天她们家就得被当做萧党,一起扔车轮下。
 于是众人?纷纷称赞,娘娘见解卓越!
 袭红蕊听着众人?的附和,畅快大笑,异常满意。
 随后看向林绾,轻蔑地叱了一声:“愚妇。”
 林绾:……
 被一个古代人?嘲笑愚妇这种事,直接把林绾干懵了。
 她特别想说些什么辩解,可当她抬头,就看见袭红蕊似笑非笑的脸,瞬间悚然一惊。
 难道袭红蕊还是在试探她?
 发现这点的林绾,立刻收敛所?有表情,像一个标准的古人?一样,平静道:“妾身只是奉行圣人?之?教诲。”
 众人?:……
 她在说什么?
 一旁的瑞王妃,也反应过来,赶紧找补道:“娘娘见谅,我?这个儿媳,不通文墨,对圣人?之?言,只会断章取义,一知半解,所?以脑子有些迂,妾身回去会教她的。”
 袭红蕊似笑非笑道:“原来如此啊,可见没文化?,多?可怕,众位回去,还是要好好读书,才?不至于像林氏一样,愚蠢不堪啊。”
 众人?:……
 林绾:……
 所?以你大字不识一个的奴婢,是怎么把这番话说出口的!
 然而不管众人?怎么想,袭红蕊现在高坐首座,众人?就只能听她的。
 万万没想到,只那么一瞬间的事,她们就集体换赛道了。
 如今的贵女?圈,旧的懿德懿风,已经被抛弃。
 反而是像福璋县主这样抛头露面?,玉华夫人?这样经商弄贾,才?是值得称赞的事。
 那她们之?前学的那些,都算什么啊!
 对于那些新上来,汲汲营营的新贵,自?然上面?说什么,就做什么,立刻做出决定,转换赛道。
 而那些出身高门,地位超然的名门贵妇,眼神却沉了沉。
 就算说得天花乱坠,她们也不会让自?己儿子,取袭绿烟那样不成体统的女?子的。
 娶媳妇,还是得娶林家女?这样的大家闺秀,不愧是林相的女?儿,教养真好。
 一时间看向林绾的眼神,都温柔起来。
 袭红蕊看向下面?各异的神色,并不以为?意,只要不敢站出来反对她,那就是没有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