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的素养by漠小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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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极力回想着先前发生的事情,他犹记得日落之时,自己从大殿出来,走回殿后的屋舍,过几日就快要出门了,他急欲回房再练习几道水诀。
 可他眼前突然一黑,再有意识之时,便是困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掌门!青檀!吴道友……”他大声呼唤过众人的名字,可声音远去,一丝回音都没有。
 他又唤道:“道君!”
 依旧无人回答。
 之前分明他都灵根初成,已破心动,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孔寒害怕了,疾呼了数声,可黑暗牢牢地禁锢了他,混混沌沌之间,意识犹如灯盏,明明灭灭,再这般下去,他好像,好像就是真的死了。
 “孔寒?”青檀出声唤道。
 廊后脚步声响,青檀定睛一看,见到一身青衣的孔寒果真转了出来。
 见到青檀,他嘴角扬起,笑道:“原是青檀在此处,我先前去往殿后修习,看到人影,不知是你,故此来查看。”
 青檀松了一口气:“既无事,你便早些回去罢。”
 却见孔寒的目光径自投向阶前,金光将他的双目点亮。
 “他是要化人了么?”
 青檀转眼见那光影飞旋,原本寸高的金圈,已是半人来高。
 他见状不由欣喜道:“快了。”
 话音刚落,身旁的孔寒突地上前迈一大步,五指结诀,数道水雾成冰,朝那团金影射去,空中呼啸数声,青檀只觉刺骨的冷意擦面而过。
 “你作什么!”他大喝道,只来得及化作巨鹤,用羽翼将坚冰打落。
 “青檀,让开。”
 李孟寒开口道。
 鹤目圆睁,呆立原地。
 李孟寒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藏在袖中的五指结诀。
 “青檀,让开。”
 他养这只鹤养了百年,若非万不得已,不想伤他。可孔寒的这具身体,将过心动,本不是最好的时机,可是他不能再等了。
 数道冷光自他指尖而出,白鹤不动分毫,忽地振翅,巨大的鹤身遮挡住了他身后的幼兽。白鹤继而引颈长啸,尖利的鹤啼自峰巅洒下,在山间飘荡。
 月亮早已过了中天,缓缓西移。
 木离的意识终于清明了些,体内的邪火逐渐熄灭,耳中忽闻鹤啼,一声高过一声,她心中一跳,猛然睁开眼。
 青檀这是怎么了?
 她来不及多想,只扶正了脑后的竹簪,伸手挥开了洞口的烈火,飞身朝峰巅赶去。
 白鹤不动分毫地立在幼兽之前,背后金色的圆圈已有人高。
 察觉到木离的气息渐近,李孟寒面如寒霜,以孔寒如今的修为,他根本奈何不了青檀。
 他冷笑了一声,顿住动作,伸手轻轻掸了掸微皱的袍袖,露出微笑道:“好,我暂且不杀它。”
 白鹤闻言,也将信将疑地落下了展开的双翅,见他真没了动作,才连忙变作人影。
 青檀脸上青白交加,扑通跪地道:“道君,万不可一错再错了。”
 他抬眼又看面前的‘孔寒’,焦急道:“以人炼器,乃是邪术。”
 却见他脸上含笑,目光柔和地扶他起来:“青檀,这是何意?我不明白。”转瞬已是孔寒的声音。
 青檀浑身一僵,正欲开口,背后忽而听见木离的声音:“青檀,这是怎么了?”
 青檀见“孔寒”微微一笑,只得回身朝木离揖道:“掌门,此幼兽将要化人了。”
 木离一到峰巅,目光全然被金光夺去,她眼中一亮:“你出声唤我,便是为了此事?”
 “正是。”青檀低声答道。
 木离掠过立在一旁的青檀和孔寒二人,绕着巨大的金圈转了数回。
 “没想到,此幼兽竟真能这么快就化人!”她大叹道。
 随着她的话音,金色的光环陡然散开,像烧到尽头的烟花迸溅,照得阶前亮如白昼。
 木离从前没见过灵兽化人,便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光环中央显现的人影。长发,脸庞,脖颈,身躯与四肢皆笼罩在金雾之中,身上一袭素色道袍飘飘荡荡。
 真的化人了,竟是成人一般的体格。木离惊诧不已,原以为他也会是个小不点。
 眼前的金光消散殆尽。他睁开眼睛,瞳色漆黑如墨,长眉微蹙,目光与木离一碰,立刻眉目舒展,拱手拜道:“师尊。”
 木离笑容半僵在脸上,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脸。
 她呆看了须臾,立刻转眼去瞧青檀,而青檀脸上的神色也是惊讶至极。
 “这是何缘故?”她问道,“灵兽化人为何长这样!”
 长得……长得和谢烬渊一模一样!
第43章 鸡兄
 天边的旭日初初升起, 一丝纤长的金线点亮万里无云的澄澈天空,破晓之际, 玄天峰巅上一时之间静默得诡异。
 木离被魔毒折磨了大半夜,神思不属,可眼下的一切却令她感到更加疲惫。
 青檀眼风不动声色地睨了身侧的‘孔寒’一眼,脑中念头飞转过数轮,忐忐忑忑道:“灵兽化人的模样大多与其主相似或是……成全其主的心愿。”
 与她相似,自然不是,她的心愿?难道下意识里她希冀灵兽长得像谢烬渊?
 一派胡言乱语!
 木离别过眼, 不愿多看他。
 “师尊。”他又唤了她一声,这嗓音不得不说也实在是有些耳熟,却比记忆中清朗, 不似那般冷冰冰。
 隔了一百年,她居然还没有忘记,木离恨不能捂住双耳, 心头更是烦闷不已。
 “掌门。”
 木离循声望去,孔寒半明半暗的脸上露出些微笑容:“人有相似, 物有相同, 难道是叽兄肖似故人, 掌门心中介怀?”
 肖似故人, 但绝非故人。
 木离闻言一凛, 扭头又看了一眼面前的人。目光自他的额头, 眉目,鼻子, 嘴巴,逡巡而过,这张脸确实是谢烬渊的脸。
 可是他的眼神清清亮亮, 眼珠子点墨似得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满含期盼却又有一丝畏惧。
 谢烬渊断不会这样看她。
 木离闭了闭眼,在心中默念道,他不是谢烬渊,他是小鸡仔。
 她抬头,恰遇上他的目光,见他似被鼓舞一般,上前拱手恭恭敬敬道:“徒儿拜见师尊。”
 木离哽住,忍了片刻才没有退后一步,她僵硬地颔首道:“你起来。”心里乱糟糟的,仰头看了一眼天色,留下一句:“道童们就快到大殿了,既无事,便散去罢。”说完,便匆匆走了。
 木离走得火急火燎,穿过缦绕长廊,直至回到屋中,袖中的双手仍在微微发颤,耳边仍旧可闻自己胸腔处传来的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没出息,太没出息了。
 她紧握了握双拳,深深吸了一口气,说不清自己究竟是愤怒,气闷,还是别的什么心绪。醒来过后,除却乐天峰上乍见玄光剑的那一刻的愤然,她断然不想再见到谢烬渊了。
 三百年日升日落,到头来谢烬渊留给他的只有“暂时因缘,各随其道”八个字。
 每每想到此事,从前只觉愤然,如今她以为自己已不在意了,可看到谢烬渊的脸,她仍旧五味杂陈。
 早知如此,她根本不会将灵兽带回来!
 木离烦躁地来回踱了数步,可幼兽毕竟不是谢烬渊,她不能迁怒于他。
 笃笃笃的叩门声响起,木离猛然顿住脚步,先前心烦意乱,竟未能察觉来人走近。
 “谁?”
 “是我,师尊。”
 谢烬渊的声音,不,小鸡仔的声音!
 “何事?”她理应去开门,可是不知究竟是心中沉重还是脚下沉重,她迈不开步子。
 “师尊……能开门吗?”他的声音听上去居然有些可怜。
 木离暗暗叹了一口气,又默念了几声小鸡仔,才缓缓地挪去开门。
 见到来人,她吃了一惊,他的长发已经绑到了脑后,头上却倒扣一片巨大的荷叶,碧绿的叶片垂下,遮挡了半张面目,她只能看见他挺直的鼻梁和薄唇。
 模样实在滑稽!
 “你这是作什么?”她哭笑不得道。
 “师尊似乎不喜欢我化人的模样,可我既已化人,不能再变,便只能遮去了。”
 木离一听这话,心顿时软了几分。
 是啊,他根本就不是谢烬渊。
 她抬手揭下荷叶,仔仔细细地端详他的面目,看了好一会儿,叹口气道:“兴许,过一段时日,待我习惯了就好了。”
 皮囊罢了。
 她又劝自己道。
 他眼中亮了亮,唇角一扬,高兴道:“多谢师尊。”
 木离晃神了少顷,她都忘了,谢烬渊平时冷冷冰冰,笑的时候格外难得,因而她最爱看他笑。
 她连忙晃了晃脑袋,听他又道:“如今徒儿化了人,师尊是不是就可以传授我诀式了?”
 金丹修士,说起来也是如今玄天峰上,除了她和青檀外修为最高者了。
 她察观他的灵根,也是一个水灵根。
 想了片刻,她道:“孔寒那里的经书,你也一同修习罢。”
 他又拱手拜道:“多谢师尊。”
 顶着一张谢烬渊的脸,对她恭敬有加,木离忽觉新奇。
 倒也不是全然不可适应。
 “你……”她斟酌道,“你不能再化作兽形了么?”
 他神色微顿:“徒儿修习不精,似乎还未掌握随意变化的法门。”
 她“哦”了一声,左右一看,挑了一把屋中多余的铁剑递给他:“你化了人,便也要学御剑,后日就要启程去昆仑山了。”
 他双手接过长剑,喜形于色:“谢师尊。”
 木离看他五指紧紧握住铁剑柄,倒悬长剑,压在背后。
 她心下一松,谢烬渊不会这样拿剑,只在玄光剑魂异动时,他才会五指握紧青玉剑柄,其余时候,若是长剑倒悬,他便只以两指压住剑柄,三指虚握,剑身悬于臂后。
 她微微笑道:“不过……你还是想办法遮挡你的面目。”
 道宗之中见过谢烬渊的人太多了,平白惹出风波就不好了。
 他点点头,似乎浑不在意。木离不放心地又去察观他一番,仍旧是先前见过的那颗金丹。
 “你自去寻孔寒,这两日熟悉经书中的诀式,大比之上或有用处。”
 “是。”他复又拱手拜道。
 日影升至中天。
 孔寒鲤鱼打挺般地从木榻上翻身坐起,大口大口地喘息,他伸手一摸,自己已是汗流浃背。
 “你醒了?”
 他抬眼却见青檀捏着一方浸湿的布帕走了过来。
 “青檀!”孔寒四下张望,这是自己的屋舍!
 窗外天光大亮,他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我先前不知怎么回事,好像禁锢在黑暗之中,挣脱不得!”
 青檀将布帕塞到他手中,笑道:“许是梦魇了,现在刚过午时。”
 孔寒想起那个“噩梦”心有余悸。
 “昨夜,昨夜是月圆之夜!”孔寒回忆道,“上一回月圆之夜也发生了怪事!我,我无端去了掌门的屋舍!”
 青檀轻轻叹道:“梦魇时有发生,孔道友这两月或许凑巧梦魇了,方才神游天外。”
 真是梦魇?
 孔寒蹙眉,用布帕抹了额头,冰冰凉凉的触感令他心中稍定。
 恰在此时,门外的脚步声渐近。
 “孔道友。”
 孔寒一愣:“何人?”是他不熟悉的声音。
 一侧的青檀却仿佛浑身一震,只听门外答道:“木叽。”
 孔寒错愕了片刻,回过神来,鸡兄!
 他连忙起身,匆匆拉开房门。
 “鸡兄!”
 门外赫然立着一个青年,孔寒抬头微微仰视他的面目,两道英眉,一双瞳仁清澈。
 他的神色却无波无澜,周身气势冷肃,身上的素白道袍被徐徐清风吹鼓。
 见到自己,原本横亘身前的一柄铁剑,被他陡然一转,修长的两指轻压住剑柄,将剑身倒悬臂后,淡淡笑道:“孔道友。”
 孔寒看得呆了,等了数息,才难以置信道:“鸡兄!你变成人了!”
 面前的青年微微一笑, 目光紧紧盯着他。
 孔寒只觉那审视的目光仿佛要将他穿透,心中咯噔一跳,于是假咳一声,“叽兄化人后气宇不凡。”他已是金丹期修士,如今化人,自己……自己更是比不上他了,想到这里, 孔寒干笑道,“往后还望叽兄提点照拂。”
 “孔道友客气了。”
 身后的青檀此刻也走上前来,牢牢望向来人, 面目虽相似,可他的的脸上风轻云淡,朝自己略略颔首, 眼光清朗,与青檀记忆里中最后见到的谢烬渊大不相同, 只见他拱手一揖道:“掌门唤我来孔道友处, 取几本书册。”
 “是水灵根的书册?”孔寒一听, 连忙回身去取。
 青檀的目光并没有从他身上移开, 见他的神色坦然, 体内金丹依旧, 心中疑虑又少了几分,不由语重心长道:“你化了人, 自当勤勉修习,此去昆仑山,也要多加小心。”
 孔寒取了书册予他。
 “多谢。”
 他接过孔寒递来的书册, 道了一声谢,转身折返。
 “金丹期修行,金丹期可长可短,许多修士临到终了都难度金丹……”木离随手翻了翻他递过来的书册,心中忽而想起,谢烬渊自金丹,到元婴,直至大乘,渡劫,也历经数十载。
 谈何容易。
 “师尊。”他微微一笑,又唤了她一声。
 木离猛然顿住思绪,面对一张一模一样的面目,着实很难不去想他。
 她肃穆了神色,先唤一声:“木叽,你先照着此本经书修习。”
 见他极为乖觉地点了点头,一双黑曜石的眼睛瞬也不瞬地注视着她,如同往日一般,仿佛全然信任自己。从前幼兽如此,化人仍是如此。
 木离心绪沉沉浮浮,思索片刻,道:“待你一入道宗秘境,也应提防他人,你本为灵兽,虽已结丹,可难保没有小人,或为取丹伤你身。”
 万物皆可求道,可人兽有别,道人猎兽,乃是常事,即便兽已化人,却永远成不了人。灵兽,说起来,在诸道看来,也只是比妖兽好上一些罢了。
 木离心中冷笑了一声,眼前人影却是一动。
 两人本来相对而坐,他却忽然倾身往前,笑道:“师尊还是喜欢我的。”
 他的面孔离自己极近,近到她能看清长睫在眼底落下的一小片阴影,眸色流光。
 木离愣愣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目,温热的气息轻轻拂面,她脑中忽然闪过从前和谢烬渊在一起的种种光景,她脸上倏地滚烫,心中大乱,连忙往后撤了撤。
 他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十分伤心,眼帘垂下,幽幽道:“师尊,果真不喜欢我的样貌,从前我常栖身侧,师尊从不介意。”
 木离如鲠在喉,从前你是小鸡仔啊,或坐或卧,都只是一只小鸡仔啊!
 现在你顶着这样的一张脸……
 “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化人。”他神色郁郁,无精打采道。
 木离一看,他的眼中似有微澜。
 这是……哭了?
 她慌忙道:“不,不,并非如此。”心中愈发既是心虚,又有一分内疚,他说到底也只是刚刚化人的灵兽罢了。
 “你修成正果,自然要化人,只是,只是你化人之后,不可再像从前一般。”她搜肠刮肚一番,寻了个现成的例子道,“你看青檀,也化了人,一言一行亦谨守宗令,从不与人过分亲近。”
 他抬头看她,沉默了下来。
 这是懂了。
 木离暗松了一口气,却见他目光渐深,眉头蹙拢,“可是,师尊……”疑惑地问道,“你却常常乘鹤而行,难道不是亲近么?”
 木离:“……”
 去往昆仑山的当天,木离因而婉拒了青檀,独自御剑而行,她立在剑身上,特意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御剑的木叽。
 为了教导徒弟行止得当,真是操碎了心!
 可惜,她看不清木叽的神色,他的面目被帷帽落下的青纱严严实实地遮住了。
 午时未到,昆仑山中已是聚集了成百上千的道众。一入山中,嘈杂的人声,法器声从四面八方齐齐涌来。
 玄天峰一行,除却青檀和木离,其余四人,吴浩然,蒋锐,周澜,孔寒,为了不使得木叽看上去格外突兀,都戴了青纱帷帽,着黛青道袍,腰缠玄色锦带,坠着刻印‘玄天’二字的白玉牌,而为首的木离却穿了一袭极为鲜妍的红衣,宛如烈焰,仅在大袖处浅浅几条黑纹勾勒出数枝竹叶。
 她甫一落地,便有两个梓芜派的道徒上前来招呼道:“来人报上姓名,可有竹简,何门何派?”说话间,眼神向她身后瞟去,“为何打扮如此古怪?”
 青檀闻言朝前迈了一步,递上竹简:“此乃请柬,我们是玄天峰的道众。”
 他的声音不大,四周却突然静了静。
 “玄天峰?你是掌门?”那梓芜派道人接过竹简。
 木离笑道:“正是。”
 絮絮的谈话声有意无意地入得耳来:
 “玄天峰?没听说过……”
 “是从前的那个玄天峰么?”
 “竟然还在?如此门派,怎么会来?”
 “那女道士是谁?”
 青檀颇为担忧地瞧了木离一眼,而她权当没听见,作耳旁风。
 且不论这些道人,她见也没见过,一个都没听说过。此一番来不为与人一争口舌,找到千魂引才最为重要。
 眼前梓芜派的道人细细验过竹简,开口道:“你们在此等待,等鼓响三声过后,你便前去峰巅抽签。”
 木离仰头去看,峰巅晨雾尚未散尽,远望去一座金色的莲花台耸入云端,沐浴在光雾之中。
 她看了几眼,问道:“这莲花台在剑阵此端?凡界的诸道如何抽签?”
 话音将落,面前梓芜派的道人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色:“道友,未曾来过昆仑?凡道岂能渡过万剑阵!”
 “那他们如何参加大比?”木离问道。
 太一真人曾说过,宗门人才济济,大比热闹非凡,凡道若是难过剑阵,他是在蒙她?
 “凡道自有一些不入流的法门进入秘境。”道徒冷哼一句,便往别处迎人去了。
 明明是‘天师’在凡界立道,可又立万剑阵阻隔凡道,昆仑山此端的梓芜派道人看样子也对凡道嗤之以鼻。
 果然古怪得很。
 木离默默想了一会儿,周遭人声忽如滚水,喧哗沸腾了起来。
 “梓芜派来了!”
 “是刘紫鹜!先前那人是玉楼道君么?”
 “听闻道君出关已有些时日了,不知是否快要飞升了!”
 空中数道飞剑如流星划过,众人仰头而望,也看不清剑上究竟立着何人,只来得及辨明那确是梓芜派的素色道袍,飞剑去的方向正是金莲花台。
 木离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戴着帷帽的木叽。
 他立在原地,也随众人仰头看了一会儿,右手五指还紧紧地捏住她先前给他的铁剑。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面前的青纱轻轻一晃,人便朝向她的方向迈了一步。
 “师尊?”
 木离不自在地笑了笑,转了话头道:“待会儿抽了签,你们需得先在莲花台上赢过一轮,胜者方可入秘境。”
 道宗人丁兴旺,规则便是随之改了。她心中的担忧便是缘于此,青檀取胜不难,可金丹以上,其余诸子,唯有木叽一人,她四下而顾,金丹以下的道人太多了。其余四子都不一定能够顺利进入秘境。
 众人称是。
 金莲花台上,青城、崆峒、灵泉派的掌门都已到了。
 雪亮剑影落下,众人适才看清来人,纷纷拱手道:“玉楼道君。”又转向刘紫鹜道,“刘道友。”
 刘紫鹜心跳如雷,负手而立,双掌藏于广袖中,强自镇定道:“诸位别来无恙。”
 青城派的王掌门朝她颔首,继而笑了一声,目光径自投向她身侧的玉楼道君,见他神采奕奕,发上金冠上的金凤流光,再拜道:“恭贺道君出关。”
 “王掌门,别来无恙。”他笑答道,手中的玄光剑芒忽地流转。
 王掌门连忙笑着抬手道:“道君请入座。”
 刘紫鹜看他面色未变,撩袍落座,玄光剑被他稳稳地置于膝上。道童将座榻两侧的鸦青纱幔徐徐垂下,她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一半。
 好在玄光剑尚在,暂时无人识破这障眼法。
 谢烬渊没找到,但宗门大比梓芜山不能不来,她费劲心力将灵力注入此纸人,暗中操控,又催发玄光剑掩护,好歹蒙混过关了。
 只是这灵力撑不了多时,她须得尽快想法子让这个“玉楼道君”早日回梓芜山。
第45章 魂引
 咚咚咚, 三声鼓响自峰巅遥遥滚下,一声高过一声, 人声骤然鼎沸,半空中法器破空掠过,十数道光影齐朝莲花台飞去。
 木离捏稳了手中的竹简,嘱咐众人道:“我去去就回。”便御剑朝峰巅飞去。
 飞到近处,花台上已是人头攒动。一只巨大的青玉碗摆在中央,碗中满是四方大小的玉牌,由金, 绿,青,红, 黄五色镶边,碗边立着四个道人,唱名后, 各派掌门往碗中捞取玉牌,依照每派人数, 一道一牌。最初的一轮比试, 人数多的道派占了先手, 待木离看明白了这抽签的规则, 人才从剑上落地。
 青玉碗后数丈以外, 立着高台, 台上立着一个紫袍道人举目而望,正是青城派王掌门。
 他眯了眯眼, 扭头问道:“莲花台上来个红衣女道士,面生得很,却是个大乘期以上的修士, 不知诸位从前可曾见过?”
 灵泉派的掌门赵雪一听,连忙起身去查看,道宗大乘以上的修士,本就不多。
 玉碗边上果有一个红衣女修士,火灵根。她微微侧头朝自己的方向瞥来,赵掌门眉头登时皱紧,语带惊诧道:“是,是木离么?”她的面目竟丝毫未变!
 “木离?何人?”王掌门疑惑道。
 青城派百年动荡,数易其手,如今的王掌门于从前的旧事不甚明了。可赵雪的师祖是李桂,她师从周兰,而周兰与玄天峰一贯交好,赵雪从前也曾去过玄天峰,故此一眼就认出了她。
 “木离……”赵雪顿了顿,欲往身后打量,却又不敢,只得含糊其词道,“木道友乃是玄天峰的道人,如今该是玄天峰一派掌门。”
 “玄天峰掌门……”王掌门一听,恍然大悟,这是李孟寒的徒弟!
 他立刻回头去瞧那纱帐,可惜帐中之人不为所动,青纱之后的面目模糊,唯有一尊金冠隐约流光。
 玉楼道君谢烬渊为人冷清,听闻他情根断绝,其心无情而净,度过雷冥之劫,方至飞升期化神。可在此之前,他也曾有一桩婚约,他本与玄天峰度虚道君的徒弟有婚约。
 玉楼道君退婚一事,当年也闹得沸沸扬扬。
 那度虚道君的徒弟就是眼前的木离吧……
 “玄天峰!”玉碗前的道人唱声道。
 终于轮到她了,这个地方真不想多呆。
 木离闻声快步上前取玉牌,走到碗边站定,抬手一招,六枚玉牌次第跃入她的掌中。
 她低头正欲细看,耳畔却听到一阵熟悉的嗡鸣。
 剑魂异动。
 置于膝上得玄光剑身不住地震颤起来,刘紫鹜背心一凉,双拳紧握了握,心中接连默念几遍梓芜剑诀,安抚剑魂,她一面捏诀,一面用眼风瞟向玉碗前的木离。
 木离一入莲花台,她就注意到了。
 此刻剑魂不明异动,刘梓芜唯恐被众人瞧出什么端倪来,更怕木离察觉出其中蹊跷。她不动声色地退到了台边,紧张地注视着木离,只见她利落地自碗中抽过玉牌,便飞身下了莲花台。
 刘紫鹜暗暗舒了一口气,再默念剑诀,玄光剑终于止住了异动,耳边却听赵雪问道:“道君?可有何不妥?”
 帐中的人影依言答道:“无碍。”
 木离将那恼人的响动抛在脑后,飞身还至来处,木叽一步上前道:“师尊。”
 果真不是同一个人。
 木离想到高台上一晃而过的人影,面对戴着帷帽的木叽,更是坦然了些。
 声音、形貌虽是相同,但绝非谢烬渊!
 她颔首道:“我抽了三枚绿牌,一枚红牌,一枚金牌,一枚青牌。”她笑了笑,“木,火,水俱全,尚可。”
 六人之中,吴浩然火灵根,蒋锐、周澜木灵根,木叽和孔寒都是水灵根,青檀是风灵根。
 同属灵根的道人在五行对阵中,或可更快掌握先机,但同样会有道人行五行相克之道,但眼下四人均未结丹,修为在一众道人中亦属低阶,木离并不打算反其道而行之,她将红牌给了吴浩然,两枚绿牌分别给了周澜和蒋锐,将青色牌给了孔寒。
 孔寒不笨,琢磨出了门道,并不伸手去接玉牌,反倒看了一眼木叽,问道:“掌门,将水行玉牌给了我,叽兄又当如何?”
 金生水,水生木。剩余的两枚玉牌,一为金,一为木。
 木离将金边玉牌递给了木叽:“他便用此枚。”
 见木叽接过,孔寒顿觉沮丧,同为水灵根,掌门将水系留给了低阶的自己。从前在青城派上,久不开光,他也曾羡慕同门,可如今来了玄天峰,他已破心动,却仍旧被一只灵兽压一头。
 他心头不是滋味,却只得接过了青色玉牌:“谢掌门。”
 山中又闻一声钟响,道人掌中捏着的玉牌纷纷浮现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后及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
 木离侧头去看离她最近的木叽掌中的玉牌字样。
 “金字丁辰。”她念道,“不知另一个是谁?”心中明白过来,这就是对阵者的签号。五行阵台,天干地支为号,这昆仑山中成百上千的道人,在此第一轮胜败之后,一半的道人便再也无缘今岁大比。
 “诸位尽力而为,力能则进,量力而行。”木离嘱托道,可心怀忐忑,六人之中不知能留下几人,她默默叹了一口气,情不自禁地仰头眺望了一眼莲台。
 不知这千魂引究竟是如何取法……
 “道君,这千魂引如今已藏于阴阳幻境之中?”崆峒派掌门孙然犹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