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 by的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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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她对他的笑,都是迫不得已的卖乖。
 从未有过真心。
 见到他,只会把她真心的那面藏得严严实实,吝啬又小气,再也不肯露出半分。
 陆绥握紧手指,绷紧的下颌像一道锋利的线。
 胸腔犹如玉石俱焚般阵痛起来。
 他问:“宫外可好玩?”
 竺玉恰好站在宫灯下,小脸被烛火染得红红的,不知她想起什么,瞧着多了几分腼腆和羞涩,她含含糊糊道:“还成。”
 陆绥问:“出宫怎么不带几个玩伴,是新认识了什么朋友吗?”
 竺玉眨了眨眼,如今欺骗他,也不会有愧疚,她说:“没有。”
 她反问:“你深夜入宫,就是来问我这些小事?”
 陆绥说:“臣下午就到了宝成殿,陛下迟迟不归,想来宫外是有什么东西引得陛下乐不思蜀。”
 他的面色猝然阴沉了下去,黑瞳冰冷:“不过陛下身为一国之主,不可沉溺作乐。”
 他的手掌沉沉压在腰间的长刀上,抿唇吐字:“臣这就出宫去,一刀了结勾引陛下的妖孽。”
 猝然变得狠戾的语气,浓烈的杀气扑面而来。
 竺玉都被吓了一跳,她许久没见过陆绥这么凶,眼神冰冷,杀性浓重,他修身养性这么些日子,原来还是装不下去,本性难移。
 他说的话,好像也是在针对她。
 竺玉有些气不过,又烦又怕的,她声音颤颤,却依旧拿出了天子的气势:“朕是皇帝,要去哪里、要做什么,难不成还要陆大人的准许?”
 陆绥牢牢盯着她,冷冰冰的视线固定在她的脸上:“陛下言重,臣也是担心陛下被人所骗。”
 竺玉沉默半晌,而后她说:“陆大人,你根本没有把我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陆绥往前了两步,将她拢在他的阴影里:“臣冤枉。”
 他在她转身往后逃的瞬间,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狠力往前一拽,她撞进了他怀里。
 少女眼神倔强隐忍,有几分恼怒,迫于力气的悬殊,才不得已被控制在他的掌心。
 陆绥感觉她都快要哭了,不像方才,进屋的时候还是笑盈盈的。
 想到这些,他心中又恨透了。
 恨她为什么不能也那样对他笑。
 为何对他就那样的吝啬,小气巴巴什么都要分的清清楚楚,见他如见蛇蝎,若不能将这蛇蝎拿来当药引,就退避三舍。
 陆绥蛮力抓着她的腕骨,见她吃痛的表情也不见收敛。
 此时此刻,他只想把这个人紧迫的抓在手里。
 男人深吸了口气,缓缓等待情绪逐渐平缓,他轻描淡写道:“往后的折子,劳请陛下自行批阅。臣不敢再越俎代庖。”
 也就是让她过得太清闲了。
 她才有空往外跑!去招蜂引蝶。
 陆绥倒不信她和那名农家子,还能如何。
 不过认识几天,她怕是连真名都不敢告诉对方。
 即便如此,即便是小打小闹、无聊中找个乐子,即便知道他们的“友谊”脆弱的不堪一击,决计不能长久。
 陆绥还是觉得恨,还是想将其杀之后快。
 竺玉被抓疼了手,挣也挣不开,疼得眼泪都掉了几滴。
 滚烫湿咸的泪落在他的皮肤上,有些烫。
 “疼吗?”
 “疼。”
 “我也疼。”
 竺玉眼前拢着雾气,沾着水光的睫毛簌簌的扑了两下,还是看不太清楚眼前人的神色。
 男人粗粝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脸,慢条斯理的、一点点帮她抹掉眼角的泪,他抿了下唇:“哭什么?”
 他似乎还很不高兴。
 明明被抓疼的也不是他。
 骨头快要碎掉的也不是他。
 他凭什么不高兴呢?
 陆绥胸口闷得发胀,他大抵也是不太会安慰人,望了她半晌,便也只吐出几个生硬干巴的字来:“不要哭了。”
 陆绥眼睫低垂,瞳色清浅:“笑一下。”
 “对我笑一下。”
 竺玉笑不出来,她甚至不知道陆绥今晚兴师动众大发脾气是为什么。
 她根本就没有惹他,他缘何生这么大的气?
 还将火气发泄到她的身上。
 这个人,从小到大,都很恶劣。
 坏得很。
 她不肯笑。
 陆绥的神情平静的像一潭死水,幽幽的眼瞳定定凝视着她,把人看得心底发慌,他的手掌慢慢抚摸上她的脸,轻启薄唇,平静道:“我把你杀了好不好。”
 竺玉的眼睫毛不安的颤了两下,像蝴蝶那双漂亮的翅膀,无力扑了扑。
 她后背冰凉。
 陆绥微微拢着眉,有些苦恼,但是又很认真:“吃掉你的肉,吃掉你的骨头,这样我们就永远都是一起的了。”
 彻彻底底的融为一体。
 不必担惊受怕她喜欢上别人。
 竺玉浑身冷得发抖,她分不清陆绥说的是玩笑话还是真话,怕他真的把她掐死在这里,这会儿连眼泪都不敢掉。
 泪珠悬挂在睫毛上,她连动都没敢乱动,贪生怕死下当机立断,选择了识时务者为俊杰这条路。
 她哆哆嗦嗦的、小声地问:“你、你今晚是怎么了?”
 生死攸关下竟还想得起他喜欢什么,小心翼翼扯了扯他的袖子:“你冷静些,有什么不高兴的不要闷在心里。”
 陆绥看她如履薄冰的可怜神色,便看出了她被吓得不轻。
 是怕他真的要杀了她,
 她甚至还违心的对他挤出了一抹难看至极的笑。
 陆绥盯着她脸上牵强的不能再牵强的笑,心里已是血流成河,少女唇瓣的弧度,像一把锋利的弯刀,刻下深深的伤口,翻覆的白肉粘着鲜血,痛得人浑身发颤。
 她越笑,他越痛。
 她刚刚不是这样笑的。
 陆绥今晚原本不想发作的。
 他应该要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等到严忌看破她的身份,等到他们两个不堪一击的友情,说破就破。
 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耐着性子等着,冷眼旁观就足够,看她惨败收场。
 他就该气定神闲的、继续若无其事的、以前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的、对她徐徐图之。
 只要守着这个人,就好。
 他同父亲说,他根本不在乎她喜不喜欢他。
 一点都不在乎。
 两情相悦于他而言没那么重要。
 他还是高估了自己。
 自以为心若顽石,偏活成了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妒夫,嘴脸难看的很。
 他就是在意的要命。
 连这么个浅浅的、多余的笑都容不下。
 陆绥回过神来,他脸色有些白,咽了咽喉,低声说:“我等了很久。”
 竺玉心里抓狂,又不是、又不是她让他等的!和她有什么关系!他自己执意要等两个时辰,等得不耐烦竟然就要杀了她!
 哪里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竺玉怕又掀起他刚刚那疯癫的要提刀出去砍人的样子,忍气吞声的哄他:“我忘了时辰。”
 “你、你下回不要等了。”
 陆绥好似被顺了毛的凶兽。
 总之,身上的戾气被抚平了不少。
 陆绥抬起她的手,刚刚虽然用了极深的力道,却也还有分寸,没有真的叫她伤着。少女的手腕像一截白白的藕,圈下的指印醒目又惹人眼红。
 她心里似乎有了阴影,用力挣了铮。
 陆绥捏着她的手指头:“我看看骨头。”
 烛火烧得正旺,殿内光线通透。
 撩人的火光,好想将宝成殿也烧得闷热。
 竺玉也不知道,看着、看着怎么就被扯到了床上。
 陆绥在她腕骨凸起的位置咬了口,一枚枚的吻,落在粉白的皮肤。
 他像永远都填不饱肚子的老餮,不急不缓料理已经在砧板上的鱼肉。
 四肢缠绕。
 红纱缚腕。
 到最后昏昏沉沉,受不了那个刺激,她的眼睛都有些翻白。
 第二天,她简直无法见人。
 脖子上一枚枚的咬痕,哪怕穿了领子高的衣裳也挡不住,雪肤落梅,引人遐想。
 竺玉早朝之前,不得已叫平宣去拿了脂粉来,这才遮掩了一二。
 她坐在金銮殿上,底下吵得不可开交。
 “北蛮近来蠢蠢欲动,他们那帮未开化的蛮夷觊觎我们大烨的国土也不是一日两日。这回怕是假意上京朝奉、求娶公主,所做的一切不过是缓兵之计,陛下断不能中了他们的怀柔之计。”
 “刘大人这说的什么话?你也知道他们是蛮夷,既愿意对陛下俯首称臣,何不将公主嫁过去,以求两族和平,也可免平民之苦。”说着这人就跪了下来:“国库空虚,陛下,百姓经不起更多的折腾了。”
 “辛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他既然诚心俯首称臣,又岂敢开口要娶咱们的公主?今日割一城,明日割十城!狮子长了口,只会越来越不满足。”
 “咱们也不是没同他们打过仗,周老将军英勇不减当年,要杀他们的锐气,也是轻而易举。”
 “这倒也是。”
 吵吵嚷嚷的。
 没个消停。
 老臣跪下来逼迫着年轻的君主将她的妹妹嫁出去,以保子民平安。
 竺玉望着跪在她面前的臣子,想起来上辈子嫁去蛮夷和亲的三妹妹,她嫁的是大单于,五六十岁的老男人。
 年龄大的能当她的父亲。
 她嫁过去没多久,大单于便死了。
 她被大单于的长子给继承,受尽屈辱,趁着两国交战的时候从营帐里偷偷跑回故土,身后是穷追不舍的追兵。
 她死在了草原边冰冷的湖水里。
 自尽而亡。
 如今,三妹妹还未出嫁,她已经当了皇帝,必不会同父皇那般,将她嫁过去受那种罪。
 “陛下,公主既享了子民的供奉,便该为国为民分忧啊!”
 竺玉冷冷望着他:“爱卿的俸禄也是享了百姓的赋税,按你说的,爱卿也得为百姓分忧,不妨你也去大单于跟前做点力气活。”
 他被说得脸色难看。
 周淮安这个时候开了口:“我们周家也不是没人,嫁公主?他们也配。”
 刘福清点点头:“是是是,周小将军说得没错的,周老将军是大烨朝的功臣,有他在,定能保我们边境不受侵扰。”
 周淮安颔首:“还是刘大人眼明心亮。”
 刘福清顺水推舟:“陛下,不然便派周老将军先去杀杀他们的威风,臣听闻蛮夷内部也不多安稳,各有异心,若能将他们打散,他们也就没功夫再生事端。”
 竺玉望着刘福清,阔脸浓眉,瞧着正气凛然,没有半分奸邪之气。
 可他这番提议,没安好心。
 上辈子,周老将军连同他那二十万大军都被葬在北边的山谷里。
 内贼伙同大单于将周老将军他们引入山谷,早有准备,来了个瓮中捉鳖。
 那么多条性命惨死,还在他们身上压下叛国通敌的罪名。
 刘福清被帝王冷冷盯着看了半晌,心里都有些怵,难不成她看出什么了?这不可能,此事绝密,大单于的人甚至递过消息,就服毒自尽了。
 刘福清额头起了冷汗,“陛下?”
 竺玉收回视线:“周老将军年事已高,此事延后再议。”
 吵吵嚷嚷的早朝总算过去了。
 竺玉回到宝华殿还有堆积如山的奏折要处置,陆绥说不帮她看,就真的一个字都不再帮她看了。
 没什么国家大事。
 折子上剩下的就还是那些可以忽略的请安问候。
 竺玉批改完奏折,已经到下午了。
 晌午连饭都没空吃,屁股在椅子上钉着,坐都坐痛了。
 陆绥坐在一旁好像一个恶劣的监工,手里还拿着鞭子,若是干活不认真,或是想偷懒,就随时会对她挥鞭。
 竺玉每每想要偷懒,默默放下手中的毛笔。
 坐在一旁看书的男人,好像背后也长了眼睛:“陛下,只有这点耐心吗?”
 竺玉手腕都写酸了,眼睛看得都痛。
 陆绥的话好似在谴责她,仿佛她是个不务正业、没把心思放在正事的昏君。
 她小声为自己辩解:“我看累了,稍稍歇歇。”
 陆绥放下手中迟迟么有翻页的书:“天还没黑,才过去几个时辰,殿下且再辛苦一会儿。国家大事,不可懈怠。”
 其实哪里有什么国家大事呢!
 不都是些、问她好不好的废话。
 竺玉萎靡不振趴在桌子上,时不时抬头偷偷看一眼陆绥,她不禁想问:“陆大人,这几日不用查案子吗?”
 陆绥说:“不急。”
 他淡淡道:“陛下的事总归更重要一些。”
 竺玉撞上他那双幽深的黑眸,莫名心虚:“我、我没什么事啊。”
 被这样盯了几日。
 竺玉实在受不了了!同陆绥发了一次脾气,将他递过来的补汤打翻在了他的身上,面无表情:“陆大人是都察院的御史,不想着查案倒是上赶着为我做这些端茶递水的小事,真是埋没了。”
 陆绥管都没管胸前被打湿的衣襟,重新端来一碗补汤,将汤匙递到她的唇瓣:“张嘴。”
 停顿片刻,补充道:“我试过了,不苦。”
 喝完补汤。
 天都黑了。
 竺玉被折腾的没空出宫也没气馁,本来还不知道自己原来对严忌这么上心,分别了短短几日,她还真的有点想他了。
 不过这样也正好。
 他也能专心备考。
 见不上面,还能书信往来。
 竺玉看完奏折,趴在桌上,闷声不吭的开始给严忌写信,提起笔又不知道能写什么,犹犹豫豫、瞻前顾后、翻来覆去。
 落笔便只剩下一句话。
 “我亦甚想你。”
 信洋洋洒洒写了两页纸。
 都是些很小的小事情,譬如今日吃到的石榴没有你那天摘给我的甜,再譬如她出门却被绊住了手脚,还有许多乱七八糟的琐事,她也说的津津有味。
 写到信的末章。
 她的脸莫名发热,在信上悄悄的问他心里可有想念她。
 陆绥见她趴在桌子上,认认真真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他走过去,还未靠近。
 她便将信纸收了起来,对他无辜的眨了眨眼:“没有墨水了。”
 陆绥默了片刻,拾起砚石,替她磨墨。
 写好的信,竺玉都交给了平宣,叫他派人送到了宫外。
 竺玉这回藏了心眼,几次叮嘱平宣:“切莫声张,也不要让别人知道了,偷偷摸摸的,藏得好些。”
 她觉得陆绥这般严加看管着她,是怕她同旁人联起手来对付他。
 那天陆绥提着刀,面无表情要去砍人,的确将她吓得不轻。
 她同严忌之间可不是陆绥想的那种关系,她和严忌现在也算两情相悦,压根没有别的图谋。
 可这样的话。
 竺玉又不好同陆绥说,多少是有些羞耻的。
 她还得先同陆绥将不清不楚的关系给处置了,总不能这辈子都稀里糊涂的被他玩弄!先前那些回,她也不是没有得到过欢愉,又处处受制,且先算了。
 可是如今她心有所属。
 她再与陆绥那样,就有些不太好了。
 这日她看完严忌同她写的回信,几页几页的信纸,填得满满。
 末了,信封里还捎了一盒胭脂。
 “她们说小娘子都喜欢这个,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竺玉攥着这盒胭脂,瞧着也不像是便宜货。
 应当要花个几两银子的。
 陆绥来的时候,她脸上刚抹的胭脂都未来得及卸下,小脸透着薄红色,一眼便看出她上了妆。
 陆绥望着她气色红润的小脸,这些时日,吃得好睡得好,脸颊莹润几分,像颗漂亮又饱满的珍珠,潋滟诱人。
 陆绥的喉咙动了动:“好看。”
 竺玉已经将胭脂收进了是梳妆盒里,她刹时扣紧了手指,莫名有些紧张。
 她内心煎熬,斟酌着、要怎么小心翼翼的把话给陆绥说个清楚。
 迟疑的片刻。
 陆绥缓缓打开她的掌心,一根精致漂亮的玉簪便塞进了她的手里,上头雕着只栩栩如生的小狐狸。
 竺玉拿着烫手,磕磕绊绊:“给我的吗?”
 陆绥点头:“可还喜欢?”
 竺玉觉得陆绥这样不对,但是哪里不对,她又没想明白。
 她捏着玉簪,好像拿着什么烫手山芋:“很精致。”
 陆绥轻轻碰了碰她的脸,指腹好似染了几分胭脂浓香,他说:“我亲手做的。”
 竺玉怔了一下。
 陆绥抿唇,接着说:“费时费力,还伤了手指头。”
 竺玉垂着眼睛,很想装聋作哑,又不是她、让他做的,和她有什么关系啊。
 好像是她在虐待他,逼迫他给自己做簪子。
 陆绥瞧着也不像没钱的,拿不出几十两银子买根玉簪吗?
 过了会儿,竺玉才干巴巴的挤出几个字来:“那你辛苦了。”
 陆绥深深看了她一眼,他指腹上的伤口已经结痂,几乎都看不出什么痕迹来看:“你喜欢就值得。”
 她也没多喜欢。
 可她有口难言。
 竺玉敷衍的点点头:“喜欢的。”
 为表诚心,她还多说了两个字:“好看。”
 她看起来其实有点不耐烦,但是陆绥看着她这个样子也只会觉得很可爱。
 再者,这些日子她也没闹着要出宫,都乖乖的待在宫里,苦兮兮的坐在案桌前埋首批阅奏折。
 想来是已经将宫外那个人忘了个干净。
 从小她就是如此,三分热情,三分记性,喜欢也喜欢不长久。
 陆绥心神意动,将人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竺玉被他亲了两口,她有些躲闪,眼神飘忽,小手不安的攀着他的肩,看他神色平静,像是能听得进去话的样子。
 她张了口:“陆绥。”
 “我们这样是、不对的。”
 陆绥的手一顿:“哪里不对?”
 竺玉鼓足勇气:“有违君臣礼数。而且你也不会…一辈子都与我这般苟合,我记得郡主很是为你的婚事操心。”
 她的声音越来越有底气,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你也早就到了要娶妻生子的年纪,你若是有什么真心喜欢的姑娘,我可以为你赐婚。”
 “满京城的金枝玉叶,应当有你能瞧得上眼的。”
 “若你喜欢,她也愿意,正好趁人之美。”
 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她通情达理的皇帝了。
 她真是个好人。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直白望着陆绥的眼睛,一点儿都没有要躲闪的意思。
 正因如此,她眼中的情绪也被陆绥看得清清楚楚。
 腰间的手骤然加深了一个力道。
 她的肋骨疼了下,胸腔拥挤,差点有些透不过气来。
 “陛下真大方。”
 “陆大人为朝政贡献颇多,这点小事,无足挂齿。”
 “陛下当真要为我赐婚?”
 “嗯!金口玉言,绝不是儿戏。”
 陆绥盯着她的脸,迟早有天要被她气死。
 他连冷笑都笑不出来,一张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既然如此,陛下何不将自己赐予我。”
 竺玉怒道:“你说什么胡话。”
 陆绥轻轻抚摸着她的脸,指尖冰凉:“论贵女,又有谁的身份能尊贵得过陛下?”
 竺玉都快要气绝身亡了。
 油盐不进的臭石头。
 竺玉一时难以说服他,讪讪止了声。
 免得他再说些什么狂言妄语。
 她不信,等到她有了两情相悦之人,陆绥还能厚着脸皮夹在他们中间。
 男人向来都将颜面看得十分重,难能受得了自己头顶有个绿油油的帽子,而且强人所难,也没什么意思。
 如此又过了些时日。
 竺玉同严忌书信往来也有两月有余,从浓夏进了正秋。
 恩科开考,严忌毫不慌张进了考场。
 考完了试,就老老实实继续回去赚钱。
 等揭皇榜,正是金秋时节。
 可能陆绥总算体恤她这个皇帝当得有多辛苦,她书房里的折子少了大半,竺玉这回出门也留了心眼,先是去了将军府,而后换了身女装偷偷摸摸溜出了门。
 榜前人头攒动,她是随着人流被挤进去的。
 瞧见了严忌的名字位列前茅,她顿时就笑了起来。
 他果真厉害。
 从小村子里一步步走到京城,这一路想必诸多不易。
 人潮散去,竺玉也打算转身离开,身后一阵马蹄声疾,耳边扫过烈烈的风。
 适才往前的骏马,忽然停了下来。
 马背上的男人,一身黑色的冰冷铠甲,额头上束着黑色的宽抹额,意气风发的少年郎,高高坐在马上,五官俊秀,神色冷肃。
 李裴去了淮城两个月。
 前几天才算料理完了事情,赶了回来。
 得亏他眼睛尖,余光一扫,便瞧见了隐在人群中的她。
 方才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这个时辰,她怎么会穿着一身薄裙站在这儿?
 这里人多,不是说话的地方。
 李裴也不喜欢有太多人盯着她看,长鞭一钩,拢住她的腰肢把人拽到了马上。
 竺玉被吓了一跳,只觉得眼前模糊了下,便到了李裴的怀中。
 他这回去淮城,是去办案的。
 亲手带了巡抚的人头回来,血淋淋的脑袋还装在箱笼里,给他带了回来。
 李裴的手还大大方方楼在她腰上:“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说完,他笑了起来,低头狠狠在她后颈这片嗅了一口:“是不是知道我今天回来,特意在这儿等我?”
 竺玉哪里算得准今天出门会这么倒霉。
 “才不是。”
 李裴听着她凶巴巴的反驳也不恼,心里反而美滋滋的,搂着人爱不释手的,在他后面的属下等人,也不敢贸然出声去催。
 这位副指挥使,在淮城不近女色。
 连酒都不怎么沾,有人往他跟前送美人,便只留下一句——家中已有未婚妻。
 清心寡欲的不得了。
 瞧着现下这股腻歪的劲儿,谁会那么眼瞎去打扰他。
 “反正我这两个月,梦里夜夜可都是你。”李裴做的那些下流梦,没必要同她说。
 怕她在马上坐得不舒服。
 李裴又把人带去了后头的马车里。
 外头嘀嘀咕咕的声音,闭上耳朵不想听也听得清楚。
 “这就是咱们指挥使的未婚妻?”
 “还不够明显?”
 “他人也忒着急了,一刻都等不得的样子。”
 “可不是,我都没见大人笑过,今儿也算开眼了。”
 竺玉千防万防,没防住今日回京的李裴。
 她坐在马车里,他的眼神就像是绳索,把她给捆住了,哪哪儿都跑不掉。
 李裴如小时候那般,偏喜欢往她身上黏,搂着、抱着也不满足,时不时捏捏她的脸,情不自禁就出了格、过了火。
 竺玉推开他,他还能厚着脸皮再缠上来。
 他的目光忽然顿住,停在她的脖子下方那枚咬的深刻还未褪色的吻痕。
 李裴当即就像被踩中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这谁弄得?!”
 竺玉睁圆了眼:“不是你咬的吗?”
 李裴愣了下,想起来方才他是有些过火,没个轻重。
 竺玉整理好衣襟,烦躁不满:“你能不能别像一条狗一样,见到我就又是舔又是咬的。”
 李裴好像上了瘾,细细嗅着她身上的软香,怎么都难松手。
 甚至有种她若是个人偶娃娃就好了的念头,便能叫他一直搂着不放,她又不是个会听他话的。
 不会叫她动,她就动。
 叫她笑,她就笑。
 她总是有几分不太愿意同他很亲近的。
 李裴红了眼,闷声不乐道:“我去了淮城两个月,也不见你捎来只言片语,你怕是早就把我忘到脑后了。”
 竺玉被说得有几分心虚,但她也不是没想起过李裴的。
 淮城地远,民风彪悍,当官的也不大好应付,府衙对朝廷阳奉阴违也不是一回两回,整治起来还真是有几分棘手和麻烦的。
 竺玉也知道李裴的父亲有意让他去历练。
 京城锦衣玉食的小公子,不能一辈子都当个刀不见血的好人,总得有人来为他的长剑开刃。
 “我没有忘了你。”竺玉被他抓着双臂,感觉脆弱的外衫都要被他给拽下来,她叹了叹气,说:“可是淮城太远了,我给你写信,一来一回也要花上一个多月,这时候你都要回来。”
 竺玉也不是真的白眼狼。
 李裴对她好,她自然也担心他。
 “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谁能伤得了我。”
 李裴双手捧着她的脸,抵着她的额头,寻常夫妻也不会有他们这般亲昵:“你心里有我就行。总归不是我的一厢情愿。”
 竺玉有些喘不过气,倒不是难受的。
 而是觉得李裴的这份感情太沉重了。
 竺玉轻轻挣开了他的手,有些话再拖下去不说就不成样子,总不能一个两个都是陆绥那样的硬石头,说了他不爱听的就装作听不见。
 她抿了抿柔唇,说话温吞,吐字却很清晰:“我一直都将你当成一个兄长来看的,自然是会担心你。”
 她感觉得到抚着她脸颊的手指逐渐僵硬,面前的男人万般柔情也慢慢的变得严肃起来。
 她硬着头皮继续说:“我们从小感情就比其他几个人要好,真心换真心,你回来了,我也不用日夜担忧你出了什么事。”
 这话说的半真半假。
 感情要好是真,日夜担忧却没这么夸张。
 她…还真的不曾担忧过他。
 淮城虽然是个是非之地,李裴的父亲当了这么多年的都督,若是护着儿子的这点手腕都没有,他这些年也不能高枕无忧。
 李裴不是傻子,听得懂她的话。
 他慢慢抽出手,锋利的目光一寸寸从她脸上扫过:“我明白了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李裴的脑子忽然变得无比清晰,望着她的眼神也是前所未有的清楚,这张脸瞧着比他两个月之前看见的要圆润,气色也被滋补的红扑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