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为阴冷掌印的亲闺女—— by画三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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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归吞了吞口水,似乎明白了。
 她想了想,声音变低了几分:“那就是,套他们麻袋,再打他们一顿?”
 “套……”时一被她的发言惊到,转念一想,“也不是不行。”
 时归了然:“唔——那大兄,你们原本打算做些什么呢?”
 时一笑了,在她的耳朵上轻点一下:“不是什么好事,阿归还是不听为好。”
 时归鼓了鼓嘴巴,明智地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转而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呢?”
 “随时可以。”
 “那要不现在就走?我怕等会儿阿爹回来了,就不许我出去了。”
 听到她这样说,时一几人又是对视一眼,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哪里是不许她出去了,倘叫大人知道,他们要带着小时归一起做坏事,到时被扒皮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也不对,教训当死之人,如何能算坏事呢。
 时一将时归抱起来,紧了紧她身上的斗篷,转身眸中闪过一道寒光:“走吧。”
 随着天边的最后一抹残阳散去,夜幕降临,零零点点的星星缀在夜空中。
 窄巷里,一阵轻微的脚步身响起,伴着几道黑影的闪过,又重新恢复于平静。
 时归亲身体验了一回何为箭步如梭。
 不是什么夸张的修辞,就是真真切切的,前一瞬还在巷口,下一瞬就到了巷尾,任她如何睁大眼睛,也很难看清沿途景致的变化。
 若叫朝臣知道,几个曾是司礼监最顶尖死士、现为天子重臣的太监,深夜出行只为给几个无知小儿套麻袋,还不知是何感想。
 而时归如今能做的,只是紧紧抓住时一的肩头,以防自己被甩飞出去。
 以往能叫时一几人同时出手的,最低也是一方大员,今夜本就是大材小用,自然不会再出什么纰漏了。
 时一带着时归在一处暗巷里等,余下三人则奔着三个不同方向,无论是在下人看守的卧房,还是阴森可怕的祠堂,皆顺利将田中吉三人分别绑来。
 装着小孩的麻袋被丢在地上,发出一声重重的闷响。
 时归下意识后退一步,靠在时一腿边,小声问道:“这、这就是……”
 “这就是田中吉三个。”时一冷声说道,并不介意被麻袋里的人知晓身份,却也不打算给他们解开袋口。
 倒是时归捂住嘴巴,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只余气音:“那我们是不是……”要蒙面噤声,不让别人发现才行?哪怕她没有将话说全,时一还是从她的动作里明白其中含义。
 对此,他只是摇头:“不用怕,就算他们知道我们是谁,也不敢对外说的。”
 再不济了,就算小孩子敢跟大人告状,大人就敢多言吗?
 明知已与司礼监结仇,不想着如何清除仇怨,难道还要仇上加仇吗?
 时一心中冷笑,看着地上几个扭动的身躯越发不善:“就在这吧,尽快办完事尽快回去,省得被大人逮到。”
 随他话落,时二几人同时动手。
 既是对付几个小孩子,也用不着什么巧力借力,只管避着要害拳打脚踢一番,等他们连疼都叫不出来了,也就差不多了。
 唯剩一点——
 时一一直注意着时归的情绪,见她并没有出现害怕不忍等情绪后,心头松懈的同时,又忍不住问询一声:“阿归想自己动手吗?”
 “啊?”时归有些不明白。
 “就是你自己过去,打他们也好,踹他们也好,随便你想怎么办。”时一的声音里仿佛喊着什么魔力,不过几句话就说得时归缓缓往前,“阿归还记得吗?他们辱骂大人,言语不堪,甚是可恶。”
 “他们还对你不敬,对你造成诸多伤害,哪怕被压着道歉,仍心不甘情不愿……”
 时归并不在乎他们对自己如何,可她仍是无可避免的想起,他们白日里对阿爹的诸多诋毁,嘴上说着对不起,可看向她爹的目光仍满是恶意。
 “啪——”稚嫩的小手拍在麻袋上,正扇在田中吉脸上。
 紧跟着,便是一拳又一拳的击打,一掌又一掌的拍击,时归双手舞个不停,不断牵动着身上的伤口,偏怎么也不肯停下来。
 她的双手拍得又红又痛,那就换脚来踢。
 这一回,再没有人能反抗,也不会有人一边推搡着她,一边气焰嚣张:“怎么,想打架?我们说错什么了吗,你跟你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不许说我爹坏话!”不知不觉中,时归已是泪流满面。
 她重重一脚踢在麻袋上,也不知里面是谁,可这并不妨碍她哑着嗓子喊出:“我爹没有错,他还没有做出什么坏事,你们凭什么讲他坏话,坏的明明是你们——”“不许讲我爹坏话,不许不许不许!”
 若非时一见她有力竭之势,强硬地将她拽开,时归仍不知停止。
 时一几人全围在她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安抚着:“好了好了,阿归不气了……”
 “他们都该死,哪里值得咱们阿归生这样大的气……”
 “以后他们定不敢论人是非了,都是他们的错——”
 就连时二都将手抚在时归背上,无声使她冷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时归默默抹去眼角的泪,踮着脚尖环上时一的脖颈。
 她声音里还含着哭腔:“大兄,我们回家吧。”
 “好。”时一把她的双臂放下来,继而背过身去,在时二的帮助下,将时归稳稳当当地背到背上,左右都有人护着。
 当宽厚的脊背站直走动起来时,时归忽然意识到——
 白日没能发泄出去的怨气,就这么倏尔散了。
 地上的麻袋无人问津,只有一小部分被踢出巷子,等着打更人发现。
 而刚下过黑手的几人却是不紧不慢地离开案发现场,便是走远了,还恍惚能听到大人告诫的言语——
 “阿归,有大人在,有兄长们在,便没有什么是能叫你畏惧的。”
 “今日我们之所以带你一起来,并非只是想让你报复回去,而是想让你知道,有些气是能经我们之手出的,但有些不忿,只有由你自己发泄出来,才不会一直聚集心中,万事有我们为你兜底,那便肆意些吧……”
 此番出府,时一他们已尽量快些,就是为了赶在时序之前回来。
 万不想,有时候越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
 当几人踏进时归的小阁楼时,一抬头就撞见端坐堂上的时序,他一身玄色锦袍,衣摆袖口环着金线,因刚从宫里出来,头上的发冠还未去除。
 “回来了?”时序面无表情,将手中的茶盏重重磕在桌面上。
 下一刻,他面前就跪倒一片。
 时归被小心放下来,整个人正茫然着,刚想冲阿爹笑一笑,不等话出口,先被时序的呵斥吓住了。
 “我还说阿归怎这么晚还出门,合着是你们撺掇的!你们随便做什么,我是不想管,但你们带上阿归一起,是想干什么?”
 “你们这是还嫌她白日里受的惊扰不够多吗?我就奇了怪了,是有什么天大的事,就这么一会儿等不得,非要大晚上去做,非要叫上阿归一起?”
 “说话!”
 眼见大人发怒,时一几人只剩噤若寒蝉,早先在巷子里的气势早没了,如今是大气不敢出一声,有心找时归帮忙求求情,却又怕小动作被头顶的人发现。
 就在堂内悄然无声之时,吧嗒吧嗒的脚步声响起。
 时归仿佛察觉不到时序的勃然怒火一般,笑着朝他跑去,丝毫不给时序拒绝的机会,一跃跳到他膝头上,而后高兴地与他贴了帖额头。
 时归说:“阿爹,你一定猜不到我们去做了什么。”
 时序并不想猜,他甚至想连着时归一起训斥,可一见到她巧笑嫣兮的样子,实在什么重话也说不出口,只能闭嘴不语。
 而时归当然不会叫场子冷下去,她不知想到什么,笑得更开心了,侧头贴在时序耳边:“我们去报仇啦!”
 “报——”时序猛然意识到什么。
 时归说:“我睡醒后越想越生气,只觉得晌午打架一点都没发挥好,还是把田中吉他们打轻了,然后我就想,能不能让阿爹再带我找他们一回。”
 “谁知阿爹不在府上。”时归语气里多了一点委屈,又很快消失不见,“但大兄他们在诶!大兄他们听我说了后,禁不住我的央求,只好带我去报仇。”
 “我原本以为要费好些功夫的,谁知大兄他们那——么厉害!”时归大大张开手臂,生怕表现不出有多厉害来,“他们都没用我做什么,就把田中吉他们绑来了,用大麻袋装起来,任我打骂,嘿嘿!”
 “就这?还用你做什么?”时序语带不屑,瞥了时一等人一眼,“那他们这些年也是白活了。”
 时归只当听不见他的讽刺,仍是高高兴兴地描述今晚做了什么。
 说到她把田中吉几人打得连连求饶时,时序终于忍不住了,抬手捏住她的嘴巴,上下两片嘴唇并在一起,生生捏成小鸭嘴。
 “阿归不觉得太假了吗?是你把他们打得连连求饶,还是时一他们先动的手,等最后才叫你上前的?”时序对这几个人可太了解。“另到底是你先想出去找|人报|仇的,还是时一他们先提的?”
 “难怪我下午入宫时问他们是否同行,他们都不肯,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时序只怪他们不顾时归带伤,又冒着半夜的寒凉出门,哪怕是为了哄小孩儿高兴,也该有个轻重缓急。
 时序每说一句,对面几人脑袋就低一分,说到最后,全然瞧不见他们面孔了。
 时归见谎言戳破,不好意思地笑笑:“那阿爹,你是要罚兄长们吗?”
 “他们不该罚吗?”
 “不嘛——”时归皱起小脸,“可是兄长他们都是为了我好,阿爹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这回就不罚他们了?”
 “不然叫兄长他们因为我受罚,我以后都不敢去见他们了。”
 面对她的求情,时序不为所动。
 但若有熟悉的人看上他一眼,定然很容易发现他眼中藏着的笑意,当下的不改口,更多还是为了看时归撒娇。
 直到时归又罗列出好多理由,“好阿爹”“求求阿爹”的话说了不知多少遍,时序总算稍稍松了口:“既然阿归这么替他们求情,这次就——”
 “就算了!”时归快速接话,同时捂住阿爹的嘴巴,扭头对时一等人道,“兄长你们快起来,阿爹说不追究了,你们快去休息吧。”
 “我什么……唔!”时序嘴上的手掌一用力,把他剩余的话全堵在嘴里。
 更气人的是,向来对他说一不二的几人竟无视了他的脸色,顺着时归的话站起来,只略一行礼,就飞快从屋里退出去。
 “……”时序被气笑了。
 然面对时归小意的讨好,他再怎么不满,也皆化作对女儿的一腔怜爱。
 ——罢了罢了,总归是让女儿解气了。
 转日朝会。
 朝会开始不久,就见太子出列,将昨日蒙学之事一五一十上禀。
 此事虽说今早才提,但时掌印遭稚子辱骂、爱女被殴打之事,早在昨天下午就传遍皇城,又有六公主添油加醋地告状,指着自己嘴角的淤伤说什么也要讨个说法,演变到现在已成了一边倒的局势。
 昨天下午时序匆忙入宫,也是为此事而来。今早再提,朝臣少有提出异议,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圣上就下了对田大人等人的裁决。
 判田、岳教子无方,罚俸三年,敏郡王之子顽劣在先,不睦姊妹在后,逐出官学,永不录用,其父遇事不察,禁足三月。
 正当田岳二人刚松一口气时,却见时序突然出列:“臣奏请,吏部田良,礼部岳林贪污受贿,以权谋私之罪——”
 话落,他将手上罪证一一奉上。
 若说偌大一个朝廷里,真正能做到奉公廉洁的,不是没有,但也屈指可数,很显然,能叫家中子嗣说出那等恶毒之语、又顽劣不堪的田大人和岳大人,并不在此列,只他们素来只小贪,谨慎踩在被上面所厌弃的线上。
 却不想他们惹到了不该惹的人,总归也不是什么贤臣,处置也就处置了。
 望着没能辩解半句就被拉下去的田岳二人,侥幸逃过一截的敏郡王却没有半分宽心,他额角不停渗着冷汗,只觉头顶悬了一把不知何时会落下的重剑。
 朝会结束,百官三三两两散去。
 时序整了整衣冠,正准备先回家一趟,却不想刚出宫门,就被得了风声的田家人和岳家人缠上,两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孩子被推到最前。
 耳边的哭喊声不绝,时序的思绪却没怎么落在他们身上。
 而就在朝臣下朝归家的必经之路上,一架不起眼的马车缓缓驶来,车夫向守门的将士出示令牌后,得以到宫门附近停靠。
 马车刚刚停稳,就见一个小孩探出头来,小心透过人群寻找着什么。
 有从旁经过的大人看见了马车上的印记,当即面色一变,赶紧离远了去,张口欲向身边的同僚警示一句,又蓦然响起朝上发生的事,生生止住言语。
 “怎么?”有不明所以的人想凑过去看个清楚,偏要等见到上面时府的标识,才一脸见鬼地弹跳开来。
 时归并不知外面的暗潮汹涌,她只是感觉眼前没有那么多穿得红红绿绿的人了,视野也开阔了许多,更方便她找阿爹。
 ——这是她想给阿爹的一个惊喜。
 昨夜睡前,时归才得了阿爹下朝就归家的承诺,今晨早早醒来后,越等越觉急不可耐,最终在时四的提议下,索性乘着马车来宫门口接时序回家。只时序并不知道她的到来,不然他也不会踢出那一脚去。
 不远处的时归才找完一圈,虽没能看见阿爹,却也不见气馁,就在她开始寻找第二遍时,忽然映入眼帘的锦衣男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是阿爹!
 时归脸上瞬间盈满笑容,她刚挥起手臂,正想大声叫一声时,却见那被人团团包围起的男人勾起薄凉的唇角,嘴上说着什么,脚下同时动作。
 下一刻,一个高壮的成年男人竟被直接踹飞出去。
 “!”只刹那间,时归的笑容就僵住了。
 而宫门处的时序还浑然不觉,他只是不耐地看着脚下匍伏的众人,听着那些人颠三倒四的疯话,一刻也不想忍耐下去。
 “说了那么多,敢问诸位,咱家有伪造什么吗?”
 “是你们家老爷没有教子无方,还是你们家老爷没有贪污受贿?又或者两年前意外坠河枉死的那名赶考书生案件里,没有你们家老爷的手笔?”
 “咱家只是公务缠身,许多琐碎事没工夫计较罢了,莫非诸位还当咱家是那眼瞎心盲的混人不成?陛下旨意已下,是非黑白,自有定论。”
 “尔等与其在这儿跟咱家纠缠,倒不如想想,等你们家老爷判了,你们这些家眷又该何去何从呢。”时序蔑笑一声,余光扫见两个已昏厥不知事的孩子,心底厌恶越盛,不免扬声道,“还不拖下去!”
 于是时归就见到,乌泱泱的白面内侍鱼贯而出,粗暴地拽住地上众人的臂膀,如拖死狗一般将他们拽走,任由耳边哭叫声连绵。
 她茫茫然地转过头,正与转身看来的时序对上。
 与此同时,她清晰看见了时序眼中那抹未散去的杀意,恍如雷击。
 有那走的慢一步的朝臣不经意看见,大名鼎鼎的时掌印带着满脸焦色,步伐凌乱地奔向自家马车。
 马车上好像还有旁人,可惜不等他们看清楚,车帘就被落下了。
 赶车的时四已经意识到自己恐酿了大祸,不等时序吩咐,赶紧扬起马鞭。
 马车方向调转,循着来时的路噔噔驶离。
 在一片紧张气氛中,毫不意外,车厢内正是一片死寂。
 时序如何也没想到,时归会在宫门外等他,还正好看见他与犯官家眷对峙的一幕,只是不知道,时归到底看见了多少。
 偏就是因为这份不肯定,叫他上车良久,也不知如何开口。
 尤其是看着时归那煞白的小脸,无声的审判一遍遍在他身上掠过,从没有任何时间如这一刻一般,叫时序艰涩难熬。
 “阿归……”
 “爹。”
 细细的应答声让时序浑身一颤。
 他苦中作乐般想着:女儿好歹还理他呢。
 有了这个好开头,他渐渐找回点自信,比如从时归的对面坐到她身旁,隔了约莫一人的位置,手指颤了又颤,终还是放回自己膝头。
 正当他手足无措之时,他敏锐地察觉到身边人的微小动作。
 时归轻轻抬起右手,手腕上还缠了一圈细细的绷带,因有着轻微扭伤,并不好大幅度动作,便只能一点一点地挪,直到落在阿爹手背上。
 紧跟着,她扶着车厢站起来,径自走到时序跟前儿去。
 在时序错愕的目光中,她拉开对方的双臂,犹疑着圈在自己腰间,而后往前稍一倾倒,正正好好倒在对方怀里。
 时归靠在阿爹胸膛上,眼前所浮现的,总是她在宫门口见到的一幕。
 相较于昨日时序的大反派发言,今日所见,倒更符合她对大反派的一贯印象。
 该怎么说呢……果然不愧是书中与男主作对到最后的一号反派吗?
 时归曾以为,在书中男主出现前,她只管跟着阿爹兄长高高兴兴过日子就好,唯一可能会为难一点的,也就是她不怎么好的功课。
 直到今日所见,叫她神思豁然开朗起来——
 反派总不会突然成为反派的。
 她之前总觉得,当下的阿爹还远不到一人之下的位置,与书中反派权宦更是相差甚远。
 可是,焉知未来那个权倾朝野、声名狼藉的司礼监掌印,不是由今日之人一点点演变来的呢?
 她天真地以为,只要阿爹不跟男主作对就好。
 又如何知晓,随着司礼监掌印手握权势越来越大,那些曾经或即将受其迫害之人,会不会成为下一个男主呢?
 时归想着:她其实不是多么善良的人,也无意做人们的“拯救者”。
 可她总是会怕,怕阿爹遭天下人弹劾,怕阿爹遗万年骂名,更怕他真如书中所言,弄权祸政,滥杀无辜。
 这是不好的。
 时归听着耳边沉稳的心跳声,仰头问道:“阿爹,你为什么想杀他们呢?”
 是因为我吗?
 半晌沉默后,她背后的掌心忽然摩挲起来,似是在无声给着她支持。
 时序沉吟道:“或许有他们欺辱了阿归的原因在吧,可是——”
 “十三年前,田良入职吏部,贪受白银三千两,调一酷吏赴边,往后三年,边疆百姓苦不堪言,稍有违令,必遭酷刑审判。”
 “十年前,岳林调任礼部,因其疏忽,使得宫宴上出现大面积腹泻之事,最后以三百宫人赐绞刑收场。”
 “……两年前,一入京赶考书生撞破田岳二人狎妓现场,朝廷明文律令,百官不得行狎妓弄妓之事,为防事情败露,二人将书生溺死在护城河,后伪造意外逃脱。”
 “阿归觉得,他们该死吗?”
 田岳二人本就万死,以前被轻轻放过,只是因为没有人愿意耗时耗力地去追究,时序也无意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
 可当他们做了不该做的事,时序也不介意推上一把。
 听着耳边被列出的一桩桩罪状,时归只觉眼眶酸涩,似乎有什么东西顺着眼角落下了。
 而她只知胡乱抹着泪,颤声说着:“该,该死,是他们该死……”
 而不是她爹以权谋私,残害忠良。
 至少在田岳一事上,她爹不是坏人。
 时序轻笑一声,心头的重量缓缓变轻,他垂首细问道:“那阿归知晓了其中内情后,还会觉得我歹毒心狠吗?阿归……可还会怕我?”
 时归再也禁不住,哇一声哭出来,整张脸都埋进他的衣袍里:“不怕,不怕了……阿爹对不起,我不该误会你,我再也不怕你了。”
 时归有些不好意思。
 她没什么精神地趴在时序膝头,轻轻捂着耳朵,一边不愿去听阿爹宽慰的话,一边又不愿错过阿爹的只言片语。
 说来也是,今日这一场误会本就因她而起,阿爹没有怪她胡思乱想也就罢了,见她哭得毫无形象,还要反过来安慰她。
 明明真正该伤心的……是阿爹才对。
 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倘有一天她被阿爹误会了,她怕不是要难过得要死,不管阿爹如何与她道歉,她也免不了记仇好久。
 想到这里,时归神色越发萎靡,偏头将脸蛋贴在时序腿上,轻轻抽了抽鼻子:“阿爹……”
 “怎么?”时序语气与平日不见异样。
 他托着时归的肩膀,把她身体往上挪了一些,正好能卡在一个相对舒服的位置,见她面上不再有泪痕,绷了许久的肩脊放松下来。
 时归惴惴不安道:“……阿爹会怪我吗?”
 “什么?”时序愣了一下。
 “就是,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无端误会阿爹,只知自己胡思乱想,都没想着主动问个清楚……阿爹肯定会伤心的吧。”
 听着她低落的声音,时序沉默片刻。
 他没有说谎,而是缓缓说道:“最开始,可能是有一点伤心的。”
 “啊……”时归身子一震,再抬头,眼中毫不意外弥漫起水雾。
 只见时序弯了弯唇角,不轻不重地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又哭什么,我这还没说什么重话呢。”
 “那、那阿爹你说,我不哭,阿爹你骂我吧。”时归可怜巴巴道。
 时序被她逗笑:“我若想骂你,不是早该骂完了,何必等到现在?小没良心的,你好好想想,阿爹可有骂过你一回?光是今日上马车后,除了跟咱们阿归解释清白,剩余时间不都在哄小哭包呢。”
 “是不是,小哭包?”
 时归被他调侃得满脸通红,呐呐张开嘴,偏又反驳不了什么,只能失落地垂下头去:“嗯,阿爹没有骂过我,一直在哄我呢。”
 时序莞尔:“还算阿归有点良心。”
 “那咱们说回开始的话,阿爹毕竟被最疼爱的女儿误会了,要说不难过,恐怕阿归自己也不会相信,不过便是有伤心,那也只是一小会儿。”
 “今日这事,本就不怪阿归,都是我没控制好情绪,这才显得骇人了些,便是换做其余人瞧见了,也必然是要怕我的,咱们阿归还那么小,胆子也不大,一时害怕也是正常。”
 “只要阿爹解释清楚了,阿归也都了解了,那不就成了吗?”
 “况且阿归都说了,往后再也不怕了,这样说来,该是我赚了才对。”时序顿了顿,“我这样说,阿归可有好受些?”
 早在他说到一半时,时归就在吧嗒吧嗒掉眼泪了。
 时序有些不解,到底是这个年纪的孩子都爱哭,还是只他的小女儿是水做的,高兴也要掉眼泪,难过也要掉眼泪。
 有时受了委屈,那眼泪更是如断了线的珠子。
 他倒不是不许时归垂泣,只是——
 时序按了按自己心口,有些嫌弃那如何也学不会冷静面对的心脏,每到这时,总要痉挛抽紧,活像命不久矣似的。
 正这时,一双熟悉的小手抓到他腕上。
 时归微微低着头,语气格外真诚:“我知道了,我给阿爹道歉。”
 “是我还不够相信阿爹,平白叫阿爹伤了心,以后再也不会了,不管阿爹是好人,还是大坏蛋,阿爹都是最爱我、我也最爱的人,对吗?”
 这番话倒叫时序有些意外,他反手圈住时归的手腕,语气低沉:“阿归说,我就算是坏人,也最爱我?”
 “嗯!”时归声音闷闷的,唯独答应时毫不犹豫,“不管阿爹是好是坏,都是我最爱的爹爹。”
 她自己找来、自己认定的阿爹,还能不要了不成?
 “哈……”时序无法描述他这一刻的情绪,就好像一颗在醋坛子里泡久了的心,忽然被放到酒缸中来,醉得他晕乎乎的。
 到最后,他只是紧紧箍着时归的手腕,眸光阴暗,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危险:“这可是阿归自己说的,来日若是反悔……”
 “我才不会反悔呢。”时归也不知听没听出异样,闷头撞进时序怀里,用额头使劲蹭了蹭,复说道,“阿爹对不起嘛,你不要伤心了喔。”
 “你一直乖乖的,阿爹便不会伤心。”时序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屈指在时归肩后轻按一下,见她整个身子都趴在自己膝上,终感到几分满足。
 时归浑然不觉,温吞答应着:“好嘛……”
 就这样一直回到家中,两人一起往小阁楼走时。
 时归忽然想起:“阿爹,你说连我都会误会了你,那其他不了解你的人,岂不是更容易把你当成坏人?”
 就拿这次田岳二人落马一事来说,在大多数不明所以的人眼中,时序所为,皆因己方利益受到侵害,上奏使得田岳二人受罚不说,说不得那些罪证也是伪造出来的,只为公报私仇罢了。
 换做之前,时归恐也会这样想。
 但有了时序的亲口解释,她知道不是这样的——
 或许阿爹是有私心在,可私心之外,他也没有故意弄权、残害忠良啊!
 时序不以为然,抬手在时归脑袋上揉了一把:“那又如何?旁人如何作想,与我何干?再说阿归莫不是觉得,我会做什么好事吧?”
 时归:“……”
 又来了又来了!
 这大反派发言怎么就没完没了了呢!
 “可是、可是——”时归有些着急,偏又不知如何说是好,小脸上全是急色,围在时序脚边转了两三圈。
 “可是就算不是好事,那也不是坏事啊,就算不值得感谢,至少不该被唾弃被厌惧呀!”
 时归找回言语来,死死拽着时序的袖口,着急道:“阿爹你不能这样想,你这样、这样……这样是不好的!”
 “哦?哪里不好了?”时序仍然不上心,只当逗小孩子玩闹。
 唯有时归在意的不行,瞧着他懒散的态度,心里越发焦急,重重地一跺脚,声音都扬了几分:“就是不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