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卿仙骨by木秋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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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筝专心且紧张地拥吻他,竟未注意?到她的剑骨已经渐渐安静下来。
 因为她的主?动和不安分?,季应玄心里绷着?的弦三番五次被她拨乱,险些真的做过了界。
 他抓住流筝的双手扣在头顶,埋首在她颈间,努力平息自己?冲动的欲望。
 此时流筝的单纯和坦诚无异于火上浇油,雪上加霜:“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应玄,你会吗?”
 季应玄仿佛置身?于冰火两重天。
 他喑声道:“你竟然还想有接下来,我不过是幻境里的将死之人,你真的愿意?吗?”
 “愿意?啊,”想通之后的流筝坦坦荡荡,反问他,“是你不愿意?,还是不敢?”
 他不敢?季应玄低低冷笑一声,牙齿在她颈间咬出?一个红印。
 心中?道:有本?事把他送回洞房花烛夜的幻境,看看到底是谁不敢。
 他默然片刻,伸手轻轻抚上流筝的剑骨,转移了话题:“还难受吗?”
 流筝摇头:“已经不疼了……这次比上一回好像轻松许多,好奇怪,难道与我们方才那样子有关系……”
 季应玄面不改色:“难道你在幻境之外也?曾与我像方才那般?”
 流筝面色微红,摇了摇头。
 “那就不是,也?许只是因为你近来练剑太累的缘故。”
 季应玄抬手抚过她的鬓角,轻声说?:“睡一会儿吧,我守着?你。”
 他指尖一抹微不可查的灵力扫过她的太阳穴,流筝忽然感到十分?困倦,她想说?她要陪他看一整夜的月亮,话音未落,沉重的眼皮已经阖了起来。
 终于睡着?了,季应玄暗暗松了口气。
 他兀自冷静了一会儿,然后在指腹上割开一道伤口,捏着?流筝的下颌,将血喂进她嘴里。
 以后还是选这个方法吧,季应玄心道,否则真是自讨苦吃。
 过了一夜,昨天被流筝镇下去的岩浆又涌了上来,就连他们立足的山顶似乎也?在摇晃,大概撑不了多久。
 流筝手持命剑立在山峰之上。
 经过了昨夜,她的命剑似乎威力更?盛,仅仅是握在手里,缭绕在其周身?的雪白灵光就将山下的烈焰逼退了三分?。
 流筝舔了舔牙齿,感觉嘴里仍有淡淡的血腥味,她想起昨夜发?生?的事,转头望向站在她身?后的季应玄。
 季应玄含笑看向她:“舍不得我?”
 流筝轻轻点头,眼眶徐徐泛起水光。
 她突然又转身?跑回去抱住他,仿佛想将他拢进袖里一起带走。
 季应玄心中?叹息一声,望着?她握在手里的剑,问她:“你的命剑有名字了吗?”
 “还没有,”流筝说?,“我想让你为它取个名字。”
 季应玄沉吟了许久,有了答案。
 他抬手拨开她被炎风吹起的发?丝,声音温柔和润,一如初见时那般。
 他说?:“其名不悔,如何?”
 得失不怨,爱恨不悔。
 流筝闻言,含泪绽开一个笑:“好,不悔。”
第29章 惶惑
 被季应玄安抚后的太清剑骨与流筝的?身体更加契合, 剑骨上生出的?万千经脉蔓延进她的?四肢,探入腠理。
 如今他的?剑骨, 正逐渐成为与她身体紧密融合的一部分。
 流筝站在高崖之上挥出剑招,无色剑光召起漫天黑云,一道开天辟地般硕大的紫电随剑锋一同劈落,只听轰隆隆闷响遍野,大地震颤,神庙所在之处陷落成地隙。
 向外喷涌业火的金身塑像跌入地隙,业火岩浆也由高向低涌入,只一剑,焰海便下降了数十丈深!
 流筝喘息定?气, 握紧手中?不悔剑,腾身凌空, 又是重重一劈。
 季应玄教了她二十五剑, 每剑有九九八十一式,共劈出二十五道地隙。最后一剑落地时,流筝险些支撑不住, 与岩浆一同落入地隙中?。
 季应玄收了袖中?红莲, 抓住她的?手将她拉上来。
 “应玄。”
 业火被镇灭的?瞬间,眼前的?幻境开始崩塌, 像铜镜片片碎落,露出无尽的?虚空。
 季应玄狠心?掰开她紧握不放的?手, 转身朝山洞的?方向走去。
 流筝在他身后扬声道:“或许我可?以带你一起走!”
 季应玄闻言驻足,转身向她微微笑道:“不要再生执念了,此?是幻境大忌。去吧。”
 流筝心?中?一梗。
 眼见着他越走越远, 缭绕的?白?烟和崩乱的?景象即将遮没他的?身影,流筝急忙高声说道:“昨天你问我更喜欢谁……”
 季应玄脚下顿住, 没有回头,却不由得侧了侧耳朵。
 天空坠落,脚下塌陷,远眺处城楼尽成一片白?烟,他袖中?手捏了个遁诀,即将与幻境一同消失。
 在化作红莲灵光脱身的?那一瞬间,他听见流筝隐约哽咽的?声音。
 她说:“我更喜欢这里的?你。”
 也许是安慰,也许是真?心?,幻境既灭,已?无从探得究竟。
 季应玄心?中?畅然,得意?之余,又暗暗道她没有良心?,难道他从前待她不够好么?
 流筝只听到一声叹息,清风般温柔地拂过她的?脸颊。
 白?烟散尽,流筝眼前仍是忧怖崖。
 她缓了缓心?中?的?情绪,提着不悔剑四下寻找,很快就找到了一只脚踩在悬崖边的?雁濯尘。他如今使不出命剑,与凡人?无异,正困在忧怖境中?难以自拔。
 流筝打算进入到雁濯尘的?幻境中?去救他,不料只是提剑一劈,缭绕在雁濯尘周身的?白?烟便逸散不见了。
 白?烟散,幻境破,雁濯尘怔怔望着眼前变换的?景象,似乎一时未能回神。
 “哥哥!”流筝忙上前扶住他。
 “流筝……”雁濯尘细细打量她,半晌才?确认他已?从幻境中?脱身。
 他低声说:“小心?,有人?在暗中?控制幻境。”
 流筝点点头,表示她已?知晓:“咱们先离开此?地,哥哥,你可?见到过祝公子与姜盈罗?”
 雁濯尘说:“凡进入此?地的?人?都会陷入忧怖境,此?境十分摧人?心?魂,只怕他们凶多吉少。”
 话音未落,却见祝锦行带着姜盈罗从对面寻来,祝锦行扬了扬手中?折扇:“濯尘兄,流筝,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雁濯尘几?不可?见地蹙眉一瞬,与流筝对视后,缓缓起身相?迎。
 他问祝锦行:“平云,你方才?在幻境里见到了什么?”
 祝锦行苦笑道:“无非是父亲与叔叔之间的?恩怨,都是上一辈的?冤孽。”
 “师妹呢?”雁濯尘转向姜盈罗。
 姜盈罗说:“一只会吃人?的?大妖。”
 流筝不动声色将她上下扫了一眼,见她整洁无尘,连发间的?珠钗都没有移位。流筝清楚姜盈罗的?本事,心?中?有些不信。
 雁濯尘说:“倒也巧,我在幻境里遇到的?也是大妖。”
 闻言,姜盈罗的?神情有些古怪。
 祝锦行说:“不知幻境是否还会聚拢,咱们先离开此?地吧。”
 其余几?人?点点头,御剑的?御剑,御符的?御符,一同离开了忧怖崖。
 在他们走后,崖上的?白?烟重又聚拢,白?烟里走出一个身量高挑的?俊秀青年,他目光凝视着四人?离开的?方向,眼神中?有不甘,恨意?,也有畏惧。
 突然,他弯腰吐出了一滩黑血,体力不支似的?屈跪在地上。
 一双乌靴停在他面前,伴随着一声叹息,他看到了夜罗刹首领帘艮。
 “陈章,你还是及时停手吧,他们身上有无妄客栈的?莲木牌,得莲主大人?庇佑,你怎敢在掣雷城里谋他们性命?”
 “呵,无妄客栈,”支跪在地上的?青年冷笑道,“我侍奉莲主近十年,可?他宁可?庇佑几?个无亲无故的?凡人?,也不肯放手让我报仇!”
 帘艮说:“入无妄客栈者以客礼相?待,这是莲主大人?掌管掣雷城时便立下的?规矩,若无此?规矩,当?年你一只脚踏入此?城时就该被城里的?大妖吞食,你既得了好处,如今怎能蔑视此?规矩呢?”
 陈章看着帘艮:“我得了什么好处?我不像你,转舵灵活,早早背弃老?城主,投靠新城主。你有从龙之功,莲主当?然信任你,可?我呢,侍奉他近十年,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没有见过,遑论得他的?好处。”
 这番话令帘艮变了脸色,他收起心?里那点不忍,骂他一句“不识好歹”,转身就要离开。
 临走前,最后又提醒陈章一句:“莲主已?知晓你操纵忧怖崖幻境的?事,劝你好自为之。”
 陈章从地上爬起来,将嘴角的?血抹干净。
 雁流筝凭太清命剑强行劈开幻境,令他始料未及,那一剑的?余力结结实实打在他身上,若非他身上佩着一枚朱字金底灵符护身,只怕要立时毙命。
 陈章后怕且暗恨,雁流筝不是天资缺失的?废物么,什么时候竟修出了太清命剑,天命为何要如此?厚待这对心?狠手辣的?兄妹,实在不公!
 他摩挲着那枚纹路诡异的?灵符,心?中?摇摆的?念头逐渐变得坚定?。
 看来,此?事唯有莲生真?君才?能帮他。
 流筝四人?回到无妄客栈,客栈老?板见她安然无恙,心?中?连声念老?天保佑。
 流筝与雁濯尘闭门密谈许久,得知他刚来掣雷城不久后就遭遇过一次“忧怖境”,然后就被封印了灵力,连命剑也召不出来。
 “那时我们三人?准备去城主宫殿,在路上遇到了幻境,”雁濯尘说,“那幻境却与忧怖崖有些区别,是红沙漫天而非白?烟围绕,幻境里没有幻化出逼真?的?山川楼阁,只有一个敌人?,且是一个给人?感觉十分真?实的?敌人?。”
 流筝问:“哥哥两次幻境中?遇到的?敌人?都是同一个吗?”
 雁濯尘垂目犹豫一瞬,点点头。
 “同一个敌人?,在两次幻境中?给人?的?感觉却不一样,”流筝听出他的?话外音,“所以哥哥觉得必有人?在暗中?操控。”
 雁濯尘:“是。”
 流筝沉吟后猜测道:“莫非这其中?一真?一假,忧怖崖幻境里的?敌人?为假,城中?幻境里的?敌人?为真?,他想要假借幻境之名伤害你。”
 雁濯尘后背陡然寒毛倒竖,斩钉截铁道:“不可?能!”
 他两次在幻境中?见到的?,都是当?年那个被他剖了剑骨的?孩子。
 一个被长刀贯胸,剖走剑骨,推下地隙的?凡人?,绝不可?能还活着。
 可?是又该如何解释,两次幻境中?他们虽然衣着相?同,身量相?似,给他的?感觉却完全不同。
 雁濯尘心?中?生出隐秘的?惶惑。
 流筝从未在雁濯尘脸上见过如此?凝重的?神情。
 她的?哥哥天资卓绝,年少扬名,一柄观澜剑威震四海,从来都是自信且坚定?,未像如今这般怔忪忧患,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不自觉打颤的?指节。
 她试探着问:“哥哥在幻境里遇到的?……真?的?只是大妖吗?”
 雁濯尘倏然盯住她:“不然呢,你觉得我在骗你?”
 流筝心?中?讶然,不是就不是嘛,怎么还生气了?
 两人?一时有些沉默,正此?时,客栈老?板敲门而入,奉上一壶好茶。
 老?板殷勤介绍道:“此?茶名焰中?花,是掣雷城的?特产,有滋补灵气的?功效,请二位贵客赏用。”
 流筝道了声谢,待老?板走后,正要倒一杯解渴,却被雁濯尘阻拦。
 他说:“我在无妄客栈住了这么久,今日第一次成贵客。流筝,这茶你还是不要喝为好。”
 “哥哥怀疑这茶中?有毒?”
 流筝画了张验毒符,滴了两滴茶水,符纸并未变色。
 “没毒,哥哥放心?。”
 雁濯尘却说:“此?地是掣雷城,诡异妖邪之物不胜枚举,祝锦行教你那点皮毛测不出来也正常。”
 流筝倒不是非要喝这杯茶,只是觉得他态度有些古怪。
 她说:“我并未觉出客栈老?板对咱们有恶意?,咱们如今身受无妄客栈的?庇佑,他要害我们,只需收回莲木牌,何须用投毒这种手段?”
 “也许他另有目的?,”雁濯尘摩挲着茶杯,“我正是在饮用过无妄客栈的?茶水后才?丧失灵力,无法召出命剑。”
 流筝闻言愣住,细细端详那杯茶水。
 “哥哥当?时饮的?茶水也是焰中?花么?”
 “不是,只是普通茶水。”
 “可?是无妄客栈的?人?送来?”
 “不是,是——”
 雁濯尘想到一种可?能,眉心?慢慢凝住,流筝观察着他的?反应,心?中?有了猜测。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道:“姜盈罗。”
 陈章离开掣雷城后,御剑东行,经一天一夜,来到了皇城鄞州。
 他在城外一处破败僻静的?庙宇中?落地。
 庙宇正殿中?供奉着一尊神女像,右手持剑,左手握着一捧降真?花。因?年久失修,神女像的?容颜已?模糊难辨,唯有她手钏上那些被盗走的?宝石凹痕,昭示着她曾经的?精致辉煌。
 陈章在神女像前点燃护身符,心?中?默念一句“莲生真?君助我”,然后便盘坐在神女脚边的?蒲团上等着。
 天色暗了,有无家可?归的?乞丐陆续聚集此?地,他们懂识人?,见陈章不好惹,便只在正殿外的?偏殿盘桓。
 乞丐们分享偷来的?酒肉,肆意?谈论城里的?娼妓,污言秽语,臭气熏天。
 陈章心?中?厌恶,却不想生事,闭眼默念静心?诀,未及一句,却又突然睁开眼睛。
 因?为那些乞丐们瞬间安静了,准确地说,是被瞬间碾成了齑粉。
 陈章闻见未被灼尽的?血肉腥气,他从蒲团上站起身,正要出门察看,忽觉腿弯刺痛,竟面朝神女,径直跪落在蒲团上!
 一股无法反抗的?力量强压着他。
 “你们这些蝼蚁的?头颅,若是不向她叩首,留着也没什么用,你说是不是?”
 沙哑难辨的?声音令陈章脊髓生寒,他感觉到对方的?杀意?,连忙高声道:“莲生真?君容禀!我见到了雁流筝的?忧怖境!”
 闻言,那人?果然敛了杀意?,却对他说:“你要向她叩首八十一次,才?有资格与吾说话。”
 陈章不敢不听,重新敛身跪下,向面前这尊衰败已?久的?神女像磕头叩拜。
 拜完八十一次,夜色已?深,陈章只觉得腰都要折断了。
 莲生真?君走到他面前,一身黑袍从头遮到脚,却遮不住满身的?威压。他偎坐在神女像脚边,对跪在下首的?陈章道:“说吧。”
 陈章说:“我以雁濯尘为诱饵,将雁流筝也引到了忧怖崖幻境,对她的?幻境进行了一点改动,同时也看到了她破除幻境的?全过程。”
 他颠三倒四说不清楚,莲生真?君失去耐心?,伸手将他的?头颅攥住,纤长的?手指微微用力,金红色的?灵光直接探入了陈章的?脑袋。
 仿佛有人?持剑在脑海中?翻搅,陈章疼得哀嚎不已?。
 “疼吗,会比当?年受雁濯尘迫害时更疼吗?”
 莲生真?君冷言却温柔:“你再嚎一声,吾马上就把你的?脑袋捏爆。”
 陈章死死要紧了牙关?。
 莲生真?君从他的?灵府里见到了雁流筝破除幻境的?全过程,看见她祭出无色命剑,引来天上雷电,镇灭业火。
 看见她与季应玄在月下拥吻,依依惜别。
 看见了季应玄教给她的?剑招,其骨肉虽变,而形神未改。
 莲生真?君激动得险些捏爆了陈章了脑袋,松手任他摔落在地,掩在袖中?的?五指仍颤颤不住。
 是她,真?的?是她……
 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能使出这套剑法,镇灭业火。
 是师姐回来了。
 莲生真?君阖目平息心?情,待陈章从奄奄一息中?缓过劲来,他问道:“那个季应玄,究竟是怎么回事?”
 陈章说:“此?人?……我从前未见过,也不在我设计的?幻境中?,可?能是雁流筝幻境里本来就该出现的?人?……”
 莲生真?君问他:“你说你不认识莲主的?模样?”
 陈章点头:“我在掣雷城十年,从未见过莲主真?容。”
 “是么,”莲生真?君轻嗤,“那你可?真?是个蠢货。”
 雁濯尘捧起流筝的命剑端详许久, 感叹道:“一把无色的命剑,真是难得。”
 剑修门派崇尚“清”, 颜色越清,代表着命剑的品阶越高,譬如雁濯尘的观澜剑色如雪玉,剑光呈现银白色,已是百年难见的上品,如流筝这把无色剑,更是举世罕见。
 流筝说:“听说两千年前的太羲神女,手里也是一把无色剑。”
 “你想与太羲神女比肩么,倒是有志气。”
 雁濯尘温和笑着, 摸了摸流筝的头?:“你才二十岁,在凡人当中也属小辈, 我?和父亲倒不指望你有神女那样?大的出息, 只盼着你有几分傍身的本领,平平安安便够了。”
 他问?流筝:“这剑有名字了吗?”
 流筝点点头?:“它叫不悔剑。”
 “此剑尚未名于?世,好端端的, 怎么取了这样?一个名字。”雁濯尘觉得有些奇怪:“是谁给你取的名字?”
 流筝笑眯眯:“哥哥不喜欢吗?”
 雁濯尘将剑还给她, 未置可否:“你喜欢就够了。”
 流筝收了命剑。
 尚在听?危楼时,她便对自己的剑骨产生?了一点疑惑, 一直等着向?哥哥求证。但她这次没?有像在太羲宫向?他问?万年参时那样?直白,凭他一句话?就能?打发掉。
 流筝说:“父亲他耗尽修为, 才勉强平复了太羲伏火阵的异动,如今他的剑骨几近废绝,我?想着, 万年灵参既能?让我?生?出太清剑骨,那修好父亲的剑骨, 甚至使他的修为更上?层楼,想必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雁濯尘拾起茶杯的手微顿,倏然抬起眼皮看向?她。
 “我?已经告诉过你,万年灵参不是那么好找的。”
 流筝问?:“倘若我?已经找到了呢?”
 雁濯尘惊讶:“你说你找到了……这不可能?!”
 流筝眉眼弯弯:“哥哥,你也不问?我?是如何寻到,也不问?灵参是何模样?,就一口?咬定不可能?么?倘若这能?生?剑骨的灵参真的是世间独一枝,哥哥又是如何知晓,如何寻到的呢?”
 流筝以前从不会?质问?他,她对家?人和长辈总是十分信任。
 所以雁濯尘在搪塞她时,没?有费心将这个谎言编制得天衣无缝。
 他定定看着她:“流筝,你这是在怀疑我?什么?”
 “我?怎么会?怀疑哥哥呢,”流筝殷殷挽住他的胳膊,“我?是真心替父亲着急,想让他恢复修为,或者与我?一样?长出太清剑骨。这可是能?祭出无色命剑的太清剑骨,父亲他一定会?很高兴的,对不对?”
 雁濯尘说:“此事等我?们离开掣雷城再说。”
 流筝:“既然如此,那咱们明天就走。”
 她说着便回去收拾东西,待她离开后,雁濯尘站在窗边,长长叹了口?气。
 最近有许多意料之外的事发生?,让他觉得当年的事情并未随着时间而消逝,反而被吹土去尘,逐渐露出本来面目。
 他实在不愿让流筝知道真相,他必须想个办法拖住她。
 他一低头?,看见姜盈罗从窗底下路过,她四下顾查一番,见无人发觉,鬼鬼祟祟地从侧门离开了无妄客栈。
 雁濯尘想了想,转身跟了上?去。
 陈章回到掣雷城,约了人在忧怖崖边碰面。
 不料他要等的人还未到,却先被一缕红莲灵力缚住,狠狠将他摔在地上?,断了几根骨头?。
 他被拖入了业火红莲境中,看见了坐在上?首的红衣男人。
 他戴着黄金面具,宽袖袍角皆绣金赭色莲花纹,姿态随意地坐在莲花椅中,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扶手。
 随着他的动作,红莲花瓣从他掌心飘出,化作一缕灵光钻进了陈章的太阳穴中。
 陈章发出痛苦的嘶喊声。
 他的灵府成了任人翻找的箱子,灵力如刀,在他的记忆里四处作乱,他觉得恶心、混乱,躺在地上?抱住了脑袋。
 不知过了多久,折磨他的灵力终于?从他的灵府中离开。
 陈章已是头?晕目眩,浑身被冷汗浸透。
 他能?感觉得出,这位莲主的灵力不在莲生?真君之下。
 季应玄收回红莲灵力,直接感知陈章灵府中的记忆,半晌,他语气冷淡道:“你的记忆被人抹去了一段,你去见了谁?”
 陈章不说话?,痛苦地扼住了喉咙。
 季应玄缓缓挑眉:“又是讳言咒,看来你身后的人,与听?危楼有些瓜葛。”
 他试着用?灵力冲开,却发现陈章身上?的讳言咒远比听?危楼见过的更加复杂。
 陈章语气沙哑:“我?只是想……报仇,不想背叛莲主大人。”
 季应玄从座上?起身,被金赭色的花影环绕着,缓缓走向?陈章。
 刚才他借红莲灵力强行照见了陈章的记忆,也算是亲眼见到了他与雁家?兄妹的恩怨。
 “你要报仇,孤乐得见雁濯尘倒霉,”他说,“但你想借此名义吃里扒外,那你的下场,一定不会?比雁濯尘好到哪里去。”
 陈章感知到他的杀意,心跳得厉害,连声向?莲主表忠心。
 他的记忆被抹平后,连他自己也不记得之前去了哪里,见过什么人,醒来后就躺在掣雷城门外。他想起自己与人在忧怖崖有约,急忙赶过去,却正好落进了莲主手里。
 他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然而束缚他的红莲灵力最终却收了回去。
 “滚吧。”莲主对他说。
 陈章走后,季应玄摘下黄金面具随手一扔,帘艮走进来将面具捡起,恭敬地放到莲花托上?。
 他对季应玄道:“多谢莲主大人宽赦。”
 季应玄声音散漫:“谁说要赦免他了?”
 “那您……”
 “陈章本是一介凡人,因为天生?正清剑骨而拜入太羲宫,刚修出命剑不久就遭人迫害。”
 季应玄想起他在陈章记忆中看到的那一幕,流筝养的那只毛色古怪的猫,突然长成一只高大的神兽,正是在流筝幻境里见到的那只陆吾。
 陆吾将陈章按在掌下,四爪露出利刃,洞穿了他的肺腑。
 而雁濯尘负手站在远处,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他似乎觉得被掏穿肺腑的人必死无疑,朝陆吾招了招手,那陆吾将陈章抛掷一旁,重又变回一只猫,轻巧地落进雁濯尘怀里。
 陈章记忆里的最后一幕,是雁濯尘抱着那只猫走远的身影。
 “雁濯尘要杀他,他却能?活下来,那救他的人,修为一定在雁濯尘之上?。”
 帘艮思索道:“陈章在掣雷城待了这么多年,从未听?他说起过此事。”
 “因为他不敢说。”
 季应玄笑笑,那人救了陈章,让他在掣雷城蛰伏了这么多年,却为了一重幻境而暴露了自己。
 事已至此,他宁可费力将陈章记忆中有关自己的部分全部抹平,也没?有选择一刀杀了他,可见陈章活着,对他背后的人尚有用?处。
 眼下陈章只记得要找雁濯尘报仇,那便让他去好了。
 季应玄倒想看看,陈章背后那只藏头?缩尾的老鼠,到底是何方神圣。
 姜盈罗行色匆匆来到忧怖崖,却没?有见到等她的人。
 她不敢独身走进忧怖崖的白烟中,站在崖上?喊了几声:“子章!陈子章!”
 “师妹找的是哪个陈子章?”
 尾随她的人突然出声,姜盈罗拔剑转身,看见了负手而来的雁濯尘。
 她脸色微微一白:“少宫主到这里来做什么?”
 雁濯尘说:“与姜师妹一样?,都是来找陈子章的。”
 姜盈罗后退一步,握紧了手中的剑。
 雁濯尘看出她的企图,轻笑道:“你大可以试试,我?能?杀陈子章,能?不能?杀了你。”
 他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令姜盈罗心中惊疑不定。
 她问?:“难道你已经恢复灵力了?”
 “我?既然敢独身跟着你出来,”姜盈罗越退,他越往前走,“你觉得呢?”
 雁濯尘掌管太羲宫外务近百年,杀过的妖魔比姜盈罗踩死的蚂蚁都多,连她的父亲见了他也要恭让三分,何况只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
 他凛然威严、从容不迫的气势压得姜盈罗胆战心惊,直到退无可退,身后即是高崖。
 雁濯尘说:“我?可以在这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你,但我?尚有疑惑的地方,想让你给个解释。”
 姜盈罗努力克制着声音里的颤意:“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凭我?可以先杀你和陈子章,回到太羲宫后,还可以杀了姜怀阔。你若是老老实实回答,你我?的恩怨,就止步于?你我?之间,或许我?看你态度诚恳,觉得你是一时受人蒙蔽,也可教而不诛。”
 他说着便伸手,似乎要做出召剑的动作。
 “你问?吧!”姜盈罗紧紧盯着他,“反正我?没?做过亏心事。”
 雁濯尘说:“进入掣雷城后,你我?三人出则同行,陈子章是如何联系上?你,说服你将阻断灵力的符药下入我?的茶水中的?”
 姜盈罗说:“是发生?在城里那场红色沙尘暴,夜罗刹的帘首领说那是忧怖境,其?实根本不是。陈子章借着沙尘的掩饰来见我?,告诉我?他还活着,说他当年根本不是被妖兽咬死,而是你……是你和雁流筝一起杀死了他!”
 雁濯尘心中一沉,眉眼瞬间露出阴寒。
 “你说,城里那场红色沙尘不是幻境?”
 姜盈罗说:“是子章为了避开你和祝锦行来见我?,故意布下的迷阵。”
 那他在红沙中见到的那个孩子,那个被他剖走剑骨的孩子,也是真实存在的吗?
 雁濯尘心中瞬间变得慌乱,许久才压下复杂的心绪。
 他继续问?:“这么说,也是陈子章将我?带到忧怖崖,意图将流筝引入忧怖境,加害于?她?”
 “加害?”姜盈罗听?到这句极荒诞的话?,眼里笑出了泪花,“雁少宫主,陈章是被你、被雁流筝养的那只妖畜迫害沦落到掣雷城的,他要报仇是天经地义,你竟然说他是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