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千金她是佛系大佬—— by沉沦的椰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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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不远处的石径小路上走过一个纤细身影,伫立良久、一身冰霜的秦司礼眼底才多了几分温度。
 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道身影,直到她跨过廊桥、穿过垂帘,渐渐远去消失在他的视野中。
 ——她好像清瘦了许多。
 他的卿卿,原来还有着这么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在关于楼蔷的这个身份,秦司礼也是在不久前才得到资料。
 四年了,她宛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在他的世界里,连句告别的话不曾留下,有些时刻他甚至怀疑她是不是自己精神错乱臆想出来的人物。
 当年冒着被处分的风险翻遍甲乙两大基地,遍寻不得她的踪影,若不是机缘巧合在一个姓任的教授的桌面上看到了那张群照片,那么现在他可能早已放弃一切,死在海外了。
 秦司礼点了根烟,修长指骨随意夹着,也不抽;就静静让它燃着。
 他深深地望着华蔚离去的方向看了许久,直到所有灯影熄灭,秦司礼薄凉的唇角才弯起细微的弧度,嗓音沉沉,“小骗子,舌灿莲花。”
 楼蔷的身份信息中起码有三分之二是作假,剩下的三分之一估计也经不起细查。而楼懿文浸淫商海多年,见过多少形形色色的人;这份漏洞频出的资料,绝对瞒不过她的眼睛。
 但偏偏现在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在昭示着楼懿文不但相信了,而且对这个孙女还十分的宠爱与看重,甚至将自己家传的翡翠镯子都戴在了楼蔷的手上。
 为什么?
 答案无非两个,楼懿文心怀愧疚,所以哪怕明知楼蔷身份有鬼,也乐意做个傻子来弥补对她的亏欠。
 但楼懿文是这种人吗?显然不是。
 那必然就只有第二种。
 楼懿文和楼蔷在背后达成了某种协议,借用楼蔷明面上的这个身份助力楼懿文完成某件事或除掉某个人。
 夜凉如水,秦司礼漆如点墨的眸子盯着那块已经黑掉的巨幕,忆起那人昔日的笑靥,眸色晦暗。
 甚至可以是,某个家族。
 长廊幽静,浅淡的清茶香气飘散空中,只余几分绕梁的雅致。
 廊亭下种着几丛火红的蔷薇,此时开得正艳,花朵上还挂着不知是露珠还是花匠撒上去的水珠。
 “蔷小姐,老太太在里面等您许久了。”
 平常在老太太门外候着的起码有四位女佣,而此时只留下莫兰一人;在说完这句话后莫兰就退了下去,脚步轻快地离开了这里。
 ——看来还是特意等她说这句话的。
 书房的门仅是虚掩着,透过缝隙隐约可以看到楼懿文端坐着的身影;华蔚止步沉吟几许,想抬手轻叩叫门,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楼懿文淡淡一句,
 “不必敲门,进来罢。”
 华蔚抬到一半的手微顿。
 她顺势抚平衣角的褶皱,款款推门而入,直直撞上了楼懿文平静无波的目光。
 见她还是穿着那套单薄的晚礼服,楼懿文眉头微蹙,略带着几分责备,“宴都散了你怎么还穿得这么少,我楼家难道还缺你几身衣服?女儿家受不得凉,老了你才明白吃大亏。”
 说着她将自己面前的另一盏热参茶往外推了几分,示意她往前坐。
 “喝了暖身。”
 是通知,不是商量。她的命令,不容置喙。
 自进门以来一直沉默着的华蔚在棋盘的另一面落座,坐在了楼懿文的正对面,兀自说了句:“你应该生气的。”
 未经商量,她将楼家这桩丑事昭告给了所有世家,虽然没有破坏她和楼懿文的协定,但这对楼家来说还是产生了一些不小的影响。
 况且据她所知,为了楼婕能够如旧冠着楼家女的名头,甄茹在楼懿文面前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她今天这么一闹,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生什么气?你做错了什么?”楼懿文端起茶盏,呷茶入口,又施施然道:“你不过是说出了事实。况且和你母亲有约定的人是我,不是你。她甄茹就算寻到我面前说我背信弃义,也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
 ——楼蔷说的话,关她楼懿文什么事?
 “况且今天过后,就算唐时文对楼婕有多么深的感情,唐家人也会存有换人联姻的念头。而今天来见礼的唐芝芝是这一代最疼宠的女儿,在这丢了这么大的脸,由她回去闹一闹也能让唐家乱上一段日子。”
 “我既然选择你作为合作伙伴就不会对你的手段进行过多干预,但若需要帮忙你尽管开口。楼蔷,你要记得,你是我的孙女。”
 话音落下,楼懿文执起一枚黑子,落在了棋盘中央。
 “无论如何,我会护你周全。”
 温热的参茶暖了她冰冷的掌心,华蔚缓缓饮了一口茶,没有接话。
 “在今天这场宴会上,你父亲他的确犯了很大的错;先是那来历不明的玛瑙,再是临阵脱逃扔下满场宾客,桩桩件件都体现出他是一个无能的人。”
 “所以呢?”白子落下棋盘,华蔚抬眸反问楼懿文,似乎必定要从她口中听到答案。
 指尖的黑子顿了顿,这位楼家实际掌权人的脸上带了几分肃穆:“他已经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了。”
 “他是你唯一的亲儿子。”
 白子杀出重围,反困了黑色棋子,华蔚慢悠悠地拾起棋盘上的黑棋,显然对楼懿文的话没有多大的信任。
 楼家三子一女,唯独只有楼泽良是她的亲生血脉。
 昔年在她成婚之前、除开自己领养的楼颖,那楼贺是养在楼懿文的父亲膝下的;后来那位老人离世,这个年纪尚幼的小男孩自然成了楼懿文的大儿子。
 没过几年,楼懿文就和季学锦生下了楼泽良,府中老人心知肚明,只有这个二少爷才是家中未来的真正主家人。
 所以在调查所得的资料中记载的那几年,楼贺和楼颖过得尤其不好。
 再有几年,楼懿文的闺中密友战死,丈夫也在同年消失无踪,家中只剩下一个两岁的幼儿。这也就是后来的楼清原。
 或许是出了楼贺和楼颖这档子事在先,楼懿文便有意对楼家佣人进行了大清洗,除了几位信得过的老人其他全部辞退;因此,除开当年的几位知情人,剩下的包括楼清原本人,都不知道他的身世。
 所以换言之,楼懿文除了楼泽良之外,已经别无选择。
 “你觉得我是拘泥于血脉的人?”
 黑子步步紧逼,两方已成不逞多让之势;楼懿文捡起几粒白子,眸中平静如水。
 华蔚反问道:“您不是吗?”
 棋盘上变化风云诡谲,白子落下,局势再度反转,黑棋又落入了下风。
 “你以为我针对楼婕,仅仅只是因为她非我楼家血脉?可你别忘了,楼阔溪也非亲生,但她依旧在楼家处于极为重要的位置。”
 大网收缩,逐步被困,棋盘上的黑棋无法自救。
 楼懿文的心态变了。
 华蔚将手上的几枚黑棋放入盒中,缓缓问道:“如果没有,那当年为什么楼贺与楼颖会因为佣人过失差点一命呜呼?如果没有,为什么要对楼家佣人进行大换血?祖母,你的心没有变,只是害怕了。”
 害怕因为她的忽视,楼家再度出现这种令人痛心的事情;原本楼氏就人丁不盛,失去每一个孩子都会让楼家遭受极大的打击。
 这绝不是楼懿文想看到的局面。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
 白云苍狗,沧海桑田。几十年间过去,眼前的小孙女是站在了多高的位置上,才能将楼家往事如此事无巨细地查出来。
 他们楼家究竟是丢失了一个多优秀的孩子?
 “我属意的继承人已经另有人选,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你的父亲。”指间棋子落下,黑子已经落尽下风,再无翻盘可能。
 楼懿文将手中的黑棋扔回盒里,再度开口:“今天发生的这一切不宜在网络上大肆传播,楼阔溪已经帮你压下来了。我想以你背后的身份,你也不希望自己出现在公众视野的面前。”
 ——这就是楼阔溪的保大吗?
 华蔚当然知道自己的真实面容不能出现在公众面前,不然她也不会特意化了个大浓妆;只不过也没想到在事件爆发仅仅几个小时内楼阔溪就解决了一切,这位名义上的表姐倒还真是雷厉风行。
第132章 私心
 可这一举动更多的是为了保住楼家脸面,而楼懿文话里话外还是扯上了她,那不是就是要她承这份情吗?
 识时务者为俊杰,在某些时候,华蔚也乐意装个傻,给楼懿文一个台阶下。
 手上的白子落下棋盘,走向最后的绝杀,华蔚语调缓缓:“那,替我谢谢她。”
 寥寥几字,毫不走心。
 但楼懿文丝毫不在意她的这番态度,在慢吞吞地呷了口参茶后,这位神情肃穆的老人悠悠抬眼,对她说:“唐家之事已然告一段落,接下来的日子你既然空闲的话,不如跟着我学习经管之道。”
 华蔚摩挲着棋子的手微微顿了顿。
 “我知道你身份成谜,或许见识过得东西还在我之上;但楼家对你亏欠许多,如今能拿得出手的,就只有这些了。”
 将风雨飘摇的楼氏力挽狂澜拉回来的商界黑心莲在这说‘拿得出手’,未免太过自谦,也太看得起她了。
 但如果她有心商政,在许多年前就会被带往海外进行修学,而不是进入研究所跟着老师不眠不休做实验。
 换言之,楼懿文的这些东西对完全对她无用。
 她不想学,也不愿给自己找麻烦。
 “今天之所以用如此激进的方式逼迫唐家做出选择,其实我是有私心的。”华蔚回避了楼懿文的问题,没有正面回复予她答案。
 她将手中最后一枚白棋落在棋盘的一角,这才缓缓抬眼看向楼懿文:“我有些私事需要处理,会暂时离开一段时间。现在唐家已经陷入两难,在短时间内不会对你造成困扰,你也可以腾出手去收拾内鬼。祖母,若日后我们再相见,还请你当做不认识我。”
 祸斗一事危及整个30区,如果傅明贞在这场斗争中败下阵来,被危险区吞并殆尽;那难保下一次遭此毒手的不会是她的七区、或是纳兰旖的16区。
 大厦将倾,覆灭的不仅仅是一个傅明贞。南联私立是她目前提取出来的唯一有用线索,她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但显然,楼懿文并不认为她仅仅是‘离开一段时间’。
 “在你回到楼家的第一天晚上,与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楼凌宇曾经到过我这里。”楼懿文敛起神色,不紧不慢,“他想见你,却又不敢见你。他说他恨你,恨你打破了平静的楼家,让楼婕再没有脸面在楼家待下去。”
 “所以呢?”华蔚问。
 “所以你就不打算为自己解释几句,再离开吗?”
 楼懿文是以为她一走不回头了,打算利用楼凌宇这个蠢货来绊住她的脚步?
 华蔚顿觉可笑。
 她凭什么认为楼凌宇会在她心里占到高比重,需要她特意去解释?难道她以为所有人都像她楼懿文一样只看中血脉亲情吗?
 说句难听的,在她这里,楼阔溪都比楼凌宇有价值几分。
 “您不说我都忘了,原来我还有个未曾谋面的弟弟。”她弯起唇角勾起几分弧度,眼底却毫无感情,“麻烦你提醒他一句,日后他若在外见到我,不要认我为姐姐。这样对我好,对他也好。”
 “楼蔷!”
 或许是她的态度太过冷漠,话中没有丝毫的亲情;楼懿文忍无可忍发了火,将手中的杯盏重重的砸在桌面上。
 她的脸上带着愠怒,“你未免太过冷血了!”
 血浓于水的至亲,就换她一句“日后见了不要相认”吗?
 这样的处事方式叫她怎么放心将她培养成楼家未来一代的继承人?怎么放心将整个楼家交给她?
 楼懿文心里是怎么想的华蔚不清楚,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楼懿文的心目中已经超越她的父亲,超越楼家所有子辈,一跃成为了楼家未来掌权人的第一候选人。
 她只知道祸斗这趟浑水楼家不能趟,也没有资格趟。
 一旦楼家搅了进来,局势只会变得更复杂。
 “祖母,我不欠你的。”她对楼懿文的怒气置若罔闻,说出口的话依旧句句带刺,“我不欠你们楼家任何人。他楼凌宇不配我的解释,也没有资格要求我解释。”
 “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如果在这种事情上没有判断是非的能力,那我建议他的人生可以重开了。”
 字字珠玑,句句诛心。
 “你就那么恨我们吗?”胸中怒火翻涌,楼懿文板着脸强忍怒气,闭上眼睛平息后复又睁开,“恨到连句多余的话都不愿给吗?”
 “还是说在你眼中,任何没有价值的东西都不值得你多看一眼?”
 华蔚的态度叫楼懿文很寒心,在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当初华蔚所说的‘回来见她一面’没有说谎,哪怕后来愿意留在楼家,也只是因为她给出了那枚翡翠手镯作为交换,压下了足够的筹码。
 所谓的亲缘关系,都是扯淡。
 “何必撕破脸呢,祖母。”
 腕骨纤细,轻握着的杯盏被她轻轻放下,触碰桌面发出浅浅声响。
 空气中,传来一道遥远的叹息。
 “我能够坐在这里叫你一声祖母,不也是因为我身上唯一有价值的东西,就是骨髓吗?”
 如果甄茹没有查出再生障碍性贫血,那就发现不了楼婕的身份,她也永远都不会和楼家扯上关系。
 楼懿文再也不会知道自己还有个孙女流落在异乡。
 而楼婕,也会按着楼家千金的生活轨迹步步往下走去。
 “这已是我对你,最温柔的控诉了。”
 她命大,没有在保姆的手下被活活打死,没有在肮脏的环境里病死,乃至后来遇到华妈妈被送进基地进行学习,也和楼家没有半分关系。
 如今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自己得来的。
 楼懿文凭什么指责她?
 “骨髓”两个字就像一把钢刀,狠狠地扎进楼懿文的心脏上,让她接下来的话一个字都无法说出口。
 唇吻翕辟,沉默良久。
 这位曾在商海驰骋半生的老人头一回全境溃败,面对着容色漠然的孙女,再也无法说出一个多余的字。
 她半阖起浑浊的眼睑,声音有些哑:“你走吧。”
 何必再做挽留,难道还要把她留下来,让甄茹逼迫她捐骨髓吗?
 连认亲宴都不愿出席的生母,甚至为了楼婕的身份不惜逼她谈判,就为了这个人贩子的女儿在身份上高亲女儿一头,这样的母亲她配吗?
 她不配!
 她活该!
 最终,她和楼懿文的交谈还是以不欢而散而告终。
 她现在刚回楼家没有多久,接踵而来的大小事情将楼泽良夫妻打了个措手不及,加之她一直住在老宅,甄茹面对楼懿文时的心虚让她一直不敢踏入老宅一步。
 认亲宴打乱了甄茹的谋划,让她被怒气冲昏了头脑;等再过些日子,她就会想起她这个便宜女儿身上的骨髓来。
 前几日桑怀密信,已经有人开始在北境打听她的过去;若不是带着奶奶离开得早,恐怕那些人都已经找上门来了。
 原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楼蔷的命已然如此值钱。
 她不走,留下来任人鱼肉?
 黑猫给来信息,她需要的东西已经送到了老地方。桑静先她一步去处理前期事宜,替她打点。
 等她背着来时的小黑包低调离开楼家老宅时,回眸再看这个她住了不到十日的临时‘家’,内心其实也并没有多大的情绪波动。
 楼懿文站在那晚邀请她喝雪蛤的露台上与她遥遥相望,脸色依旧平静漠然,再无多余感情。
 ——我们短暂地成为了一场亲人,就像浮生梦一场。
 心绪复杂,难以言表。
 最适合作为楼氏未来掌权人的第三代却没有回归家族的打算,这让她倍感无力。
 翡翠镯子依旧戴在华蔚纤细的腕骨上,她站在来时的台阶上向楼懿文浅浅一笑,朝她抬手致意。
 ——再相见,亲爱的祖母。
 胥城繁华,随处可见高楼拔地起,也有古建筑遗留下来的雅静,与京城相比只稍逊几筹。
 她昨夜到达这里时,桑静将黑猫送来的身份证件连带着住所的钥匙一起给了她;屋内亮起的昏黄灯光照了一个整夜,她盯着天花板的星图测算了每一个祸斗可能所在的地方。
 索莹成功撬开了梁彧的嘴,也自然而然得知他所暗杀的祸斗只是一个幌子,是危险区放出来的一个替死鬼,计谋之深远,连身为拾荒者的索莹都给骗过了。
 但除了这桩事她们也不是毫无收获,梁彧作为暗杀者里的一把尖刀,通过一些其他途径得到些不为人知的消息并不算难事。
 据他交代,在暗杀前夕他花高价购买了密档的信息,得知祸斗有一位极为重要的人就藏在胥城,但就在他准备深入调查时,他所属的高层突然下了死令,要他秘密杀死祸斗;可惜他跳入了陷阱,最后落入了午域的手中。
 胥城,祸斗的故乡。南联私立,祸斗曾经就读的学校。
 多么可怕的巧合。
 “前方到站西沙广场,下车的乘客请准备。In front of the station……”
 黑猫送来的资料上留了她的新证件与身份信息,写明她是南联私立的一名新的实习教师;时间匆忙,桑静只来得及在西沙广场的店里帮她定了所需的衣服,余下的还需她自己整理。
 她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黑色镜框,熟悉的触感让她多了几分心安。
 ——这些祖国未来的花朵,应该不会比她手下的那班学生难管教到哪里去。
 若实在不行,她再和二区的江诃讨教下经验也是来得及的。
 毕竟,她们也曾同门一场。
第135章 时粟
 走在胥城这条漫着人间烟火气的街道上,华蔚想起八年前的一场隆冬,往事糅杂了彼时的温度,叫她想起来都觉得分外冰冷刺骨。
 昔时她尚且年少,跟着老师待在实验室也小有年头。
 那一年老师的门下进来了一个新门生,是个女生,年纪看着比她大上七八岁;对方容貌清丽,是个很温柔的人。
 但由于她入门早,时粟按辈分来应该叫她一声师姐。
 老师门下学生众多,到了她这里,那些师兄师姐早已毕业出去自立门户,所以这实验室里常年只有她和老师两个人,其余的多是来来往往的不同助理。
 所以在当时粟偶尔冷不丁的一个师姐叫她的时候,华蔚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过了不到半个月,她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怪异的不适之感;主动找到了蹲在休息室吃着麻辣烫的时粟,准备威胁对方。
 “以后你不准叫我师姐,不然我就把你新买的螺蛳粉全吃了!”
 咬了一半的肉丸忘记咽下去,时粟满脸的震惊。
 威胁起了效,华蔚心满意足地转身离开了休息室。
 只是没走两步,后面就传来了时粟忍俊不禁的大笑声,还夹杂着差点被噎到的咳嗽声。
 华蔚:……
 ——笑得有点放肆,吵到她的眼睛了。
 从那时起,时粟逐渐和她熟络起来。
 或许是她们这一门实在是人丁凋零,老师又对她们实行的放养政策,所以偶尔她们也会羡慕隔壁栋的‘子孙满堂’。
 ——太热闹了,吵到她们的眼睛了。
 因此她联合时粟坑了老师一笔资金,带着完成到一半的项目前往胥城的融维所进行交流学习;并成功让隔壁栋众人羡慕得牙痒痒。
 她和时粟的革命友谊也许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记忆里那一年食堂换了个新的厨师团队,大姨热衷于开发新菜式,因此食堂的菜偶尔好吃得要命,偶尔难吃到上天。
 哪怕温柔如时粟也受不了这委屈,所以晚上时不时就带着华蔚出去逛街打牙祭,去看看外面的同龄人都在干些什么。
 她发现了华蔚在七情六欲上的反常之处,并对她包容理解,也不进行过多干预。
 对此华蔚向她投以回报的方式就是,送了时粟很多她爱吃的螺蛳粉。
 时粟偶尔会诓她叫一声姐姐,但每次都被华蔚发现拆穿,然后摆出师姐架子,惹得时粟阵阵发笑。
 她真的很好,很温柔。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选择以自杀的方式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华蔚记得那一年的冬天很冷,她订购了一个十斤的榴莲,准备晚上和时粟打火锅;但那天,她在实验室怎么都没有等来她的师妹。
 过量的安眠药夺走了她的生命,如此温柔的人就连离开都那样安静,不打扰任何一个人。
 老师告诉了她调查结果:一个月前,时粟男朋友想让她退出实验室,和他到另外一个城市工作、生活。
 时粟不愿意,她的男朋友渐渐开始对她辱骂,争吵、羞辱、人格贬低;甚至要求她拍了见不得人的照片。
第136章 师妹
 精神控制摧毁了时粟的心理防线,也击溃了她活下去的欲望;那一年隆冬,那个爱吃螺蛳粉的温柔姐姐,永远埋葬在了风雪里。
 这是华蔚第一次直面朋友的离开,但时粟对她而言绝不仅仅是好友如此简单。
 她们是师门里相互扶持下去的依靠,是可以交托后背的信任之人。
 她的师妹,就这样死在了男人的言语钢刀之下。
 白雪皑皑的冬日,她披着满身银霜去见了时粟最后一面;她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床边跪倒了她一双痛哭流涕的双亲,两位老人一夜之间白了头,苍老了几十岁。
 中年失孤,白发人送黑发人;人间惨剧、不外如是。
 一个月后,老师带着她出席了时粟自杀一案的庭审旁听;因缺乏决定性证据且时粟是自杀,判决结果远没有达到她的预期。
 她记住了那个男人志得意满的神情,以及得知司法对他无可奈何时得意洋洋的神色,这让华蔚觉得刺眼极了。
 黑色的记忆再一次突袭了她,那种刺骨的冰冷痛意从脚底钻入脊骨,让人遍体生寒。
 两日后,老师给了她一封黑色的推荐信,信纸角落盖了金色的鸢尾花;实验室闭门谢客七日,她也消失了七日。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后来生活又好似回到了正轨之上,他们似乎并没有因为时粟的死而带来什么改变,就好像这个女生从来都没有来过实验室一样。
 反常到隔壁栋都感到怀疑,时常会找些借口过来串门打听,并暗示华蔚可以找他们帮忙。
 ——隔壁栋,是修道的。
 一群做神经系统研究的疯子。
 半年之后害死时粟的凶手保外就医,权利让司法形同虚设,时粟的死就像是砸在水面上的一朵浪花,涟漪荡漾过后再不剩其他。
 同一日,华蔚煮了时粟最爱的螺蛳粉,站在实验室的天台拨通了便签上的那通电话;金色鸢尾花在阳光的照耀下更加艳丽,卡片黑色的底色却像是淬了最烈的毒。
 她在黑暗里看着那碗已经凉透的螺蛳粉,坐了整整一夜。
 暗夜褪去,光明袭来。从未看过晨间新闻的华蔚头一回破天荒地打开了新闻频道,冷漠的神情就像是在等待什么事情的发生。
 那个男人,被发现死在了渡江的下游。
 尸体被水浪冲上岸边,流浪的野狗分食而之,路人报警时早就面目全非了。
 警方循着监控一路调查,发现他是因为酒醉失控,中途弃车爬上天桥,在渡江中游一跃而下。
 ——是自杀。
 这里面的唯一可疑之处就是在事发前的一段时间,监控里的男人像是看见了空气中的鬼一样无端狂奔,时而肘击自己的腹部,扒光自己的衣服,像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但因为是自杀,只能勉强说是醉后出现的幻觉。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冷透了的螺蛳粉被华蔚倾泻而下倒进垃圾桶里,抬眼时与隔壁栋那群修道的疯子科学家四目相对,对方扯了扯领口处根本不存在的领带,朝她露出了一个标准八颗牙的微笑。
 她拎着碗的手顿了顿,无声开口,吐出两个字。
 谢、了。
第137章 好酸
 路边叫卖的声音唤回了华蔚的思绪,她循着声音走近吆喝阿姨的摊位,默不作声地挑了几个橘子买单离开。
 再走两步,鼻尖闻到的香味又引得她走向了另外的档口。
 等到她终于走出这条街道时,她的手上已经拎了五六个袋子,其中包括了她买的早餐包子豆浆、阿姨送的烤地瓜、地摊上买的手工编织鸭子、甚至还有小半个西瓜。
 华蔚就这样左手挂着三个袋子,右手挂着三个袋子,手上还慢悠悠地剥着个丑橘子在吃。
 遛狗路过的大爷见此情景,还乐呵呵地跟她打了声招呼:“豁,小姑娘还挺能吃啊。”
 她咀嚼着橘子莞尔一笑,缓步走向另外一条街道。
 桑静给她定衣服的店在隔壁街道的商场里,虽然只是一街之隔,两方情景却是天差地别。
 繁华的高楼大厦、琳琅满目的各式商品,将她方才走过的地摊小街衬托着像个贫民窟。
 口中微酸的橘瓣刺激得她忍不住蹙了下眉,准备抬脚走向不远处的垃圾站时却听见了小巷子里传来了辱骂与殴打声。
 这唤醒了华蔚心底里那部分很不好的记忆。
 “以前不是挺能耐的吗?还年级前十呢,我们宋大少爷以前多高冷啊,走在路上都不带看我们这些凡人一眼的!”
 “就是,丽姐是给你面子跟你表白,听说之前你还给拒绝了,你这崽种是真给脸不要脸啊!”
 这句话后里面传来一道微哑的少年声音,气息有些不稳地说道:“不喜欢她不拒绝,难道还吊着?”
 拳头用力锤击了身体,少年被狠狠打趴了下去。
 “你以为你还是以前的大少爷吗?在这里装什么象,你家破产的消息这地界有谁不知道的?”小混混抬脚用力踩着他的肩膀,狠狠往地上淬了一口,继而怒骂道:“你们这些眼高于顶的少爷我他妈见得多了,不就是仗着生在有钱的家里,比别人命好了点,有什么了不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