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双枝—— by鹭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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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落,不等那些姑娘们说什么,便兀自起身,也离开了看席。
 马场上,萧祁颂没看见前头发生了什么,只看见卜幼莹突然起身离开,心觉疑惑,便将弓箭交给卫戎,自己翻身下马打算跟去问问。
 可人才刚走马场边,四五个穿得花花绿绿的姑娘们倏忽围了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哪经历过这般场面,想往前走,又怕碰着面前的人。往右走,右边也有人。
 这要是一不小心碰上了,阿莹还不得把自己皮剥了。
 心下一急,便下意识想向兄长求助,于是视线望过去,将男座四处都扫了一遍。
 奇怪,兄长怎的不见了?
第13章 
 马场里有专门供贵人换衣休息的房间,卜幼莹带着春雪寻了一间,可另一件骑装还在马车上,于是春雪独自去拿,她则留在房里等待。
 那杯热茶其实很烫,但好在隔了几件衣服,泼下来只短暂的疼了瞬息,现下风一吹,早已经不烫了。
 她小心翼翼将自己的左袖卷起,小臂倒没怎么被烫到,只是上臂却红了一大块。
 不碰没感觉,一碰便是一股灼烧的痛感。
 还好不会留疤,她心道。
 只是现下衣服摩擦着也有些疼,等会儿自己还打算上场比赛呢,这样肯定会受到影响。
 正想着,门外蓦地响起敲门声。
 “是谁?”她急忙将袖子放下,心生疑惑。
 春雪方离开不过一刻钟,不可能这么快就赶回来。
 如她所想,门外果然不是春雪,而是一道熟悉的男声:“阿莹,是我。”
 祁墨哥哥?他不是应该在看席上吗?
 卜幼莹带着疑问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的确是萧祁墨,不过他因伤势并未着骑装,而是一身墨蓝色常服。
 见门打开,他莞尔一笑:“我出来透透气每日更新po文海棠文废文,吃肉停不下来腾讯裙吧乙司吧以六酒柳伞,未曾想碰见春雪从里面出来,想着你也许是出什么事了,便来问问。”
 “……来如此。”
 她回以微笑:“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不小心被茶水烫伤了,春雪去帮我取干净衣裳了。”
 “烫伤?”他眉间一蹙,目光关切道:“何处烫伤?可否让我看看?”
 卜幼莹犹豫了一瞬。
 想着只是臂膀而已,平日里用襻膊绑起来时也会外露,便觉无妨。
 随后与他一同进屋,坐在桌前,将自己的左袖再次卷起来。
 对面眉头皱得越发紧了,指尖不受控制地触上那片红,问道:“疼吗?”
 她点头:“有些疼的,衣料摩擦着像在灼烧一般,又痒又疼。”
 萧祁墨尽量控制着自己脸上的神情,但眸中却不自觉漫上几分晦暗阴沉,连呼吸也变得粗重了些。
 一股强烈的烦躁感在他心底蔓延,笼着他的脸色也冷了少许。
 想杀人。
 杀了那个烫伤她的人。
 “祁墨哥哥?”卜幼莹注意到他脸色的不对劲,关心道:“你怎么了?”
 “嗯?”他回过神,脸上恢复往日一派的温和,笑了笑:“无事。对了,我随身带了清凉膏,或许能帮到你。”
 说着,便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小的藏青色瓷罐,打开盖子,里面是与她这身骑装颜色一样的膏体。
 “祁墨哥哥,你还随身携带这个啊?”
 见过随身带药的,但却没见过随身带清凉膏的,实在稀奇。
 他一边用手指挖出一部分膏体,一边解释道:“我不喜热闹,越是吵闹我越是头疼,所以会带着这个,头疼的时候便抹一点,能缓解许多。”
 他将挖出来的膏体抹上掌心,接着另一只掌心覆盖上去,待暖化了些便缓慢打了几圈,而后轻轻覆上她的臂膀。
 “……她下意识想阻止。
 本想说自己来,可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已经开始涂抹,她现下叫停反而显得刻意,使气氛尴尬,便只好作罢。
 柔软的肌肤相触,却并未带来多少温暖。他的掌心不似祁颂那般火热,甚至有些微微发凉,抚摸在她烫过的地方恰好让她感觉舒适。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看萧祁墨的手。
 他的手生的极为好看,五指修长,皮肤白皙,蜿蜒的青筋略微凸起,随着他手上的力道而缓缓蠕动。
 像蛰伏在幽深长河里即将苏醒的巨龙,蕴含着勾魂摄魄的生命力。
 她怎么从未发现过,手背上的青筋竟然也能让她用“勾人”二字来形容。
 完了完了,自己一定是昏了头了。
 卜幼莹吞咽一口,迅速移开眼神。
 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耳尖已然染上一抹绯红。
 萧祁墨的动作极慢,像是刻意放慢似的,左手轻握住她的手肘,右手掌心从下方缓缓推上,打了几圈,接着右移,来到她的上臂外侧。
 膏类物品主要材料都有油,因此卜幼莹若是将视线转回,便能看见自己白嫩如羊脂玉的肌肤上,不仅有烫出来的薄薄酡红,更有泛着亮的粼粼波光,像打了层蜡一般。
 被涂抹过清凉膏的地方开始发挥作用,灼热感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冰凉凉的感觉。
 她知道,那是因为里面有薄荷。
 但很快,这股清凉从手臂的外侧蔓延至内侧。
 他换了只手,右手握住她的肘关节,左手则涂抹着内侧还未被覆盖的烫伤。
 那里皮肤薄,自然极为敏-感,卜幼莹顿时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她咬着下唇,忍受着莫名而来的羞赧,只觉屋内空气似乎在升腾,脸颊有些闷热。
 春雪怎的还没来,平日里手脚也不见得有这么慢。
 等她来了,自己定要好好说她一番。
 终于,一声“好了”传入她耳中,与她肌肤相触的双手也离开了她的臂膀。
 她默默将自己袖子放下,然后递给对面人一块手帕。
 “谢谢祁墨哥哥,你擦擦吧。”
 萧祁墨“嗯”了声,接过手帕,缓缓擦拭起自己的掌心。
 就在此时,门外被敲响。
 卜幼莹心中一喜,心道,春雪可算回来了。
 于是赶忙起身去开门。
 可没想到,门外站着的依旧不是春雪,而是终于摆脱那群姑娘的萧祁颂。
 “祁颂?你怎么也……”她心觉疑惑,今日是什么日子,怎么这兄弟俩一个接一个都来她这里了?
 但此时的萧祁颂比她更疑惑。
 也?为何要用也这个字?
 而且,平日里见到自己她都会欣喜,可今日为何这般吃惊?
 于是,他的视线便越过她的肩,落在了正坐在屋里的兄长身上。
 只见兄长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双手,那双手上泛着光亮,水粼粼的,再仔细一看,他用来擦拭的手帕分明是阿莹的!
 萧祁颂眸光一紧,登时便冲了过去,拎着兄长的衣襟将他提了起来。
 “萧祁墨!阿莹可是我的女人!”
 一见情况不对,卜幼莹急忙过去按住他:“你想哪儿去了?!你快放开你哥!”
 “你还替他说话?”他更气了,攥着衣襟的拳头恨不得下一刻便挥在兄长脸上。
 但萧祁墨比他早了一步,他冷眼看着弟弟,一脚踹在了他的膝盖上。
 萧祁颂吃痛,不得已松开了手。
 下一瞬又想冲过去,还好被卜幼莹拦在了中间。
 “萧祁颂你能不能冷静点?先听人把话说完可以吗?”她眉头皱得极紧,一双眼里什么情绪都有,责怪、怒意、失望,可就是没有对他被踹的心疼。
 他忽然涌上几分委屈,偏过头不再说话。
 卜幼莹叹了声气,又拉过他的手,好声好气地解释道:“我方才在看席上烫伤了,便来此打算换身新衣裳,可衣裳落在了马车里,春雪便独自去拿。祁墨哥哥是恰巧看见春雪离开,以为我出了什么事便来问问,知道我烫伤后又帮我抹了清凉膏,仅此而已。”
 听完解释的萧祁颂眼眸再次亮起来,他看向兄长:“真的?”
 萧祁墨仍旧是冷眼瞧他,眉间微蹙:“你爱怎么想怎么想。”说罢,睨了他一眼便径直离开了房间。
 他知道,兄长这回是真生气了。
 看着萧祁墨离开的背影,卜幼莹再次叹了声气:“祁颂,你不该如此想我们。无论是你哥也好,还是我也好,都会寒心的。”
 “……也是不知情嘛……”他低垂着头,像犯了错的孩子。
 “正是因为不知情,才更要先问清楚。我从前不在意你的莽撞,只觉得是你耿直,不屑与人虚与委蛇,是优点。可今日,你确实太莽撞了。”
 她说完,双臂抱胸,视线偏向一侧,心里也是有些生气的。
 萧祁颂自然也知道自己做错了,扯着她的衣摆晃了晃,撒着娇道:“阿莹,我知道错了,我一定改!下次若是再犯,你就罚我好不好?”
 闻言,她瞳仁右移,重新看向他:“怎么罚?”
 “怎么罚都可以!你罚我什么我都会心甘情愿接受的,你别生气了……”
 扯着她衣摆的手又晃了晃,他微微撅嘴,一双眸子睁得圆圆的,故作一副无辜的模样惹她心软。
 不过她确实很吃他一套,表情严肃了没两息,唇角便再次翘了起来。
 “好吧,暂且原谅你这一次。”
 “嘿嘿,阿莹真好。”
 两人误会解除,春雪也恰逢此时终于送来了新衣裳。
 她说自己迷了路,问过侍卫也依旧走错了路,好不容易才找了回来。
 卜幼莹没怪罪她,遣了她先去看席上,毕竟离开这么久还没回去,皇后娘娘肯定要担心的。
 随后她便使了个眼神,示意萧祁颂也出去,自己要换衣裳了。
 可他非但没走,反倒朝她更近了一步,拉过她的手低声道:“阿莹,我还是有点吃醋,兄长他摸过你的手臂了,我不喜欢,你哄哄我。”
 卜幼莹无奈地叹了口气:“那你想我怎么哄啊?”
 “……他沉吟片刻,一抹羞色漾进眸底:“我都没摸过你的手臂,我能不能也摸摸?”
 她轻笑了声:“就这样吗?”
 “当然还有!”
 “还有什么?”
 萧祁颂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能不能……再摸摸别处?”
 卜幼莹拎着他的耳朵将他丢了出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哼,不摸就不摸嘛,干嘛这么……他委屈地揉了揉耳朵,随后作门神似的,直挺挺站在门口等待。
 一盏茶的功夫,她的衣裳便换好了。
 萧祁颂看着身着月牙色骑装的心上人,眼尾噙着笑意,忍不住发表意见:“我觉得比方才那件要好看,与我的红衣甚是相配。”
 “切,谁要与你相配。”她翻了个白眼,与春雪往来时方向走着,“这马场上多的是想与二殿下相配之人,我看二殿下还是另找他人吧。”
 他跟在身旁,眼神透出几分无辜:“你怎么还记着这事啊,这又不是我的错……”
 “你不是喜欢我多吃醋吗?现在又不喜欢了?”
 闻言,他伸手拦住她的脚步,微微弓腰,眸底毫不掩饰蕴着一抹狡黠:“你承认你在吃醋啦?”
 卜幼莹一愣,顿感几分羞窘。
 细长的眉微蹙,伸手给了他一拳:“这里是外面,你注意着些说话。”
 这一拳打在他胸膛上不痛不痒,他却装作一副被重伤的模样,捂着胸口扁起嘴,哀嚎道:“啊,好痛!还没嫁进门就开始家暴我了,看来我以后没好日子过喽。”
 “……她又羞又恼,仓促望了两眼周围,又狠狠瞪向他:“胡说什么呢,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话落,便甩开他快步往前走。
 见他跟上来,又抬手遮住自己的脸,刻意与他隔开距离,将步伐又加快了些,生怕被人看见似的。
 两人就这样打打闹闹一直走回了看席,卜幼莹先一步坐回位置,隔了约莫一刻钟后,萧祁颂才回到马场上。
 此时第二轮赛事刚刚开始,萧祁颂上场。
 裁判清点了一遍人数后,发现有一名公子因急病缺席,便询问在场有谁还愿意参加。
 男座那边无人响应,能参赛的皆已参赛,不能参赛的无非是带着目的,亦或是喜清闲,更不可能中途给自己找事做。
 眼看着就要空出一个位置,卜幼莹伸长脖子低声呼唤邢遇,朝他使了下眼神,示意他去上场。
 邢遇接收到她的命令,却并未行动。
 她不死心,又唤了声。这回使了两下眼神,顺便瞪了他一眼。
 “……”
 对方无奈地叹了口气,终于迈步上场。
 参赛人员已齐,裁判一声令下后,第一组公子们便开始比试。
 卜幼莹除了萧祁颂和邢遇,其余一个也不认识,便也没怎么看。
 更何况这些在上京城里娇生惯养的贵公子们,实在没什么真功夫,拉个弓都能左歪右倒,也确实没有看点。
 于是她喝喝茶吃吃点心,前面几组也就过了,来到了萧祁颂这组。
 很不巧,他对阵的是邢遇。
 卜幼莹放下瓜子点心,将视线聚精会神地落在赛场上,其实她也不知他们之间谁会赢。
 邢遇虽然时常负责贴身保护她,但却从未遇到过危险,因此他的实力她并不知晓。
 不过祁颂她是了解的,年纪轻轻却武艺颇高,状态好的时候,与她爹爹勉强能打个平手。
 比赛开始,伴随着马儿嘶鸣,马场上也开始尘土飞扬,两名身姿绰约的少年在马背上尽情挥洒着汗水。
 他们拉弓速度极快,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便射出了手中的箭矢。
 看席上的观众们只听咻咻几声,甚至来不及看清那箭中了几分,紧接着便又是几发箭矢。
 一炷香后,“咚”的一声,裁判敲响了铜锣。
 红衣少年胸口起伏,额间布有密汗,但脸上的表情却是极为开心。
 而玄衣少年则恰恰相反,神情与上场前相比,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变化,甚至胸口也同先前一样平静。
 他们都在等待着裁判的结果。
 少顷,数完分数的小厮们过来报完,裁判又是一声铜锣敲响,高声喊道:“二殿下二十九环,邢公子三十环,邢公子胜——”
 “什么?!”卜幼莹也被这结果震惊住了,同马场上萧祁颂的表情一模一样。
 而邢遇则仿佛意料之中,翻身下马,从容走回了自己的位置,继续如木桩般站立于看席边。
 不远处萧祁颂的脸色很不好,不过也没说什么,下马后便坐回了男座。
 之后男子比赛一直进行到决赛时,因邢遇是获胜者其中之一,所以再次被迫上了场。这次倒是不出所料,他又赢了,并取走了本次比赛的彩头——一串白玉连环佩。
 男子比赛结束后,便到了女子上场。
 原以为上京城的贵女们对骑射之事不大感兴趣,但没想到报名参赛的人数比男子还要多,因而到卜幼莹上场时,已是小半个时辰过去。
 她坐于马背,视线落在不远处那抹薄柿色的身影上,心叹真巧。
 听闻那女子姓严,家世不大清楚,不过骑射之事看来她并未撒谎,确实生疏。
 好不容易坐上了马背,那马儿一动,她便吓得东倒西歪,整个身子都趴了下去,看着着实有些可爱。
 “严姑娘。”卜幼莹流露出友善的笑意,提醒道:“身子坐直了,别怕它。马儿都有灵性,你越是怕它,它便越是喜欢吓唬你。”
 “是,是吗?我我我,我努力。”严氏已被吓成了结巴。
 她轻笑了声,微微摇头,随即缰绳一扯便扬尘而去。
 裁判锣声敲响。
 尾音甫落下不过两息,卜幼莹便在奔驰中射出了第一箭。寒光一闪,箭头正中靶心。
 周围顿时掌声四起。
 其实骑射她会的也不多,以前爹爹要打仗,回来得极少,但每次回来都会教她骑马射箭。用爹爹的话说,骑马是遇难时方便逃跑,射箭则是给逃跑拖延时间。
 至于反击,爹爹倒是从未想过教她。
 而马场上另一个人——严氏,就没她这么利落了。
 她小心翼翼扯动着缰绳,身下的马儿也没怎么为难她,小步慢跑了起来。
 随后她吞咽一口,动作生疏地将箭矢放好,缓缓拉开弓弦,尽力将箭头对准靶心。
 “咻”的一声,箭矢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可惜中道崩殂,连箭靶都未曾碰到便熄了火,落在了途中。
 严氏尴尬地低下了头。
 不过好在前面几组也出现过几次此种情况,因此看席上的众人都见怪不怪了,并无人笑她。
 接着来到第二轮。
 这次卜幼莹发挥得没上一次好,箭矢只射中了八环。
 倒是严氏发挥得不错,许是吸取上次的教训,这次拉弓时用力了许多,也射中了八环。
 虽然比赛结果已经注定,但严氏并未放弃,努力调整着姿势,争取下一轮取得更好的成绩。
 之后来到第三轮,也是最后一轮。
 依然是卜幼莹先手。
 马儿绕着圈奔跑起来,她挺直腰板,徐徐拉弓,心中默默计算好速度和风力,将箭矢对准靶心上方一寸。
 箭矢划破空气,以肉眼可见的极快速度射向箭靶,再一次正中靶心!
 周围掌声再次响起,萧祁颂忍不住站起来高喊一声:“好!”
 卜幼莹的马刚好停在男座边,离他和太子都很近,便回头冲他扬了扬下巴。
 接下来轮到严氏。
 她其实并未将卜幼莹当作对手,只是想比上一次成绩更好些,于是轻轻夹了下马肚子,马儿便小跑起来。
 弓弦被拉得极紧,她尽力控制着自己的身躯,将箭头对准远处的靶心。
 只是没想到,这回马儿却不听话了。存心吓唬她似的,小跑变成了奔驰,方向也开始变换。
 “欸欸欸?”
 随着速度愈来愈快,她的身子也开始颠起来,心下登时涌上一股惊恐。
 她哪里经历过这种事,吓得厉害,原本拉紧的弓瞬间就松了,弓弦上的箭矢也随之射了出去。
 卜幼莹猛地睁大了眼,那箭矢是朝着自己射过来的!
 看席上的人也被这一幕惊呆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大家皆屏气凝神,暂停了呼吸。
 说时迟那时快,箭矢方离开弓弦,一个黑影陡然窜了过去,速度快到人眼只能看见残影。
 而卜幼莹身后不远处的男座上,也登时跃下两个人影,齐齐向她奔来。
 不过她反应比他们快,看清箭矢方向的一刹那,果断身子一倒,直接从马上摔了下来。
 “哎哟,我的背.”卜幼莹趴在地上,忍不住嚎叫了声。
 好在草坪较软,她没受什么伤。正想从地上爬起来时,一双手臂忽地被人握住,有两股力量将自己轻轻松松提了起来。
 卜幼莹这才发现,自己身前不知何时站了个邢遇,而那只射过来的箭矢,正被他牢牢握在手中。
 不过她的手臂也被萧家两兄弟一人握了一只,直到她站起来也没松手。
 且两人正因烫伤之事的不愉快而互不对付中,视线也径直越过她,在她头顶上电光火石的交汇。
 邢遇放下手转过身,看见眼前场景,朝左右二人投去一个冷淡且无语的眼神。
 卜幼莹:“.”
 她被架在中间,吞咽了一口。
 气氛好像.有点尴尬哈。
 现场的气氛不仅尴尬,周边看客投过来的眼神也十分耐人寻味。
 众人竟不知,这新朝二位皇子竟如此关心卜家姑娘,危急之时挺身营救,当着如此众多人的面儿,上演了一出英雄救美。
 碍于皇家在场,看客们不好窃窃私语,可落在他们身上的那些眼神无不充斥着探究与好奇。
 卜幼莹不喜欢成为八卦的中心。
 于是她挣脱开二人的手,不发一言地离开赛场中心,回到看席上向汤后福了个礼。
 “娘娘,我方才从马上摔下来,身子有些不适,想先回去休息。”
 方才的一切汤后也是看见了的,于是连忙应了下来:“乖孩子,那你便先回去吧,好生休息。”
 道过谢后,她便带着春雪和邢遇离开了马场,坐上马车,往皇宫的方向原路返回。
 这一路上她不怎么高兴,坐在马车里也未同春雪说话,只是双眼失焦,呆呆地望着某处。
 回到菀乐阁后,便径直入了内室,关上房门不许任何人进来,包括春雪也不行。
 她找出从家里带过来的华容道,拿回床榻上把玩。
 这个华容道是一年前爹爹送给邢遇的,他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破解了,于是她让他安回去让自己也试试,结果试到现在也没解开。
 背部的骨头有些酸痛,她翻了个身,朝向里面,继续尝试着解开手中的玩具。
 可她此时的心情又怎会适合破解这种东西,越解不开她便越是烦躁,越烦躁她便越是解不开。
 在又一次破解失败后,她掀被起身,打开屋里的窗户,探出头去朝屋顶上喊了声邢遇。
 下一瞬,他便身姿轻盈地跃了下来。
 “解给我看。”她伸手将华容道递过去。
 邢遇面无表情地接过,靠着窗边解了起来。
 卜幼莹当真仔仔细细的看着,认真记下他每一个步骤。等他解完又安上,便拿过来自己试了一试。
 但很快,她皱起了眉:“为何同样一个东西,你解就那么简单,我解就不行?连一个玩具也欺负我.”
 他眉梢一动,却什么也没说。
 卜幼莹看向他,忽然问道:“今日之事,你知道明日上京城里会怎么说吗?”
 他淡声回应:“不感兴趣。”
 可她才不管他感不感兴趣,她只是需要有个说话的人,能让她发泄发泄就好。
 于是自顾自道:“明明救我的是你,可我敢保证,这次大赛之后他们口中谈论的只有我们三个。邢遇,我不明白,救人明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可为何他们.”
 一帧画面适时出现在她脑中,让她眉眼间的愠色越发浓了,连着声音也小了不少——
 “为何他们的眼神是那样的?”
 那些眼神,她觉得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今日到场的那些人,个个都出身不凡、家世卓越,理应拥有良好的修养与品行。可当两位皇子一人握住她一只胳膊时,他们向她投过来的眼神,同市井里那些坐在一起讨论别人家事,点评女子样貌的腌臜婆子没有什么区别。
 那些目光落在她身上,仿佛要将她整个人看透似的,让她十分不适。
 且他们互相交换眼神的动作也皆落入她眼中,她甚至还看见角落里有人以扇掩唇,不知在说些什么。
 这也是她当即决定离场的原因,她不愿像只猴子一样在那儿供人观赏。
 邢遇听出她语气里的愤怒与委屈,什么也没说,拿过她手中的华容道扔向空中。
 随后剑锋出鞘,卜幼莹眼前唰唰闪过几道寒光,完整的华容道顿时四分五裂,在地上散落开来。
 “你这是做什么?”她不解,那华容道她还没玩够呢。
 邢遇收好剑,语气不冷不淡的:“解不开便不要解,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短暂的沉默过后,她忽然轻笑出声。
 她知道,邢遇这是在安慰自己,解不开便不要解,想不明白便不要去想。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有解法,去想一些根本没有解法的事,纯属给自己找不痛快。
 虽然知道这是安慰,但他安慰人的方式实在有些奇特。自己玩了一年的华容道就这么被“破坏”了,她还打算留着之后再解呢。
 不过也多亏了他这突如其来的“破坏”,让她的心情愉悦了不少。
 “好吧,你说得没错。我懒得去想了,随他们怎么说吧。”她甩了下手,转身回了屋内。
 见她脸色确实轻松些许,邢遇面无表情地将花窗关好,重新跃上了屋顶。
 酉时初,红日坠下了半个身子。
 春雪小步走近,说是马场那边已经结束比赛,皇后娘娘与两位殿下已于半刻钟前回到宫中。
 她方说完此话,萧祁颂便从大门走了进来:“阿莹,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卜幼莹正坐在桌前练字,闻言,便抬眸望去。
 他兀自在她对面坐下,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木制雕花方盒,一打开,里面赫然躺着四枚龙脑香。
 “这是交趾国的上贡之物吧?”她眼眸倏尔亮起来,“你哪儿弄来的?”
 “不是我弄来的,这是你自己赢得的彩头啊。”他笑道。
 卜幼莹这才恍然。
 是啊,比赛还未结束自己便走了,赢没赢也不知道。没曾想,自己那二十八环竟还能夺得彩头。
 也算是今日唯一的好消息了。
 这香甚是名贵,连她也未曾用过,趁着新奇劲儿,赶紧接过来仔仔细细瞧了一番。
 “你知道吗,《酉阳杂俎》曾记载,上唯赐贵妃十枚,香气彻十余步(1)。我一直好奇有多香呢,真巧啊,没想到彩头就是这个。”
 她低头轻轻嗅了嗅,不禁眉开眼笑的,半个多时辰前的阴霾一扫而空。
 看着她如此高兴,萧祁颂不免松了口气。
 今日她离开马场时,他便知道她心里不愉快,也知道自己给她添了烦恼。回来的路上,他苦思冥想该如何哄她,不想四枚龙脑香便能让她忘却了不快。
 “阿莹,你没有不高兴了吧?”
 他双手撑脸,讨好地笑了笑:“今日是我不对,我瞧见你有危险,便什么也顾不得了,忘了周围还有那么多人看着,你别生我气了。”
 他说着,伸手勾住她的手指,轻轻摇晃。
 卜幼莹垂眸,稍稍敛了些笑意,温声道:“我没有生你的气,你和祁墨哥哥只是救人心切,出于本能反应而已,我都知晓的。”
 “那你为何突然离场?你明明就有不高兴。”
 “.我是有几分不快,不过不是因为你,是因为那些人随意猜测的眼神。”
 萧祁颂张了张嘴,正想开解,又听她接着道:“不过,我已经懒得去想了,随他们如何猜测吧,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