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拿的火葬场剧本—— by崔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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濒死前蚊讷一般的嘶哑喘息,像是随时会?崩断的丝线。
“谢……明……毓……”
好像有什么光芒直击妖魔的心灵。祂头一次感受到底层的、人类的这样切实的苦痛与情感,在这样强烈的执念面前,妖魔脱口而?出:
“我来?代你……”
活下去。
话没有说完。
少年?的脉搏就停止了跳动。
在那同时,妖魔的魂魄从祂的心脏中脱离而?出,钻入少年?的体内。一刹那,祂原本的身体开始崩坏瓦解,皮肤变成了一片片的碎瓦片状,从身体上落下。
而?人类少年?的眼瞳则在涣散后不久,在鸦啼之?下,重新凝聚。
月出于?空。
少年?猛地直立,坐起身,大汗淋漓,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摸向身下,那里只有一团即将干涸的血迹,和一抷灰烬。
寒风吹来?,吹散了少年?额头上的汗珠,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灰烬也随风散去,融进广袤的原野与树林中去。
他摸摸自己的胸口,那里的衣服破了个大洞,但是身体在逐渐愈合着。
他什么也不记得了,只觉得脑海空空、心中空空。
少年?扶着树干,艰难地站起身,一边努力回忆着。
“离开……秘境……”
他首先回忆起这件事?。
在秘境关闭的前一刹那,他朝着传送阵法一瘸一拐走去。
“谢明毓……我叫谢明毓。”
这是他回忆起来?的第二?件事?。
他蹒跚着走入阵法,孑然一身,眼神空荡荡的。
背影单薄而?踉跄着。
随着法阵的启动,光芒亮起的一刹那,他回忆起第三?件事?。
“我是藏剑宗的弟子。”
……我得回藏剑宗。
昭雪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藏剑宗的了。
马车坐了三天, 她从最初的安定,到晕眩恶心,再到意?识模糊。她只隐隐约约记得, 自己最后看见那座掩藏在云雾中飘渺的仙山时,心里想?的只有松了一口气。
——这下终于能好好睡一觉了。
江泠风拎着她上了流光峰,她倒头就睡。
从没这样沉静过,藏剑宗的灵气养蕴着她, 好?像隔绝了世间所有的纷扰繁杂。
她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
直到一个?声?音不?耐烦地叫她。
“喂?喂!死了吗你?这人??”
昭雪迷迷糊糊的,只觉得烦人?:“系统,别吵。我很累。”
“……系统?”
那声?音沉默了一下,才慢慢出声?。
昭雪一下子就清醒了。
——但, 只是意?识上的清醒而?已。
她睁大眼睛, 恍然发觉自己身?处在一片纯白色的空间。一望无际、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看不?见、摸不?着。
那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你?把?我当成谁了啊?”
昭雪四处张望,只是几个?呼吸的瞬间, 她的心底很快得出了一个?初步的结论。
她摇摇头, 避开这个?问题,反问道:“你?是怎样将我弄到这里来的?”
“用?问句回答问句, 就是你?们人?类的礼数吗?”
声?音很年轻,清泠泠的,却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悦。
“问话却连真面目也不?愿让人?见到, ”
昭雪环视一圈,试图找出声?音的来源, 却一无所获,
“难道, 这又?是阁下的礼数吗?”
声?音冷漠而?不?屑一顾:“哼,伶牙俐齿。”
“在阁下面前也不?过尔尔。”
昭雪懒得再同他说。她在流光峰睡了好?久, 是时候该醒了,她还急着去见大姐呢,没时间同这家伙在这里多费口舌。
她正欲转身?,一堵空气墙突然拦在了她的面前,始料不?及。
昭雪捂着鼻子,直接一屁股后坐在了地上,疼出了泪花。
“你?——”
她皱着眉头,眯着红彤彤的眼睛。
面前的空气一阵波动,转眼间,狂风大作。
哪来的风?昭雪不?得不?用?胳膊挡住了眼睛。
还没等风停下,她只感觉身?体一阵天旋地转,倾倒在了地面。
“……喂。”
声?音像是响在她的耳侧一般,如流沙一样滑进她的耳道。
尽管没有任何重?量,很轻很轻,但是昭雪仍旧能够感受到有什么覆在她的身?上。像一朵云似的,阴影覆盖着她的身?体,而?她遮蔽着双眼的那只手的手腕,被轻而?易举地拿捏住。
昭雪一动不?敢动。
直到那声?音冷冷地说道:
“把?你?的手臂放下来,看清我是谁。”
昭雪蜷曲的手指颤了颤,半天没有动静。
“别让我说第二遍。”
“……”
昭雪深吸一口气,只得微微动了动手腕。
然而?对面那人?似乎是终于失去了耐心一般,一扯她的手臂,将她的整条胳膊压在了头顶的地面上。
昭雪睁大了眼睛。
——尽管先前已经见过了一次,启鹅群衣无贰尔七五贰八一整理本文欢迎加入但是第二次见仍然会被这样世上仅此一份的美?丽所震撼到。
漂亮的青年眉眼生得艳丽诡谲,眉间的痣随着眉头的紧皱变得仿佛能说话似的,精致的锁骨往下是完美?修长的身?材,即便没什么重?量,压在她身?上时仍旧能够给人?一种强势的迫感。
这样近的距离,昭雪甚至能够清晰看到他的锁骨下方?和胸膛上的小痣,点缀在无暇的肌肤上,变得更加……增添几分丽色。
“现在,清楚我是谁了吗?”
昭雪没回答,只有胳膊上传来的轻微痛感才让她回过神来。
“放开我。”
昭雪意?识到自己有轻微的走神,烦躁地“啧”了一声?,把?脸别过去,不?再看他。
青年沉默着保持这个?姿势,看着身?下的少女微微翕动的睫毛,
“你?走神了?刚才在想?什么?”
他毫不?客气地质问,理所当然地压根没想?过如何掩饰自己的疑惑。
昭雪:“……”
烦人?。
“我在想?,要怎么样才能离开这鬼地方?。”
昭雪紧紧皱着眉头。周遭的景色在刚才状况突变的一瞬间就变成了沙沙作响的竹林,风动的时刻,竹林的竹叶也随之一齐拂动起来,带来微微的清香。
“……这样吗,真是遗憾。”
青年用?惋惜的语气说着,
“我还以为是因为我呢。”
昭雪在愣了两秒钟之后,蓦地反应过来,涨红了脸。趁着对方?不?注意?,她挣脱了青年的束缚,在地上滚了一圈,离开了他的阴影之下。
“总而?言之,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昭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愿意?成为我的剑灵也好?、不?愿意?也罢,这些都无法改变什么。我需要的,只是你?安静地在我的溅雪里待上一段时间,我会给你?提供充足的时间休生养息。等到时候到了,你?想?要离开,我便会放你?离开。”
过了半会儿,声?音从身?后传来,
“听起来很诱人?。只是,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昭雪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你?可以不?信,但是,你?也无处可去了,不?是吗?”
比起劝服来说,这更像是一种威胁。
一种“除了我你?没有更好?的去处了”的威胁。
她缓缓转过身?来,看向那个?青年。
“……灵犀。”
她默念出了这个?名字。
“哼,”那漂浮在空中的青年无所谓地笑了笑,弧度中却带着一丝寒意?,“真是狡猾的回答。”
“连灵力都没有的弱小人?类,既然敢提出这种胆大包天的要求。我是应该称赞你?勇气可嘉呢,还是应该惋惜你?——”
昭雪只是一眨眼。
再次睁开眼睫之时,灵力扯成的细细丝线已经绷紧在她的脖子处。丝线贴着她的动脉,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她几乎抑制不?住自己发抖的冲动。
“——没命消受?”
“……”
昭雪闭上眼睛。
她嘴唇发白,脑内警铃大作,连肩膀也抑制不?住地颤动着。
只是,仍旧发抖着,她慢慢开口,声?音涩哑:
“随便你?怎么想?都好?。杀了我也无所谓,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该怎样做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丝线没有撤去。
一秒、两秒、三秒钟……
丝线终于化作一缕风散去。
昭雪的身?形晃了晃,几乎站不?稳。她面色惨白地喘了一口气,伸手想?扶住竹林,周遭的景色却在那一瞬间顷刻散去。
她差点儿跌倒。
……忍住。
“希望你?能够自觉遵守承诺。”
剑灵冷冷说道,“到时刻就碎剑放我离开,我不?希望一辈子都挂在一个?废物身?上。”
昭雪咬牙切齿,“放心,即便是死了,我的血也不?会溅在你?的靴子上的。”
“最好?有这般决心。”
周围的白雾逐渐散去,她感觉到自己开始抽离。
身?体越来越轻,慢慢离开这个?地方?。
直到意?识几乎脱离的时候,她远远听见他的声?音:
“——对了,把?那些剑穗都摘下来!花里胡哨的,我是给你?当剑穗架子用?的吗!?……”
尾音消失的瞬间,昭雪惊醒。
后背一身?冷汗。
尽管那不?是真实的,但是刚才实打实的生命威胁还是让她忍不?住心生畏惧。
只是……
昭雪想?起来那家伙最后没说完的那句话。
她报复性地冷笑了两声?,看了看放在自己床头挂着五颜六色剑穗的溅雪。
——才、不?、摘、呢。
藏剑宗。问责堂。
青衣的女人?跪在堂下。她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脊背绷得紧紧的,闭着眼睛,一言不?发。
“昭阳,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堂上的长老问道。
“我知。”
沈昭阳开口。只是说了两个?字后,便再次沉默,缄口不?言。
另一名脾气暴躁的长老实在忍受不?了,直接拍案而?起,“你?既然已经知道错处,还不?速速将几味草药交出来,下去领罚?这样倔着,迟迟不?肯开口,又?是几个?意?思?”
沈昭阳低头:“请恕我无法交出。”
一阵沉默。在空气肃静得几乎凝固的时候,掌风劈下——却不?是朝着她。
桌子上出现了细细的裂纹。
“你?、你?……为何如此冥顽不?灵?你?可知道,你?一直是我藏剑宗上下弟子的表率,人?人?提起你?无不?是夸赞、颂扬,新入门的弟子们都以你?为榜样……”
另一位长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次,你?不?事?先通报长老,就用?自己的人?情和功绩买通行贿,换绿味阁几味珍稀草药……你?可知道会造成多么严重?、恶劣的影响?你?可知那些外?人?会如何看你??!”
沈昭阳沉默地听着,半晌后只说,
“我不?在乎。”
“……”
“……”
快被气晕过去了。
长老都被气得怒极反笑:“好?、好?!你?们师尊仙去较早,他不?管你?,我尚且谅解。那你?的师兄呢!?他也不?反对你?的行径吗?”
提到江泠风,她的情绪这才微微出现了一些波动。
“师兄他……不?知此事?。”
“难怪如此,这亦是他的失职!”
“此事?与师兄无关。假如长老坚持要责罚,我愿意?代为受过。”
沈昭阳终于弯下脊背,向前座的长老们磕头,发出一声?清响,
“师兄自幼照顾昭阳颇多,假若此事?将毫不?知情的他牵扯进来,昭阳于心不?安。”
又?是一阵沉默。
那些人?才发出一声?沉沉的叹息。
“你?这孩子……”
走出问责堂的大门。
昭阳远远便看见一个?玄衣人?影。
“……师兄。”
昭阳喊了一声?。只是在那人?影转过身?来时,她的声?音又?忍不?住低下去。
只是,那已经是并不?怎么重?要的情绪了。
现在,最重?要的事?,还是……
江泠风走过来,问道:“怎么样?”
昭阳说:“清理妖魔窟。”
她犹豫了一下,补充道,“……十四个?月。”
江泠风闭眼,没有说话。
昭阳说:“抱歉。”
“为何要跟我抱歉。”
江泠风没再看她,转身?下台阶。
昭阳跟在他身?后。
“我愧对师兄您的教导和照顾。”
“我不?曾教导过你?剑术之外?的事?物。”
“还是很抱歉。以后,昭雪就要仰仗师兄您的照拂了。”
江泠风沉默了半会儿。两人?之间出现一种常见的寂静。
过了片刻,他才慢慢说道:“你?从一开始,便计划好?了吧。”
“……”
“你?这样,昭雪她同意?了吗?她知道了,当如何?”
江泠风说,“你?在马车上跟我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便是知道会有这一天吗。”
“……”
似乎是一声?叹息落地。
“你?仍旧如此执拗。”
昭阳不?知道该说别的什么,只是重?复道:“抱歉。”
“昭雪她,不?会再有拜我为师的机会了。假若,她问起我来……”
江泠风打断她的话:“我不?会撒谎。”
昭阳一顿。
江泠风冷漠地说:“你?想?做什么,便去做,我拦不?住你?。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便不?要轻易再后悔,只是,我不?会同她撒谎,我只会告诉她事?实。”
昭阳:“……”
她低下头,“这样,便很好?了。本该如此,谢谢您,师兄。”
“我自己做出的决定,后果由我承担。”
她停住脚步,“从我向昭雪许诺的那天开始,我便不?会再回头,即便这意?味着……我要错过她人?生的绝大多数时候。”
“但是因为师兄你?在,所以我很信任。我相信不?只是我,昭雪她一定也深深信任着您。”
昭阳终于缓缓地,呼出一口气:
“师兄,假如可以的话,您便收她为徒吧。她天资卓越、绝不?会输给他人?,让您失望的。”
男人?没有回答他,他似乎是没有听到一般,纤长的睫毛掩下,不?知是察觉到了什么,转身?,冷然丢下一句,
“你?走吧。她醒了,我回去看看。”
她变得很不安。攥着昭阳铭牌的手捏得紧紧的,指节发白,微微颤抖着。
她低着头, 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惴惴不安,重复道,
“我哪里也不会去?。我哪里也不会去?,师叔, 我就一个人在后山坐一会儿?。”
江泠风:“嗯。入夜前回去?。”
他?还有自己的事要处理,先一步离开了。
昭雪披着外衣,一个人来到了后山,迎着山风坐下。
山风暖熏熏的, 还没有散去?最后的温度。
昭雪低着头, 抱着自己的剑,默默流着眼?泪,半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大姐要离开十四个月。
而自己甚至没来得及跟她告别。
昭雪从来不畏惧分别, 她认为分别是?为了更好?的成长。
只是?, 这一次,她的心?脏就忽然变得很难受很难受起来。
“烦死了, 眼?泪都掉我身上了,”
剑灵不耐烦地出声,“十四个月, 挥指一瞬,真不懂有什么?好?难过的。我从前睡个午觉都不止十四个月。”
昭雪没有回答, 她只是?拿自己的衣袖擦拭着沾上滚烫眼?泪的剑身。
只是?越擦越多。
直到她的眼?前模糊一片。
“你……不明白。”
昭雪低声, 嗓音沙哑地喃喃着, “你不会明白人类之间的羁绊。”
“……”
“小的时候,母亲从未正?眼?看过我, 一直是?大姐在照顾我。她教我读书认字、下棋画画……在我病痛时哄我吃药,在我伤心?时关照我。这次也是?她带我离开了那个地方,带我见过从未见过的一切……”
“她……”
昭雪终于忍不住蜷缩起身体?,抱紧溅雪,浑身颤抖着,洒落下炙热的泪,
“她就像是?我的母亲。我真正?的母亲。你不会明白我错过了什么?。”
“……”
灵犀能够感受到少女?颤抖的身躯,她的悲恸、她丰沛的情感。
她手臂上粉色的痂痕再次开裂,渗出血丝。
……真是?受不了了。
剑灵不再吭声。
他?默许少女?将眼?泪洒在自己的身上。
渐渐入夜。而风一点点变大,渐凉起来,“呼呼”的风声响在山谷里,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他?听到耳畔的啜泣逐渐转变成平稳而均匀的呼吸。
江泠风在路上忽然回忆起很久很久之前。
大概是?十几年前,具体?到哪一天他?已经记不清了。
那天,师尊领着一个小女?孩进了门。小女?孩年纪小小,却沉着冷静,给人少年老成的感觉。
她安静地奉茶拜师,然后被师尊领到他?的面前。
“昭阳,这是?你的师兄,江泠风。”师尊那时候这么?说道。
“师兄好?。”
昭阳规规矩矩地给他?行了一礼。
那时的他?是?什么?样的呢?
江泠风稍微有些不愿意?去?回忆。那是?在他?还未走出阴霾的时间,他?有好?几年没出过流光峰,整日活动最多的地方是?自己洞邸,整夜整夜需要借助丹药才得以入眠,但只要合上眼?,噩梦便会如?约而至。
喘息、嘶哑的咳嗽、仇恨的话语,火焰,那些死去?的人们在夜间便会来到他?的梦中向他?索命。
他?的修为在七年间不止停滞不前,甚至节节衰退。
他?明白师尊将这个小女?孩带入流光峰是?想为这里注入一丝新鲜血液。
正?因如?此,他?更加不上什么?心?。
在她每次见到他?都规规矩矩低头说上一声“师兄好?”的时候,他?的心?里都毫无?波澜。
——不过是?这世间又一个,与他?无?关的修者罢了。
她和他?本就不该,也不会再有什么?关系。尘世的名?号和称呼只是?人们为维持自身的关系而强硬施加的无?谓名?词,他?不认可,亦不需要。
她的出现没有带来任何改变。
只是?某天,师尊出现在他?的面前,笑容满面的。
那是?个好?天气,万里无?云,枝叶繁茂,从远处看去?,流光峰葱郁一片。
“今天天气好?,我带你和你师妹去?星峦峰卜一卦,正?好?出门转转。”
江泠风不想拂了师尊的好?意?。
在星峦峰峰主?的殿内,隔着那道帘子,他?和昭阳静静地立着。
默不作声。
那时,从未主?动开口过的安静的小女?孩第一次对他?开口了。
“师兄,”她仰起小脸,黢黑的瞳仁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你相信占星术吗?”
江泠风没回答。
他?不知道有什么?回答的必要。相不相信都不重要,师尊只是?想以此为借口,带他?出门走走而已。
“我一直都很相信这种东西呢。”
昭阳见他?没回答,也不在意?,而是?自顾自地接着说下去?,
“我在家族里,有一个小我很多岁的妹妹。她刚到我家的那天,就像一只濒死的小猫一样,在襁褓里哭得嗓子都哑了,只想求口奶喝。那时候,父亲将她捡回家,家族里的占星师说她命不好?,会克自己的亲人,家族里很多其他?的弟子主?张将她丢掉。但是?,那时,我只是?将自己的奶分给她喝了一口。”
昭阳说,“只是?一口——一口而已。她就对我笑了。”
小女?孩说着,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很温柔的笑容,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一般,
“我第一次看见那样的笑容。没有任何烦恼、没有任何忧虑,没有参杂任何利益目的,没有对你的殷殷期盼和意?味深长的督促,只是?单纯的笑而已,那样纯真而美好?。你只要给她一点点好?,她便会给予你一个婴儿?能给的一切——世间最珍贵的笑容。我想再多看看那样的笑容,于是?我说服了母亲,留下了她。”
昭阳说着,扭回了头,“占星师说得很对。她克自己的亲人,正?是?因为她克自己的亲人,所以才会被遗弃在我们的家门前,否则,又怎么?会被我们一家人捡到呢?那简直是?我有史?以来收到过的,最好?的礼物?。”
“所以我一直都很相信、很相信占星术。师兄,你又是?怎么?想的呢?”
江泠风面无?表情道,“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对方还想说些什么?,幸好?师尊出来了。
和星峦峰的峰主?一起。
只是?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昭阳率先开口问道:“师尊,结果怎么?样?”
师尊没有回答。
星峦峰峰主?兴许是?有些于心?不忍,她说道:“将这孩子送回去?,或者送去?别的峰吧。”
江泠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隐隐约约能够感觉到那不是?什么?好?事。
只是?昭阳固执地说道:“我不要离开,我就要待在流光峰。”
也是?,千辛万苦才得了师尊青眼?,入了流光峰,成为二弟子,峰里资源充裕,不用跟其他?人抢破头,谁会想离开?
“……”师尊摇摇头,摸了摸小昭阳的头发,“走吧。”
星峦峰峰主?便跟在后面喊道:“你当真什么?都不肯告诉他?们?”
昭阳看看自己的师尊,又回头看看星峦峰峰主?,转身跑回去?,抬起头问道:“峰主?,占卜的内容是?不能够透露的吗?”
峰主?的脸色并不好?看:“并非如?此,只是?你师尊偏心?罢了。如?若真不告诉你,那才是?对你的不公。”
“那……”
昭阳思虑了半会儿?,踮起脚尖,“告诉我可以吗?只告诉我一个人就好?,师兄听不到的。”
“……”
走在前方的师尊闭了闭眼?,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这才说道:“不必了。没什么?不能直说的。”
于是?,在那个阳光晴好?的下午,江泠风知道了关于命运的那件事。
——“你的师妹昭阳,在未来的某天会因你而死。”
这是?师尊对江泠风说的话。
大殿里沉默下来,变得像一滩死水一样寂静。
“……会出现失误吗?”
谁也没想到,最先开口的,竟然是?昭阳。
“不可能。”星峦峰峰主?讨厌别人质疑她的权威,“我占卜七百年,从未出过差池。”
“……好?吧。”
昭阳叹了一口气,耸耸肩,摇了摇头,“那也没办法了。”
她说着,就往外走。
几人沉默着回到了流光峰。
只是?,在回自己的洞邸的时候,她被江泠风叫住了。
师兄这还是?第一次主?动叫她。
“昭阳。”
昭阳停住脚步,转身看到江泠风的脸色前所未有的白。
似乎是?从前令人难以忘记的记忆重新浮现在他?的眼?前,与面前的小师妹一同重叠。
“师兄。”昭阳行了礼,“有什么?事吗?”
“……为何不走?”
“什么??”
“你说你最信占卜。既然如?此,为何不走?难道还要留在这里,等待那样的事变成真的吗?”
昭阳沉默了会儿?。不过十几岁出头,半大的孩子,竟然露出这样认真而沉重的脸色,“你的建议很有道理,但是?,我也有必须要留在这里的理由,师兄。”
“……”
能是?什么?样的理由,比自己的命更加重要?
“再说,既然是?占卜,那便是?已经命定好?的未来吧?不是?能够轻易改变的事情。既然如?此,再强求去?改变什么?,便显得非常没有必要。”
昭阳说着,露出了不知是?想到什么?的表情,“况且……因师兄你而死,也并非是?坏事呢。我即已决心?成为剑修,就已经做好?了觉悟,在未来葬身妖兽之腹,又或者是?死于魔人之手……那样可怕的结局也不是?完全没可能。比起来,如?果是?死在师兄你的手下,还令我更加能够接受一点呢。”
她用认真而条理清晰的语气阐述着自己的原因。
也是?那时,江泠风就非常肯定。
这孩子绝非常人。她是?个绝无?仅有的天才,尽管她在剑术上或许暂时不能做到拔尖的水平,但是?以她的心?态,假以时日,绝对能够远超所有人之上。
所有人。
“难道师兄你因为那份占卜而内心?不安吗?”
“……”
江泠风无?法作出回答。
但是?对面也没有直接戳穿,而是?思虑了一会儿?,说道:“那师兄,你便振作起来,多多教我剑术,带我出门历练,如?何?”
江泠风还在犹豫。
他?想要因为这份占卜去?补偿她,但他?不知自己能否做得到。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过宗门了。
“犹豫也没关系,等师兄你想好?了的时候,再来找我吧。”
昭阳说道。
只是?过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昭阳一出门,就看到那道人影静静地伫立在她的门前,不知站了多久。看见她出来,扔给她一柄木剑。
他?只说了两个字。
“对练。”
从那以后,便如?此度过近十年岁月。
后来他?们的师尊仙去?,他?便自觉扛起了这份责任。
一切都是?他?应该的。一切都是?他?亏欠的。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慢慢化解了那份泥沼一般的过往——或许能叫化解,甚至摘得了“剑尊”这种无?谓的名?号。
他?从前最不喜繁杂的名?号,但也是?他?,亲自默认了这份名?号。
因为他?需要这份名?号撑起师尊仙去?后流光峰的门面,需要因为它得到世人的尊重,需要这份名?号去?为他?疏通打点关系。
他?也慢慢……终于融入了俗世之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