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宿敌捡回家以后—— by七日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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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无念这才想起,云笈也是从海牢方向?来的。
 然而她?还是反应了好一阵:“你说这是什么?”
 云笈默默叹气?。
 萧无念这么惊讶也正常,现在还没人?见过褚辛的妖型是什么样呢。
 那可?是神鸟毕方诶。
 躺了半晌,云笈也恢复了些力气?,她?爬起来,去拿布包。
 然而那布包打开,云笈的眼?睛也直了。
 神鸟毕方,不是应该长着修长的脖颈,漂亮的,华美的羽毛……
 可?她?手?上这个,为什么这么像被人?扒了毛的鸡?
 浑身还是湿漉漉的,羽毛稀稀拉拉,是接近黑色的青色,就?连尖端的那一点点好看的红色,都快要彻底看不见了。
 就?是云笈,也没想到看到的是这么个玩意儿。
 她?彻底懵了。
 怎么回事,她?救的是褚辛么?真的是褚辛么?
 乌狄在旁边弱弱地说:“殿下,鸟妖褪羽时就?是会变成这样的……”不然怎么叫褪羽。
 云笈扯着褚辛的两条羽毛稀稀拉拉的翅膀,久久无言。
 积累整夜的压力都快消化掉了,突然又哗哗涌了上来。
 跟兄长闹掰了,她?很坚强;怀梦草没了,她?不介意;爬了又黑又脏的暗道,她?扛过去了。
 偏偏拿着褚辛的本体?在手?里?,大颗的眼?泪珠子竟然就?这么掉了下来。
 萧无念不知所措,连忙安慰:“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只要灵台无损,他定能扛过此劫。”
 乌狄:“是啊是啊。”
 谁料云笈泪眼?汪汪,呜咽着说:“褚辛他,他怎么这么丑啊。”
 萧无念:“……”
 乌狄:“……”
 云笈没想到自己忙活了一晚上,好几次觉得?自己都快死了,结果救出来这么个丑东西。
 她?被褚辛丑哭了,真的。
 褚辛在黑暗中听见雨。
 漫长的雨,好像奔跑着没有停歇的时刻。
 他知道自己又在做梦。
 这次也许是受到褪羽的影响,他连忘川与彼岸花都没有看见,在失去意识的时间里?,径直踏入了梦境。
 不,这不是什么梦境,他确定。
 自从来到乾朔,他便确定,在这个幻境里?发?现的所有,都有迹可?循。
 褚辛竟有些期待。
 这一次,他被扔在哪里??
 他睁着眼?,以旁观者的视角看见自己在动。
 在雨中奔跑。
 越跑,身体?越小。
 褚辛微怔。在幻境里?,他也会褪羽?
 只见他抬起手?,手?背上画着一个标满咒文的圆环形法术。将手?背贴近耳边,褚辛听见那头?传来声音。
 整齐划一的男子声音:“参见主上。”
 一道苍老的声音说:“看见萧褚辛了吗?”
 “少主去执行任务,一早就?出去了。”
 “他最近可?有什么异常?”
 那人?似乎想了好一会,才道:“未曾发?现。自从夺草回来以后,少主的行动一直很规律。”
 老者嗯了声:“发?现有褪羽的迹象,第一时间告诉我。”
 弟子们回答:“是。”
 手?背的法术光亮逐渐黯淡下去。
 褚辛注视着这一切,也许是现实与幻境中都在褪羽的缘故,真实的和幻想的痛楚如同扭结一般扎在一处。
 他喘息着,终于?体?力不支砸在地面。
 再逐渐嗅到四周的青草气?息。雨露打在他额头?,冰凉。
 视线越发?清晰。
 视野是盎然的青绿,草色沐浴在雨中,青石阶整齐地排布。
 弟子们撑着伞结伴走?过。
 “结界刚刚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怎么我听见嗡的一声……”
 “好着呢,能出什么问?题。耳鸣了吧,多久没掏耳朵了?”
 “借耳勺给我使使。”
 褚辛看着弟子们的衣服,不动了。弟子们穿着不同制式的青色长衫,是青霄山下学舍的制服。
 这次他竟在青霄山。
 怎么会在青霄山?
 前几次的幻境,他都见到了云笈。莫非这次也——
 圆脸的青衫女子提着铺满粉色和红色牡丹的花篮,撑着伞,哼着歌。
 看见前面有人?,夏霜加快脚步:“殿下!”
 就?在石阶上,少女抱着裙摆拾级而下。她?衣裙精致,面容明媚,一对桃花眼?在雨幕氤氲里?格外潋滟。
 云笈跳下台阶,从花篮里?取一朵牡丹:“今年的花儿竟开得?这般好看。”
 把花放在鼻尖嗅嗅,她?斜睨一眼?,神色却顿住。
 “咦?”云笈朝草丛里?眯眼?,“又掉进来了什么东西。”
 夏霜随她?看去,才发?现草里?有什么在一动一动。
 两人?凑近了,夏霜说:“它只有一条腿。”
 褚辛虚弱着沉默,眼?半阖,被夏霜捉到云笈眼?前。
 云笈眼?神探究,就?这么看着他,眨两下。
 他同云笈大眼?对小眼?。
 半晌,云笈嗤地笑了。
 褚辛:“?”
 云笈从夏霜手?里?捏着褚辛的脖子把他提在手?上,笑得?更畅怀了:“怎么会有这么丑这么邋遢的瘸腿鸟啊。”
 褚辛:“…………”
 云笈竟然说他丑。
 云笈,竟然,说他丑!!!
第38章 
 夏霜亦是嫌弃:“殿下,这鸟实在有?些脏了,我拿到学舍去?,让那边的弟子帮忙看看,您就别亲自动手了吧。”
 云笈道:“既然它掉在我面前,便是与我有?缘,不必麻烦学舍的人了。”
 说着,她?取下披帛,混不顾自己?的披帛被弄脏了,将这只随手捡来的鸟包得严严实实,放进花篮里提了回?去?。
 褚辛就这样,看着自己被捡回了簌雪居。
 看着自己?被云笈按进盆子里搓澡。
 被放在灵火上烤干水渍。
 被用小梳子梳整齐羽毛——他之前从未见过谁有?专门给?鸟用的梳子——最后云笈见他几乎动不了,抓着他塞进了绣着大片花纹的布里。
 尚在褪羽的身体还在痛。
 但?在被云笈提起腿一番观察的时候,精神的伤害超过了身体的。
 褚辛已经?不敢去?想,不忍直视,真的。
 要是现实里的云笈知道他现在的样子,恐怕会乐不可支,从天亮将他嘲笑到天黑。
 想到现实中?的云笈,褚辛却是恍惚。
 那个蠢蛋,自己?怕成?那样,还非要去?管他。
 不知这次的幻境会持续多久。
 若是可以,他还是想要尽快离开此处。入海牢是他的决定,本就不该牵涉云笈太多。
 云笈应该放下他不管的。
 然而这次,幻境的长短并不能由他控制。
 是因为两边都在褪羽,导致契合度格外高么?
 褚辛尝试退出幻境,以失败告终。
 只能够默然观望。
 在这个幻境里,云笈的生?活也很简单,称之为单调也不为过。
 加之最近天阴多雨,她?出门的时候并不多,大多数时候只待在簌雪居,跟前段时间的状态极为相似。
 他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跟以往同样的日子,没有?任何变化。
 只是从在院子里扫地的那个扫地工,变成?了云笈的一只宠物,真正意义上的宠物。
 云笈练剑,他被放在一旁。
 云笈吃饭,他被放在桌上,分点谷粒。
 这时云笈看书,他就被揣在膝盖上,不时被搔两下脖子下巴。
 幻境十分真实,褚辛能接触到云笈手上薄薄的茧。她?刚沐浴过,素衣还沾染着玫瑰花露的清香,往褚辛鼻子里冲。
 褚辛看见自己?下意识地躲开云笈的手,没成?功。
 任她?揉圆搓扁。
 他想起此前云笈捡到乌狄,也是这样。
 这是什?么坏习惯,只要是个鸟,不管它实际是什?么,抓住了就往手里揣?
 不知怎的,想到乌狄那副宠物鸟的模样,褚辛忽的烦躁起来。
 对云笈逮着野鸟就往回?捡的习惯,夏霜和秋蝉倒是面?不改色。听?她?们话里话外的意思,这甚至不是云笈第?一次捡鸟回?来了。
 院子里那群鸽子,就是以前捡来的野鸽悄声繁衍几代长成?的。
 云笈翻着书,手里的鸟忽然在她?手里挪了挪位置。
 她?低头瞅瞅,轻轻抓住褚辛的翅膀,同夏霜说:“它羽毛虽然少,但?是洗干净以后,色泽还是挺好看的嘛。”
 夏霜道:“不知是什?么鸟?好似从未见过这种青里带红的羽毛。”
 云笈说:“又是少腿,又是青羽的,有?点像书里面?画的毕方。”
 又自己?否认了:“但?是毕方是神鸟,怎么都不至于这么小吧。而且毕方都消失那么多年了,恐怕没这么容易就出现。”
 秋蝉多看了褚辛一眼:“它似乎身体不太健康,殿下可是打算一直将它养大?”
 褚辛耷拉着眼皮,好似半梦半醒,的确是一副很没精神的模样。
 云笈拨弄着褚辛的羽毛,若有?所思:“现在好看,不知养大后会是什?么模样……我以前见过弟子偷偷养小鼠,带回?学舍的时候只有?半个巴掌那么大,之后养大了,竟跟猪一样。”
 褚辛:“……”
 云笈浑不知自己?打的比方给?褚辛造成?怎样的心?理伤害,哼着歌继续翻页,不时比划一下法决的手势。
 作为幻境的旁观者,褚辛沉默地看着,打量着自己?视线所及的所有?。
 他没法反驳,甚至不能啾上一声以示反对。
 却能够清晰地感知身体收到的触觉,云笈是怎样抚摸他的羽毛,动作是怎样的轻。
 也能体会他的身体又是怎样由紧张慢慢地放松,最后变成?交出一切,毫无顾虑似的舒展。
 簌雪居的棠梨成?片开着,若仔细看,天空能看见春日结界留下的痕迹。
 房屋布局、室内装潢,甚至云笈偏爱在看书时所坐的位置……
 这一切,都与现实一模一样。
 还有?,跑在青霄山上时,他用过的传声术。
 那不是什?么人都能够使用的术法,而是只有?他才认识的术法。
 他是半妖血脉,也是毕方后裔。
 毕方为神鸟,从诞世到褪羽,长大的每一步都脆弱而艰难。
 褚辛并非从最初起就一无所有?。
 在最初,他也有?人庇护。
 哪怕褚辛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他也记得她?曾在自己?破壳前,将属于毕方一族的术法印刻在他的血脉中?。
 那些术法与平常的术法相差甚大,根本不属于统一体系。
 除了他,没有?别人会用。
 然而在这个幻境中?,他却看见自己?用出了那个法术——无论咒文?内容,还是使用方式,灵力的流动,都与他所知,一模一样。
 这能从根本上证明,幻境并不是凭空搭建的空中?楼阁,正相反,它与现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若是如此,那么此前他“窃听?”来的消息就十分耐人寻味。
 正如上次梦境一样,他被称为“少主”。
 而身为“主上”的人,正在观察着他的动向,监视着他何时褪羽。
 显然,那人盯着他褪羽的时间,定不是关心?他,而是别有?他用。
 所以他才需要逃走。
 来到青霄山,必然是认为此地能够成?为自己?暂时的庇护所。
 唯一的缘由,就是云笈。
 他竟觉得这个选择理所当然。
 虽然云笈看完书,又把他裹在画了鲜艳牡丹的花毯子里抱着玩。
 然后悠悠闲闲哼着歌,没拿剑,捧着他跳了一段剑舞。
 最后拿坚果放在他嘴前蹭了蹭。
 褚辛嗅出这东西根本不是适合鸟妖的吃食,歪头躲开云笈的手。
 “哦,忘了这个你?不能吃。”云笈把坚果塞回?自己?嘴里,“哎,可我能。”
 ……早知道她?幼稚,怎么会幼稚成?这样!
 褚辛就在这般琐碎无趣的日常里度过了整整两日。
 云笈去?哪里都带着他,他就将云笈的日常看了个清清楚楚。
 其实这里的云笈,与现实的云笈有?许多不同。
 譬如她?压根不喜欢术法。
 收到凛实发来的消息,云笈爱搭不理,应付着凛实发来的作业,很多阵法根本画不好。夏霜拿着她?的课业叹气?,云笈笑得倒是开心?:“六十分万岁啦。”
 又譬如,她?处事比现实更有?一派天真,好像从来没经?历过任何挫折,所有?的一切都是率性而为。
 她?喜欢剑术,但?也喜欢很多其他的东西。
 会用空闲时间玩耍,提着裙子在鸽群里乱跑,惊飞白?鸽一片,她?哈哈大笑。
 也会练剑,自己?练,和秋蝉练。
 但?见过云笈在现实中?是如何疯魔似的练剑,就觉得幻境里的强度不过尔尔。
 这里的云笈是松弛的,张扬的,像是在春日碧绿的湖面?上短暂停留的飞鸟,翅膀挑起水花来,鸣啼着往远处飞去?。
 褚辛觉得这样也不坏。
 如果他不是这只既不动弹,也不说话,羽毛稀少的鸟的话。
 褚辛对着铜镜,看见自己?这副模样,很艰难地承认——好吧,即使是神鸟,在褪羽期也不一定好看。
 这没有?办法。
 铜镜背后,隔着一扇屏风,云笈的影子影影绰绰,大约能看见她?的剪影,拿着花瓣往水里撒。
 为什?么云笈连沐浴都要带上宠物,他不懂。
 甚至还本想将他一起拖进浴桶里,幸好他一番挣扎表示反对,云笈才放弃了,退而求其次将他放在外面?。
 褚辛静静地移开眼睛。
 眼观鼻鼻观口口关心?,有?屏风挡着,不该看的当然看不见。
 可是屏风挡不住水声,那头时而淅沥,时而哗啦,他只能装作无知无觉。
 褚辛嗓子莫名觉得干燥,想要饮水解渴。
 云笈又抓了一把花瓣,小小地叹了声:“最近太平静了,没有?新消息,我都觉得有?些无趣了。”
 夏霜说:“消息是有?的,只是不知您爱不爱听?。”
 云笈有?了兴趣:“什?么消息,说来听?听?。”
 “那位少主似乎又闭关了。”
 褚辛:“……”
 岁月静好的假象,在听?见这句话的瞬间被打破。
 巨大的哗啦声,褚辛看见屏风背后,少女从浴斛里站了起来。
 他把脑袋往羽毛里缩。
 那头,云笈囫囵擦了头发,裹好里衣就往外走。
 夏霜燃起一张火符,帮她?把头发吹干。
 褚辛睁开一支眼,看见云笈坐在自己?旁边。
 泡完澡后,云笈脸颊微红,带着几分水汽:“搞什?么,萧褚辛怎么突然闭关了?他不会反超我吧!”
 夏霜:“就说这个消息,您大抵不会爱听?……”
 云笈很果断:“明日我不下山了,叫秋蝉过来,我要跟她?练剑。”
 又笑了声:“哈,就他会闭关,就他会进步。下次见面?,我要他连我的空子都钻不着!”
 夏霜为云笈轻柔地梳头:“行。”
 她?知道自从怀梦草被夺走以后,云笈就和那位少主结下梁子。
 别人是不打不相识,他们是打了,相识了,结仇了。
 “但?是殿下,虽说那位使了些手段才夺走怀梦草,那也是他的本事呀。而且,他八成?也是奉命行事。”
 “呵呵。”云笈抽了抽嘴角,“那么阴险腌臜的招数,也算是本事?我真是烦他。”
 她?伸手摸了摸褚辛的毛,浑不知自己?破口大骂的人就在身边,取了一颗糖,剥开糖纸往嘴里扔:“而且,萧褚辛抢走了怀梦草,又不用呢?”
 “没准偷偷用了呢。”
 “那怎会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云笈含着糖,陈皮的味道在舌尖蔓开,很涩。
 她?问:“你?说他会想见谁?”
 夏霜的梳子停了:“殿下很好奇么?”
 云笈摇头,眼中?的光芒慢慢沉寂下去?:“不,我只想知道,怀梦草是不是真的能够招魂。”
 “若我那日得到怀梦草,用了怀梦草,娘亲她?会回?来看我么?”
 云笈拿过夏霜手里的梳子,揪着自己?的发丝,轻轻用力,梳开自己?打结的发梢。
 “都说一个人死了,若是有?人想着她?、使劲地想着她?、不断地想着她?,那便能在梦里见到她?。可我这么多年,一次也没有?梦见过她?。”
 终究没把打结的头发梳开。
 云笈声音越发低落:“她?若是再不来,我都要忘记她?长什?么模样了。”
 “殿下……”夏霜不知怎么安慰。
 这时,梳妆台上啪地一声,瓶瓶罐罐被撞倒。
 云笈抬手去?扶,却看见原本坐在台面?上的青鸟竟然动了。
 它瘸着腿,拖着行动不便的羽翼,跌在了云笈腿上。
 云笈不去?骂它撞倒了瓶罐,先将它捧了起来仔细瞧:“怎么了?不舒服?有?没有?磕到碰到?”
 那青鸟依然半耷着眼皮,却跟人似的,摇了摇头。
 竟然听?得懂人话!
 云笈大为惊喜,立刻将方才的难过伤心?抛在脑后:“还以为是个傻的鸟妖呢,原来你?不傻啊。”
 又去?搓它的脑袋:“那你?这是干什?么?安慰我?”
 青鸟又装死不动了。
 不要紧,就这么一折腾的功夫,云笈已经?把伤心?事抛在脑后。
 她?高高兴兴地把脸埋在青鸟颈间的羽毛里,混不管那青鸟如何僵硬。
 “干净的,好香。”云笈很满意,抛下打结的头发不管了,抱着青鸟就往外走,“咱们睡觉去?。”
 夏霜收拾好梳妆台,连忙跟上。
 看见云笈浑身放松的模样,她?松了口气?。
 褚辛呢?
 褚辛被云笈按在床上,盖好被子,圈在怀里。
 然后看着纱帐,怀疑人生?。
 他生?平第?一次被人抱着脑袋,按在锁骨上,以一种强迫一般的姿势,被迫完成?了一个紧密的拥抱。
 云笈的发丝和他的羽毛纠缠着,她?身上的味道,温度,都不可避免地影响他的感官。
 褚辛清晰清楚地知道自己?在被入侵。
 侵犯领地者,却无知无觉。
 晚风不息,烛光摇曳不止。
 云笈的呼吸逐渐变得缓慢而均匀,钳制着他的手指也放松下来。
 用过同样的膏露,熏过同样的香,两人身上的气?味相似到几乎分不清彼此。
 半晌,褚辛默默闭眼。
 抱吧,抱吧。
 反正他也动不了。
 自从云笈发现自己随手捡来的鸟妖听得懂人话,日子就?丰富多了?。
 虽然这鸟妖看起来不算多么聪明,大多数时候同它说话,它都是一副听不懂的模样。但十句里面它能对一句话有反应,云笈就?高兴得紧。
 最使云笈高兴的,还是鸟妖的变化。
 几日功夫,就从刚刚捡来的没几根完整羽毛的小鸟,变成长?出纤长?翎羽的漂亮小鸟。
 云笈只当它是受了?什么伤,现在被养好了?,加上她喂了?不少有营养的吃食给它,就?顺带着长?得大了?些。
 褚辛却知道,这是褪羽接近结束了?。
 至少,最难捱的时候已经过去。
 他发现自己成为了?连接现实与幻境的中介。在幻境中的自己逐渐恢复时,现实中从灵台与血液中感受到的灼烧、疼痛的触感也有所缓解。
 自从知道萧褚辛“闭关”的消息,云笈每日的练习更加努力。
 每逢想?要?休息,只要?有人在她面前提到萧褚辛的大名,她就?撂下所有歇息的冲动,继续不要?命一样练剑。
 褚辛对此无语。
 但这一点,又使他有了?大胆的猜测。
 这些幻境存在着时间上的存续。
 它们?一个接着一个,有着明显的先后顺序,而每一个幻境,都与云笈有关。
 褚辛不免想?,难道是这幻境是云笈给他造的?
 ……不可能。
 云笈没事给他造这种幻境干什么。
 这种费力不讨好的活,她压根不会稀罕去做。
 而且在他进入幻境时,云笈还在通风口里一边破阵,一边往外爬。
 她根本没有时间。
 随着褪羽慢慢推进,褚辛的痛楚不复以往。然而只要?想?到入幻境之前的情?形,他便不好受。
 他默默地想?着,在外人看来便如同发着呆,不过是坐在两只白鸽中间,看云笈舞剑的普通青鸟。
 秋蝉不在时,云笈就?一个人练剑。
 幻境中的云笈剑术虽然花哨,但显然没有现实中那般精湛。
 甚至可以说,差距显而易见?。
 幻境中,云笈的剑术像是放在笼子里驯养而成,足够漂亮,但仔细观察,就?能看出手劲稍显飘忽。
 而现实里,她的剑招看似简单,实则凌厉,每一式都冲着死穴去。
 非要?说的话,就?好像提炼了?精华,将?那些华丽的复杂的东西淬炼了?一遍又一遍。
 若非经历过见?血的厮杀,绝对养不出来。
 褚辛想?得出神,才发现自己在幻境中的这几日,好像想?的除了?云笈还是云笈。
 他觉得怪异,又很?快劝解自己。
 和云笈十二个时辰面对面,他很?难不去想?她的事。
 春风吹拂,一朵梨花落在云笈剑尖。
 她停下舞剑,捻起梨花放在鼻尖轻嗅。
 然而在小院另一头?,却有人走?过院门,身后跟着许多人,抬着大箱小箱,吵吵嚷嚷地进来了?。
 云笈收了?鹤翎,抱起褚辛去看是什么情?况。
 进来的都是些侍卫打扮的人,干的却是最简单的活,搬着沉重的华美的箱子,一箱一箱将?东西抬进了?月门。
 云笈站在门边看着,听见?门外一道粗犷熟悉的声?音:“都拿进来,往那边放,排开了?放得好看点。”
 她探出头?去,果真是熟悉的人。
 云书阳卸下甲胄,一身轻便的窄袖劲装,正指挥着侍卫将?箱奁往里送。
 云笈惊喜道:“二哥!你?怎么来了??”
 “二哥给你?找来了?好东西。”云书阳自然地揽过云笈的肩,带着云笈往里走?。
 侍卫们?已经将?箱奁都放好,云书阳随手打开一个,就?见?里面的布匹绣着精美的金线银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随箱子掀开,云笈的笑容却僵硬起来。
 褚辛被她抱在手里,清晰地感觉到她手上正在使劲,钳着他的力气越来越大。
 她在紧张。
 云书阳对云笈的小变化没有丝毫察觉,随手拿起那些美丽布匹中的一条。
 “瞧,乾朔产的鲛纱,都是上乘品色,按照你?喜欢的颜色各选了?几匹,你?若是想?要?做衣服,我便吩咐人过来帮你?裁衣。”
 褚辛看了?眼那些五彩斑斓的布匹。
 云笈喜欢这些?
 他怎么记得云笈一柜子素净衣服,从未穿过这些过分招摇的颜色。
 云笈并未表露出喜欢:“哥……”
 云书阳却是打断云笈的话:“哥知道你?为了?夺草准备了?很?久,回来以后就?不好受。”
 “不喜欢鲛纱,还有别的,过来看看。”他笑着对云笈招手,抓起一支簪满珍珠的金钗往云笈头?上比划,又拿起另一支,“甚好,都很?合适你?。”
 褚辛能感觉到云笈抓着自己的力气愈来愈大。
 他一下下抚着云笈的手,让她的手指慢慢松了?下来。
 云笈沉默着,任云书阳将?东西往自己身上放。
 她的沉默终究被云书阳察觉。
 云书阳只当她仍是为了?怀梦草不高兴,大开大合地安慰:“没事,神物?又如何,左右不过是一棵草罢了?,既不能锻神兵,也不能延年益寿,没什么了?不起。”
 没什么了?不起。
 云笈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反驳的话也说不出口。
 对于她的兄长?,她从骨子里就?从来没有过反抗的自觉。
 云书阳终于发现云笈怀里还抱着一只青鸟。
 云笈本能地想?要?将?青鸟往怀里藏。
 果然,云书阳又道:“你?这鸟哪来的?怎的这般普通。要?是想?养鸟,二哥给你?找更漂亮的。”
 云笈摇头?:“不必了?,这些就?够了?。”
 这就?是会好好收下的意思了?。
 云书阳满意地拍拍她的肩:“过几日我准备去见?北山境主,有许多事需要?商谈,你?随我一起去吧。”
 “那老头?成日说想?要?见?你?,听说他家那小子自从上次试剑见?过你?,就?老提起你?。”云书阳笑笑,“多认识一些人,总没什么错的。”
 云笈僵着肩,在云书阳的逼视下,终于还是点点头?。
 云书阳离开以后,云笈就?放下练剑的事。
 只是也很?久没有说话。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褚辛的毛,不时埋在他羽毛里吸一下,褚辛没拒绝。
 到夜晚,傀儡人把院子里的箱奁搬进了?仓库,云笈坐在秋千上,慢慢地荡着。
 荡着荡着,就?抱着褚辛,在秋千上斜躺下来。
 若没有乌云,青云的夜晚,天空其实很?明亮。星河浩瀚似海,巡境青龙不时飞过。那些星星如同宝石铺在深蓝色绸缎上,向青霄山投射着璀璨的夜光。
 院子里的秋千很?大,足够一人躺倒。
 云笈躺着躺着,就?撑着脑袋趴起来,低头?挠褚辛。
 自下午起,那青鸟就?任她摆弄,以往还会反抗的,现在怎么都不吱一声?。
 “为什么这么乖?”云笈撑着下巴,低头?看青鸟,“白天哥哥说的,你?都听到了?,是不是?”
 她慢慢卧在青鸟身边:“放心吧,我不会去弄一只漂亮的鸟来换你?。”
 它依然一动不动,像只死鸟。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反正你?也不会说话,不会往外说。”云笈说,
 她很?慢很?慢地说道:“压根不用二哥介绍。北山境主的儿子,我早在试剑的时候就?见?过了?。”
 褚辛扭头?去看她。
 云笈看着天空,眸子好像将?星空都装进去了?,很?明亮。
 云笈比划道:“北山境主就?不好看。他的儿子随他,又矮又瘦,印堂带黑。见?他的第一眼,我就?不喜欢。可他脸皮厚得很?,我拒绝他,他非要?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