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春—— by青铜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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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深吸气,缓了一会儿才说道:“对方有备而来,自然是没打算给皇上留活路。
 “可是,到底我们嫡系兵马强盛,对方想要将我们一举击溃,或者取而代之,是做不到的。
 “所以当时皇上他有两个选择,一个是顽抗到底,而另外一个则是带着我们自己的人马从他们留下的口子中出去。
 “但如果选择后一条路,那皇上就得放弃周王的称号以及他打下来的权力,也就是说,如果他肯让位给对方做周军首领,我们可以平安出城。而且凭我们自己的实力,还有机会另起山头。”
 傅真恍然:“皇上没有选择这条路,他选择留了下来。”
 “没错,”皇后眼中又有了痛苦之色,“他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过放弃阵地,他打算哪怕战死在城中,也要对抗到底。
 “可偏巧那个时候,奕儿他出现了。
 “他出现在了,他父亲布置的又诱敌之阵中。他父亲本来可以喊他回来的!可是他没有!他不但没有喊他,阻止他,他反而在那个时候让人把奕儿的马给放了出去!
 “那匹马是他父亲,在他十岁生辰的时候送他的一匹汗血马!他将他的父亲视为英雄,也将他父亲送的那匹马视为珍宝!他就那样踏着他父亲给他挖的坑追了出去!
 “然后就那样一直出了城门,从此消失了二十四年!
 “他父亲成功了,不但拿下了前朝官兵的首领,也把勾结前朝的那支义军的首领给斩杀在刀下!
 “他坐稳了他周王的位子!接下来的战役势如破竹,两年后他杀入京城,成功改朝换代,当上了周皇!
 “可我的奕儿再也没有回来,他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他把当年放马的士兵也杀了,他把这件事情瞒得死死的,谁也不知道,被世人津津乐道的那场漂亮的战役,竟然是他拿自己的亲生儿子为诱饵赢下来的!”
 泉涌般的眼泪铺满了皇后的脸庞,因为悲恸,她瘦削的身子佝偻了下去。
 傅真忍不住走上前,伸出手臂将她抱住:“娘娘万请保重!”
 皇后扶住了她的胳膊,深吸气直起身子:
 “从他揭竿起义那天开始,我没有一日不与他在一起。他所经历的,我都经历了。
 “我看到过吃人的世道下无数的穷苦的百姓,于理而言,我能理解皇上当时的不肯屈服。
 “也许换成我站在他的位置,我也会舍小义成就大义。我也知道他牺牲奕儿是为了救更多的人。可于情而言,我没有办法原谅他这一点。
 “奕儿当时可是去给他父亲助阵的,他是为了保护我,结果他被他父亲送去出去了。而我竟然不能为他做丁点事情。”
 “娘娘!”傅真的眼眶像针刺一样,她把皇后扶着坐下来,极力稳住了气息说道:“这不是您的错。这是皇上的决定,跟您不相干!”
 皇后摇头:“这对奕儿来说,没有什么区别。过去的事情我也不想再深究了,总而言之,从你这里得到了奕儿还平安的消息,我已经心满意足。
 “有你们成为他的朋友,我也心安。”
 傅真咬了咬牙关,说道:“娘娘方才说,皇上当初把放马的士兵也给杀了,按理说这件事情没有人知道,那娘娘又是从何得知的?”
 “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当初不争那么多人,就算不曾得他亲口吩咐,事后也总会有人联系起前后经过有所猜测。
 “别的人猜不透,这风声传到我耳里,我还能猜不透吗?”
 “那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皇后默吟片刻:“应该是生下老三之后几年,约摸他三四岁的时候吧。那时候正好又要备战西北之战,许多当年的老将进京了。大家伙见了面,总要叙叙旧。”
 傅真咽了口唾液,抿紧了双唇。
 这就对了,燕王三四岁的时候,正好也就是大月侵扰西北之时,那个时候燕王应该也正需要药材调理身体,皇后正好借视为外出寻药之机,避开了皇帝,私下追踪杨奕的下落。
 因为她不相信皇帝了。
 虎毒不食子,放在民间是正理,却没有人能套用在大权在握的人身上,也没人能三言两语说得清。
 皇后从燕王三四岁开始就在用他宫里的侍卫寻找杨奕下落,十多年里也很难做到滴水不漏。
 燕王在过去的某个时刻得知了自己的大哥有可能还没有死,后来在某一天里他真的遇上了活着的杨奕,于是兄弟俩就这样在父母不知情的情况下把情分连上来了。
 由此真相也大白了,燕王就是在说谎!
 他昨天夜里话里话外说皇后与皇帝合谋算计杨奕,已经纯属是在挑拨离间了!
 杨奕原本对皇帝就已经心灰意冷,七年前被宁老爷子说服进京,结果又差点死在了亲弟弟的手下,他怎么可能还会想要捡回这段亲情?
 自己血脉相连的家人,一个接一个的想要他死,谁还会想要这样的家人?
 等皇后心情平复下来,傅真又陪伴着喝了两盅茶,告退出了坤宁宫。
 正午的阳光明晃晃的照在头顶,这青天白日的,让人怎么能相信遍地都是阴谋算计?
 到东华门外时,她问张成:“将军在哪儿?”
 张成指着南城那边:“将军与程将军先约了燕王宫里的侍卫垂钓,半个时辰前属下回府取物的时候,据说他们已经拿着钓到的鱼往南城那边去了。”
 傅真吸了吸气,随后说道:“先去万宾楼。”
 燕王撒谎的事实已经确定了,但燕王到底与杨奕是在何种情况下见上面的她还不知道,如今看起来杨奕对这个小弟十分信任,她必须得赶快把燕王的底细摸清楚,阻止杨奕再次被家人所伤害!
 正午路上车马不多,马车走得极快,不到两刻钟就已经到了万宾楼。
 路过酒楼前门的时候她目光顺势睃了睃,然后就拍下了车壁说道:“停车,我在这下。”
 她从马车上下来,朝着此刻也正好停在酒楼门口的一辆马车走去。
 到了车下之后,她微笑之中又带着点疑惑的抬起头来,朝撩开的车帘内凝眉而坐的人打起了招呼:
 “谢大人怎么在这儿坐着?不进去?”
 谢彰正半探着头,朝人来人往的酒楼里头打量着,猛地听到他这声招呼,竟然吓了一跳,官场上游刃有余了多年的他,此刻竟然浮出来一丝慌乱:
 “真姐儿,是你。”
 “是我,您这是怎么了?在这瞧谁呀?”
 傅真也好奇地顺着他的目光,踮脚朝着酒楼门口看去。
 可是酒楼门口和平常没什么两样,还是数不清的慕名而来的食客。
 “没瞧谁……我就是路过。”谢彰脸上十分不自在,然后招呼车夫:“我们走吧。”
 “来都来了,别急着走啊!”傅真一下攀住了车窗,“您快下来喝杯茶再走!”
第360章 弟弟
 谢彰没想到看上去瘦瘦弱弱的傅真力气竟然这么大,攀住了车窗,马车都往前走不成。
 他便也没办法了,只能下了马车。
 只是跟着他走到了酒楼门前,他这脚步又越走越慢,最后竟然踟蹰不前了。
 昨日被谢愉那丫头阴阳怪气说了那么一通话,弄得他一整日整夜都没安稳。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脑子里头老是盘旋着那句话,“万宾楼里来了一位年轻的先生”——他知道宁夫人待人真诚,又十分好客,这个女子,是他近年以来所见过的最为有魅力的女子,谢彰知道,平常若有相识的故交入京,她都会热情地留宿在万宾楼。
 所以昨日在喝茶的时候,宁夫人对苏掌柜前来回话时的反应,他也没有过多的在意。
 可是谢愉却郑而重之说到那位年轻的先生高大威猛,而且还得到了宁夫人的特别关注,他——他就情不自禁有些好奇了。
 随后又在下了衙之后,情不自禁地往万宾楼来了。
 万宾楼每日来来去去的客人数以千计,他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很想亲眼看看谢愉说的那位先生长什么模样?
 可是他又不认识人家,就这么跑过来相见,实在也太冒昧了。
 于是他就在马车里,在去与不去之间犹豫不决。
 没想到傅真来了,而且还把他“强行”邀到了万宾楼门口,这——这又真的合适吗?
 万一宁夫人对这位姓杨的先生确实有所不同,那他这样寻上门去又算什么?
 这位杨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又关自己什么事呢?
 谢彰不由就有些丧气,她跟傅真说道:“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你先进去,我改日再过来。”
 傅真从来没见过他这般吞吞吐吐的模样,但也看得出来他心里肯定有事,便说道:“大人既是有事,我自然不能拦着,只不过您的下回,又是什么时候呢?”
 谢彰被她问住了。
 傅真就笑道:“大人的事情要不是特别急,喝杯茶再走也无妨。”
 “谢大人,少东家,您二位怎么在这儿说话呢?”
 这时候酒楼里的二掌柜看到了他们,快步打着拱朝这边走来。
 傅真又笑看了谢彰一眼:“如何?”
 谢彰硬着头皮说道:“走吧。”
 酒楼后院里,宁夫人正在穿堂之中和杨奕说话。
 宁老爷子暂时埋葬在京郊,还未曾运送回祖籍安葬,杨奕想要去祭拜他,但宁夫人这两日还抽不抽空来,杨奕便表示可以自己过去,宁夫人还在犹豫。
 既然住在她这里,那自己怎么着也得保护好他的安全,前方营盘镇上才出了事情,能不能出城,她得问过裴瞻和傅真才行。
 两人顺势便又说到了营盘镇,以及杨奕安排了贺昭这些年在村子里隐居等往事。
 金珠进来禀报:“谢大人和少当家来了。”
 杨奕知道少当家就是傅真,听到“谢大人”三个字,他抬起了头来。
 宁夫人吩咐请进,只见门外就进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傅真,另一个是个二品文官,生的相貌堂堂,气质十分儒雅。
 杨奕跟随着宁夫人站起来,听宁夫人介绍:“这位是都察院的御史谢大人,这位——是杨先生。”
 谢彰打一进门就看向了杨奕,一眼之下他就在心里认同了谢愉的说法,眼前的男子十分英挺,虽然身着布衣,却掩盖不了他昂然的气势,面容上的沧桑不但未曾减分,反而给他带来了一股别样的气质。
 “久仰。”杨奕拱手行礼,察觉到了谢彰的目光,他也多看了对方一眼。
 谢彰垂头掩饰失态,也拱手回礼。
 傅真一路看过来,越来越觉得谢彰不对劲,不过谢彰想说他就会说,不说他又何必追根究底?
 再说她是来找杨奕的,当然先办正事。
 大家相互之间打了招呼,傅真就跟杨奕道:“杨叔,我昨日留了个花瓶在你院子里,你可否带我过去取一下?”
 杨奕对上她深深目光,随后点头,引着她朝后院走去。
 傅真跟谢彰道:“谢大人先坐着,待会儿我们裴将军也会过来,正好愉姐儿也在这,您留下来随我们一道用午饭吧。”
 谢彰下意识地要推辞,宁夫人道:“就留下吧。何必见外呢?”
 这么一句话之下,谢彰便不再言语了。
 眼望着傅真跟杨奕去了后院,已经看不到人影了,他才收回目光,问宁夫人道:“这位杨先生气度不凡,莫非是你的亲戚?”
 宁夫人道:“是家父的忘年交。刚刚才进京。”
 “那看起来,应该是交情十分深厚的故交?”
 “算是吧。”宁夫人微笑,“他们的结识也挺有缘分的。”
 谢彰点点头,不说话了。
 看着满面笑容的宁夫人,在听着他如此亲昵的话语,又回想起昨日今日,她提到杨奕,以及方才又与他对坐交谈的模样,谢彰一颗心忽然就没有了着落。
 宁夫人外柔内刚,这些年带着两个儿女十分不容易,这个杨先生如此高大威猛,应该是属于能力极强的人物,他们倒是挺般配的。
 如此想来谢彰内心更加讪讪的,想到昨日自家闺女让他到时候给宁夫人婚礼送贺礼的话语,突然跟被刀子割似的。
 傅真跟随杨奕入了院子,一进厅堂的门就看到了她昨日摆在桌案上的桂花。
 她走过去侍弄了几下花朵,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桌面,说道:“昨日我把这花带过来的时候,可还没开呢,没想到在杨叔屋里放了一夜,竟然就已经盛放了。
 “看来这花跟杨叔很有缘分。”
 杨奕看了她一眼,在凳子上坐下来:“无缘无故,作何套近乎?巴巴的把我喊进来,今儿来又是想做什么?”
 傅真嘿嘿一笑,离开花走到他对面坐下:“我就是觉得这花很衬您,索性我就不拿回去了。还请杨叔替我好好照顾它呀!”
 杨奕没有作声。
 傅真也不在意,自顾自往下说:“刚才我进来的时候,听金珠说杨叔想去祭拜我外祖父,您要是不嫌弃的话,我可以给您引路。”
 杨奕挑眉:“你亲自去?”
 “当然是亲自去,换成别人也不配给您当向导。”
 杨奕沉吟起来,思考了一会儿可能性,又与她道:“没什么配不配的,你日后再不要这般说话。”
 “我就是顺口那么一说,您答应就成。”
 傅真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琢磨了一下,引入了正题:“我今日早上又进宫了,见到了皇后娘娘。”
 杨奕抿起唇,似乎根本不想搭话。
 傅真道:“娘娘为三皇子的身体操碎了心,昨夜又没有睡好。”
 杨奕还是没有说话。
 傅真便问:“早些年三皇子也经常出宫走动,杨叔从前也时常来京城,不知您可曾见过他?”
 “我进京的次数并不多。”杨奕原要直言相告,听到这里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目光定在了傅真脸上:“昨夜我去龙泉寺祭拜关氏父子,你知道?”
 傅真却也不妨他如此敏锐,只能点头:“今儿早上听侍卫们说了,我们还担心来着,杨叔晚上出去又没带他们,这要是让大月那些人知道了,怕是要节外生枝。”
 杨奕沉吟:“我心里有数。龙泉寺距离此地并不算远,而且在城内,他们要是敢造次,那无异于往枪口上撞。”
 “那杨叔昨夜去龙泉寺可还顺利?”
 “顺利。”杨奕缓缓沉气,把茶端起来,却又不想多言的样子。“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傅真就问他:“我听说昨夜里三皇子也去了龙泉寺,就是好奇您与他有没有见面?”
 杨奕平静地回道:“见了。事实上,他应该是在那里等我,因为曾经他见我的每一次,都是在龙泉寺。”
 “您的意思是说,您跟他见过很多面了?这就奇怪了,您跟他是什么时候相认的?”
 “七年前。”
 “……七年前?”傅真愣住,“那岂不是白玉胡同案发生那年?”
 “正是那年。而且,还是在白云胡同案发生之后。”
 傅真已经按捺不住满腹疑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还请杨叔解惑。”
 “案子发生之后,我并没有离开京城,因为关氏父子是因我而死,我想要弄个水落石出,甚至,想要给他们报仇,替他们讨回公道。
 “但很快我就发现,这个仇我报不了。除了真正的凶手藏身在宫中之外,就凭我和贺昭陈嵩三个人的力量也没有办法报得此仇。
 “除非我暴露身份。
 “可凶手就是冲着我而来,我若暴露身份,岂不是前去送死?
 “于是我留在京城里准备想别的办法。
 “那天夜里我又来到龙泉寺,来到关氏父子面前赎罪。而我才刚刚在他们坟墓面前停留下来,我那从未见过面的弟弟就慌慌张张从树林里钻出来了。”
 “……慌张?”傅真身子抻得笔直,“燕王何故如此?”
 “他是去龙泉寺里上香。其实本来应该去白鹤寺,但白鹤寺太远,宫里担心安全,又怕他难以折腾,所以就在城内挑了龙泉寺。
 “也许是被看管得太严了吧,他孩子心性,趁夜摆脱了侍卫寻到了山上的禅房,结果侍卫满山搜他,他躲避的时候就撞见了我。”
 这番话里需要思考的地方实在太多,傅真脱口道:“那个时候他怎么还能到处走呢?明明在案发之前的七夕,他才在庙里受了惊吓而大病了一场!”
 这事儿放在旁人身上,也许说得通,可那是本来身子就很虚弱的燕王,他体力怎么可能恢复的这么快?
 “他病了?”杨奕抬头,眉眼里头也有着疑惑,“我不曾听他说。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虽然也不如常人强壮,可是一路跑过来,只是有些喘息而已。”
 傅真屏息半刻,快速问道:“您见到他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杨奕凝眉:“案发的时候是八月十二,我在发现凶手是东宫时,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那天应该是九月底。”
 傅真紧抿双唇,估算着前番梁郴从太医院顺出来的燕王的方子,如果是九月底的话,距离七夕已经快三个月了,燕王的病已经好了起来也不是没可能。
 但是,从小到大都被宫人和侍卫包围保护着的他,竟然大晚上的会摆脱所有人,一个人从树林里钻出来,而且还刚刚好出现在他失散多年的亲哥哥面前,为何总觉得有些过于巧合呢?
 “你刚才说他在庙里受了惊吓,是怎么回事?”
 正在神思浮动之间,杨奕也提出了疑问。
 傅真稳住心绪:“此事我也只是听说了个大概,还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不过,燕王最近几年身体状况不佳,确实都是那年被惊吓过之后导致的。”
 “是么。”
 杨奕眉头皱的更紧了一点,不过他也没说什么。
 傅真道:“燕王当时突然出现,应该你们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又是怎么确认的呢?”
 杨奕望她一眼,露出了一些疑惑。
 傅真忙道:“这两日我频频入宫,想说服皇后娘娘帮忙向皇上那边使力,尽快促成对西北那边的应对决策。难免对这些事情好奇,您若是不介意的话,还请明示。”
 杨奕收回目光,缓声道:“当时我也被吓了一跳,因为我看到了他身上的袍服,第一时间怀疑他会不会是东宫,不过很快从年龄上我就否定了这个猜测。
 “再后来,我自然也就从他的服饰猜出了他是谁。
 “我因为也不想暴露在别的人面前,于是就在侍卫们赶到之前,当机立断捂住他的嘴,带他藏起来了。
 “我本来对宫里人没有任何接近的意思,可是在我那样突然的挟持他之下,他竟然一点都不慌乱,哪怕我突然之间捂住他的嘴,他也不曾挣扎。
 “于是我对于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弟弟,也没有了最初的排斥。
 “等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我把他放开了,他不但不曾惊叫,甚至平静的打量我,然后说,他觉得我很亲切。”
第361章 疑点太多了!
 杨奕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一顿,比起刚才,他的语速已经缓下来了,充满了疑虑。
 “后来呢?”傅真问,“你又是怎么向他坦陈身份的?”
 “他说觉得我很亲切的时候,我就猜到他想到了谁。我知道自己的五官相貌和父母颇有几分相像,不过我不愿意和宫里扯上联系,于是就没回答他的话。
 “但他却自己往下说,他说我像他的父亲。还说跟我很有缘分,他一定要带我入宫去见他的父母。
 “我自然不能去。可他也不让我走,他扯住我的袖子,说外面全都是侍卫,我根本走不掉。
 “他引着我从草丛里去到了山上的禅房,然后我们在那里度过了两个时辰,我没有向他说出来我的身份,但他自己猜到了。”
 “他怎么会猜到呢?”
 这不应该,就算杨奕长得跟皇帝有几分相像,可是在所有人眼里他已经失踪了,甚至是已经死了,燕王怎么会一下子就猜到他的身份?
 “他看到了我耳后的胎记。”
 傅真愣住:“他连这个也知道?可是当时连废太子和荣王都不曾知道。”
 他们也许知道有这个东西,但肯定不知道长在何处,也没有去深思这枚胎记究竟有多重要,因为如果废太子知道的话,他们就不会平着关氏父子身上的扇子以及别样物事认定那就是杨奕了。
 当然,事发当夜荣王父子行事匆忙,第一时间清理了现场,又搬走了尸体去焚烧,废太子也不曾有机会去查看。
 “对,他在看到我的第一眼时,原来就已经看到了我的胎记。”杨奕说到这里站起来,“当时我觉得,他知道这个也不奇怪,坤宁宫会告诉他的。”
 “可是,皇后娘娘从来就没有把这件事情透露给他!”傅真忍不住脱口而出,“关于您的事情,还有这么多年都在派人寻找您,娘娘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燕王不但从中挑拨离间,而且看起来在无人知道的情况下,他还掌握了许多东西!
 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又为什么会关注这些?
 如果不是对他失踪的大哥格外上心,又怎么会在第一眼看到杨奕的时候,那么平静的辨认那枚胎记?
 来之前她本来还不打算过早地把皇后说的这些吐出来,只是想先把情况了解清楚再说。
 可是这么几趟深挖下来,燕王身上的疑点已经多到藏不住了!
 “没有说过?”杨奕深如幽潭的双眼里也闪出一丝锐光,“她怎么会跟你说起这些?”
 傅真沉气:“不敢瞒杨叔,今儿早上入宫,看到娘娘那般憔悴的样子,我不禁想到了她日夜思念的杨叔就在京城。
 “于是就和娘娘聊了几句,也是抱着宽慰她的意思。
 “方才这话是娘娘亲口说的,她说绝对没有对外吐露过半个字,所以燕王根本不可能知道!”
 杨毅眼里已经浮现出了惊疑。
 但他随后又说道:“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她的话不见得就做准,而且她既然派了人出来寻我,怎么能保证不会走露风声?”
 “杨叔,我相信娘娘绝不会撒谎!”傅真目光定定看向他,“她是一国之后,而且是凭借自己的实力和威望当上的皇后,身边留几个办事牢靠的人并不难!
 “换句话说,她是权力在握的上位者,她身边的人不效忠于她,难道还有别的人更值得她效忠吗?
 “就算有,也绝不该是从未被寄予厚望的燕王吧?”
 杨奕侧转身,咬着牙关望向门外一言不发。
 “我知道您必然有心结,或许燕王也没有在你面前有过别的企图,不然的话你早就提防起他来了。
 “可是,就像先前我说的,燕王刚好出现在您的面前,这件事情太巧了。
 “他能够一眼认出您,而且在看到您的胎记之后,竟然一点也不曾慌乱,他那么笃定您的身份,是不是因为他早就知道您还活在世上呢?
 “又或者说,他是否早就知道废太子在白玉胡同干的那件事,他知道死去的不是您?”
 杨奕定定的站在原地,眉头越皱越紧。
 他多年在外闯荡,屡次历经生死,本身就有自带的威严,此时这凝眉沉思的模样,更添了几分冷肃之气。
 “如果坤宁宫的确没有把这些事情告诉他的话,而他在那年见我之前也的确大病过一场,那么,当天夜里他出现在我面前,确实有蹊跷之处。”
 “所以说,我们现在应该冷静对待此事。”傅真跨步上前,“为了妥当起见,还请您日后和燕王见面的话,稍微留个心眼。”
 杨奕扭头看了她一眼,沉下一口气来。
 “我与他见面次数也并不多,七年前见过一次,三年前见过一次,昨夜里又见过一次。”
 他竟然主动把昨天夜里见面的事说了出来了,事情就好办多了。
 傅真暗中松了一口气,把戏唱到底:“怪不得您不让护卫跟随,原来是要去与燕王见面。”
 “我的确猜到他应该会在那里等,因为之前的每一年的这一天,他都会在那里。不过我跟他相见的这几次面,除去彼此寒暄,他的确没有流露过什么企图。”
 说到这里他转了转身,目光凉凉的扫过来:“我相信关于这一点,昨天夜里你们听到后,也能够证实了。”
 傅真大窘:“我们……”
 杨奕把目光收回去:“不用解释。我知道你们没有恶意。否则的话,你应该也不会急于在我面前露出马脚来了。”
 傅真脸臊的通红:“杨叔英明神武,早知道这样,我一开始就跟你说实话了。”
 “不过我们确实不知道您去和燕王见面,本来我们只是想去保护您,结果到了龙泉寺,就看到了燕王的人。”
 杨奕道:“不要紧。我说要瞒着你们,自然不会那般大张旗鼓的去。”
 傅真怪不好意思的。
 但既然他这样坦诚,自然也没有扭捏的必要。
 想了下,她说道:“谢大人还在外头等着咱们,他是徽州谢家出身的名门子弟,学识渊博,为人也十分中正,杨叔或许也会有兴趣与谢大人结交结交?”
 她虽然觉得皇后的一片苦心也应该让杨奕尽快领会到,以便阻止燕王继续夹在当中挑拨,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提醒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当下再使劲恐怕适得其反。
 杨奕闻言:“难怪先前一见他就觉得气度不凡。原来是徽州谢家的后人,倒是失敬了。”
 傅真笑着往外走:“那我们就出去喝茶吧,顺便我打发人去找找敏之,看看他那边的事情办完了不曾?”
 二人走出了院子,很快便把刚才所议之事搁置了下来,沿途说着些家常,就来到了谢彰与宁夫人吃茶之处。
 而此时在南城一家不太起眼的饭馆里,裴瞻与程持礼及常绍刚刚用完了饭。
 两斤酒喝完下来,气氛已经融洽很多了,常绍打开了话匣子,把素日在燕王身边当差之事都当典故说了出来。
 裴瞻面不改色,话也不多,只管给他们倒酒,程持礼是个好话搭子,每当常绍一个话题说毕,他又生出新的问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