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死对头中了情蛊后by衔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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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在十八岁以前?,骊姬除了不能出去有些微忧愁,并没有太大烦恼。
 一切转折发生在她十八岁生辰那天——她偷偷破开禁制,去到了“下面”。
 能破开师父设下的禁制,说?明她的修为又上?一层楼,甚至比起师父也差的不远了。
 她很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师父,但“下面”的诱惑更大,于是她仍是悄悄下了楼。
 出楼的第一缕风是春风,从四面八方温柔地裹住她,前?所未有的肆意和畅快,她觉得整个人仿佛要?飘起来?。
 而且“下面”,似乎并不像大祭司跟她说?的那样危险,反而有许许多多她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
 她从未见?过的长河,从未走过的桥,还有许许多多的同?族。
 比如,她的母亲。
 多年前?匆匆一见?,母亲对她说?了一句话,可惜她没听?清,这次终于有了机会,她迫不及待地想要?问一问。
 但等?她走进母亲的宫殿时,看到的母亲却是一个没有腿的怪胎。
 她惊恐万状,吓得连连后退。
 母亲让她不要?怕,过来?一点,她有话同?她说?。
 骊姬于是克服恐惧,走到了她床榻边,然?而母亲却突然?暴起掐住了她的脖子。
 喉咙剧痛,她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杀她,不是说?母亲都?爱子女吗?
 母亲温柔又残忍,说?正是因为爱她所以才要?杀了她,结束这一切。
 否则,她和她生下的孩子们,迟早也会步这样的后尘,世世代代没有穷尽。
 也是从母亲的口中,她得知了神族凋敝后悲惨命运,原本侍奉神族的仆人们日益壮大,以纯净血脉为由,将他们囚禁,罔顾人伦。
 眼前?这个女人不止是她的母亲,同?时也是她的姑姑。
 她畸变的腿就是血脉混乱的代价,在这个时代,生为神族,不幸之至。
 骊姬是不幸中的万幸,身体完整,才智过人,样貌也卓绝,所以一出生就被隔绝,只有每年的神诞日出来?接受万人膜拜。
 她完全符合世人想象中最?强大最?完美的神族,也是一切污秽的遮羞布。
 听?完这一切骊姬恍惚间才终于弄懂,当年母亲见?到她的第一面,说?出的两个字真的是“去死”,她其实一直都?听?见?了,却以为听?错了。
 母亲又告诉她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脱胎换骨、白日飞升的新神,她的那位好师父,神宫的大祭司。
 骊姬难以置信,相比这个想杀她的生母,她当然?更愿意相信陪伴她很多年的师父。
 她跌跌撞撞地挣开想杀她的母亲逃出去。
 可惜,她完全不熟悉神宫,宫殿又是连在一起的,慌乱逃出去时,每推开一间门,她看到的都?是一个怪胎。
 或者是没有双臂,或者多了眼睛,还有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神胎,,根本看不出人形,只是一个模糊的肉块。
 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她却听?到侍奉的神侍们在感慨最?近出生的神族们是越来?越畸形了,看着都?害怕,但大祭司说?不许丢,养一养,能活下来?的将来?说?不定还能继续生……
 骊姬直接吐了出来?。
 再然?后,她一个人在神宫听?弱小的同?族们痛苦的呻吟听?了很久,久到她足以想明白一切,坚定一切。
 被找到时,骊姬假装在飞阁旁边的草地上?睡着了。
 睡眼惺忪,语气平静。
 大祭司从没教过她撒谎,也不知道?她会撒谎,纵然?有所怀疑,最?终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以后不要?再任性。
 之后,骊姬重新回到了飞阁,一切都?和往常没什么不同?,除了禁制被加固了三重,名为服侍实则监视的神侍多了三倍。
 她假装什么都?没发觉,还对大祭司愈发依赖。
 在日渐升温,共度良宵之后,大祭司终于松了口,让她继任神主。
 加冕的那一日,她第一次堂堂正正走出飞阁。
 之后,她迅速动手清除周围的神侍,渐渐的,她暴戾的名声传了出去。
 这样更好,于是她将名声发挥到极致,神侍被她换了一批又一批。
 但这群强大的仆人们如同?鼠患,实在是太多了,多到她根本杀不完。
 既然?杀不完觊觎的仆人们,没办法?,她就只好屠杀自己的同?族。
 她想,等?神族都?死绝了,就再也没有人能逼他们了。
 活得万分痛苦的同?族没有一个抵抗的,甚至,他们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连续找借口杀了五个同?族之后,夜晚,她的好师父缠绵过后温柔地抚过她的发梢。
 “适可而止,我从未亏待过你,你应该明白的,那么多蝼蚁还不够你泄愤?”
 瞧,他把那些神侍们称之为蝼蚁。
 旁人总算说?她冷血,实际上?这才是真正的绝情之人。
 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被看穿,骊姬没再像从前?一样曲意逢迎,而是目光凌厉,忽然?提剑刺向他心口。
 可惜,偏了一寸。
 大祭司没死,代价是她以疯名被重新关入飞阁。
 但此时的飞阁已经关不住她了,每回逃出来?,她都?要?大开杀戒。
 神宫损失惨重,大祭司摇头说?对她很失望,反手将她关入万尺深潭,然?后用特制的锁龙链锁住她的手脚。
 至此还不够,他又用一根最?精纯的黄金铁链,亲手穿过她的脊骨,压制住她所有修为。
 锥心之痛,时时刻刻。
 被锁在寒潭的第一年,她恨极了大祭司,在岩壁上?刻了满壁的“恨”字,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第二?年,她依旧含恨,依旧想挣脱,每天都?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第三年,第四年……
 一直到第五十年。
 这五十年来?,大祭司每天都?会来?看她,问她后悔了吗?
 她的恨意没有半分消减,反倒日益增长,即便被锁住也恨不得杀了他。
 大祭司叹气,说?不明白他费尽心机在与世隔绝的飞阁里养了她这么多年,她为什么还会轻而易举地背叛他?
 她冷笑说?因为她有人性,而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也许这句话惹怒了他,往后又过了四十多年,他来?得频率越来?越少?,有时十天,有时半月,但总也还是会来?的。
 当然?,很多时候带来?的是不太好的消息,比如,她又有了新的弟妹,或者,也可以说?表弟表妹。
 他说?这回吸取了教训,把他们关得更严实,可惜,他们不像她完整无缺,也不如她美丽,纵然?是当遮羞布,也不能让世人信服。
 那时,她已经心如死灰,不再挣扎,让他杀了她。
 他不许,反而要?她好好活着。
 他说?她是这么多年来?唯一的杰作,无论相貌,还是资质,都?无与伦比。
 不管飞阁中住进了多少?人,没有任何人能够比得上?她。
 他每次看到那些蠢物都?会想起她,只要?她肯低头,他们会是这世间最?完美的神仙眷侣。
 骊姬闭了闭眼,只吐出一个字:滚。
 他用冰冷的手拍了拍她侧脸,说?自己很伤心,从那以后,果然?来?得更少?。
 被锁在深潭的第九十六年,大祭司又来?了,并且来?得愈发得勤,常常整夜整夜地看着她,似乎要?做什么决定。
 但是最?终,他并没真正动手,掐住她脖子的手反而变得滚热,流连忘返,低低附在她耳边呢喃,要?她给他生个孩子。
 她浑身颤抖骂他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的反抗没有丝毫用处,神族子嗣一向艰难,但她的幸运大概都?用在了出生上?,此后,肚子不幸得很快隆了起来?。
 她依旧被锁住四肢,脊骨也被穿过,没有办法?自杀,更没办法?杀掉腹中的这个怪物。
 她不知道?会生出什么怪物,也许少?了根胳膊,也许多了根胳膊。
 肚子一天天隆起,她的恐惧也日益增长。
 这时,他反而对她越发温柔起来?,细致地亲吻她流血的脊骨,按揉她被锁链磨得淤青或发紫手腕,甚至三年怀胎,她即将临盆时,还准备了幼子的虎头鞋。
 她只觉得可笑。
 她是他一手养出来?的怪物,他们的孩子自然?也是。
 这个怪胎,甚至都?不一定会有脚。
 但她什么都?没表露出来?,反而慢慢收敛了戾气,仿佛真的被驯化,或者为了孩子妥协。
 她不再拒绝他的温柔,甚至在他说?了几个名字,要?她替即将出生的这个孩子取名时,真的颇有兴致地挑了一个。
 毕竟纠缠了那么多年,她知道?他最?想要?她选的一定是那个名字。
 纵然?那个名字是如此讽刺。
 果然?,她选择之后,他吻了吻她额头。
 很快,怀胎三年,一朝分娩,一个深夜时分她小腹阵阵坠痛,冷汗直流,鲜血顺着她白皙的小腿往下流,触目惊心。
 神族难孕,更难生产,正是因此才会慢慢凋敝。
 所以生产到万分凶险,疑似血崩之时,他终于还是解开了她脊骨的锁链,这个困住她的最?大压制。
 其实,她远远没有到血崩之时,一切都?是在赌。
 她赌赢了。
 锁龙链从她脊骨中被扯下来?的那一刻,她用尽所有力?量暴起挣断剩下几根链子,然?后在他猝不及防的时候精准刺进他心口。
 青合不偏不倚,完全穿透心脏。
 即便是神族,也无力?回天。
 剧痛袭来?,他握着穿透心脏的剑,反而笑了,笑着呢喃:“等?生完这个孩子,我是真的想放了你,我们永不分离,可惜……”
 他叹气,低低道?:“这么多年,阿骊,你当真没有对我动过任何心?”
 “有。”骊姬眼神淡漠,缓缓吐出两个字,“杀心。”
 神力不断流失,汩汩的鲜血从他胸口涌出,药石罔极。
 骊姬还在不断阵痛之中,白色的下裙已经被鲜血浸透,她扶着岩壁缓缓坐下,脸色发白,浑身是汗,双手在岩壁上抓出长?长?的血痕,十根指头几乎全?全?磨破了,挣扎许久才将折磨了她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怪胎生?了出来。
 那是一颗泛着淡金色光芒的龙蛋。
 刚生?出的龙蛋蛋壳极薄,透过光还能?看出里面?蜷缩着的幼龙。
 幼龙被惊醒,挣扎着试图破壳。
 可这对它而言实在太难,一般而言,快得话它也得挣扎一天,慢得话可能?要三?天、五天才能?破出来。
 当然,若是有母亲的照料,会快一些。
 然而骊姬眼神掠过那颗孤伶伶的蛋时,丝毫没有停留,更别提呵护。
 她已经筋疲力尽,用尽全?力去撕扯满是血污的衣摆。
 刚生?出来的龙蛋极为脆弱,一旦蛋壳从外面?破碎,里面?的幼龙十有八九难以存活。
 偏偏这个龙蛋生?出来的位置十分不妙,正立在被震塌的碎石堆上,随着幼龙挣扎破壳,龙蛋晃来晃去,摇摇欲坠。
 已经气若游丝的大祭司好几次想上前护住这颗蛋,然而他连动,也没有力气。
 而骊姬,就?那么冷眼旁观,看着龙蛋摇晃,最终猛然一倾,从石堆上坠落。
 啪嗒一声。
 蛋壳破碎,尚未完全?被吸收的清液流了一地。
 一条只有巴掌大的黑色幼龙摔在地上,眼睛还没睁开,挣扎了两下,慢慢不动了。
 骊姬背过身,缓缓闭上了眼。
 大祭司此刻也好似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气力,眼眸低垂,如?即将熄灭的死灰。
 “原来,你当真?恨我至此,当初你肯为它取名,我以为你至少不会伤害它。”
 许久,骊姬恢复了些许气力,拄着剑缓缓起身,眸若深潭。
 “满口谎言的人,却?祈盼从旁人口中听到真?话,你不觉得荒唐吗?”
 “荒唐?”大祭司低低地苦笑,“你说的对,我的确不配,可是阿骊,不管你信不信,我这一生?机关算尽,唯独对你有几分真?心。”
 “究竟是真?心,还是私心,你这种人当真?能?分得清?”骊姬握紧了剑,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大祭司终于不再?说话,也说不出话,他神力逐渐散尽,沉重的眼皮一点点阖上。
 最终,确认他再?无半点气息之后,骊姬方离开。
 她刚刚生?产完,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每走一步都犹如?刀割。
 扶着墙休息时,忽然,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贴了上来。
 她垂眸一看,原来是她的孩子?,那条幼龙。
 它尚且还留存一口气,似乎知道她是母亲,嗅到气息后虚弱地用尾巴紧紧勾住了她的脚踝。
 和她恐惧中的怪胎不同,它十分瘦弱,却?完整无缺。
 想必若是将来有机会化成?人,也会是个健全?的孩子?。
 只可惜,提前破壳的幼龙是很难再?活下去的,除非有母亲日夜不离守护。
 但她做不到,也不应该再?让神族悲惨的命运延续下去。
 她最终没有杀它,也没有抱它,只是缓缓解开勾住她的那条尾巴,然后头也不回,提剑离开。
 幻境到此戛然而止。
 祝余果的香气也缓缓散去,眼前已经是万尺深潭,但不再?是千年之前的那个深潭,这里没有骊姬,也没有幼龙,只有她和陆无咎。
 幻境极为逼真?,掺杂着骊姬的心绪,置身其中,仿佛亲身经历过一遭。
 她的爱,她的恨,她的无奈,她的使命……
 当骊姬决绝的背影彻底消散时,连翘觉得神魂仿佛也被带走了一部分。
 她知道最后的结果,此去一别,故人长?绝。
 昆仑神宫化作无边血海,烈火经久不息,燃烧了数年。
 经历了如?此多,难怪骊姬不惜用神魂做引,飞灰烟灭,她也算是得偿所?愿了,此后神宫不复存在,那些残害过神族的家族们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四分五裂,变成?了今日这般,她若是得知,或许也能?感到一丝安慰。
 不过那条幼龙,着实可惜了……
 连翘心里波涛汹涌,久久不能?平静,不由得感叹,一旁的陆无咎却?背着身,长?久地沉默着,好似没有半分波动。
 连翘正在万分感伤之际,忍不住戳了戳他:“你说,骊姬回忆里最后选的那个名字是什么,为什么骊姬会觉得大祭司一定喜欢?幻境都是碎片,当时戛然而止,我并没看见?,你有没有看见??”
 陆无咎负手而立,许久才淡淡道:“没有。”
 连翘目露惋惜:“行吧。”
 陆无咎其实看到了。
 看得无比清晰。
 因为那两个字正是他的名字——无咎。
 他又突然想起一件很不起眼的小事?。
 他有一个弟弟,一母同胞,名为陆骁。
 陆骁比他小两岁,恣意妄为,与他禀性完全?不同,偏偏最喜欢和他比较。
 年少时,陆骁甚至因为名字长?短闹过,哭着问母后为什么他的名字要比他多一个字。
 母后罕见?地生?了气,怒斥陆骁不务正业,天天把心思用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上。
 但耐不住陆骁的纠缠,她还是说了,说他的名原本也是单字,只不过当时大旱三?年,魑魅横行,王朝暴乱四起,皇帝不得已下了罪己诏。
 而他出生?后,天降甘露,危机迎刃而解,所?以,因为带来了祥瑞,他便被命名为了无咎,意为无灾无祸。
 陆无咎本不在意这些,此刻,再?回想无咎二字,突然想起了无咎的第二重含义——无咎,也是不咎,既往不咎。
 他其实不是祥瑞,而是罪咎。
 所?以,是让谁既往不咎?
 又不再?怨咎什么?
 思绪千回百转,陆无咎气血翻涌,周身的灵力开始横冲直撞。
 其实从进阶开始,他就?隐隐觉察有股灵力变得越来越难以掌控,好似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那时他以为这是进阶后不能?完全?把控的结果,但此刻,他心里有了另一种猜测。
 他强行运转起那股无法掌控的力量,霎时额上青筋暴起,喉间血气翻滚,而再?一低眸,灵力窜过的地方,衣袖下的手臂隐隐显出了鳞状物。
 黑色的鳞片。
 虽然不知中间发生?了什么,虽然不知为什么时间在他身上静止了千年,但他明白了一件事?。
 他是从母后的腹中出来的,但并不是母后的孩子?,所?以母后才会说那样的话。
 而他真?正的母亲,厌恶他至极。
 陆无咎缓缓闭上了眼,深吸一口气,压制住那丑陋的黑色鳞片。
 连翘浑然未觉,还陷在幻境的余韵里,头有些痛。
 她揉了揉脑袋,唉声叹气:“虽然我们都没看见?名字,但这条幼龙是确确实实存在的,所?以,骊姬的确有一个孩子?,且这条龙也是黑色的,若是这个孩子?活了下来,我看八成?就?是预言里的那个堕神了。”
 陆无咎缓缓侧目:“果真?如?此,你又当如?何,杀了他?”
 连翘一时哑口无言。
 若换做从前,她当然毫不犹豫地要杀了他,以绝后患。
 但目睹了一切因果,连翘一想到幻境中那根贴上去软软的尾巴,心中便又酸又涩。
 她纠结万分,手指快绞成?了麻花,最后嘴唇一抿:“我不知道。”
 陆无咎回头,语气淡漠:“不知道?他是堕神,走火入魔,且一定恨极了所?有修士,恨不得杀光所?有人,恨不得焚毁一切,如?此穷凶极恶之人,你还在犹豫,为什么?”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说到底,他又不能?选择他的出身,爹娘双亡,又提早破了壳,虚弱不堪,这些年他即便活了下来,恐怕也经受过非人的折磨。”连翘眼神认真?,“何况,背负着神族代代的血海深仇,又如?何能?轻易放下?”
 “这么说,你支持他?即便你也可能?死在他手下?”陆无咎又继续逼问。
 连翘眉毛皱得紧紧的,认真?思考起来,她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他不该死,其他人也不该死,他要是能?放下一切便好了,毕竟往事?过去已经快千年,如?今的修士们也已经不是当年的人了。”
 陆无咎唇抿成?了一条线:“放下?你说的轻易,如?何能?放下,当一个人从出生?起就?不被期待,又背负着血海深仇,偏偏又有无上的修为,生?杀予夺,为所?欲为,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他怜惜,又有什么值得他放下?”
 连翘迟疑:“你说得也对,但能?够活到现在,也许这些年里他也遇到过一些对他好的人,或者爱他的人,即便是为了这些人,他也该手下留情,回头是岸。”
 “倘若没有这样的人呢…… ”陆无咎眼眸一垂,声音低下去,“倘若这么多年,他同骊姬一样,一直生?活在一个庞大的骗局中,从没有真?心对待过他,也从没有人毫无保留的爱他,他无时无刻不被算计,监视,利用,加之身有隐疾,和常人有异,你觉得,他还有什么理由收手?”
 连翘沉默了,然后又睁大眼睛:“不可能?吧,怎会有人悲惨至此?”
 陆无咎面?无表情,此刻那股强行被他运转起来的灵力开始不受控制,横冲直撞,他强行压下,执意追问:“假如?真?的有呢?”
 连翘撇撇嘴:“我不相信,你这设想也太天马行空了,若是有人经受了如?此多,恐怕早就?疯了,根本捱不到现在吧。”
 “天马行空?”陆无咎忽然笑了,“也对,如?此荒诞不经,连编故事?都没人敢信,怎么可能?会有人不疯……”
 他背着身,手臂上的鳞片若隐若现,周身的灵力在不经意间忽然开始急剧波动,
 连翘觉得他越说越古怪,正想绕过去看看,此时,原本平静的弱水突然泛起了波涛。
 万尺深潭里,忽然传来风起的声音。
 她回头张望,纳闷不已:“哪来的风?”
 她自言自语,再?一回头,却?发现陆无咎唇边溢出了一丝血迹,身形也有些摇晃。
 “喂!你怎么了?”
 连翘迅速上前扶住,陆无咎直接整个人砸了过来,如?小山倾颓,她咬牙用膝盖顶住,然后慢慢拖着他靠在了树上。
 此时,陆无咎眼眸微闭,经脉紊乱,额上迅速浮起了一层薄汗。
 这模样,看起来竟有几分走火入魔。
 连翘迅速封住他几个关键穴位,然后翻出一粒护心脉的金丹试图塞进去。
 把他的嘴一掰,忽然,满口的血流了出来,看起来不知忍了多久。
 连翘惊慌失措,赶紧用帕子?去擦,一边擦一边又生?气:“你究竟怎么了,吐了这么多的血?忍成?这样为什么一个字也不说?”
 越擦越多,她赶紧塞了好几粒金丹进去,他气息才终于平稳下来,紧闭的眼眸也终于动了动。
 连翘擦了擦额头的汗 ,长?舒一口气,总算暂时稳住了,要不然气息一直紊乱下去,他很有可能?走火入魔,理智全?无,变成?堕仙。
 不过,走火入魔这种事?要么是因为修炼出错,比如?,妄图短时间内提升修为夺了别人的内丹炼化;要么是大喜大悲,急火攻心。
 陆无咎和她一样不过是从幻境里走了一圈,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前者自然是不可能?,至于后者,难不成?是他和她一样其实也深受触动,只不过情绪一向不外露,看不出来?
 可说到底,那毕竟是幻境,即便再?感同身受,和他们也没什么切身关系,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些假象走火入魔?
 除非,对他而言那不是假象,他就?是局中人。
 连翘突然想起了陆无咎刚刚奇怪的话,难道,那条黑龙会是他?
 但这念头只出现了一瞬,便立刻被她打消。
 因为实在太荒谬了。
 陆无咎是天虞的太子?,那么多双眼睛注视,他的血脉不可能?出错。
 再?说,神宫覆灭已经将近千年,那条龙若是还活着,也该是和玄霜神君一样,几近羽化才对。
 纵然这龙是神主一脉,更厉害些,也应当是中年了。
 可陆无咎分明才及冠,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她甚至经常踮着脚和他比较,绝不能?有假。
 所?以,无论从血脉上,还是从时间上,这个猜想都绝对说不通。更
 连翘晃晃脑袋,暗骂自己一定是在幻境中受了刺激,所?以听见?谁说话都胡思乱想。
 想来想去,她觉得只有一种可能?,于是问道:“你是不是之前和玄霜神君交手的时候受了内伤了,经脉紊乱了,要面?子?一直忍着没说?”
 陆无咎虽然醒了,但脸色很不好,摁着眉心一言不发。
 经过这些日子?,连翘太了解他不过了,她嘟囔道:“你就?嘴硬吧!受伤有什么大不了,只要活着,就?难免磕磕碰碰的,何况,被神君打伤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多少人甚至连神君的衣角都碰不到,更别提和他交手打得难分胜负……”
 她小嘴叭叭,说个不停,陆无咎眼睛一闭突然直接靠在了她肩膀。
 她推了推,陆无咎反而靠得更紧,双手穿过她肋下,直接环抱住她的腰,然后把头也埋在了她颈侧。
 很明显地寻求依靠。
 连翘这人,人强她更强,吃软不吃硬。
 别人一旦示弱,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
 尤其,靠过来的还是陆无咎,眼眸微闭,薄唇紧抿,似乎很需要人安慰。
 她心跳得很乱,小心扶住他的脑袋:“你累了?”
 陆无咎疲惫地嗯了一声。
 连翘出奇地安静下来,就?这么让他靠着,甚至莫名地,她手伸了出去,不自觉地想抱住他的背。
 然而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她突然回神,蜷了蜷指尖,又缩了回去。
 这时,一直闭着眼的陆无咎忽然开了口:“你在担心我?”
 连翘结结巴巴:“当然了,你要是死了我也得死。我肯定要担心你。”
 陆无咎淡漠道:“只有这个原因?”
 连翘小声嘀咕:“不然呢,还能?有什么呀?”
 陆无咎抱着她温热脊背的手突然收得极紧,声音低沉:“假如?,和你一起中情蛊的人不是我,你也会担心他?是不是无论中蛊的人是谁,对你来说其实没有任何区别,你会同他做任何事?,就?像对我一样?”
 连翘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眼睛眨了眨:“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你只要说是不是。”
 他气血翻滚,像当年挽留母亲一样,勾住她后背的手越来越紧,紧到无法呼吸。
 在她看不见?的背后,手臂青筋隆起,黑色的鳞片快速蔓延,双瞳妖异,泛起龙族一贯的淡金色。
 她要是敢说没有区别,他真?的,真?的会控制不住……
 连翘一直活得?稀里糊涂,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此刻,她难得?认真,假如?不?是陆无咎,而是任何一个人,她还会愿意吗?
 还没来得?及思考,她脑中就已经冒出了答案。
 她不?会愿意。
 甚至是只要想到会有?别的人碰到她,她就开始不?舒服。
 有?些事情?真是不?能比较,一旦比较,心?意便会明明白白。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她不?再抗拒,甚至是非他不?可了?
 她越推时间越早,越想越心?惊。
 也许是知道他没有?味觉时隐隐的心?疼,也许是他贴上她柔软嘴唇的那一刻。又也 许,只是某个不?经意回眸的瞬间……
 但答案这么明显,这么快,她又有?些慌乱。
 好像是较量时落了下风,低人一等一样。
 连翘紧抿着?唇,不?肯正?面回答:“好无趣的问题,能有?什么区别?你今天到底怎么啦,咱们都已经这样了,问不?问又有?什么区别?”
 说罢她心?虚地不?敢看他,完全没注意到陆无咎正?在不?断变换的双瞳忽然倒竖,变成了一条线,手臂上的鳞片顷刻之间爬满了一边颈侧。
 “是吗?”
 那股屠戮一切的欲望又在跳动,他闭了闭眼压制住,声音勉强保持镇定?语气:“没有?区别,那是不?是换做周见南,或者从前的周静桓,你都会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