涨红—— by多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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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岱兰完全没有想过要在网球场上“爆杀”叶洗砚。
 网球这项运动,本身就是身高的占尽优势,她再跳起扣杀,也比不过比她高出近二十厘米的叶洗砚。好在叶洗砚也无意“欺负小个子”,两个人打养生球,有来有回,默契十足。
 二十多拍的时候,千岱兰微妙地察觉到这场网球和以往对拉不同。
 雷琳早就和她说过,打网球到一定程度,会沉浸在“心流”的愉悦中。到“心流”的时候,会有一种世界万物都停止,眼中只看到旋转网球的境地,一种沉浸式的穿越感,毫无其他杂念——
 千岱兰偶尔有过几次。
 但从未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强烈。
 她看不到周围的一切,想不到今天来找叶洗砚的目的,甚至听不见其他,只有她的呼吸、心跳,球拍击打球时的微妙“嘭”声,乃至于叶洗砚的强而有力的心跳、随着运动急促的呼吸声——事实上,她们离的很远,远到不可能听到这些。
 千岱兰确认自己听到、感受到了。
 她仿佛能感觉到叶洗砚的脉搏。
 甚至说不清是谁配合谁,谁迁就谁,两个人拉球非常非常默契——不需要一句话,不需要言语交流,两人保持着奇异的共频。皮肤上渗出的热汗,渐渐急促的呼吸,越发激烈的脉搏,一次比一次重的心跳,还有那两人之间,你来我去、你击我打,旋转、跳跃的网球。
 眼前世界开始模糊,球好像变成一条超清的直线,缓慢柔美地减速,千岱兰能清楚地看到球的每一次旋转,不需要刻意保持动作,但她能稳稳地接住、击打每一个球,只有击球声的韵律,每一次反馈都令她几乎颅内高,潮,但又不是高,潮——每一次正向的愉悦伴随着下一波愉悦,不停息、没有不应期,她就这样重复着等待着对方击球,垫步,她正反手,挥动球拍,击球。
 专注,放松,不闪躲,每一次击球都仿佛击中脆生生的甜品。
 最终是千岱兰力竭,她甚至没有发现自己筋疲力尽,是沉重、酸痛的右手无力再挥起球拍——嘭——网球沿着她球拍边缘轻轻击出——空击落地——嘭!
 重重砸中地面,弹跳微颤。
 千岱兰才发现自己满身大汗。
 她从未出过这么巨量的汗水,额头,身体,腿,到处都水淋淋,好像刚游过泳。
 头发已经湿透了,衣服也被汗水浸湿,千岱兰微微躬着身,大口大口喘着气,惊讶地发现自己完全沉浸在方才的一场球的愉悦中。
 她甚至忘记了身体的酸痛,只一味地体验着快乐。
 现在她右手和腿都在酸、胀、痛,几乎拿不稳网球拍。
 藏蓝色polo领运动衫的叶洗砚大步走来,汗水把他衣服浸湿,前胸后背的颜色已经变成一种近乎黑的深蓝。
 “岱兰?”他呼吸还没平稳,叫她的名字,“还好吗?”
 “还好,”千岱兰不可思议,“我们居然打了这么久……”
 “我也没想到,”叶洗砚微笑,“你球技很好,辛苦你了——你还好吗?要不要喝点水?你看起来很热。”
 千岱兰放下网球拍,她伸手摸脸,发现自己脸颊汗涔涔,又湿又烫,温度高得吓人。
 叶洗砚用毛巾擦干汗,又递给她湿巾,两人擦干手后,他拧开一瓶苏打水,先递给千岱兰;再拧开一瓶,才自己喝。
 千岱兰说了声谢谢,小口小口喝水。
 水喝太快了没用,起不到滋润咽喉的作用。
 “抱歉,”叶洗砚说,“没考虑到你的身体情况,有些太过火了,对不起。”
 “没事啦,”千岱兰连忙说,“是你耐力好,时间长,我也要多锻炼身体,争取能跟的上你的节奏。”
 叶洗砚侧身,看她握住水瓶、累到不住发颤的手臂,自然地提出:“为了表达歉意,不如,今天晚上请你吃饭,吃完后,我再送你回去——你现在看起来不太方便回家。”
 “没事,休息休息就好啦,”千岱兰推辞,“不用担心的。”
 叶洗砚微笑:“今晚也有约会吗?”
 “今晚没有啦,”千岱兰说,“就是怕耽误哥哥你的事情。”
 “我晚上也没约会,”叶洗砚淡淡地说,“毕竟是我邀请你打球,现在你这么累,我也有责任,你今天刚说再一再二不再三——还是说,你不想和我吃饭?”
 “哪里有。”
 千岱兰一笑,叶洗砚清楚地看到她其实有两颗小尖虎牙牙,很整齐,小尖尖。
 运动时的她没有化妆,嘴唇红红,满头大汗,马尾也松散了,不狼狈,却是自然清新的可爱。
 “主要是,哥哥要请我吃饭的话,一定又是很高档的地方,我总不能老是占哥哥的便宜,也没办法回请,心里过意不去,”千岱兰为难地拒绝,忽然间,话锋一转,“——不如这样,我知道有家私房菜做得干净卫生,不是很贵,我也能负担得起。而且,他们也有专门为过敏人士做饭的厨具。”
 叶洗砚笑:“岱兰记忆真好,还记得我对花生过敏。”
 “别的事情都记不清楚,哥哥的东西,我记得可稳了,一点都不能忘,”千岱兰笑眯眯,站起来,她指指脑袋,“都在这里记得呢,我第一次去吃饭的时候,就想,改天有机会,一定要请你过来吃。”
 叶洗砚微笑看她,颔首:“好,那就听你的,我也去尝尝,能让你念念不忘的,有多么好吃。”
 千岱兰站起来,往前走几步,忽然间蹙眉,吸了口气,右脚一瘸一拐。
 叶洗砚注意到。
 他下意识伸手去扶,但千岱兰已经站稳了。
 他沉静、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注意到她微瘸的右脚:“怎么了?”
 “没事,”千岱兰回头一笑,眉间略有愁容,但顷刻一扫而空,“工作上遇到的一点点小麻烦啦——不提这个,哥哥,我去换衣服,等会儿,我们休息区见。”
 作者有话说:
 Ps::本章中出现的歌曲,为2009年发布的单曲。《冬天的秘密》周传雄,可能这位歌手的《寂寞沙洲冷》更火一点,但《冬天的秘密》也很好听!
 以及——
 《白夜行》真的、真的、真的很好看,是我人生中接触到的第一位“恶女”类型主角,虽然这本事还是有男作者的通病,比如女主想惩罚/毁掉女性竞争者/敌人的手段永远都是让人侵犯她(毕竟是1999年日本人写的书了,不过也可能是想体现她童年时的经历)。
 因为雪穗这个恶女的塑造很牛逼,所以还是很推荐去看的!!!
 “心流”的确存在,不单单是网球、运动之中,当专注于某一件事的时候,它就会很容易出现。比如弹钢琴、画画、练字、做高数题、解物理题……
第21章 忍痛
 这个网球俱乐部和场地的会员费价值不菲,供自由取用的水也是PANNA和FIJI——千岱兰本以为JW店里为客人提供依云已经很大方了,没想到这边更是大手笔。
 吹完头发,扎好马尾,千岱兰没有用香水柜上琳琅满目的香水瓶,背着双肩包,径直往公共休息区走。
 叶洗砚已经到了,旁边的水空了三分之一,正翻阅一本杂志。
 他坐得随意,姿态放松,但不散漫,仍是优雅的;换掉运动装后,他穿了件介于灰和黑色的休闲衬衫,深黑色西装裤,裤线锋利,合体,坐着时,微微露出一截深灰色袜子。
 千岱兰第一眼注意到他鞋子漂亮的琴弓底,优雅流畅的弧线,也唯独鞋底的这一小块,是浓郁深沉的酒红色。
 这是他身上装束唯一的艳色,被稳稳踩在脚下。
 千岱兰道歉:“对不起,我刚刚走错路了。”
 闻言,叶洗砚合拢杂志,抬头瞧她,讶然:“你来这里打了快一年的球,没有来过公共休息室吗?”
 “因为时间紧张嘛,我主要是来练习打网球的,晚上还有其他事……”千岱兰坐在他旁边,不好意思地说,“没时间。”
 “晚上还有其他事?”叶洗砚侧脸,“经常加班,还是?”
 “附近公园有个英语角,可以去练口语;有时候,也要留出时间看看书,打扫家里的卫生,买菜买面包——菜市场的菜和肉一般过了下午六点就开始打折,超市的面包,等晚上八点半后也会半价,”千岱兰说,“我想着,好不容易记住的单词啦,语法啦,如果长时间不用,就这样忘掉了,好可惜——对不起,我说这些琐碎的事情,你肯定觉得很无聊,鸡毛蒜皮的。”
 “不,非常有意思,也很有用,”叶洗砚说,“感谢你告诉我打折的消息,或许下次我也可以晚上去逛超市。”
 千岱兰的小虎牙露出来,猛然又收住,讶然:“对了,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打球快一年了?”
 “王庭说的,”叶洗砚泰然自若地说,“他夸赞你很有天赋。”
 “那是我聪明,”千岱兰说,“聪明人干什么都聪明,是吧,哥哥?我们同样这么优秀,你肯定能理解我。”
 叶洗砚忍俊不禁:“你还真是一点都不谦虚。”
 “我这叫能充分地认清楚自己,我有这个能力呀,干嘛要藏着掖着,”千岱兰说,眼睛亮晶晶,起身,“哥哥,你饿了吗?我们现在去吃饭——嘶。”
 她起身,右脚趾落地,轻轻冷吸一口气。
 注意到叶洗砚在看她后,千岱兰紧皱的眉又舒展开,灰色运动鞋中,特意穿了白袜子的脚趾用力蜷缩了一下,又慢慢张开。
 千岱兰仍旧是朴素至极的浅灰色T恤,印着黑色简单线描的一只猫,正无辜地端坐,背后尾巴悄悄竖起,静待捕猎时刻,蓄势待发;下面是淡粉色的一条运动长裤——只是,右脚颇有些不自然。
 千岱兰笑:“走啦,哥哥,我请你吃饭。”
 叶洗砚视线从她那不自然的右脚上移开,落在她笑容满满的一张脸上。
 “好。”
 千岱兰邀请他去吃的小餐厅,就是上一次殷慎言请她的那家。
 店面不大,挤挤压压地摆了十张桌子,留出仅可一人通行的狭窄小路。没有包间,也没有漂亮的字画做装饰,墙粉刷成一种欲盖弥彰的白,休闲衬衫配西裤的叶洗砚和周遭环境格格不入,他环顾四周,看到千岱兰已经选了个靠玻璃窗的位置,正笑着向他招手。
 “今天我请客,”千岱兰说,“菜也要我点吧?我请你吃正宗的辽菜。”
 叶洗砚笑着说好。
 千岱兰点菜的时候,叶洗砚伸手,想去拿桌上一次性塑料盒子里的纸巾,又在看到那不甚干净的纸巾盒时微微蹙眉。
 最终,他还是无声地从口袋中取出随身携带的湿纸巾,仔细擦拭了整张桌子。
 千岱兰点了三个菜。
 烧牛肉,焦溜虾段,一个炒毛豆。
 特意告诉厨师,这里有人对花生过敏,千万别用花生油——用另一个锅。
 “我们东北可不只是锅包肉地三鲜小鸡炖蘑菇,”千岱兰要了热水,手脚麻利地开始烫一次性餐具——她觉察到叶洗砚的洁癖,意识到他绝不会用公共的碗筷,便取了一次的碗筷,用滚烫的水仔细烫了遍,她告诉叶洗砚,“厨师以前在沈阳的鹿鸣春学的手艺,可好了——对了,哥哥,你要吃几碗米饭?”
 叶洗砚温和地说:“我晚上少吃碳水,半碗就够了。”
 千岱兰不太明白“碳水”什么意思,什么碳什么水?但不妨碍她的理解,告诉厨师,两碗米饭,一份小一份大。
 叶洗砚吃的米饭果然不多,那一小碗,他也只吃了一半。菜吃得不少,千岱兰留意,确定他饭量和去年相当。
 他也夸赞了牛肉和虾做得好吃,寒暄间,话题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了近况,生活,工作,这些绕不开的问题。
 叶洗砚自己没多谈,只说要在北京长住一段时间;又问了千岱兰,如今是不是还在JW工作?累吗?有没有遇到什么小麻烦?
 千岱兰垂下眼睛。
 “其他倒还好,最近嘛……的确也遇到了点小麻烦,”千岱兰不看叶洗砚,她一粒一粒吃着碧绿的毛豆,告诉叶洗砚,“店长出了点事,最近店里有点乱。”
 叶洗砚微笑:“什么事?或许我能帮上忙。”
 “算了,”千岱兰重新扬起微笑,“都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我知道哥哥对我好,也知道哥哥有能力,但这种事情……说出来我都觉得哥哥会烦,还是算了。”
 “岱兰,”叶洗砚看着她的眼睛,他一双深邃的眼也微微弯了,“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能帮你?”
 千岱兰犹豫好久,才舒展眉头。
 “好吧,”她说,“我就讲讲,哥哥也就听听,因为这种事情,确实不太体面——其实,上个月,我们店长接待了一位男客人,那个男客人回家后,给我们店长发了条短信,想约她晚上一起吃饭。”
 叶洗砚拧开一瓶橙汁汽水,放在她右手边;自己又打开一瓶矿泉水,微微垂眼看千岱兰,喝了一口。
 他似乎对她的话很感兴趣:“然后呢?”
 “然后,”千岱兰说,“我们店长拒绝了,但——”
 说话时,千岱兰一直在看叶洗砚的眉毛,她发现自己完全做不到看叶洗砚的眼睛说谎,总有种在他面前赤,裸裸、无所遁形的感觉。
 于是,她用了麦姐教给她的小技巧,看人眼睛稍向上的地方,会让被注视者有一种被尊敬看着的错觉。
 但今天的谎言,说起来也十分困难。
 叶洗砚喝水的时候,千岱兰的视线不自觉被他滚动的喉结所吸引。
 和女性不同,男性的喉结很明显,清晰,叶洗砚一看就知道保持着自律饮食和健身习惯,体脂率低,脖子上的血管也明显,清楚地延伸到衬衫内里去。
 她用力控制住自己不要乱看,重新将视线投注于叶洗砚的眉眼。
 不知怎么,她有些口渴。
 叶洗砚在喝水,她却觉焦渴,好像他饮用的水是从她体内抽取。一吞,一咽,喉结一动,她一干。她只能用干燥的咽喉和唇舌,继续说出润滑、流畅、事先排练过几十遍的语言。
 “……但男客人又继续发了短信过来,这一次,店长还没来得及回复,男客人的妻子发现了;她是我们品牌尊贵的大客户,不愿意听我们店长的解释,直接写信投诉到总部,”千岱兰继续说下去,“总部要求我们店长妥善处理这件事,如果大客户能撤销投诉的话,店长也会免于处罚;可是……店长想去登门拜访,但客户不愿意见店长。如果再解决不了这件事,店长可能会被调岗、罚钱。”
 叶洗砚放下矿泉水,平静地问:“你和店长的关系很好吗?”
 “嗯,”千岱兰重重点头,小声,“当初我其实没资格进这家店铺的,多亏了店长,破例将我招进来,我一直很感激她;这几天,店长不在店里,店里面的管理也松松散散——”
 “你的脚,”叶洗砚忽然问,“也是在店里受的伤吗?”
 千岱兰吃惊地看他:“哥哥怎么知道?”
 叶洗砚没说话,只是静静看她,脸上是淡而柔和的微笑。
 “果然,”千岱兰苦笑,低头,放在桌面的两只手不安地拢在一起深深一按,又慢慢放开,缓慢抬头,钦佩地看向叶洗砚,“我就知道,哥哥观察仔细,又聪明,不管什么事情,肯定都瞒不过哥哥……”
 “先别拍马屁,”叶洗砚笑,酒窝浅浅,“巧了,这几天,张楠一直同我诉苦,说妹妹要和妹夫闹离婚,闹得他这个做哥哥的也不太安宁。”
 千岱兰心砰砰跳,表面上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关切地说:“张楠哥最近也在北京吗?他之前来我店里消费过,帮我完成了那个月的业绩;我一直想请他吃饭,还一直没找到机会呢。”
 “哦?”叶洗砚酒窝更深了,“你也想请他来这家餐厅吃饭?”
 千岱兰四下看了看,确定厨师不在后,才向前俯身,靠近叶洗砚,小声问:“哥哥这么问,是觉得这家餐厅的菜不好吃吗?”
 她担心被店里的人听到,说话声音小,带了轻轻颤颤的气音,离他也近,唇几乎要贴到叶洗砚的耳朵上,说话时,叶洗砚能看到她柔软唇瓣上残留的一点橙汁,新鲜,干净,酸酸甜甜的清爽。
 他侧脸,同样低声告诉千岱兰:“每个人口味不一样,我认为好吃,可张楠未必觉得可以。”
 “啊,”千岱兰短促一声啊,慢慢坐回去,苦恼,“可是我来北京才一年,知道的店就这么几家;万一真不合张楠哥的胃口,也没别的办法了。”
 “多大点事,”叶洗砚轻描淡写,“下次我和他说一声就好了,用不着请他吃饭。”
 千岱兰若无其事地试探:“哥哥是在说张楠哥帮我完成业绩的事吗?”
 叶洗砚看着她。
 他笑容不减,微微扬眉:“嗯?岱兰难道还有其他事要找他吗?”
 这是始料未及的答案,千岱兰一时间没想到应对的回答,卡了一下壳,愣愣地看他。
 叶洗砚笑容更深了。
 “不过,提到你们店,我倒是想起来,”他说,“这一次,张楠的妹妹和妹夫最近吵架、闹离婚,似乎也是因为你们店。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好像也是因为他妹夫私下联系一个导购——该不会就是你们店长?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情?”
 千岱兰没想到他居然知道这么多。
 他不主动提,也不主动问,仿佛一直在等,耐心地等她先开口。
 她那稳定的、精心设计好的步伐和措辞,全都被他轻而易举打乱了。
 掌控节奏的指挥棒,就这样不知不觉地从她手里移走,到了叶洗砚掌中。
 他含笑看着千岱兰,等她开口。
 “是吗?”千岱兰重复,“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情?”
 “巧不巧的,我回去问一下张楠;如果真是你们店长,我让他去劝劝妹妹,既然不是你们店长的错,那就先把投诉撤销了,”叶洗砚温和地说,“不是什么大事,如果你为这点小问题吃不下睡不好、天天苦恼,可真是太糟糕了。”
 千岱兰终于松口气,她真心实意地说:“谢谢哥哥,谢谢哥哥。对你来说可能是小事,可对我来讲,真的是好几天都在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失业,”千岱兰老老实实地说,“毕竟工作丢了,还得重新找。”
 “一年前的你,可是斗志昂扬地告诉我,你有手有脚有头脑,就算失业也没什么好怕的,”叶洗砚失笑,“怎么,一年后的你开始害怕了?”
 “不知道……”千岱兰想了想,“可能因为那个时候我工资还很低,只能拿到一千多,现在赚得多了?”
 光脚不怕穿鞋的,就是这个道理。
 一份一个月一千多的工作,辞就辞了,哪里还找不到?
 可一旦是六七千、七八千一个月的工作,辞起来,就得瞻前顾后,犹犹豫豫,更不要说,现在她最高能挣到一万二,眼前还有更上一步的机遇。
 她如今不再是双手空空。
 有收获,也多了无形的枷锁。
 叶洗砚忍俊不禁。
 “小滑头,”他意有所指,“下次遇到这种小麻烦,直接来找我就好;别把自己闷在被子里,一个人愁到觉也睡不好。”
 “连我睡不好觉都猜到了,”千岱兰叹气,“要不然,怎么哥哥就能赚大钱呢?我什么时候才能学到哥哥这样,不仅观察力强,还能料事如神——如果我真能料事如神,我也不干这工作了,去专业给人算命,保管赚得腰缠万贯。”
 叶洗砚被她一番话逗得笑出了声,末了,又是一阵叹息。
 “岱兰,”他问,“我手机号码多少?”
 千岱兰记忆力绝佳,不摸手机,就清楚地背出一遍。
 叶洗砚又问:“记清楚了?”
 千岱兰颔首:“记清楚了。”
 “记住了就好,”叶洗砚凝视她,右脸颊酒窝很淡,温和地说,“再有类似的事情,可以优先考虑给我打电话;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情,别浪费太多精力在这上面——好吗?”
 千岱兰慢慢地笑了。
 “谢谢哥哥。”
 仍旧是杨全送两人回去,千岱兰嘴巴甜,又夸杨全比去年状态更好更年轻、夸他更帅气质更好了,把杨全夸得美滋滋,如果有尾巴,现在已经疯狂摇晃着翘到天空上去。
 只是杨全也惊讶,没想到千岱兰还住在那个旧小区里。
 叶洗砚时隔一年后的初次来此,只见街道愈发狭窄,横七竖八地堆着东西,竹竿上斜斜扭扭地系着长绳,晾晒着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衣服和床单、枕巾等物品。
 他收回意外的视线。
 千岱兰让杨全停在稍稍宽阔的地方,告诉他,再往里,就不好出来了。
 还贴心地给杨全指了路,这边不方便直行,最好是慢慢后退,再左转,就能去到大路上去。
 她的脚还是一瘸一拐的,黑暗里,路灯坏了,没修,只有糊着报纸的玻璃窗透出的暗淡光——大约有人将洗菜水泼在路上,千岱兰下车时滑了一下,险些摔倒,还是叶洗砚及时扶住,稳稳扶了一把她的腰。
 “小心,”叶洗砚收回手,问,“能看清路吗?”
 “能,”千岱兰晃晃她的小诺基亚,笑,“我手机上有手电筒呢,谢谢哥哥。”
 叶洗砚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到转角,注意到她的脚还是一瘸一拐的。
 他失笑。
 这机灵的小骗子,做戏也要做全套。
 低头,手掌触感尚在,幽幽淡淡的茉莉和肥皂香。
 恰如去年深夜中,一手扶住她的月要,一手轻扇得茉莉滴露。
 像夏日清晨,生长在野外的小茉莉花。
 叶洗砚转身,上车,发现车内的杨全,正对着后视镜整理头发。
 “洗砚哥,”杨全说,“我是不是真越长越帅了?岱兰她刚才说我现在看起来顶多十七八哎。”
 叶洗砚笑了。
 “你听她胡说,”他说,“别忘了你连续熬夜多久了——你啊,这么大了,还这么好骗;她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杨全看后视镜,大惊失色:“哎呦,还真是,我这大黑眼圈!”
 “杨全,别照了,心里有点数,”叶洗砚闭眼休息,说,“她对谁都这个样。”
 十句话九句假,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机机灵灵的小骗子。
 为了哄他帮忙,还会灵活性地伪装脚伤。
 杨全开车,缓缓后退,退出窄巷,到了主干道上,忽然注意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惊诧:“咦?这不是岱兰吗?她怎么……怎么去药店了?生病了?刚刚怎么不让我们停这——哎呦,该不会是怕我们担心,自己又偷偷出来买药吧?”
 叶洗砚说:“靠边停车,把车灯关了。”
 五分钟后。
 杨全盯着窗外,发现刚才分别的千岱兰,拎着一个装棉签和一小瓶药水的小塑料袋,一瘸一拐地从药店出来。
 他回头,发现叶洗砚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千岱兰,若有所思。
 下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似乎痛得受不了了,她直接一屁股坐在阶梯。
 为了不影响药店生意,还特意坐在台阶旁边,明亮的灯光照不到,千岱兰解开右脚运动鞋的鞋带,小心翼翼地把右脚伸出,挪到膝盖上。
 叶洗砚清楚看到。
 千岱兰低头欲脱的白色袜子顶端,那大脚拇指处,已然被血染红,一大块鲜明的、干涸的血迹。
 不知她忍痛了多久。
第22章 她的本质
 千岱兰脚趾的伤口,两天后才彻底愈合,不会再因为长时间的站立和跑步而摩擦到流血。
 那枚尖锐的玻璃茬,被她放在书桌上,每日,清晨晚上,一睁眼都能瞧见。
 她仔细对比过,发现这枚玻璃茬的来源应当是某种玻璃瓶饮料,上面还残余了一点点标签,是一种特殊的手写印刷体和简约的线条一角,0.3。
 这是唯一的线索。
 千岱兰没告诉任何人,她悄悄调查,只从Luna不悦的话语听到,那天下午,Ava一直频频出入更衣室和卫生间。
 一周后,店长麦怡重新回来上班,精神奕奕,神采飞扬,一看就知道解决了眼前的麻烦——
 开门前的晨间训话,她严厉地批评了迟到的Ava、Linda和Beck,作为店里唯一的男员工,Beck颇有些不服气。
 “只是迟到了一分钟,”Beck辩驳,还有点阴阳怪气,“客人也不会因为这个投诉我吧?”
 “一个月,迟到五次就记警告,一次警告扣一百块,”麦怡就像没听到,“记住了,一分钟也是迟到——下个月开始,店里会升级考勤卡,严禁代刷考勤卡、迟到早退等现象,明白了吗?”
 几个人齐声喊明白。
 麦怡点头,又叫千岱兰:“跟我来一下。”
 去了贵宾休息室,千岱兰刚关上门,就听到麦怡说:“这次的事情,谢谢你了。”
 千岱兰笑:“没事没事,这一年,多亏了您对我特别关照,之前麦姐对我也好——我没什么能耐,其他的事情帮不上忙,这种事上要是还袖手旁观,我可就真对不起当初您给我的这个工作机会。”
 “唉……”麦怡长叹口气,眼神复杂看她,“只是没想到,你看着乖乖巧巧的,居然还认识那样的人。”
 千岱兰装聋作哑,暗暗试探:“您是说张楠先生吗?只是凑巧吃过饭。”
 “不是他,是另一位……”麦怡欲言又止,探究地看她,“那位女客人告诉我,说是你去找了叶先生;据我所知,张楠先生的游戏公司,另一位创始人就姓叶……你和他们很熟吗?”
 “您是说叶洗砚吗?”千岱兰笑,她很聪明,话留有遐想和进退的余地,“也不是很熟,就是经常一起打打网球,一起吃吃饭而已。”
 麦怡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片刻后,她若有所思,告诉千岱兰。
 “这次初秋秀场系列到店后,你可以提前给你的客人打电话,”她说,“只要是这一季初秋画册上有的,你都可以优先卖——记住了,只能选三件,毕竟你去年刚来,我这边也不能给你太多权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