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标,大唐。
 画圈圈的地方是长安,但是——此大唐,非彼大唐,长安皇城内住着的天王老子也姓李,却是史上最窝囊的一届皇帝。
 龙椅上的光睿帝一蹦三尺高,指着开国皇帝的画像一顿破口大骂,要不是他老子死前把刀架脖子上,又是赌咒发誓,又是苦苦哀求,哪个嫌命长的会接下这堆烂摊子?
 明明该是富二代,硬生生穷苦成了创一代。
 创业有多艰难,瞧瞧光睿帝比铜镜还光生的脑袋瓜子。
 光睿帝各种悬梁刺股,忍辱负重,才有了如今的局面,窝囊是窝囊了些,好歹暂时是个相互牵制的局面。
 如何个“相互牵制”?
 地图中间是都城长安,右手起顺时针方向,依次是东北方向的天朦——黎氏家族,东南方向的东洲——柳氏家族,西南方向的崇文——张氏家族,西北方向的富阳——郭氏家族。
 这四大家族所在地,为各地区最大城邦,四大家族几乎摁住了整个大唐的命脉。
 因此,四大家族又称四大天王。
 没错,四大天王祖上跟光睿帝的老子一起打过天下,坐上龙椅的光睿帝他爹,脑门一热,大手一挥,把几大重要城池给了兄弟,后来,四兄弟成了四天王。
 而光睿帝非常具有自知之明,左右胳膊拧不过大腿,城池拿去,金银拿去,权力拿去……
 “等等!老子窝囊了些,却不是窝囊废!老子这是在博弈,给老子儿子争取时间!”
 所谓江山辈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光睿帝和他老子四舍五入的干了百年,他坚定不移的认为,后百年的人才就他儿了。
 没有九龙夺嫡的故事。
 光睿帝整天忙着悬梁刺股,无心女色,如今,膝下仅一子。
 偏偏……这太子又是个病秧子。
 “小姐,你怎知太子是个病秧子?”
 黄衣丫鬟正目不转睛望着窗边的女子。
 “呸”一声,那女子吐出挂嘴皮上的瓜子壳儿,一边抖腿,一边说道:“昨儿个,路过大夫人房,听见里面说太子又吐血了,怕是捱不到明年,吃不上元宵咯。”
 “小姐!”窗棂外忽然出现个蓝衣丫鬟:“说这些可是要掉脑袋的!”
 “哟?你要举报我?”她对蓝衣丫鬟一挑眉。
 “举,举报?”
 再抓了把瓜子,她瞧向蓝衣丫鬟:“揭发,告发之意。”
 瞬间,蓝衣丫鬟的脸憋得通红,小跑进屋子里,噗通一下跪她跟前,说话已带了哭腔:“含儿进了小姐屋,就是小姐的人,宁死,也是小姐的鬼!自从小姐出了那事,醒来,就跟换了个人似,嘴里尽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来,我跟铃铛听听就罢,若是给其他没好心子的丫头婆子听去……”
 “好了。你去炤上看一眼,我的冰糖雪梨炖好没,快去,瓜子嗑得我嘴干舌燥的……”
 “小姐,我去。”铃铛站起往外去。
 她屋里两丫鬟,一个念叨起来没完没了,一个单纯得没心没肺。
 “还是我去吧。”含儿喊住铃铛。
 含儿用手绢摁了两下眼角,侧身转回窗边,仍跪地,续道:“小姐,切勿再非议太子殿下,毕竟,你马上就要去长安了,一言一行,皆代表着柳府……”
 “我去长安搞么子?”
 “小姐要去长安?去长安做甚子?”铃铛问道。
 含儿估计是没懂她的话,可她回答了铃铛的问题。
 答案令她一蹦三尺高。
 “啥?我是太子妃?”
 看闹热的吃瓜群众,下一秒,就被卷进了漩涡。
 除了那些割地赔款一类窝囊事,光睿帝花了大半辈子,干了一件自认为英明神武的事儿。
 给唯一的宝贝儿子定了个亲。
 哪家姑娘?
 四大天王之一的柳氏家族,柳敬之的嫡女——柳微。
 没错,她就是柳微。
 按理说,这种大事儿,本人不可能不知道,可这才是她来的第二天,怎么可能把所有事情搞得一清二楚?
 抬手轻轻摸了下后脑勺,依旧顶大个包。
 虽说不痛不痒,但一直不消散,心里还是有几分发怵,古代又没CT核磁什么的,谁知道有没有内出血什么的,保不齐下一秒就挂了。
 散开发髻,侧身躺下,让丫鬟去拿热毛巾。
 养精蓄锐,乃上策。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铃铛说大夫人来过一趟,见她休息没让喊醒她,只是提到明天会带大夫过来把脉。
 其实,来这里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的亲娘大夫人,一双眼哭得红肿如杏,兴许是壳子里换了个灵魂,感受了半天,倒不觉得亲娘亲。当大夫人得知她“失忆”,惊得目瞪口呆,等大夫人看见她跟变了个人一样胡吃海喝时,吓得两眼一翻双腿一蹬。
 真不怪她,昏睡两天,滴水未进,早饿得前胸贴后背,进食场景确实有点……有点像在麦当劳往嘴里塞鸡腿的小学生。
 晚些时候,她去了趟正房。
 正房外没人守着,里面有人嘀嘀咕咕,这才顺便听到了些墙角。
 反正,最后也没进去,在柳府里黑灯瞎火的溜达一圈,反而迷了路。
 至于后脑勺的包,原主可能真的是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又倒霉催的偏偏撞到的石头上。
 或者,跟那种后宅里的勾心斗角有关。
 可她已经是嫡女了耶,谁还要害她?
 难不成跟“太子”有关?
 那么个病秧子短命鬼,哪家屋里瞎了眼的老爹,愿意把自个儿女儿嫁过去?
 “呃……”嘴角一抽抽。
 柳府大老爷柳敬之,暂不在府中,听说,大夫人已派人传信过去,要不了多久,大老爷就会赶回东洲。
 不管怎么说,远嫁长安的事情,至少还有三个月。
 放下餐碗,接过铃铛递过来的茶杯,漱了两口,不舒服的用舌头舔了下牙齿。
 “小姐可要洗漱?”
 另有丫鬟端来面盆,拿来巾布,以及一根杨柳枝。
 杨柳枝?
 …………
 …………
 柳府正房,大夫人林氏房中。
 “如何?”
 一嬷嬷正回林氏的话:“院内外皆有人守着,进不了一只夜猫子。小姐白日里那些话,不知从哪个碎嘴丫头那里听得,请夫人恕罪,老奴无能,着实未能查到究竟是何人。”
 “她房里那些人?”
 “两个贴身丫头已处死,其余丫头提脚卖了,婆子打发去了庄子。夫人放心,老奴已仔细交代下去,谁敢再提前几日的事,一律乱棍打死。”
 见林氏没追究前面那事,嬷嬷满脸堆笑起来:“恭喜夫人,一箭双雕,既换了她屋子里的人,又解决掉了周姨娘那个小贱人。”
 闻言,林氏却瞪了嬷嬷一眼:“我瞧你就是那个嘴碎的!”
 “老奴该死!”嬷嬷吓得跪地磕头。
 隔了许久,林氏才缓缓开口:“明日徐道长的事儿,若是出了岔子,我定当剥了你的皮。”
第2章 排毒疗法
 林氏是典型的似水一般的江南女子,摇曳如柳,顾盼生姿,一颦一笑满是柔情,起初见她哭时,真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滋味。
 这样的美人,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可此时此刻,柳微恨不得一棍子敲死林氏!
 她这亲娘是脑袋里塞满了粗康,还是货真价实的蛇蝎毒妇?
 “救命啊——”
 “救命啊——”
 屋外传来阵阵哭声,都是她院子里几个丫鬟,哭得跟浪潮般,此起彼伏,其中还有林氏的声音:“微儿,你忍着些,这都是为了你好,忍忍,再忍忍……”
 一脸通红,双目流泪不止,额头豆大的汗水,簌簌往下淌。
 一切都是为了她好?
 怎么个好法,排出毒素,一身轻松?
 今儿一大早,林氏命人让她去一趟正房,前脚踏进屋,后脚还没跨进,前一秒还笑脸相迎的两粗实婆子,将她死死个按住,屋外又两婆子抱住她大腿,麻蛋,来了个五花大绑,接着,这四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把她抬向后院偏僻处。
 几个婆子怕是吃了天赐牌大力丸,一路上不管她怎么折腾,愣是逃不出几人的大力乾坤爪。
 进了一处陈旧的院子。
 婆子径直将她抬到院中央,放进一个半人高的空木桶内。
 林氏早在此处。
 身旁立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男人。
 “徐道长,这便是小女,劳烦道长费心了。”
 “对付这种失心之术,本道经验丰富,排毒疗法最是有效,吉时已到,待污秽之物排出,本道再与夫人细说。”
 “定当重谢徐道长。”
 “夫人且退后些。”随即,徐道长走到桌案之后,屏气凝神,单手一挥,案上一支毛笔竟腾空而起。
 木桶里的柳微倒是看神了。
 只见那老道手抓毛笔,凌空虚划几道,空中居然真隐现几个金色字符,猛然拉扯,向下一拍,案上黄纸印上一串暗红字符。
 “急急如律令!”
 “命尔等魑魅魍魉速速散去,切勿痴缠柳家小女!”
 “再若执迷,本道必毁其元神,锁入九九八十一层妖塔!”
 嘴中快速说着,老道将黄纸放进桌案一端的一个塔状铜炉内,点了火,烧了纸,待灰烬,老道抓起纸灰,大步走向院中。
 老道停在她面前。
 “你……咳咳咳……”
 好家伙,刚张嘴,吃了一嘴的灰。
 臭道士把灰撒她脸上。
 手脚都被绳子捆住,一时无法睁眼,可就在这时,头顶一凉,一股子腥臭直往她鼻嘴里去。
 舌尖已经感受到这是什么液体。
 不敢再张嘴,却忍不住干呕连连。
 从头到尾,一身湿透。
 “上灶!”
 睁不开眼,张不了嘴,但知道身下的木桶被抬起,她跟着木桶一起转换了地儿。
 去哪里?
 努力甩头,甩掉脸上的液体。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睁开眼。
 老天爷,这还不如不睁开!
 何为排毒疗法?
 黄纸符灰+一桶狗血?
 如果这是排毒疗法的一部分,可以理解为“前期腌制过程”,接下来,就是上锅烹饪的环节了。
 屋子正中是一方新砌的土灶。
 灶上置一口子大缸,柴火刚刚烧起,缸中水感正温——开始温水煮青蛙。
 屋内一股子酸臭味儿。
 婆子将她扔进去。
 “噗通——”
 她当然比缸子高,纵使有婆子摁住肩膀,也能奋力站起,几次折腾的间隙,道士往缸子里扔了一把红的一把黑的一把绿的,又是一股子无法形容的怪味,顿时,她的眼睛睁不开了。
 红的,辣椒。
 黑的,胡椒。
 绿的,不知名叶子。
 好一碗人肉胡辣汤。
 当婆子再次摁住她,脖子已被钳制,两块半圆木板盖在了缸子上,木板中间恰好是一个圆形,能够让她脑袋通过。
 顾不得其他,必须开启鬼哭狼嚎模式。
 “救命啊——”
 “救命啊——”
 “咳咳咳……来人啊,我要被煮熟了!”
 “母亲啊,我那宅心仁厚的母亲大人,母亲救我!”
 “父亲啊,我的父亲啊——”
 忽然,脖子一歪,她的脑袋偏靠在木板上。
 屋子里静了。
 只剩下柴火几声“吱吱”响,还有某个婆子的喘息声。
 “晕了?”
 “这是晕过去了!小姐晕了!”
 旁边一众婆子瞧了害怕,尤其是烧火那几个,简直瘆得慌,这可是柳府的大小姐,若真有个三长两短,她们个顶个的脑袋谁都不够赔。
 “不急。”徐道长站在门口。
 林氏不吱声,没人敢动,一屋子人却急得刚跟河里捞出来一样。
 火还烧着,柳微没半点反应。
 突然——
 “林婉儿,我要杀了你!”
 “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挖你的眼!割你的肉!剁你的骨!生吞你的心肝!”
 “小姐疯了!”
 “小姐疯了!”
 屋外的林氏吓得够呛。
 “徐,徐道长……快住手,污秽驱除不了,就,就算了……”
 门口的徐道长仍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不急,再等等。”
 “水快沸了!”
 “小姐,小姐不行了!”
 一顿破口大骂的小姐终于闭嘴了。
 小姐不再折腾,滑进了缸子里。
 脑袋没在木板上,不用人说,婆子立即扔了木板,一把捞起窝在水里的小姐。
 倒是淹不死——一缸子水被她折腾洒了大半。
 …………
 …………
 傍晚时分。
 柳微睁开眼的时候,林氏正坐在床边帮她掩被子。
 “微儿?”
 跟初见时一模一样,林氏双眼红肿,伸手轻抚过她的额头。
 微微张嘴,嘴里还是一股怪味,咸的,辣的,麻的,苦的,还有酸——水里原本就加了醋,酸醋的沸点比水要低40度左右,那个道士当然不怕煮熟了她。
 嘴里味怪,说出的话却不怪:“母亲,您这是?”
 “你?”林氏怔住。
 “微儿是让母亲担忧了?微儿有错,请母亲责罚。”说着就要掀被子下床。
 林氏掩了掩眼角:“没事了就好。”
 “好了!大小姐好了!”
 “谢天谢地,大小姐没事儿了!”
 林氏让人都出去,只留下她的嬷嬷。
 林氏紧握她的手:“微儿,你还记得那天的事吗?”
 “那天……”柳微扶额,眉头紧锁:“母亲,微儿只记得……似是摔了,头好痛,微儿的头好痛啊……”
 嘴上喊着痛,面上却是柔弱至极的样儿。
 “母亲,好生怪诞,微儿好像忘却了许多。”
 “忘了许多?”
 “脑海中一片混沌,不记得以前,只记得您是微儿母亲。”
 久久,林氏才说了句:“不打紧。”
 林氏重谢了徐道长,排毒疗法还算是成功,起码,将她体内的魑魅魍魉赶了出去,不过,原主的魂魄不知去了何处。
 没关系,林氏表示会再接再厉。
 “放心,母亲一定会将你的魂魄找回。你前两日吃了杂食,今日就别再进食,好了,赶紧躺下歇息。”
 林氏走了。
 她躺下了。
 “小姐,你想不想吃点什么?”铃铛悄声问道。
 “不了。”
 柳大小姐勉强算是恢复了正常。
 起码,没了嗑瓜子的陋俗,没了抖腿的恶习,只是呆呆坐在书案前,书卷拿反了也不知。
 “唉……小姐还是活泼俏皮好些,这般瞧着,呆呆傻傻……”铃铛一手掀帘一手端着托盘走进,将一盏茶和一份糕点搁在案旁:“小姐,你可就昨早进了些食,多少吃点,可别坏了身子。”
 她不冷不热“嗯”了一声。
 侧身挪了挪,手搁案底下动了动。
 “给小姐说个趣事儿。”还没开始说,铃铛已是咯咯直笑:“昨晚啊,有人偷鸡!不知是哪个没脸没皮的家伙,偷了魏大娘一整只鸡,魏大娘气得跳脚,把厨房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找到,没辙,自个人掏腰包补了损。”
 “不就一只烧鸡?”
 “夫人持家严谨,一只鸡都得说明去向!咦,小姐怎知是烧鸡?”
 “你说的啊。”转过头去,迅速擦了一下嘴角。
 “嘻嘻,一说起烧鸡,奴婢好像都闻到香味了!”
 赶紧让铃铛开窗,把屋子里的窗户都打开,她走窗边伸个懒腰,趁机解决掉烧鸡的残骸。
 刚散点味儿,含儿领了人进来。
 铃铛跟她解释过,来人是她的乳娘温大婶子。
 温婶子倒不像东洲人,光论身形,就要比一般东洲女子高大些,鹅蛋脸,浓眉大眼,一瞅见她,两只眼睛弯弯的,一副笑眯眯的亲切模样。
 “小姐安好。”
 温婶子上前行礼。
 收回视线,在窗边小塌上坐下。
 目光重新落到对方脸上。
 温婶子笑盈盈说着:“晨风多少带了几分寒气,小姐还是避一避的好,仔细身子。芳草?”
 温婶子向后招了招手,屋外丫鬟掀了帘子,一个瘦瘦小小的丫鬟端着托盘进来。
 托盘上仅一支莹白瓷碗。
 “藕粉。”温婶子端起巴掌大的碗递在她面前:“养胃滋阴,健脾益气,里面还加了小姐喜欢的桂花。”
 “搁下吧。”
 “小姐还是趁热吃了好。”
 瓷碗仍在她面前,温婶子依旧眼角噙笑。
 她故意保持着冷冷清清的模样——据说,原主本就是这样。
 “乳娘的心意,咱们小姐心领了,想吃的时候,小姐自然就吃了。”含儿上前接过瓷碗。
 温婶子只是弯了弯嘴角。
 不见喜怒。
 柳微却是注意到温婶子身侧的芳草,眼睛有些泛红,几次张嘴,又把嘴唇合上。
 “你想说什么?”
 屋内几人都望向芳草。
 “藕粉可是婶子亲手研磨的。”
 “那又如何?”含儿冷笑一声。
 “芳草,这有你说话的份儿?”温婶子徒然厉声呵斥:“还不出去!”
 芳草欠了下身子,转身跑出了屋。
 “芳草没进府几日,规矩差了些,还请小姐恕罪。”
 温婶子赖着不走,自言自语说着,提到些柳微小时的事,又提到林氏如何待她好,临走时让丫鬟拿了个木匣子来。
 “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图个趣儿,能给小姐解解乏就好。”
 前几天柳微出事的时候,温婶子并不在柳府,今日一回,给林氏和老夫人请安,立马来了她这里。
 将近一个小时。
 温婶子连口水都没喝,复读机一样播放着某些画面。
 温婶子说的话,她都一一听着。
 人终于走了,支开含儿和铃铛,她打开了木匣子——确实是些小玩意,俩皮影人偶,以及两份蜜饯。
 放了颗蜜饯在嘴里。
 味道还可以。
 小腹突然痛起来。
 下腹部一阵阵疼痛,带着坠胀感,腰部酸胀,还有些恶心,紧接着,明显感觉到一股热流。
 哎呀,中招!
 丫鬟端来一盆热水,托盘上有干净衣裳,毛巾和白色布巾等物。
 吩咐关了窗,她准备换衣:“你们都出去。”
 含儿和铃铛都愣住:“全都出去?”
 “等一下,那个……”不知道要如何形容姨妈巾的古代版用词,老实说,她看过的古装剧屈指可数:“就是那个……在哪里?”
 含儿嘘声问道:“月事带?”
 “小姐真是糊涂了,连那物竟也不识。”铃铛一手指着托盘,一边咯咯直笑。
 对了,姨妈巾=月事带。
 一个现代成年女性并不认为此事“难以启齿”,为了自身的健康,她仔细了解了一番,主要关于姨妈巾的原材料和制作方法。
 先提一嘴此时的衣服材料。
 “棉”字都还没诞生,自然没有棉花,当然,大唐国外某些地方有棉花。
 因此,富人穿丝绸,穷人穿麻布,而麻布穿着穿着就非常硬,所以电视剧里可以看见,那种妇人在河边洗衣服,拿着个大棍子使劲儿敲打的画面。
 姨妈巾的制作材料,基本都是麻布,类似现代姨妈巾的模样,不过,两头是绳子,可以系在腰上。
 根据经济水平的差异,姨妈巾的填充材料也有差异。
 贫民窟女孩版,麻布制作的布巾,里面装树叶或草木灰或灶灰。
 顶级白富美版,各种柔软料子的布巾,里面使用的则是昂贵的宣纸,更换频率在于富裕程度。
 好在生在柳家,不愁吃喝,连姨妈巾都是顶级配置的一次性用品,月事期间,柳微老实得不行。
 别以为排毒疗法排去了她的不羁放纵爱自由,实际上,她憋得非常难受,但是,她对于自身环境有着清楚认识——跟光睿帝一样。
 得忍辱负重呐!
 古代女子地位高吗?
 不靠家里,不靠父亲,不靠老公,她们能干些什么?
 绝大多数女性只能依附男人存活。
 剩下的小部分,里面特立独行的一部分,再极其幸运的拥有富裕生活的部分,不是皇亲国戚,还能是些什么?
 这里可不是热血江湖,没有天赋异禀,没有身轻如燕,没有力大如牛,柳微只是一个普通人。
 只是身份特别些。
 如果不待在柳府,她要去哪里?
 柳家作为大唐四大家族之一,不说豪华程度,府邸绝对是整个东洲最为宽敞的一座,家中奴仆众多,只是她的院子,贴身丫鬟两个,随行丫鬟两个,院内清扫丫鬟四个,粗使婆子四个,小灶厨娘两个。
 一天天那么多眼睛盯着,连大门都没找到方向的她,想走,只能先等长出翅膀来。
 老实待着吧,三个月又不是一辈子。
 林氏隔一天来一次,总拉着她的手,说些从前的事,怕露馅,她倒不敢多说。
 “身上可舒坦了?明日,约了静虚先生。”
 “静虚先生?”
 林氏先是叹息一声:“微儿如此这般,母亲每每瞧了心痛不已,失了灵气不说,忘了家中规矩,忘了接人待物,忘了琴棋书画……放心,静虚先生一定有法子,定能找回微儿丢失的魂魄。”
 当即嘴角一抽。
 娘希匹哟……又要排毒了?
 铃铛打听到消息:“小姐,咱们明日要去的是白云寺。”
 较之东洲城内赫赫有名的三大寺庙,白云寺则名不见经传。
 作为外来人士,她自然不知林氏要带她去的这座寺庙有何特别之处,更不知静虚先生的厉害。
 土著居民含儿和铃铛,同样不知白云寺之名。
 得知这消息,柳微一晚没睡好。
 好不容易睡着了,梦见林氏正指挥含儿和铃铛挖坑,突然,一只大手将她推进了土坑,泥巴直往她脸上招呼,直到将她埋在地下。
 醒来时呼吸急促。
 看了眼周围,这是回到了现代?
 耳旁是机器作业的“哐哐”声,下一瞬,她到了一个堆着泥沙的宽敞的地方,面前是一个挖掘机,然而,开挖掘机的竟然是林氏。
 林氏朝她招手:“微儿,来啊,来啊……”
 她拔腿就跑,林氏却开着挖掘机一阵猛追,马上,挖掘机的长臂就要赶到身后……
 “妈呀!”
 她从梦中惊醒。
 十分没出息的出了一身汗。
 天蒙蒙亮,她已经在角门外的马车上。
 “小姐为何一脸倦色?”铃铛用手绢包着给了她两块绿豆糕。
 接过绿豆糕,摇头没说话。
 铃铛瞧了眼帘外,才回头低声说道:“听说,主人要回来了,就在三日后。”
 (主人指的就是柳府大老爷,柳微的父亲)
 得知柳微出事,柳敬之原本要立即返回东洲,后又被其他事所耽搁,林氏也派人送去书信,告诉柳敬之她并无大碍。
 终究,这位父亲还是担心自己的女儿,尽快处理了事务往赶回。
 不过,这跟她没有多大关系。
 柳敬之回来与否,她都得在三个月后去长安。
 听到铃铛的消息,她只是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铃铛还想说什么,角门内传来声响,铃铛赶紧下了马车。
 只有她和林氏能乘坐马车。
 她院里带了含儿和铃铛两人,林氏这边丫鬟婆子四人,小厮四人,以及一个中年管事和车夫。
 搭乘的马车非常普通,并无任何柳家标识。
 “母亲安好。”林氏上车后,她行了个虚礼。
 不仅是她,林氏的脸色也不太好。
 “忧心你的事,一夜无眠,我眯一小会儿。”
 “女儿的罪过,令母亲担忧了。”
 一路无话。
 其实,柳微觉得不说话是最好的沟通方式,她实在是不想假装自己是原主,凭着自己的想象去表演,真的很累,不得不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再吃了——原主每日进食也就比猫多一点点。
 柳家到白云寺要两个小时的路程。
 眯了一阵,快到白云寺的时候,精神恢复了些,听见林间鸟鸣,忍不住掀开帘子瞧了瞧。
 林氏也睁开眼,跟着瞧了眼外面:“静心湖之景,不输西子湖,最多半炷香的功夫,我们就到白云寺了。”
 提到白云寺,到嘴边的话跟脱了缰的野马。
 “那日是徐道长,今日又是静虚先生,母亲到底是信念哪个教派?”
 林氏瞧了她一眼。
 她有瞬间的微愣。
 “我的意思是……”
 在这种年代,说这种话,算是不尊长,林氏大可给她脸色看,换作哪个小娘生的庶女,一脚能给踹出车去,可就在她以为林氏该生气的时候,林氏反而露齿一笑。
 且霎时间,林氏眼眸中似闪过一丝狡黠。
 林氏眼带笑意:“傻孩子。灵晖寺,大坛寺,白马寺,你都去过,那儿如何香火旺盛,兴许,你是不记得了,纵使不记得,也该晓得那些地方每日会有多少人求拜,天底下那么多寺庙,佛主哪里照管得过来,道馆亦是如此……”
 每月初一十五,林氏跟柳敬之母亲一起吃斋念佛,一整天,就傍晚时吃点稀粥。
 除了佛教、道教,林氏似乎还同时供奉着几个小教。
 没想到啊,林氏竟然如此……怎么说呢?
 林氏的意思也很简单,反正有经济能力,多供几尊大神,拜得神多,自有神庇佑——实现愿望的可能性自然越大。
 名不经传的白云寺到了。
 寺前有一方湖,离湖不远的地方,搭了个小棚,几十个乞丐正规矩排着队。
 僧侣正在施粥。
 他们的马车绕到寺庙一侧。
 有专人接待林氏,引着一行人进了寺庙,林氏上香,虔诚求得菩萨保佑。
 “静虚先生请夫人稍作歇息。”僧侣请他们去了一处休息的房间:“前阵子下雨,夫人常去的房间还在修,只能请夫人于湖心阁暂做歇息。”
 “无妨。”
 湖心阁只是一个普通的房间,在靠寺庙外侧的地方,邻近静心湖,倒也算一处不错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