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前驸马他小叔—— by咎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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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佑泽又偏头去看跟在嘉善身后的两位女官,他瞧了片刻后,徐徐道:“我猜,这是素玉。”
“这是丹翠。”赵佑泽的视线转向嘉善右侧,另一个满眼期待的女孩儿身上,他见女孩儿在他说完话后,忽然张大了双眼。
赵佑泽停顿了下,他道:“我应该没有说错。”
丹翠摇了摇头,又惊又奇道:“殿下说对了,果然还是公主比较了解殿下。”
想到那个赌约,嘉善几人没忍住,都笑了。
丹翠便把这事儿的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说完后,还叹着气道:“早知道殿下如此聪慧,奴婢说什么也不会和公主赌的,这下好了……”
她垂下双肩,呼出一口长长的气,开始为自己往后一个月的艰苦生涯而可悲。
赵佑泽嘴角含着笑,他声音好如晨间的甘露,清甜柔软。
他捧着脸说:“丹翠是阿姐的婢女里头,最好认的一个,身上总有一股食物香味儿。”
这话刚落下,长乐宫里顷刻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笑声。
丹翠羞赧道:“殿下别取笑奴婢。”
嘉善乐道:“瞧你还贪吃吗。”
“可要记得我们的赌约,”嘉善笑说,“素玉帮我监督。”
素玉也很是开怀,盈盈道了声:“是。”
赵佑泽则歪在了嘉善旁边的一个梨花木椅子上,静静地望着她们。他单手撑着脸,眉目在阳光明媚下,格外地清雅如画。
几人凑在长乐宫,说了一下午的话。
直到小黄门来传宴,他们方一同去了含元殿。
含元殿上,除了章和帝外,展岳也在其中。
章和帝随手指向嘉善身旁的位置,嘱咐他道:“坐。”
展岳从善如流地应了声“是”,并未过谦,而是径直坐在了嘉善身边。
章和帝的目光,方才又转向赵佑泽。
见静妃她们的脸上全都带着不一而同的笑,章和帝问说:“多半是下午一起论了什么开心事儿,竟没个人和朕讲。”
父皇问话,清河便笑着答了,讲的还是丹翠的那件糗事儿。
章和帝也笑了笑,他语气平静道:“元康倒是观察入微。”
“朕瞧元康,怎么像是又长高了。”章和帝平和地问了一句。
赵佑泽点头,伸出两根洗白的手指来比划了一下,他道:“前几日尚衣局来量衣裳的时候,和我说,我去年长了有两指高呢。”
“我之前一直不如阿姐高,没准儿明年,就能超过阿姐。”赵佑泽长长的睫毛在雪白的容颜上眨了几下,他咧开嘴说,“父皇母后都身量过人。我觉得,我日后应该不会太矮。”
静妃笑道:“是。你阿姐也算是女子里头高挑的。”
裴家虽然出自江南,但是裴皇后并不像一般江南女子小家碧玉般,性格与相貌反而都带着明艳爽直。
嘉善的外貌肖像章和帝,赵佑泽则是像其母。不过,无论像是其父还是像其母,未来想必都会十分出众。
章和帝目光微动,他眼里的眸色深了深,语气平实道:“你眼睛好了,也长大了。”
“再与静妃住一起,未免不相宜。”章和帝的双眸漆黑而沉静,他道,“过几日,搬去端木宫住。”
平常皇子,一般到了六七岁的时候,就要离开自己生母,搬到东西六所去了。原先是因为赵佑泽双眼看不见,怕他搬去反倒给生活添了不方便。
如今他既然与正常皇子无异,自然也不该再区别对待。
赵佑泽颔首,沉稳地道:“是。”
嘉善则与展岳相互看了眼,两人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少许欣慰。
父皇这是有意地切断一些静妃和赵佑泽之间的联系,想让天下人知道,元康是皇后唯一嫡子,不会再继续养在庶妃宫里。
想到这儿,嘉善温柔地凝望着赵佑泽,心底感慨着:总算要否极泰来了。
第069章
用完宴后, 嘉善并不打算回公主府歇息。索性展岳今日也是留在宫里当值的,她一个人住着,好没意思。
元康的眼睛初初康复,嘉善也想多陪元康一会儿, 遂将想法与章和帝说了。
民间嫁出去的姑奶奶尚有回门住对月的说法, 皇家也不会那样不近人情。章和帝听了后, 娓娓道:“凤阳阁,朕一直给你留着。你既想多陪元康,便让他在凤阳阁与你说会子话。”
嘉善笑应道:“是。”
章和帝这日似是心情上佳, 又看了眼坐在嘉善身旁的展岳, 温言道:“朕盼着你开花结果。”
嘉善微微一愣。
上一世,父皇也不是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但从前也只是父女俩在私底下聊,甚少会于这么多人跟前提起。今日被章和帝这样陡然一提, 嘉善不禁怔了片刻。
想到自己迟迟都没有反应的肚子, 她极力避开了章和帝的目光,倒是展岳脸上淡淡地,神色如常道:“定不负父皇所望。”
章和帝大笑, 静妃也捂着嘴儿笑了。清河的年纪逐渐大,今年也在议嫁, 对这些事儿一知半懂的, 只懵懂张大了双眼。
赵佑泽却正了神色,端起杯盏,敬了展岳一杯。
展岳不动声色地喝了。
嘉善见展岳这样,不由在暗地里拽了拽他的衣角。谁想这家伙胆大包天, 竟然在父皇面前也敢胡来。
他一面饮下酒,一面还反手捉住了她的手。趁着在桌子底下没人能看见, 他的指尖还得寸进尺地在她手背上轻轻画了个圈。
展岳的面上仍挂着人五人六的笑,瞧着与平常无异。也只有嘉善才能感受到,他指尖上那若有似无的撩拨。
嘉善望向他,他却淡然地回望过去。
嘉善咬了咬唇,见父皇在和静妃说话,不由微瞪了他一眼。展岳便也在无人注意他们的时候,对她无辜地眨了眨眼。
那双桃花眼尾上的长睫毛轻轻翘起,看起来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瞧着嘉善胸闷不已,感觉他是仗着人撑腰,开始“恃宠生娇”,她不禁微鼓起脸。展岳却捉着她的手,不愿意放开了。
嘉善试了几次,都没挣脱掉。敌我力量太过悬殊,嘉善只好不甘心地作罢。
倒是如此插科打诨下来,心里那份害怕自己无子的伤怀,不自然间被冲淡了些。
一损一益,也算是弥补了。
嘉善在心里轻叹了口气。
再过个几天,就是她每个月里小日子来的时候。这些日子,她腰腹隐隐胀痛,已经有了小日子来的前兆。
她和展岳如今也算是夫妻恩爱,可肚皮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想到父皇说的“开花结果”,想到元康也祝福自己“早生贵子”,嘉善心头,多少还是泛起了微末的失望。
用完宴后,赵佑泽就直接与嘉善来了凤阳阁。
他现下眼睛能看见了,观察力更是敏锐。见嘉善始终眉头不展,仿佛有心事的样子,他想了想后,凑过去问说:“阿姐有不高兴的事儿吗?”
嘉善嘴唇微张,赵佑泽却好像猜到了她要说什么,先发制人地笑道:“父皇都说我长大了,我现在可以和阿姐一起分担责任,阿姐不要糊弄元康哦。”
嘉善笑了下,揉着他的鼻头说:“你这样精怪,谁能糊弄得了你。”
“不过是一件小事儿,”嘉善淡道,“而且说出来,元康也帮不上忙。”
“哦。”赵佑泽了然地点着头,机敏地说,“只有是和姐夫有关的,元康才帮不上。”
弟弟这样聪明伶俐,真是半点都瞒不过。
思及此,嘉善不禁抬眸望向他,微笑着道:“父皇今日既然已经表了态,元康日后打算怎么办?”
阿弟从前就懂得藏拙的道理,今日既然已露锋芒,自不会再接着藏下去。
赵佑泽晃荡着腿,小心翼翼地拾起桌上的一块栗子糕吃。
他擦了擦嘴边的点心渣,嘴角带着笑意道:“顺其自然吧。”
“从前,父皇虽然也会按时考校我的功课,但问的都是些简单的问题。”赵佑泽脸上挂着和静的笑意,他将盘子里的最后一块栗子糕也捻起来吃了。
他道:“想必之后,我再被过问功课的时候,父皇的提问不会那样随意了。”
“我如果对答如流,父皇会觉得意外,觉得欣喜。”赵佑泽将栗子糕咽下去,侃侃而谈道,“如果答得普通,父皇也不会生气,只会以为是在情理之中。毕竟,我的起点,比几位皇兄皇弟都要晚,现在尚有许多字认不全。”
他灿烂一笑,眼睛弯得像两道月牙:“阿姐,其实于我而言,无论怎样,未来都很难出错。”
最难过的一关已经过去了,即便还有些牛鬼蛇神在,在天皇老子面前,也难成大器。
赵佑泽捧着下巴,思忖着说:“我想,顺其自然是最好的。若一下子锋芒太露,反倒成了众矢之的。徐先生也说,得一步步来,不能一蹴而就。”
见赵佑泽自己有主意,嘉善便不再多话了。以后的路,总得他自己走,而且,依阿弟的脾性,也不像是一个会随意被人左右的。
嘉善替他拍了下衣襟上那些掉落的碎渣子,嘴上道:“你有打算,阿姐便放心了。以后单独搬去端木宫住,好好照护自己,尤其是吃起点心,不要毫无节制,知道吗?”
“哦。”赵佑泽扁着嘴说。
嘉善见他这样子可爱,又忍不住地伸手,轻轻摸了下他毛茸茸的脑袋,笑道:“还有,元康得记得,你长大了,要常去给父皇请安。”
“静妃不是你的生母,可也抚养了你将近十年,这份感情不假。”嘉善顿了顿,又轻声补充说,“只是其中的尺度,你要拿捏好。”
升米恩斗米仇,人心不足蛇吞象的故事,实在是太多了。
静妃于元康有养育之恩,母后当年将元康托付给她,诚然是想为元康找个可以避风遮雨的地方。但是静妃膝下无子,抚养元康至今,何尝不也是得到了一个依仗。
父皇如今,有意地想要元康重回到众人视线里,自然是希望给他风风光光的嫡子身份。
静妃虽不算顶尖儿的聪慧,可也是个剔透人,不会看不出来父皇的用意。她一向是个知体的,想必不会因此生出怨怼。
她该明白,这十年的感情,已足够保她与清河,下半生富贵无疑了。
在这点上,难做的却是赵佑泽。
他日后与静妃若来往过密,只怕辜负了父皇的苦心,没得还要传出闲话。若来往甚不亲切,怕也有人会拿此做文章,说他忘恩负义。
是紧还是疏,这也是一门学问。
赵佑泽的眼睫眨了眨,颔首说:“我会掌握好分寸。”
“元康最聪明。”嘉善笑道。
赵佑泽又与嘉善坐了会儿,便返回到长乐宫去了。章和帝既然已经提出来让他择日搬到端木宫,那这个“择日”约莫就在这几天。
他自小在长乐宫生活,也得回宫去与静妃合计一下。
赵佑泽走了以后,嘉善先去梳洗,而后让丹翠传了郑嬷嬷来。
她是临时起意住在宫里的,带的人手不多,好在凤阳阁什么都有,也不至于让她们手忙脚乱。
素玉在帮嘉善铺被褥,嘉善便吩咐丹翠先行歇息,自己给郑嬷嬷倒了杯茶喝。
郑嬷嬷不敢要,连连道:“殿下折煞奴婢了。”
“嬷嬷别这样讲,”嘉善抿了下唇,微笑着道,“我从来都把您当做自家人看待。”
她的目光扫过郑嬷嬷那略有老茧的手掌,轻声说道:“您是母后的心腹,又照护我与元康这么多年,一杯茶而已,何谈折煞。”
郑嬷嬷的神情还同以往般稳重,只是面色微暖,语气都不由得柔和了下来,她福身道:“是。”
嘉善淡淡一笑,漫不经心地先自己喝了口香蕾饮,笑说:“寒食节要到了,我也有些想母后,嬷嬷和我讲讲母后的事儿吧。”
郑嬷嬷笑应了,温和地问:“殿下想听什么?”
“什么都行,”嘉善弯着唇道,“嬷嬷随意讲就好。”
郑嬷嬷是最早跟在裴皇后身边的,对她的事情如数家珍,便讲起了裴皇后当年的旧事。
郑嬷嬷的目光坦然又慈爱,她缓缓道:“说起来,公主虽然长得更像陛下,可性子,却与皇后如出一辙。皇后年轻的时候,与公主一般骄傲,等闲人都放不到眼里。裴老太爷曾说,‘一子一女全都是那样的臭脾气,裴家未来可怎么好’。”
嘉善嘴角微卷,想到舅舅裴子敬那出了名的牛脾气,却如何都无法与印象里,温婉大方的母后联系起来。
郑嬷嬷的眼角深邃,她语重心长地说:“皇后出身名门,又是家中独女,任性也时而有之。那会儿,幸亏——”
郑嬷嬷顿了顿,淡道:“幸亏陛下包容。”
“父皇与母后感情很好吧。”嘉善笑弯着眼说。
嘉善记得,她小的时候,父皇对母后一直都是十分温和的。少年夫妻,恩爱自然也要非比寻常。
郑嬷嬷答道:“在皇室里头,算是不错。”
“我记得,母后怀上元康那会儿,正好在冬天。”嘉善凝视着郑嬷嬷,水亮的眼眸好像陷在了回忆里,她神色恍惚地说,“那日恰是冬至,宫里头好热闹。太医诊断出母后有孕的时候,父皇还在宫外祭祖,有人报了消息过去,父皇处理完朝政,马上就赶了回来。连皇祖母都说,父皇太紧张母后这一胎了。”
这都是嘉善四岁时候发生的事情,郑嬷嬷没想到她能记得这样清楚,不由愣怔说:“是。公主记性真好。”
“那天尤其特别,所以我印象很深。”嘉善扬起脸一笑,她神色灿烂,“父皇还问过我,是想要个妹妹还是弟弟。我说想要弟弟的时候,父皇高兴地赏了我一个金项圈。”
郑嬷嬷淡淡笑了下:“是。”
“可惜,元□□来有疾,直到现在,才重新得了父皇重视。”嘉善舒了口气,她侧眸,眨也不眨地盯着郑嬷嬷的表情,轻声问道:“其实,我一直想问嬷嬷一句,母后怀元康的时候,有过什么异常吗?”
郑嬷嬷笑了下,神色如常道:“公主怎么这样问。”
嘉善喝了口香蕾饮,她正好坐在面对床铺的方向。郑嬷嬷背对着床坑,没能看见,适才听到这话的素玉,竟不自觉地将手中被褥都险些套反了。
见此,嘉善只是不动神色地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她若无其事地道:“今天听父皇提起,我才发现,元康的个子比同龄人长得都要慢些。”
她缓慢抬眸:“嬷嬷觉得这是什么缘故?”
公主的话问得来势汹汹, 惹得郑嬷嬷不禁抬眼,暗暗地打量起嘉善的神色。
嘉善脸上喜怒难辨,一双美目半睁不睁的,好似正专心瞧着她自己手上的香蕾饮。
郑嬷嬷的心不由开始七上八下, 她面部平静, 只是眼底蕴藏着墨黑的色泽。她轻声道:“公主的话, 倒让奴婢也犯起疑惑了。”
郑嬷嬷抿着唇说:“奴婢记得,从前皇后娘娘,也是到了十来岁, 方才开始长个子。四殿下小的时候, 一直进食不香,许是还有这个原因在罢。”
郑嬷嬷停顿了一会儿, 又道:“四殿下是于盛夏时早产的。皇后那年苦夏,胃口一直不好, 孕中反应十分严重。但是公主所说的‘异常’, 似乎是没有。”
“四殿下生下来就比普通婴孩瘦弱,先天不足,可能也对四殿下个子长得缓慢, 产生了影响。”郑嬷嬷笑笑,大概是看穿了嘉善在想什么, 劝解道, “如今苦尽甘来,公主别因含珠的事情,杯弓蛇影了。”
嘉善捧着香蕾饮,只不做声。
殿里刚燃起了一支安神香, 袅袅香烟顺着风,将嘉善的容色衬得越发朦胧。她眼里弥漫起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笑了下,但那笑意未达眼底。
嘉善轻声道:“也许,真的是我太紧张元康。”
她顿了顿,柔声道:“这么晚了,我还拉着嬷嬷陪我说闲话。明日尚得早起,嬷嬷先行去歇息吧。”
郑嬷嬷福了下身,口中道:“殿下何必与奴婢客气。”
“无论怎样,奴婢都会陪在殿下身边。”郑嬷嬷脸上挂着沉静的笑容,是从前经太多事儿后,练就的处变不惊。
她声音绵柔,有着记忆中一直未变的慈爱,郑嬷嬷道:“殿下也早些歇着。”
嘉善应“好”,郑嬷嬷方告退了。
素玉此时也为嘉善铺好了细垫和被褥,缓步走过来道:“时候不早了,奴婢去给殿下打水梳洗。”
嘉善抬眸望着她,素玉脸上已经恢复了淡定稳重,仿佛适才那套错被褥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一般。
嘉善美目微睁,她放轻声音道:“晚上不用守夜,过会儿,你安心去睡。”
素玉愣了愣。她们今日进宫,本来带的人也不多,守夜一直都是自己在干的事儿,公主何出此言?
见素玉的一双眼里写满了求知,嘉善脸上总算多出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她笑着解释道:“驸马晚上会来。”
素玉明白了公主的意思,红着脸道了声:“是。”
到了夜深的时候,展岳果然如嘉善猜测的那样,光明正大地来了一出“夜探凤阳阁”。
他怕吵人安眠,特地将脚步放得极轻,见偏殿里素玉没在守夜,已经起了几分奇怪的心思。走到内室一看,内室里居然安稳地点了盏小灯。
嘉善正捧着下巴坐在桌前,似是在发呆,灯火下的她杏眼桃腮,身上穿得整整齐齐,连外衫都没换。
见此情景,展岳哪有不明白的。他慢吞吞走上前去,低沉地笑道:“在等我?”
嘉善“嗯”了声,她扬起头去看他。展岳今日因为要值夜,身上穿的还是一肩玄色的飞鱼服,这身衣裳衬得他十分俊朗。高大的身影隐在夜色中,好似能给人更多的踏实和安全感。
嘉善捏紧了手帕,呼吸声忍不住地急促了一些。
嘉善情绪不稳定,展岳也觉出了哪里不对。他仔细瞧了眼嘉善,抬脚走到她身边去坐下。
他扬起眉梢,将她的手心捉在了自己手里,展岳压低了嗓音,似笑非笑地道:“我不在身边,睡不着吗?”
他有心说几句闲话,也是想让嘉善能舒展眉头,缓和一下心情。
嘉善却扁起嘴角,露了一个苦涩的笑容出来。
她用手上的琉璃指甲套,轻轻地在展岳掌心上刮了一下。酥酥痒痒的感觉使得展岳忍不住抬起头,见她神色郑重,他便盯着她的眼睛问:“怎么了?”
嘉善目视前方,眼里没有焦点,她道:“元康的眼睛好了。”
展岳点头:“是。”
他一顿,慢条斯理地道:“可我看你愁眉不展,反倒不开心。”
他心细如发,小心翼翼地问说:“是晚上发生了什么?”
嘉善微一怔,她浓密的眼睫耷拉在眼皮上,瞧着很是嫣然。
她不开口,展岳也没有再说话,只是一手揽着她的肩,悄无声息地在嘉善背后安抚性地摸了几下,像是在安慰一个不知所措的婴孩儿一般。
展岳手掌上炙热的体温,透过嘉善的衣料,有一下没一下地传到了她心里去,总算给了她一点微末的温暖。
嘉善抬起眼皮,目光盯着桌上燃起的那星点的火光。她慢慢道:“我有些,不敢往下查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可是顺着刚才她提到的元康的事情,展岳还是很快理出了一个来龙去脉来。
他神色淡淡地,手却还扶在她的肩上,力道很稳很足。
“查到了什么?”展岳轻声问。
嘉善低下眉,她抿着冷硬的唇角,将晚上发生的事情挑着说了。
“素玉和郑嬷嬷,都是早先就在我身边的。”嘉善闭了闭眼,她揉着眉心说,“十二年前,素玉不过才七岁,她虽比其他宫人要懂事,可那么大的孩子,即便再懂事,也不会比嬷嬷老成稳重。比起素玉,也自然是郑嬷嬷,要更得母后信任。”
“有些事情,不可能素玉察觉到了,嬷嬷却察觉不到。”嘉善的声音很轻,她的语调放得极缓,在夜里听着十分清晰。
想到适才郑嬷嬷说的话,嘉善的嘴唇颤了颤,她心乱如麻地说:“嬷嬷的反应,实在是太迅速了。她甚至没有怎么回忆,就直接告诉了我,母后在孕中没有异常。”
“倒是素玉的慌乱,要更正常一些。”因为在桌前坐得久了,嘉善今天的发髻已经有些散,鬓边多了许多碎发。
她随手将其捋在耳后,清秀的眉眼上有一团去不掉的忧心。
嘉善道:“她们俩的表现,一正一反。可是都在告诉我,母后怀元康的时候,一定发生过什么。”
嘉善低首,望向自己苍白的手背,她的手无意识地胡乱搓了搓。嘉善的目光直直地,她低低道:“有没有可能——”
她拖长了语调,神色木然地问:“当初,是母后自己瞒了下来?”
一个人说谎,大概是一个人有问题。可两个人都对她选择了隐瞒,或许,就与背叛无关了。
嘉善的手心冰凉,像是一具尸体一般。说完这话后,她良久地沉默了下去,甚至不敢再往后想。
展岳看了她一眼,缓缓开口道:“我没见到她们俩的神情,不好下定论。不过,倒确实有三种可能。”
“其一,皇后这胎确实有异常,素玉知道,郑嬷嬷不知道。”
“这种可能,刚才被你首先排除掉了。”展岳冷静地分析说,“其二,这胎没有异常,郑嬷嬷也没有说谎。素玉的表现,是因为她知道了什么郑嬷嬷不知道的事儿,所以害怕。”
嘉善深吸了一口气。
“还有其三。”展岳轻轻地捉住她的手。
嘉善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展岳沉吟片刻,慢慢道:“第三种,才是你说的那样。这胎有过异常,只是出于某种原因,她们都选择了缄口不言。”
“可能是皇后向她们示意,也可能是别人。”展岳道。
嘉善静静地坐着,眼角有因困倦而升的紫青色。她脸色微沉,想必这三种可能,早在她心里过了一遍,此刻已经有了个大致的猜想,这才会做出打算一夜不睡的姿态来。
有些猜想,说来是不可理喻的,好比现在这个。
元康出生以后,母后的身子逐渐就很不好。这年头,生产对于女人而言,无异于一道鬼门关。龚太医起初也说过,皇后生元康的时候十分凶险,几次都险些没能缓过来。
可她还是给他取了“元康”的小字,希望这个孩子能一生康健平安。
嘉善面沉似水,她咬住了牙关。
展岳见她脸上有憔悴的神色,黛眉也紧紧地拧了起来,知道她这是在心里为难自己,便用一手端起了她的脸。
“就算有异常,也不代表什么。”展岳的声音低哑,可却好似能直接穿透人的心房。
展岳道:“我觉得,大概率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揉了揉她散发着清香的发丝,微垂下眼眸:“也许是母后孕中时,另发生了其他的事,导致她们不敢瞎说。”
“这无法证明,这个异常是导致元康失明的关键。更无法证明,母后知道那个异常,会让元□□来看不见。”
展岳小心地捏着她的脸,低声道:“你这样多想,当然会让自己越想越怕。”
“为母则刚。”展岳说,“何况是天下之母。”
展岳道:“她承担的,兴许比你以为的还要多。”
展岳的话条理清晰,让嘉善迷茫的眼神里,终于有了点光芒。
她黑白分明的双眸轻轻眨了眨。嘉善轻抿了一下唇,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征询展岳的意见:“我们,还要继续查吗?”
“查。”展岳的回答斩钉截铁,“无论查出什么,我们一起分担。”
“好不好?”他的手放在嘉善的两腮旁,热热乎乎地。
嘉善禁不住,用自己的脸蛋在他掌心上蹭了下,她点头说:“好。”
展岳目光一热,刚想顺势做点什么,却见嘉善忽然深深地看了他眼。那目光软乎而温柔,将展岳的心间看得越发烫了。
嘉善低声唤道:“砚清。”
展岳缓缓抬眼,嘉善说:“多陪我坐一会儿。”
“今晚太黑了。”嘉善语气低柔。
第071章
嘉善的语气, 像是一个失了安全感的孩子,需要位大人陪在她身边,给她足够的依靠和信心。
她声音轻轻柔柔地,带着股将睡不睡的气息不稳, 好像一根断了半截的羽毛。在展岳心头上轻搔了一下, 惊起波澜后, 又转眼沉了下去。
火光明明灭灭,嘉善的面容仿佛也变得昏黄低沉起来。
展岳道:“好。”
“抱着你,可以吗?”他低头, 望向嘉善那似乎笼着一层烟雾的水眸, 轻声问道。
嘉善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对他张开了双臂。
展岳笑了下, 一手环上她的腰,直接将嘉善抱进怀里。
嘉善的腰如杨柳, 仿佛轻轻一揽就能完全握住。
即便已经成了夫妻, 可展岳还是爱极了她的玲珑曲线。他一手缓缓地攀上她的背,低头在她耳侧道:“晚上不打算睡了吗?”
嘉善其实已经很困顿了,但是晚上的事情始终让她头皮发麻。一闭上眼睛, 脑海里就是母后和元康的影子绕来绕去。
皇后走的那年,嘉善才六岁, 按理说, 记事尚还不清晰。可皇后那细腻雪白的脸,却深深刻在了她的记忆里,刻骨的分明。
那是与元康十分相像的一张脸,只是要更加大气柔和。
母后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似乎是温柔的, 她对自己与元康都很好,小时候还常握着自己的手, 教她写字。父皇和郑嬷嬷都说母后骄傲,说自己的脾性像她,或许,是真的像吧。
嘉善倚在展岳的胸膛前,她道:“睡,等你走了再睡。”
展岳长眉微扬,轻声问:“我若不走呢,你便不睡了,睁着眼睛和我聊一夜吗?”
嘉善慢慢抬头,与他说道:“少唬我,你还要回去值夜呢。要是给父皇发现你‘监守自盗’,可有好果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