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无今夏—— by眷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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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缘知?”
 “缘知——”
 陈缘知忽然被黎羽怜的叫声唤醒,她猛地扭过头,“怎么了?”
 黎羽怜正一脸奇怪地看着她,“你在看什么呢,这么出神?我喊了你好多遍。”
 陈缘知:“……没什么,突然有点累了,放空一下自己。”
 黎羽怜没有多怀疑,“我听认识的学长说,十一月就是校庆日了,应该各班要开始准备节目了。也不知道我们班会准备什么?”
 陈缘知:“应该是文娱委员负责这个吧。”
 黎羽怜:“文娱委员是谁来着……”
 陈缘知:“阮珊珊。”
 黎羽怜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一样:“噢对!”
 阮珊珊,艺术生,A303的人,却是站孙络小团体这边的。
 陈缘知心想:约等于是孙络操办这次表演了。
 上了晚自习后,吴名旭果不其然走了进来,对大家说,“马上到校庆日了,我们学校校庆惯来有表演节目的传统,每个班都要准备节目进审。这个事就文娱委员负责吧,希望大家踊跃参与一下。”
 班级的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大家都很期待校庆日,东江中学身为春申市的名牌中学,每次校庆日的规模都会办的很大,而且一整天不用上课,学生们自然是很欢迎的。
 “缘知,你觉得阮珊珊会准备什么节目啊?”黎羽怜好奇地扒拉陈缘知的手臂。
 “韩舞吧。”
 孙络那个小团体基本上都是追韩娱的,经常能听到她们在班里讨论。
 下了晚自习之后,陈缘知和姜织絮一起走。
 “小知……孙络想搞一个齐舞的节目,好像是跳一支韩舞,叫《gunshot》。她一直求我加入她们。”
 陈缘知记得,姜织絮之前和她聊天时,提到过她学过几年的芭蕾舞。
 孙络如果知道,想要她也正常,毕竟谁不想要有基础又好看的队友?
 陈缘知:“你想去吗?”
 姜织絮:“我……我已经答应她了。主要是那支舞不难,我觉得我应该也可以做好。”
 “而且……她还跟我说,她会拉几个男生也来跳。”
 陈缘知挑眉,大概明白姜织絮的意思了:“就是说魏风原应该也会来跳?”
 姜织絮红着脸点点头。
 夜幕低垂,星子隐没。陈缘知看着她,“只要你开心就好了,去做你想做的吧。”
 姜织絮拉着陈缘知的手。两个人已经到了分岔路口,要分开走了,但姜织絮一脸的不舍,“要是你也住宿舍就好了。”
 陈缘知笑了笑,“怎么了?”
 姜织絮,“最近宿舍里的氛围一直很怪……梁商英好像和陆茹叶有一些矛盾,嘉欣也一直跟我说各种担心的话,搞得我成天胡思乱想的,我又是舍长,有时候夹在中间真的很难做……”
 梁商英和吴嘉欣是之前姜织絮说过,她在宿舍里关系比较好的两个舍友。
 陈缘知:两个人身处不同的小团体却呆在一个宿舍,其中一方还是那种大大咧咧的个性,当然会有发生矛盾的可能。
 陈缘知对梁商英的印象不深,只记得她似乎是在竞选时很骄傲地说过自己在开学前的暑假已经自学了多少多少本必修,引来班里的掌声一片。最后也确实当选了学习委员。是个其貌不扬的普通女孩。
 吴嘉欣的立场则有些奇怪,似乎摇摆不定。她在班里也非常地不起眼,陈缘知没有过多关注,对她也不甚了解。
 陈缘知只能安抚地摸摸好友的脑袋,“如果真的发生什么矛盾,你就去阳台避一下,别牵连到自己。”
 姜织絮抱了抱她。
 回到家中,家里空无一人。
 陈缘知看着暗得发黑的屋子,脱了鞋走进玄关。
 黄烨大概是值夜班,没有 回来。而陈文武这几天去了外地出差。陈缘知又是高中生,每天在家时间极短,所以家里人气都少了许多。
 陈缘知躺到了自己的床上,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堆事情。
 她打开熔核,发了一条感想:
 “爱情,真是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陈缘知玩了会手机,忽然熔核提醒她收到了一条评论。
 陈缘知打开,发现是涟。
 他发了一句:?
 陈缘知刚想回复他,就发现私聊开始弹消息了。打开一看,果不其然就是涟。
 涟:“你谈恋爱了?”
 陈缘知看着这条消息,不知道为什么从简单的标点符号和句子成分中看出来了一股震惊。她忍不住笑了笑。
 陈缘知:“没有。我有个好朋友,她最近喜欢上了一个男生,我有些感慨。”
 涟:“我有个朋友。”
 涟:“我听别人说,一般这样形容,那就是在说自己的事。”
 陈缘知:“……”
 陈缘知:“要是我,我考不上大学好吧?”
 陈缘知感到非常憋屈,这种被误解的感觉,尤其是被涟误解,真的让她很气。
 涟打了好一会字,才发过来:“倒也不用这样诅咒自己。”
 陈缘知看着这段话,不知怎么气就消了。
 陈缘知:“暂时没有谈恋爱的兴趣和打算,尤其是看着我好朋友越陷越深,我更觉得这不是一个合适我的事情。”
 姜织絮其实不是喜欢抛头露面的人,从她入学到现在的表现,都能看得出来。她虽然学过几年芭蕾舞,但是她并不喜欢跳舞,她喜欢诗词和写作。所以后面的几年,她才没有继续跳了。
 如果不是孙络说,她会拉着魏风原加入,姜织絮怕是不会答应加入演出的。
 涟:“爱情本来就是一种感觉,一种心情极度激动时所产生的欲望。你朋友也没做错什么,她只是服从了自己的欲望。”
 陈缘知:“我明白。但我也许始终是无法理解这种感觉的。”
 涟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许久才发过来:“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也会遇到那个让你心甘情愿放下理智,为之沉沦的人的。”
 陈缘知:“她们关系不是挺好的?”
 自从毛维娅当上值日班干后,孙络就多次在全班面前表现出对毛维娅管理纪律的绝对支持。
 经常毛维娅喊了两声“安静”之后还没人听,孙络就直接扯开嗓子尖声骂人:“要叫多少遍你们才听得见啊?!上晚自习了知不知道安静啊?!”
 孙络的骂声一出,效果是非常立竿见影的,班里通常会一下子安静下来不少。
 只是背地里,大家似乎都各有异议。
 比如陈缘知前面的朱欢寅,总是会在这个时候轻嗤出声:“自己平时晚自习那么吵,现在也好意思来管别人。”
 陈缘知对此……她还是不做评价好了。
 姜织絮:“嗯,之前孙络只和我提了一点,我也不太清楚,我还以为只是小争吵什么的。但是今晚,她们确实是因为校庆表演节目有了很大的分歧。”
 陈缘知:“毛维娅想做什么?”
 姜织絮:“她想做小品,那种带点搞笑元素,有现实含义的,她说要做就做比别人更高层次的东西。但是孙络说想跳舞,她说没人想做丑角,丑角不好找,而且小品都没人想看。韩舞不一样,一出来就能炸场子,大家都爱看。”
 荧荧白光映着陈缘知的脸庞,她轻颤睫毛,打字道,“所以最终是定了韩舞?”
 姜织絮:“对。本来就是孙络找的人多一点,而且确实小品要搞笑,很多女生不想扮搞笑的角色。最后大家投票,决定说要跳韩舞之后,毛维娅就说,她要退出。”
 陈缘知手里捏着玩偶,另一只手打字,“少数服从多数,这很合理。她觉得结果不如她愿,想退出,也没什么问题。”
 姜织絮:“我也觉得。但是孙络很难过,阮珊珊则是非常生气。”
 陈缘知不知道阮珊珊在这个小团体里的定位是什么。但这个小团体的中心无疑是孙络和毛维娅。毛维娅虽然也有自大虚荣的毛病,但好歹比孙络有点头脑,两个人要是拆了,这个小团体的稳定性将会大大缩减。
 陈缘知心里这样想,手下却打字说,“我知道了。絮絮,很晚了,早点睡。”
 姜织絮那边很快回道:“嗯,你也是。”
 十月份在暗潮汹涌里还算平稳地度过着。
 姜织絮等人为了筹备校庆演出,在学校的艺术馆里占了一间练舞室。一群人每天下午吃完饭都要去练习到上晚自习前。
 陈缘知时常去接姜织絮,或者在姜织絮没空吃饭时去帮她打饭。
 某天晚上,姜织絮看上去特别开心,还红着脸和她说,“小知!孙络把魏风原安排给我带了,我们现在经常一起练舞。”
 姜织絮捂着脸:“我有时候都不知道我该怎么说话了……没有课桌隔着,总觉得太近了。”
 陈缘知经常是摸摸她脑袋,调侃她,“加油呀,胆小鬼。”
 陈缘知偶尔去送饭,总可以看见姜织絮在教魏风原动作,大男孩显然是没跳过舞的,动作有些放不开,每次做错了动作就会挠着头冲看他的女孩笑。
 而姜织絮在看他摆动作时,会在他做得不标准的地方,轻轻碰他的手,让他摆好一些。
 每次姜织絮在前面示范的时候,魏风原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陈缘知就静静地站在窗户后面看他们。
 她做了太久的旁观者,照理来说总该腻了,开始无趣,但她时至此刻依然不觉。
 她毫无入局的想法。
 傍晚,晚修时分。
 作业本和习题册被搁置在一边。陈缘知坐在座位上画画,黑色的针管笔在纸面上来回游走。
 她一直低着头,画了许久,这时才抬头扭了扭脖子缓解一下疲劳。
 她忽然发现,姜织絮不在座位上,而孙络也不在。
 似乎从很早以前就没见到她们了。
 陈缘知看了一会,教室正前方的墙上挂着一面钟,时针滴答。
 今天在上面坐班的是毛维娅。她没坐在桌子后边学习,而是站在讲台上,面对着众人,低垂着眼在操作电脑。
 投影仪关着,没人知道她在做些什么。
 陈缘知收敛目光,站起身朝讲台走去。
 陈缘知还没走到毛维娅面前,毛维娅就抬起头看了过来。
 “……维娅,我出去上一下厕所。”
 班里的规矩,出入教室都要告知坐班班委。
 陈缘知和毛维娅并不熟。
 何止是不熟,就没有交谈过一次。
 她之前并不会去掉姓氏称呼不熟悉的同学,因为她总觉得这样过分亲昵了。
 但是她来到这里之后发现,班里的女孩子们都是这样叫人的。
 这就有些麻烦了。
 刚刚走过来时,陈缘知也犹豫过,最后还是这样喊了。
 毛维娅点点头,“好。”
 她表现得很大方,陈缘知也没有试图去看电脑屏幕,转头走出了教室。
 高一27班在教学楼的最高层,再上面一层已经没有班级了,只有一排空教室,用来做各种备用用途,除了去楼上洗手间的同学,基本上没有人会去。
 陈缘知上到五楼,她记得厕所在露台旁边,于是往露台走去。
 陈缘知才走了两步便停了下来。
 空气中有隐隐约约的哭声,很细小,还有轻轻的劝慰声。
 是从露台那里传过来的。
 陈缘知顿了顿,心中闪念划过。
 她的脚步在原地停了一阵,随后又慢慢地迈动起来。
 陈缘知快走到厕所门口时,还抱有一丝幻想:万一是别的人呢……?
 厕所里面,深一些的地方,传来熟悉的温柔嗓音,带着关切和担忧的口吻:
 “络络别哭……”
 陈缘知的脚步最终还是顿住了。
 她默默地叹了口气,明白了里面此刻是怎样光景。
 ……她只是想上个厕所而已。
 陈缘知并不十分好奇孙络的闲事,她心知自己现在站在这儿处境颇危,于是抬步想悄无声息地遁走,结果却被孙络的沙哑的哭诉声打断了步伐:
 “其实我早就……早就感觉到了……从维娅她和我走在一起,我们一路都不怎么说话的时候开始……”
 “我之前都是和维娅一起走的……可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俩一起走的时候,都不怎么说话了,就一路没有话走到宿舍。”
 “我真的感觉这样很窒息……所以上次我就和你走了,我当时明明也和她说了……但是那次之后,她就好像是生气了一样,后来几天都没等我就自己走了。可是……可是一开始,明明是她先那样的……”
 孙络的声音像是一盏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的烛火,摇摇欲坠。
 “她说话真的,从来不顾及我的感受。她明知道我不是团员,还在宿舍里很大声地说她当时怎么竞选团员的,当时她竞选上团员有多厉害。我听得真的感觉她就好像是故意说给我听的一样……”
 “这些也就算了,我也就当没发生。我一直想找她聊聊的,可是……可是刚刚课间的时候,我看她在上面用电脑忙事情,我就主动去问她了,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结果她很不耐烦地看了我一眼,说,‘团委的事情,你又不是团员,你能帮什么。’ ”
 “我当时真的……我……”
 孙络的哭声一下子又大了起来,一喘一喘地,每喘一下就呜呜地哭出来一声,听上去是难过极了。
 陈缘知又听到了姜织絮的声音:“别哭别哭,你慢慢说,啊,我在听呢。”
 陈缘知垂下眼,默不作声地挪到了墙角处。
 孙络似乎是缓过劲来了,她抽了几下鼻子,再次说话时,语气已然转变了,听上去带上了一些悲怨。
 “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她有时候能这么自我……我忍不住问自己,她真的有把我当朋友吗?如果她真心拿我当朋友的话,她怎么能做到完全不考虑我的感受?”
 “维娅她总是觉得自己能力很强,这次元旦表演节目也是,我私下都和她说了,我早就挨个去问了大家的意见,我跟她说没有人想搞那个小品,她就是不信,觉得是我没跟大家讲好,然后硬是要把大家都聚起来,不停地给我们灌输她的方案多好多高级。”
 “她总是只考虑她自己,想什么事都按照她的想法去做!说什么她的方案更有可能拿奖更讨老师喜欢,都是借口!她以为我不知道吗,她就是不会跳舞也不想跳舞,但又想上台,所以才在那里和我们吵个不停!”
 陈缘知从孙络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宣泄的意味。
 随后,孙络像是突然软化了一般,她一边发出细细的抽搭声,一边小声地问起了姜织絮:“……织絮。”
 “你说,我以后该怎么面对毛维娅啊……?”
 陈缘知垂着眼,瓷砖反射的一点点月光透过空气里的沉寂,慢慢渗进了她的眼眸里。
 姜织絮会怎么说呢?
 陈缘知的脚跟抵在瓷砖贴着的墙面上,周遭是黑的,只有窗外的一点月光微白。一墙之隔的背后,两个女孩在明亮的灯光下,一个诉说心事,一个温柔抚慰。
 陈缘知忽然想起,其实她和姜织絮讨论过和这个情况很相似的问题。
 关于朋友的相处。
 曾经无比要好的人,最后在流逝的时光和事物变迁之下,变得面目全非。所经历的那些好与坏,都是那个人亲手给的,既被折磨,也因此心软。
 这种时候,该怎么做才是对的呢?
 她还记得当时,姜织絮是这样说的——
 脑海里姜织絮的声音和不远处那个很低很温和的女孩的说话声,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跨越了时间与空间之隔,在这一刻汇聚交织:
 “——两个人在一起,如果是做朋友,最基本的,应该是相互在意,彼此开心。缺少任何一点,都不是朋友的。”
 “络络,你可以自己想想,你和维娅相处的时候的感受和心情。如果想清楚了,就按照你心里的想法去做吧。”
 姜织絮话音刚落,陈缘知便睁开了眼,一墙之隔,她听见了孙络的回复,从那头缓缓地传来,“……我明白了。”
 孙络的声音听上去还带着鼻音,但似乎已经轻松许多,“谢谢你,织絮……谢谢你陪我,要是你不在,我都不知道还能和谁说这些事了。”
 姜织絮似乎是笑了笑,“别哭啦,眼睛会肿的。”
 陈缘知的上半身从墙上离开,她垂着眼,看着窗外的树枝。
 ……两颗心的分离和一个人的情绪崩塌,从来不是一件事所导致的。
 是一个又一个瞬间叠加在一起,在一次又一次清晰的感受之中。
 最后那件事看上去也许非常微不足道,但对于已经不堪重负的极限而言,就是干稻草面前的一颗微弱火星。
 ……但她还是有点意外。
 陈缘知看着面前的墙壁,墙角的灯有些暗,她在阴影里,灯光照不到她的影子。
 她意外的不是姜织絮的建议,也不是孙络的回答,而是这场割裂的发生。
 她一开始以为,她们的感情会比这长久一点。
 毛维娅和孙络。
 就这样一拍两散的话,那个班里最为出名的小团体,岂不是也要散了?
 陈缘知脑补了一晚上的结果,在第二天看到了。
 这天早上她刚好早来了,班里人还比较少,只有零散的几个人。
 陈缘知坐了下来,注意到孙络和姜织絮都到了,两个人正在各看各的书。
 姜织絮一向早起,但孙络早来是比较少见的,更别提还是在学习了。
 门口传来了脚步声,人未到声先到了。
 “哈哈,我就说嘛,那个真的超好用是不是!”
 陈缘知刚拿出书本,一抬起头,便看到毛维娅和同桌的女生说笑着走进来。
 毛维娅平时说话就中气十足,此刻声量微高,在清早的教室里多少显得有些嘈杂扰人。
 陈缘知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前面的座位,直到陌生的桌面映入眼帘,她才恍然想起,谢槿桦她们一桌已经不坐她前面了。
 她转过脸,没记错的话,谢槿桦一桌因为身高,是坐在了第二组的倒数第二位。
 ……正正好是孙络一桌的左手边。
 朱欢寅没那么早来,此刻只有谢槿桦坐在座位上。
 在陈缘知对班里人的留意之中,谢槿桦对待学习的态度是比较认真的,上课不说话,晚自习很少走动,平时都是早到晚走。
 此刻,她也正在戴着耳机自习,似乎没有被毛维娅引起注意力。
 教室本就不大,毛维娅似乎是和同桌聊得正在兴头上,一直在发出不小的笑声。
 陈缘知心里隐隐约约感觉,空气中似乎在酝酿着什么。
 直到毛维娅那边再次发出笑闹声:
 “我说真的啊,你试试就知道有多好用了——”
 “喂,那边的。”
 陈缘知握笔的手一顿,她微微抬头,余光瞥向旁边的孙络。
 孙络不知何时停下了动作,她皱着眉,朝着毛维娅的方向,不满地开口道:
 “大家都在学习唉?能不能小声点啊?”
 空气中有一时的静寂。
 不过几秒的停顿,毛维娅反应过来之后便飞快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然后便没再和同桌说话了。
 空气似乎变得更加沉闷了几分,明明已经是初秋,却仿佛酷暑时分般压抑黏腻,令人情不自禁地屏住呼吸。
 陈缘知收回了目光,看着自己手里的本子,心想:真是一出闹剧啊。
 “大概就是这样,我最近都很少见她们说话了。”
 又是一节体育课,简单的操练后,体育老师便让大家自由活动了。
 姜织絮陪着陈缘知去了卫生间,两个人手挽着手,趁这一小段路,姜织絮又和陈缘知说起孙络和毛维娅的近况。
 离那晚的崩溃与重组只过去了三天,但陈缘知很明显感觉到了一些细微的变化。
 比如课间孙络那堆人还是会堵在走道上大笑着谈天说地,但已经没有了毛维娅的身影;毛维娅在上面值日时,孙络也不会再替她做那个吼全班人安静的恶人了。
 “敏睿和纤章本来就跟孙络更熟一点,其他人则是五五开,所以哪边都不站。”
 陈缘知:“是这样。”
 这和她一开始的设想是相同的。
 毛维娅看似长袖善舞,但实则在与人交往中和气多过交心,她的性格里带着些不容易叫人亲近的东西——说好听点,那叫才高者矜;说难听点,叫顾盼自雄。
 十一月的风微微冷了,但对于南方城市而言,秋意依然有限,更遑论是正值十六七八的少年人,浑身上下都窜着热气。
 大部分刚运动完的人穿着短袖,压根没怎么运动的陈缘知和姜织絮,则是短袖校服外面穿了一件宽大的长袖校服外套。
 两人聊着天,刚好从围着铁丝网的球场路过。
 “织絮!!”
 姜织絮的脚步一停,回过头去。
 陈缘知也跟着停了下来,但她不用回头也知道这声音是谁的。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喊住她们俩的人似乎是跑了过来。
 陈缘知轻微眨动了一下睫毛,面色如常地转过身去,正好对上从球场里跑出来的孙络的眼睛。
 孙络看了她一眼,随即眼睛一眯,冲她俩笑得灿烂无比。
 孙络的声音听上去还有些急促的气音,似乎是跑的太急了,“好巧啊,你们要不要一起过来玩球啊?”
 陈缘知往球场里看去,果不其然看到打球的张纤章。
 姜织絮:“你们这是在打羽毛球双打吗?”
 孙络:“对呀。”
 姜织絮摆了摆手,“我和缘知都不太会打哎……”言下之意,是已经有了婉拒的意思。
 但孙络也不是一般人,她笑得眼睛弯弯,伸手去拉姜织絮的另一只手,言语里已经有了撒娇的味道:“哎呀没关系,我也懒得动,就在旁边一起坐着聊聊天呗!”
 陈缘知本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结果没成想孙络忽然掉转过头,灿阳般的笑脸撞进了她的眼里,竟是也伸手来拉她,“缘知也一起呀!”
 陈缘知被拉过去坐着的时候还在想,真不愧是开朗型的人啊,对着一句话没说过的同班同学也能露出那么热情真诚的笑脸。
 球场的边缘有一排阶梯状的座位,上面零星坐了几堆人,互相都隔得比较远。
 中间那一堆,陈缘知远远望了过去,正好看见齐敏睿扭头和陆茹叶说话的背影,而她身旁坐着的阮珊珊正拿着小镜子在补口红。
 孙络亲亲热热地揽着两个人过来坐下,陆茹叶第一个看见她们,眼睛一亮冲这边喊了一声:“织絮!”
 姜织絮被两个人挽着手,只能无奈地笑了笑,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掌朝她挥挥,勉强作为示意。
 张纤章在球场上刚好打完一局,远远看到她们,也拿着球拍下来了。
 张纤章漂亮的卷发扎成马尾,脖颈在阳光下有点晶亮的闪,她走过来,一边笑一边打趣,“呦,孙络这是上哪拐来的两个小美人啊?”
 阮珊珊和齐敏睿搁那笑,孙络则是回嘴道,“张纤章,打你的球吧!”
 张纤章揉了揉手,“还不给人休息的啊?真霸道。我打累了,休息一会儿,茹叶你来吧。”
 陆茹叶接过球拍,上场替了张纤章的位置。
 陈缘知本来想寻一处有树荫的清静地呆着,这下被人拽到了阳光底下晒着,虽与心中所想大相径庭,但幸好现在只是八九点,太阳也不猛烈,便也觉得无所谓了。
 只是这阳光,晒久了,还是会有点热。
 陈缘知慢慢脱掉了校服外套,身边的孙络正在热烈地和姜织絮聊着什么。
 “——哎,对对,就是那个,在第一排左边第三个!织絮你快看!”
 姜织絮努力地眯起眼,顺着孙络指的方向望过去。她有一点点近视,体育课也没戴着眼镜下来,于是便有些看不清人,“唔……能感觉到,应该是蛮好看的。”
 齐敏睿也顺着孙络指的方向望过去,“啥呀,有帅哥吗?”
 孙络打了她一下,“哎呀不是,我之前不是和你提过的嘛,就是那个在我们隔壁房排练节目的16班的美女!”
 张纤章刚拧开瓶盖喝了口水,闻言皱了皱眉,不知是刚好喝的太多哽住了喉咙,还是因为孙络的一番话,“谁啊?”
 齐敏睿瞅着铁丝网外那人的身影,似乎终于在脑海里搜刮出了一丝眉目,“啊,我想起来了!好像是叫……嗯叫啥来着?姓氏很特别的,我有点忘了。”
 阮珊珊插话,“是不是康柔嘉啊?”
 孙络不停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字!”
 “她真的好好看,就是那种360度无死角的美女!”
 阮珊珊,“对,又瘦又白。”
 张纤章似乎不太认同她们的观点,“我觉得也就还行吧。”
 陈缘知抬起头,心里滋长出一丝好奇,也朝着她们看的方向望去。
 一网之隔的空地上,有一个班正在排队练体操,女生在前,男生在后。
 陈缘知一眼就看到了第一排那个叫“康柔嘉”的女生。
 无他,在一群普普通通的女孩里,康柔嘉实在显得有些过于出挑。
 一张明净的瓜子脸上,饱满的额头一路顺着圆润的颅线,撑起蓬松的金棕色长发,用一根皮筋束在脑后。
 女孩只是微微抿着唇,便好像是在笑一般,一眼望去,感觉明媚又动人,宛若一枝盛着水露的橘色鸢尾,在晨光里舒展着柔软的身体。
 齐敏睿啧啧道,“她头发染的是什么颜色啊?在阳光下好好看,我也想染。”
 阮珊珊,“别染了,当心到时候纠察队抓你。”
 孙络似乎非常兴奋,“好想去要个wx啊!!我感觉全年级应该也没几个比她还要好看的女生了!”
 张纤章,“哈?太夸张了吧,我觉得那个9班的曾允熙就比她好看很多啊。”
 孙络:“康柔嘉很有名哎!她跟我发小一个初中的,那个时候就很出名了,好多人都觉得她是神颜……”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着,姜织絮趁机靠过来,小声地和陈缘知说,“……昨晚我们在练舞的时候,那个康柔嘉来我们舞室借空调遥控器,孙络那个时候就跟我说,觉得她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