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死对头听见心声后by风枕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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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呼吸微促,抬手推开了沈砚。
 她抬眼去看他,见他的眸中并无意外之色。
 他好像很轻而易举地接受了她的亲密,又很轻而易举地接受了她的疏离,好像她做什么都可以。
 他甚至都没有问一问她为什么不行。
 这一瞬间,她几乎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并不喜欢宁沅这个人。
 只是色迷心窍,馋她的身子。
 她若是愿意,就再好不过,不愿意也没什么关系。
 宁沅不知为何,心情有些不悦,掀被躺回床榻上,下了逐客令:“我要睡觉了。”
 她试图平息着波澜迭起的内心,而后后知后觉地想——自己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拒绝他的邀请呢?
 可能是他那方面还不错。
 也可能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时常会出现在她身边的男人。
 甚至上回她心中还冒出来嫁给他也不错的念头。
 但念头之所以只是念头,就是因为他虽不会伤害她,可他却会骗她。
 若是真栽在他手里,那她一辈子也玩不过他。
 仗着他对自己身体的那点喜欢,虽能过得不错,但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驰。
 若他一朝变心,喜欢上了旁人,那她的下场怕是比她娘亲好不了多少。
 男人还是少些弯绕心思得好。
 就像裴大哥那样的。
 又是裴大哥。
 沈砚听见她的心声,微微叹了口气。
 他不问她,自然是因为他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且他始终认为这样的事应当两厢情愿。
 她若是想,他便奉陪,她若是不想,他就与她保持一个令她舒适的距离。
 她从小就不曾过上几天风平浪静的日子,自然会暗示自己要寻一个安稳之人度日。
 这很正常。
 但他不认为子星会是她的良配。
 宁沅之所以总想与他割席,无非是有两个原因。
 一是她爹拿她的婚事当做维系两个家族的纽带,可偏偏她娘的不幸遭遇在前,她很不安,生怕重蹈覆辙。
 二是沈府乃至他自己,在宁沅看来都十分复杂,而子星则简单直白地多。
 可事实并非如此。
 沈家旁系虽多,他这一脉缺唯有父母和阿姊,人际关系很简单。
 子星的父亲却有两房小妾,家中暗藏玄机。
 不过不论她心里怎么想,他都不会放弃她。
 日子一天天过去,得了自由的杨知意在经商一道上更为得心应手,宁沅投进去的那些银子翻了几番。
 夏去秋来,这日,杨知意又给她送来了上个月的盈利。
 宁沅盘算半晌,心中估算着再等个一月,就攒够了还给国公府的银两。
 届时,她就能和小星星远走高飞了。
 养心殿内袅袅生烟,陛下与裴子星交代完秋狝事宜后,侧目看向沈砚。
 沈砚只盯着裴子星,并没有留意到陛下投来的目光。
 远走高飞?
 他什么时候答应了她?
 “执玉,你盯着子星做什么?”
 沈砚淡淡道:“臣观其面相,察觉他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陛下您。”
 裴子星一头雾水:“臣瞒着陛下什么了?”
 沈砚不大想理他,冷着脸道:“宁小姐的事。”
 “……这点事也未必需要让陛下知晓吧。”
 沈砚凝起眉:“你们还真有事?”
 她背着他与子星偷偷做了什么?
 那他怎么不知道?
 他只知道她会时常向他请教吹笛。
 难道是心声失效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最近宁小姐笛子练得愈发勤勉了些,曾在信中请教过我一些问题。”
 他的眉宇蹙得更深:“你们还互通书信?”
 ……他在脑海中听见的那些言辞诚恳的请教,竟是以这样的方式。
 裴子星点了点头。
 “怎么,难道你没有收到过吗?”
 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然觉得沈砚同宁沅亲密了不少,几乎都要以为他俩好事将近。
 沈砚哽住片刻,心想,宁沅不给他递书信,定是因为他们常常见面,她根本想不起来还可以用书信联络他这码事。
 见面和书信谁更重要,简直不言而喻。
 沈砚面不改色嘴硬道:“自然收到过。”
 “那你这么惊讶。”裴子星道,“我还以为宁小姐不曾给你写过书信呢。”
 陛下观察着两人,翻开折子,清了清嗓子,随口道:“子星,你有没有感觉到殿内有些酸意?”
 还未待裴子星回答,沈砚便冷着脸道:“陛下怕是感觉错了。”
 他们早已习惯了彼此的性情,故而陛下也未与沈砚计较,以一副大哥姿态道:“在坐的各位唯有朕是有妇之夫,你是不是与宁小姐最近进展不顺?不妨说来听听,朕来帮你出出主意。”
 “和你说了也无用。”
 她都想着和人私奔了,信中还指不定写得什么他不知道的旖旎情话呢。
 再说了,陛下当年与阿姊是两情相悦,与他的情况可不一样。
 他与其在这里问他,还不若去问一问阿姊女子究竟是如何想的。
 “臣先告退,去瞧一瞧阿姊。”他起身行礼而去。
 陛下望着他的背影,敲了敲书案上的宴会图,对裴子星道:“届时不妨让他俩坐得近些。”
 宫道深深,沈砚与沈蘅坐在尽头处的亭中,修长如玉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叩着桌面,他斟酌许久,开口道:“我……”
 “有一个朋友。”
 “……”
 沈蘅刚含在口中的茶险些喷出去。
 她配合道:“请问你这位朋友……他怎么了呢?”
 他眉头蹙起,低声开口道:“他与我一样,也有一位未婚妻。”
 “但和我不同的是,他那未婚妻不喜欢他,甚至打算去与旁人私奔。”
 沈砚这话一出,她还是惊了一瞬:“本宫不信。”
 她心中清楚,这些日子以来,宁沅所见的男子大多都是弟弟,偶尔入了宫,才会与裴将军多说几句,且皆守礼又得体。
 宁沅这样安静内敛、灵慧谨慎的性子,纵然真的心仪旁的男子,也不会不管不顾地与其在一起,定会妥善处理好一切以后再表明心意。
 “这之中或许有什么误会……?”她试探望向他。
 “没什么误会的。”他道,“我一早就知道她……哦,我朋友的那位未婚妻,对那个男子青眼有加,但她家中关系复杂,需得有一位能压住她家中长辈,替她担下大事的人,而我那个朋友显然更合适。”
 “那你……你那位朋友如此做了没有?”
 “自然是做了。”
 沈蘅不解道:“既为她付出这么多,她为什么不曾动心,还会去喜欢旁人?”
 沈砚噎了噎道:“我若是知道,还来问你做什么?”
 沈蘅沉吟片刻:“那你喜欢她这件事,她自己知道吗?”
 “她心中不是一直这么觉得的吗?”
 她可是自始至终都以为自己对他情根深种。
 “这么说……你还从没有表过白?”沈蘅瞪大了眼睛。
 “……没有。”
 “蠢!”沈蘅站起来,“她心中再怎么知道,你只对她好,却从未说出口,便也都是暧昧。”
 她了解这个弟弟。
 他一向行动大于言辞,而宁沅又自幼没有什么安全感,不喜欢去猜测本就虚无缥缈的感情里究竟有几分是真。
 比起行动上关切,言语上冷淡,她定是会更倾向于不论内外皆坚定选择她的善意。
 她宁愿蒙蔽自己的心之所向,也不敢鼓起勇气赌上一回。
 沈砚道:“她既不喜欢我,我说了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沈蘅简直恨铁不成钢:“那她都要同旁人私奔了,你还要你的面子做什么?”
 “多说几句好听话会死是不是?”
 沈砚抿了抿唇,纠正道:“不是我,是我的一个朋友。”
 “好好好,你的朋友。”
 沈蘅无奈道。
 “总之,请你这位朋友好好学一学如何用语言表达自己的心意。”
 沈砚不明白。
 都说花言巧语的男人要不得,要多做些实事,怎么到他这儿反而行不通了?
 沈砚走在宫道上,琢磨着阿姊的话,试着想象了一下该如何与宁沅表达心意的场景。
 空着手的感觉很怪。
 他随手折了枝月桂,冷着脸递向面前的空气,道:“给你的。”
 少女的模样很轻易地浮现在他眼前。
 若是她在,定会微微瞪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歪头凝着他:“为什么给我这个?”
 他该回答:“因为我心悦你。”
 多冒昧啊。
 他终于体会到了一次脚趾微蜷的滋味。
 与其让他说这样肉麻的话,还不若让他任她差遣。
 他当即换了个说辞,重新递给了空气。
 “因为它很香。”
 不行,这句实在太过普通,与宁沅甚至不会产生什么联系。
 他沉吟片刻,在心里补充道:“和你一样。”
 这句话让他轻而易举地想到了那个隐秘的白日。
 他吻在她那里,实实在在地尝到了她的滋味。
 他很清晰地感受到耳朵烧了起来,且完全不受控。
 ……不过为什么听起来好像一个变态?
 宁沅或许说得对,他可能真的是一个道貌岸然的变态。
 他一面自恼,一面忧愁到底该如何向她开口,转过一道宫门,再度把月桂递了出去。
 然后不偏不倚地送进了陛下的怀中。
 陛下本是过去找皇后的。
 见沈砚折花递给自己,且脸上还带着诡异的绯红,赶忙往后退了一步,惊惧道:“沈执玉你做什么?朕可是你的姐夫!”
 刚入宫不久的宁沅本一如既往地埋头匆匆走着,闻声抬头望了过去,透过金黄的银杏叶,恰见了红墙前的这一幕。
 她蹙了蹙眉,心想,沈砚都不曾给她送过花。
 她本以为他是一个不懂浪漫的男子,如今看来他也是知道的,只是那个能让他浪漫的对象不是自己罢了。
 不过……这个浪漫的对象……嗯……怎么说呢……
 好难评。
 沈砚听着她的心声,无奈阖了阖眼,垂下手对面前满眼警惕的陛下道:“你别太自作多情。”
 陛下这才捂着心口,长吁一口气道:“对嘛,这才是你。”
 “你若不是为了给朕,那是在做什么?练习?想要送给宁姑娘?”
 沈砚沉默不语,视线望向远方,搜寻着宁沅的身影,最后在一颗银杏树后瞥见了一抹烟粉色的缎料。
 她是在偷看他吗?
 陛下背对着宁沅,并未察觉她在,只是好心地接过他手里的花枝,叼在了口中,撑住红墙,冲他挑了挑眉。
 “你学好了啊,朕只教你一遍。”他口齿不清道。
 宁沅发现除却陛下那一声大喊,她并听不清两人之间的对话,看了片刻,觉得还是走掉比较好。
 难怪沈砚频繁出入宫闱,深得陛下看重。
 宁沅心中莫名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还好她就快自由了。
 她继续垂下脑袋,匆匆离去。
 她今日是入宫瞧太妃的。
 她是阿娘的小姑姑,从前对阿娘很好,只可惜一入宫门深似海,如今先帝不在,她身为太妃,更是鲜少露面,连宫宴时也见不到。
 从前明薇执掌中馈,也不允她多来往,如今她回了祖宅,反倒松快许多。
 听说太妃换季着了风寒,宁沅特地熬了些药膳来探望一番。
 有陛下在,沈砚总不能撇下他离开,他把目光从银杏树旁收回来,见陛下眼里带着戏谑道:“阿蘅,要不要跟我去个地方?”
 沈砚:“……”
 他蹙起眉道:“臣得去太医院为皇后娘娘请太医,就不与陛下耽搁了。”
 陛下一改先前模样,端正身形,担忧道:“你姐怎么了?”
 旋即忙吩咐身旁跟着的宫人:“你去传太医,跑着去,越快越好。”
 眼见宫人匆忙离去,他转头看向沈砚:“你快说啊!”
 “没什么,臣只是觉得她眼睛出了些问题。”
 “不然是怎么看上您的?”
 陛下脸色一黑:“闭嘴。”
 太妃们居住的院落素来偏僻清静,宁沅叩门进去,只觉得若是一生都蹉跎在这样的小院里,也实在是太过无趣了。
 宫中的姑姑引着她往内室走。
 “姑娘请。”
 太妃自床榻上坐起来,见是她,不由有些意外:“沅沅?”
 宁沅福了福身:“太妃娘娘,听闻你病了,我闲来无事,熬了这药膳来看看你。”
 太妃和善道:“真没想到你还能来看我,许多年未见了,当初我抱你的时候,你还是个襁褓中的孩子。”
 “后来你娘亲缠绵病榻,直至她……”她轻叹一声,“不说这些了,如今看你出落得如此水灵,你娘的在天之灵定然很是欣慰。”
 “不像我,在这宫中半生,连个一子半女都没留下。”
 宁沅其实不大会安慰人。
 她觉得有没有孩子都是一种选择罢了,亲情的联结必然伴随着母亲的牺牲与奉献,个中滋味究竟是苦是甜,只有自己能体会。
 但此时她觉得她总该说些什么。
 她想了想,干巴巴道:“生育子嗣也未必都是幸事,皆是往鬼门关上走一遭,若阿娘没有生下我,说不定也不会去得这样早。”
 救命……这个宽慰连她自己都觉得尴尬。
 太妃闻言一笑,只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倒也不必担心这个,若是身子康健,妊娠得当,也不会受那么大的罪,相反,如若平常就不重视自己的身子,病痛时常纠缠,也好不到哪儿去。”
 “无论如何,你都要保重自己啊。”
 宁沅对她浅浅一笑:“多谢太妃。”
 兴许人年纪大了,就都喜欢谈起从前,她拉着宁沅忆往昔道:“说起你娘,她从前也是个爱玩爱笑的性子,身强体健的,只是嫁入沈府后性子变了许多,尤其是怀孕后期,气色很是不好。”
 “那她初有孕时呢?”宁沅随口问道。
 “初有孕时啊……”
 “她初有孕时,可以说几乎没什么不适,那些旁人有的症状她都不曾有,若非月信忽然不至,怕是都不知道自己有身孕了呢。”
 宁沅蹙起眉。
 太妃并无诞育子嗣的经验,但托沈砚骗她的福,她或许有点。
 在她以为自己怀孕的那段时间,她看了不少医书,知晓女子孕初期和孕后期是最难熬的,但若孕初期时便比较安稳,大多都会顺利生产。
 可她阿娘却是难产伤了身。
 如若她最初便很康健,这之中或许有什么算计和隐情。
 自太妃处走出来时,她有些心事重重,一时未留意脚下的砖石覆了一层青苔,就这么滑了一下,生生踩空。
 小腿划在阶上,痛感传来,她往石阶后倒去,赶忙护住了脑袋。
 心想,完了。
 她本以为会与大地来一个亲密接触,谁料却被人半道一拦,扣入了一个满是冷香的怀抱。
 宁沅胸口起伏着,心跳得很快,腿上的痛感传过来,仿佛濡湿了裙摆,疼得她眼眶酸涩,登时水雾弥漫,眼前一片模糊。
 纵然如此,她还是觉得她对上了沈砚的视线。
 她被他揽在怀里,发现他的心跳比她还要快。
 他怎么知道她在这儿?
 别是那时候他看见了她,来试探些她知道了些什么吧?
 她得稳住,不能暴露。
 沈砚垂眸望了她一眼,将她横抱起来,手指在她的腰间触碰到了一个触感寒凉之物。
 是他当时为她挑的玉笛。
 她又打算带着他送的笛子,去找别的男人。
 “你是打算去找子星吗?”他淡淡问道。
 她毫不避讳地“嗯”了一声。
 沈砚沉默着,步履平稳地带她往离宫门相反的方向去。
 “……你要带我去哪儿?”
 男子的声音冷冰冰:“带你去找你的小星星。”
 宁沅有些不解:“那你带我往宫里走做什么?她又不在宫中。”
 子星今日休沐,两人在养心殿中皆是被陛下特意叫过来的,方才他又碰见了陛下,说明子星早就走了。
 看来她知道得挺清楚。
 “那他在哪儿呢?”
 “在马车里等我一同回府。”宁沅如实答道。
 不行,连他都与宁沅在马车里发生过很多暧昧的事,他怎么能让她与裴子星同乘。
 “我待会儿会亲自送你回去,让他先走。”
 “……这不太好吧?”
 沈砚扶了她一把她很是感激,但她还是有些介怀先前看见的那一幕。
 “难道你想我们三人同行吗?”
 他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不可以吗?”宁沅正视着他的眼睛。
 “当然不可以。”沈砚蹙眉道。
 她在想什么?
 他本想同她说,他和子星之间,她只能选一个。
 可又怕话说出口,听她道:“那我选裴大哥。”
 那他就再也没机会了。
 他决不会在她明确不要他的情况下死皮赖脸地缠着她。
 起码现在不会。
 ……那他就能容忍她和他亲密到这等地步吗?
 沈砚的心里直发堵。
 算了,不容忍还能怎样?
 他如今还能把她抱在怀中就已经很知足了,以后兴许都抱不到了,她就只会在“小星星”怀里。
 宁沅看着他逐渐绷紧的唇角,一时有些不解。
 他怎么好像生气了?
 “沈砚,你在气什么?”
 宁沅仔细回忆了一番他们之间的对话。
 他们心照不宣地没提宫墙前那事,他肯定不是在气这个,自己说要回府也没什么问题,唯一的不对就是她说她要去找裴大哥一趟。
 可她这不是也没去吗?
 总不能正常往来也要生气吧?
 就算她真的嫁给了他,婚后也定会见到旁的男子啊。
 沈砚听着她的心声,心想,还不承认,难道她见了旁的男子也会与他们独乘一辆马车,亲昵地叫他小星星吗?
 沈砚嘴硬道:“我没气。”
 他抱着她走进御赐给他的院子,将她放在了床榻上。
 他褪了她的鞋袜,拿来一张打湿的冷帕为她擦拭伤口,血洇湿了白帕,微微地刺痛传来,她忍不住往后瑟缩了一下。
 可惜她的足*踝圈在他的掌中,纹丝不动。
 沈砚垂首道:“你忍一忍,待会儿还有更疼的。”
 ……什么更疼的?
 宁沅有些不解,在他又用帕子覆在她伤口上时,仍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气。
 沈砚抬眼瞧她,把她的小腿放在椅子上,还贴心地垫了个软垫,起身去书案上拿了册话本,丢在她身边。
 “你先看看。”
 他上回买了许多话本,打算从中琢磨怎么讨好宁沅。
 因他能呆的地方仅有这几处,便在府上放了一些,宫里放了几本,连司衙的卷宗里都压了一本。
 不过他买了很多,还未来得及看完,拿给宁沅的这本便是新的。
 即便她问起来,他也好说本是买给母亲看的。
 如今给她,是为了让她分散一下注意力,打发打发时间,别总想着自己的伤。
 他转身去寻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
 宁沅疑惑地看了眼他的背影,垂眸望向手边的书。
 当她瞥见书名的时候,瞳仁微缩。
 好巧不巧,这书她看过。
 书里讲的是一个被买来做大官妾室的乡野村姑默默存银两,整日筹谋着逃跑,谁料在逃跑前夕却被大官发现了,大官便挑了她的手筋脚筋,把她囚禁在一处不为人知的房间,捆在床榻上,日日迫着她与他欢好。
 好巧不巧的是,她自己也想退婚逃跑。
 沈砚断然不是会看这种话本的人,且混迹官场之人惯不喜欢有话直说,做的每一件事都自有意图。
 结合着他说的“待会儿还有更疼的”这句话,宁沅顿觉大事不妙。
 是不是最近她对他冷淡了些,让他察觉了什么?
 不行,此时跑为上策,安抚为中,拆穿则为下。
 她连去哪儿安度晚年都想好了,才不要被他困在这里。
 宁沅当即忍着痛起身,一瘸一拐地摸去门边。
 沈砚终于翻出了药膏,他转过身来,见宁沅已经扶上了门框,一条腿正要迈出去。
 她天天都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给我回来。”他朝她走过来。
 宁沅脑子飞快地转。
 跑是来不及跑了,不如安抚一下他罢,让他知晓自己并没有离开他的意图。
 宁沅转身,在沈砚扯住她衣袖之前,先发制人地扑进了他的怀中,环住男子的腰身。
 她目光往下,瞥见他稳若磐石的修长双腿。
 她心中清楚,他看起来清瘦,实则暗藏力量,自己的小腿还在隐隐作痛,绝不可能从他的地盘上逃出去。
 不过她记得他好像很吃她撒娇那套。
 于是她故意把脸埋在他的衣衫里,掐出一汪泪与哭腔,道:“人家哭起来很丑,所以不想被你看到。”
 沈砚:“……”
 他垂首,默默瞧了她一眼,自觉有点好笑。
 其实她哭起来的时候一点儿也不丑,微微上扬的眼尾红红,带出些妩媚的意味,让本就水雾潋滟的眸子更显朦胧。
 既让人想保护,又让人想欺负。
 宁沅此时并没有抬眼看,否则应当能看见他根本压不住的唇角。
 她猜的不错,他确实抵挡不了她的撒娇。
 但想起她居然让子星在她的马车上等他,沈砚唇角的笑容当即沉寂了下去。
 他没有拆穿她,而是弯身抱起她。
 他本想配合着她演下去,但想起她先前发现他在耍着她玩时很是生气的模样,便解释道:“这药渗入伤口是会有些灼烧之感,但你也不至于怕到临阵脱逃吧?”
 他原只是打算上药而已吗?
 宁沅忐忑地想,还好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否则又要嘲笑她了。
 但不知为何,她又有些莫名的失落。
 男子面无表情地重新把她放回床榻,大手探入裙角,平静的眸子望向她。
 很是暧昧的姿势。
 宁沅的心中的失落逐渐变为连她都觉得奇怪的异样,仿佛在盼望着与他真的发生点什么。
 直至男子的手猝不及防地按在了她的伤处,药膏的刺激与灼热霎时贯穿了她的皮肉,惹得伤处的筋脉直跳。
 那点异样登时烟消云散,疼痛直冲头皮。
 更疼的果然在后面。
 她倒抽着凉气,不禁头皮发麻道:“沈砚,你该不会是为了报复我吧?”
 报复她今日瞧见了他和陛下的秘事。
 “我报复你什么?”他掀起眼皮看她,随口道,“报复你去找子星吗?”
 他只不过是在给她正常上药而已,她怎么什么都能联想到他?
 他冷哼一声:“你去找谁,同我何干?”
 ……原是因为这件事。
 还说与他不相干,若是他真不在意,他端出这张冰块脸干嘛?
 “我不是已经和你解释过了吗?我是打算去见他,可我还没来得及去呢。”宁沅好声好气道,“再说这不是遇见你了吗?还出了这样的意外,所以我更见不到他了呀。”
 “哦,那听起来可真遗憾呢。”
 沈砚涂药的动作未停,她整条小腿烧得火辣辣的。
 她是还没来得及去见,可是都约着和人家共乘一辆马车回府了。
 若非他执意把她带到这儿,人家指不定已经见了面了。
 宁沅拉下脸来,不悦道:“你怎么这么阴阳怪气?”
 他揉着她的小腿,抬眸看她:“难不成你还要我发自内心地恭喜你们吗?”
 宁沅不理解:“你要恭喜什么?我又没有要嫁给他。”
 ……明明不想嫁给他,还要想着与他私奔吗?
 沈砚沉下脸来:“宁沅,你别仗着你是个姑娘家,就可以玩弄别人的感情。”
 她玩弄他的感情也就算了。
 毕竟他甘之如饴,心甘情愿。
 可子星不是这样,他是个认真负责的老实人,吃不消她这样的妖精。
 宁沅忍着疼,恍惚了一瞬。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几时玩弄裴大哥感情了?
 她从来都没有与他越过朋友之间的界限,倒是和沈砚愈发不清不楚。
 想到今日看见的那枝丹桂,她更是心烦。
 她蹙起眉:“你还好意思说我?”
 “我怎么了?”
 他动作未停,语气也算不上温柔,她的伤口不碰都在隐隐作痛,更别提他在这里揉来揉去。
 她咬了咬唇,没好气道:“不怎么。”
 “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是说你今天看见的那幕吗?”沈砚问道,“那是我……”
 话说了一半,他生生咽了下去。
 那是他在练习该如何向她表白。
 但他心中觉得,如今的气氛和时机都不适合向她坦白这一切,表达心意这件事,应当庄严而隆重,伴随着惊喜和感动,而不是在这满是草药气息的屋子里,平静地陈述出来。
 “……总之,这是个误会,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宁沅见沈砚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垂下眼来。
 她发现她与他的关系愈发暧昧不清。
 从未互道过喜欢,却抱过亲过,甚至互相帮彼此纾解过。
 这样的关系很怪,不像定下婚约的爱侣,倒像是家族联姻的夫妻。
 转念一想,她与沈砚,本就是因家族联姻才有所关联的。
 那她究竟在难受什么?
 他爱喜欢谁喜欢谁,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盛国的民风并无那般守旧,女子若是精于骑射,亦可以随男子一同入围场,不会也无妨,可与随行之人呆在大帐里,观百戏,看斗兽。
 宁沅本想借腿伤推了秋狝,趁机查一查当年之事,可终究拗不过皇后娘娘相邀,还是赴了约。
 秋高气爽,旌旗猎猎。
 今日比得是箭术,宁沅因着腿伤未愈,来得稍晚了些,女眷席位早已人满为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