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后第六年,我靠发豆芽攒下农场by荆棘之歌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1-02
 冰晶包裹着林雪风的身体,他的肢体不再柔软,血肉不再脆弱。同时,当怀榆用锋利至极的蛋壳刀小心翼翼却又坚定地削掉那截捅穿心脏的黑色枯枝时,也不必担心他受到二次伤害。
 那节树枝被她丢在地上,同时也让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小心翼翼地感应对方的存在——
 什么都没有。
 它早就死去。
 死于极致的低温。
 整棵树都是黑色的,怀榆一开始以为是变异的颜色,但如今掰下树枝才能看到,里头全是细碎的冰晶。
 她屏住了呼吸。
 甚至可以想象当时战斗的景象。
 ——当它捅穿林雪风的心脏时,从那截树枝开始,水系异能便借由这身体接触的媒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上去,在顷刻间直接将整棵大树冻死。
 而那时候,林雪风应该还没失去呼吸。
 而后,同样是借由脚底接触的媒介,他最后迸发的异能能将方圆一公里的水分全部带走,不能离水的苔藓瞬间全部干枯。
 而为了防止它们接触水后再次复苏,那迸发异能后的水份向上,低温与天象融合,最后在这里凝聚,形成了带着风压的暴风雪。
 从此之后,这防不胜防的变异树与无人关注的苔藓的融合之地,就只是一片安静的沉寂之地。
 而林雪风也做到了自己想要做的——假如注定要走向死亡,那不如在最后时刻埋骨战场。
 难怪他想要一枝蔷薇陪伴,因为在这场无人得知的赴死中,一个人实在太寂寥,又实在太安静了。
 怀榆静静看着他,仿佛那个站在门外吓住她的年轻男人,还在跃动着火焰的小小树屋中含笑教着她。
 而下一刻,他身后的那棵早已死去的大树发出来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随后骤然垮塌。
 破碎的枝干像是被抛弃的柴炭一般,在“哗啦”声中散落一地。
 怀榆回过神来,第一时间站在他背后,伸手搂住了那冰凉的丰碑,替他挡住砸下来的那些枝条和碎片。
 冬日里厚重的衣服使得她没受到什么疼痛,而等一切安静下来,她回过头去,发现之前被大树高高挂起的那半副骸骨和破旧的制服也已经落在了地上。
 怀榆松开手,赶紧又冲上前去,小心翼翼将早已风化脆弱腐朽的骨头也轻轻收拢起来。
 制服,徽章,铭牌,散落的其他骨头……
 而在这时,她找到了一片布料,上面用激光镌刻着一个早已黯淡的名字。
 【李如星】
 这是……枣子叔李子召的李。
 这是枣子叔的一双儿女,名字像姐妹,但实际上降生的是一对姐弟。
 怀榆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这里远不是戍卫军曾经探索过的地方,恐怕未来也无从得知。
 但此刻,她看着面前从散落苔藓地,树枝堆,还有边缘的冰雪层中收集来的散碎骸骨,最终还是将他们全部装进了袋子中,连带着他们那些早已拼不出原貌的衣服和陈旧的身份标识。
 她想起那个扒在铁窗上蓬头垢面狼狈又绝望地盯着窗外的母亲,还有克太郎那源自蔷薇走廊的粉红花球,又将视线定格在林雪风胸前的蔷薇花上。
 它无声无息,一切也都说不清道不明。
 但谁又能肯定,这一切不是天意呢?
 她将背包放好,然后掏出蛋壳刀来在林雪风的脚下冰层划了一圈——刀身如此锋利,轻而易举便切了进去。
 随后她掏出了两张保温毯,将眼前的冰雕牢牢包裹住,又用带着稠密枝叶的藤蔓层层缠绕。
 一方面保证移动过程中他的身体不被破坏,另一方面,也尽可能使得只有冰块最大概率的不会化。
 等一切做好后,怀榆又掏出了线锯,坐在地上,顺着蛋壳刀的切口两手拉扯着,缓缓地将连接着地面的冰层切割开,期间还要小心免得雕塑倾倒……
 等全部弄完后,她已经又喝下一包营养液了。
 而后怀榆看了看前方依旧凛冽的暴风雪,小心翼翼将层层包裹的沉重冰雕固定在冰块上,连带着背包一起——
 这一次,她是真的在负重前行了。
 怀榆仿佛回到了在三清山的时候。
 她要盖房子,要生活,要采集食物……
 在三清山上,背着十几斤重物的她气喘吁吁,但为了生活,一百多斤拉扯着也一样要做。
 肩膀磨破了,手也破了,红肿瘀紫每天都在反复出现,又在一夜过后再次消失。肺里是火辣辣的痛苦,走到半路都想放弃,一走了之。
 真的很累。
 但此刻,拉拽着一个浑身冰块的成年男人,再加上底下用来当做滑板的大冰块,她的眼泪比自己想的还要更不能坚持。
 才刚走出外围暴风雪的范围,怀榆就一边用力抬腿向前,一边又忍不住淌下泪来。
 好辛苦……怎么每次都是她这么辛苦啊……以前的她那么累,重新活过一次的她,还那么累。
 而森林甚至不是一片坦途,前方肉眼可见又是一个漫长的缓坡。坡度不高,可一直向上,也足以让她使出的力气翻倍了。
 怀榆坐倒在地,盯着那个只露出脸的大冰雕哭出声来:“好累……手好痛,肩膀也好痛……腿也酸的抬不起来……”
 她一个人的时候,这些都可以忍在肚子里,或者宣泄出去后,立刻又咬牙坚持。可一旦身边有能够依赖的人,这些情绪就仿佛无声的潮水,一遍一遍,褪去又袭来。
 可是,万一带回去的是个活着的林雪风呢?
 想到这里,她又不敢再耽搁,于是狼狈的擦干净眼泪,再次将绳子挽好,用手拉拽着企图减轻肩膀的疼痛,又一次努力向前。
 这一次,一直到天黑,她才走到第一棵向日葵的标志处。
 那里如今并排着两棵向日葵,他们在渐渐暗淡的夜色中发出了微微的光辉,不是很耀眼,却如同莹莹的月光,让人走出老远都能看到。
 怀榆终于能够心安理得的松开绳子,然后再次催生了第三棵向日葵。
 但是她没打算休息——一整夜的睡眠对于如今的林雪风来说太过漫长,她决定戴上头灯,再次赶路。
 毕竟只有她一人,又靠近中心处的情况下,是不会有变异生物来攻击的。
 于是黑暗的森林中,头灯照耀的小小范围内,女孩子拼尽全力的喘息声,还有因为太过辛苦忍不住的委屈哽咽,以及冰块与冻土摩擦的“咔哒”声,声声交错。
 冰雕里,林雪风安静的脸庞无悲无喜,时光仍旧凝固在他力竭前的那一刻。
 周潜是在第二天中午才出了大树笼罩范围,进行着一天两次的登高探索——按照惯例,夜间休息,因此一上午是不会有进度变动的。
 他要做的,就是在中午和晚上天黑之前爬上向日葵,然后根据对面的情形来猜测怀榆的路线。
 但如今他小心地站在向日葵巨大的花坛上,入目所见,对方原本醒目的三棵向日葵路标此刻已经有两棵都出现了变化——
 从昨天的并排两棵,到如今的三棵了!
 昨晚怀榆催生向日葵时已经太晚,他没有看到。
 可只一夜加一个上午,就已经有两棵了?
 这实在不是她携带着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所能有的效率——是出现什么变动了?
 还是小榆她……夜里也在赶路?
 周潜不由着急起来。
 怀榆的体力周潜是清楚的。
 虽说人在逼急了时,是会发挥出常人难以展露的韧性与毅力,但那一定是很痛苦很痛苦的。
 而怀榆……
 假如不是生活所迫,她背十几二十斤的菜走上千八百米都要累垮了腰。如今假如她带着人还要连夜赶路……
 周潜站在树上,此刻满心都是愧疚。
 明明他们两个人一起在荒原,但最辛苦最难做的,都是小榆她一个人在承担。
 他重新回到车厢中,然后闭目养神,在心里默默估算着怀榆的进度,等到第三棵向日葵出现,再等 1-4小时,他就要开车折返到怀榆离开的地缝处,静静等待。
 而此刻,怀榆用蛋壳刀将下方的洞穴口扩大,然后借着一旁大树的稳固力,一点一点将包裹严实的林雪风放了下去。
 底下是无声也无光的幽冷暗河。
 她下去时,林雪风已经被藤蔓包裹着,随着水流缓缓漂浮在前方。
 而怀榆深吸一口气,此刻将他拉回来,又小心翼翼扶着他静静漂浮的身体,再次踏入这深深的暗河。
 巨大的浮力让她的身体都难以维持平衡,全身的酸痛和伤口的刺痛使得她万分清醒。
 同时,沉甸甸的冰块又使得巨大的冰雕一直牢牢护卫着她,不至于呛水或者摔倒。
 怀榆心跳如擂鼓。
 因为她知道,周潜……就在前方。
第373章 放弃也没什么
 怀榆顶着头灯爬上地缝时,浑身还是湿淋淋水哒哒的——干燥的衣服还在包里,但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换衣服,能爬回来,已经是全靠毅力支撑了。
 头灯也黯淡的快要没电了,此刻她趴在冰冷的地面喘了几口气,二话不说就喊道:“周潜哥……”
 嗓子又哑又涩,她清了清,再次喊了起来——
 “周潜哥!”
 能够进入地下暗河的通道并不在方便周潜观察对岸情况的河边,但他自从中午看到并排的向日葵后,心里就一直紧绷着。如今虽然没出大树的范围,可也一直记挂着。
 此刻敏锐的听觉听到了怀榆的声音,怔愣片刻后,他毫不犹豫的启动了车子,调头回到地下溶洞的狭窄地缝处。
 而那里,怀榆像一只地鼠一般只伸出了戴着红色头盔的脑袋。
 “周潜哥!你快来!”
 她脸颊发青,说话时身上都在不住的颤抖,湿透的衣服在暗河还能坚持,可刚爬上来被冷风一吹,立刻就冷得让人难以忍受。
 她喘着气任由周潜把自己连拉带拽的扯出来,此刻一边被他抱在怀里塞进车厢,一边又哆哆嗦嗦告诉他:“林雪风……我带……回来了……在……在底下……冰化了一些……”
 “我知道!保温毯在这里,你先把衣服脱了进被窝去!等我回家给你烧水!”
 周潜看怀榆点头,把车厢门关上,这才拿着工具来到了狭窄的溶洞口。
 蛋壳刀搭配着巨大的锤子,轻易就能将门口支楞得石块敲碎,也使得空间更扩大些。而他同样戴好新的头灯,这才钻了进去。
 这里是一片石滩。
 往里头走远一些,才能看到那片深且缓的暗河就在前方,在灯光的映照下仿佛幽深的未知,只有一个人在漆黑的地底面对这些,实在让人心头发凉。
 而就在岸边——甚至怀榆已经没有力气再将林雪风拖拽上岸,此刻被树藤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巨大冰雕,还在岸边的水中呢。
 周潜赶紧凑过去。
 带着巨大的冰块行走在暗河中也并不是全无负担,因此她走了足足四个多小时,此刻,底下用来拉拽的冰块已经融化在水中,看不出什么痕迹了。
 而拆开包裹的树藤,周潜看到了里头的银色保温棉,伸手摸了摸,保护着林雪风的冰层也已经在融化了。
 这很正常,毕竟暗河里的水怎么着也在零上,林雪风泡在里头,保温棉也不是严丝合缝,会化也在预料之中。
 不过也正因如此,怀榆才干脆利落的放弃自己搬运的打算——没有冰块减轻摩擦,这几百斤,她是拉不动一点的。
 周潜当机立断,此刻二话不说将泡了水的树藤拆开,又拆开保温棉,任凭里面融化的冰水缓缓流淌进石堆。
 头灯的映照下,他也有些呆滞了。
 因为躺在那里的林雪风,看起来面色苍白,眉眼安静……像是在进行一场漫长的沉眠,一点儿也不像死去。
 可只要眼神向下挪动,就能看到他胸前那一截狰狞的黑色树枝,殷红的痕迹,还有那一枝被水泡的蔫头耷脑的蔷薇花。
 难怪怀榆之前说这个状态很难描述,因为就连他此刻,哪怕已经感应不到林雪风的呼吸了,可都不忍下口断定他的死亡。
 他小心翼翼避开那狰狞的、甚至连凶器都不敢取出的伤口,此刻叹口气,也只能重新用保温棉裹好,然后才仔仔细细垫好树藤,万分谨慎地朝着外头挪动。
 至于这种颠簸会不会造成雪上加霜……他们也没别的法子了。
 下来只用了十分钟,但把林雪风带上去,足足用了周潜半个多小时的时间!
 他满身大汗,此刻小心将林雪风放在一旁的地上,转头就看车厢门打开了,脸颊仍然苍白却已经换上干衣服的怀榆走了出来:“周潜哥,是直接把他冻上带回去,还是放到树茧啊?”
 周潜眉头一皱:“围巾戴好——再冻上?怎么冻?浇热水然后寒风吹一夜么?”
 怀榆也反应过来,此刻笑了笑:“那我把树茧拉出来。”
 “我来!”周潜拦住她:“你歇会儿,我来收拾——回被窝去,等会儿烧了水我提进来你再起来泡个热水澡。”
 “没事。”
 怀榆摇了摇头,但实际上她在被窝里抖了半天,身上仍是一丝一毫热气儿都没有,脚底都冻得冰凉,这会儿穿上衣服活动两下,反而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更何况,也不差这一点时间。
 周潜已经利索地去上层拉树茧了,而她打开保温棉,隔着漫长的时光,终于又一次看清了林雪风的模样。
 隔着冰层看他,总觉得他是痛苦又安静的。
 但如今近距离接触,他苍白的眉眼依旧安静,神色却仿佛没有那么痛苦了。
 怀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错觉,她好奇的伸出手指来摸了摸他的眼睛——眼皮下,眼球并没有一丝的动作,只是冰凉凉的,带着微微的,属于活人的柔软。
 脸颊也是冰冰凉凉的,全无一丝血色,但触感柔软,怀榆小心的戳了戳。
 不过,睫毛却很浓密,此刻被怀榆的手指轻轻碰到,他仍是一无所知。
 很像是面对着睡美人。
 这……应该是还活着吧?
 “林雪风!你可一定要活着呀。”
 怀榆期盼地看着他,此刻真心实意地说道:“我真的好努力努力,能做的我都做了……你也要努力一点啊。”
 她看了看正在给树茧找位置的周潜,然后又悄声说道:“如果你真的活不了了,又太累太辛苦的话,那放弃也没什么。我带你回蔷薇走廊吧,你睡在它深深的土层下面,有鲜花陪伴,也很浪漫的。”
 “我们以后,再过几十年,也都会在那里的。”
 经历过这几个月的独自生活,她已经能够这样接受注定的分别了。此刻哪怕说出这样的话,语气里的希冀和期盼仍旧带着美好的味道。
 仿佛生存与否,都是像她说的那样浪漫。
 林雪风安静地躺在那里,眉目俊朗,神色安然。
 如山间松,人间月。
 把林雪风放进树茧时,周潜有过短暂犹豫。
 因为对方胸前的蔷薇花肉眼可见的已经扎根进入破碎的心脏,而同样被它的须根包裹住的,还有胸腔内那截混杂着内脏碎片的,被切断的黑色树干。
 他没处理过这种情况,不知道要不要将树干拔出来。
 只犹豫了这会儿功夫,密密麻麻的须根已经如游丝一般衔接上蔷薇花的小小根须,而后整片树茧猛地向下扎根,眼前渐渐如蜘蛛网一般封闭的被织了起来。
 周潜顿了顿,跟怀榆一起后退一步,就见这枚白色的树茧此刻已经完完全全将他包裹在内了。
 又静静看了一会儿,周潜顺手摸了摸怀榆的手:“怎么还这么凉?”
 他顾不得再操心眼前已经帮不了什么的林雪风,转而又赶紧去将之前洗干净的浴桶收拾出来,再次架锅烧水,一边还絮絮叨叨的给怀榆盛了碗粥:
 “饱不洗头,饿不洗澡……快先吃点。”
 事实上,如果按照他一开始估算的,明天一大早看过向日葵,他就会开车折返过来,生火烧水准备树茧……这些都应该在怀榆回来之前就安排好的。
 但谁知她居然提前回来了。
 此刻周潜又看了缩在灶膛边慢吞吞烤火喝粥的怀榆,问道:“你是不是夜里没休息,也一直在赶路?”
 怀榆讪讪笑了起来:“也睡了的……”
 连续几天晚上都睡了六个小时,剩下的时间全用来赶路了。不然她拉着那么沉的林雪风,真怕自己一口气泄了,就怎么也带不回来人了。
 周潜也不知道说什么。
 此刻看着她手上泡胀的伤口,最后只叹口气:“不能用异能运输吗?”
 怀榆摇了摇头:“很难啊。”
 树枝有承载力,冠幅却很难蔓延向前百十米。她可以让藤蔓长大,却同样做不到让他们拖拽这么重的东西送出老远——加上冰块,林雪风足足有好几百斤!
 总不能隔几十米就催生一棵巨大的植物,过几十米再催生一棵吧?
 那样恐怕一公里没走完,她自己就要累得虚脱下去了。
 怀榆自己能拉动都是借由冻土摩擦力小的缘故,再加上她逼急了也确实是有一股牛劲儿在的。
 她太累了,比起之前,肉体的疲惫要聚集的更是汹涌。此刻粥喝完才说两句话,整个人就开始在灶膛边打盹了。
 周潜看着一阵心酸。
 但他又去摸了摸怀榆的手——仍旧是冰凉的。
 这种状态下就算睡觉也不会得到放松的,身子还有可能生病。
 因此他只能耐着性子等着水烧好凑够一桶,然后催着怀榆进去先泡一泡了——
 “泡十五分钟,多了不行。也别想着洗澡搓一搓什么的,就泡,脏不脏的无所谓,回头恢复了再好好搓。”
 他关上车厢门,还在外头喊了一声:“十五分钟后我来叫你,你可别泡睡着呛醒了。”
 怀榆:……她也不至于困到这份上。
 而守在门外的周潜看着盆子里怀榆的外套,又无声叹了口气:早知道就把沉星留下来的,他一个大老爷们,如今洗衣服都不太方便。
 说是不至于困到这份上,但实际上,等怀榆浑身泡的热乎乎的重新钻回被窝后,立刻就睡了个昏天暗地。
 连周潜进来搬动水桶她都没醒。
 这一觉睡得比之前更加深沉又透彻,毕竟最挂心的那件事终于解决,哪怕人仍旧是生死未卜,可在怀榆的意识里,她能做的都已经做到了。
 周潜也知道她的想法,因此哪怕担心她饿坏了,却也仍旧没去叫醒。他检查着怀榆的防水背包,拉开拉链一一整理着里头的东西——
 占据背包大半空间的衣服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塑料袋,里头装着早已腐朽风化的骸骨,手捏上去都不用怎么用力,就能听到它们簌簌的碎成了渣。
 而在这碎成渣的骸骨中,还夹杂着一团团一片片特殊材质的布料,上头激光镌刻的名字如此清晰,让他立刻明白,为什么怀榆那么辛苦,最后连衣服都丢了,都不肯将这些放下。
 周潜心绪复杂的将他们收拢好,转而找出来之前高价兑换来却没用上的两盒针剂的盒子拿出来,将那些骸骨和布料都放了进去。
 他同怀榆一样,想不通正常的清缴任务怎么会让这对姐弟去到那么深处的地方。但就像怀榆能够通过暗河接近那里一样,这世间诸般巧合,谁说不是上天注定呢?
 其余散碎的东西被重新归纳整理,周潜又去草丛里摸出来鸡仔刚下的三只蛋,再去看看一点动静都没有的树茧——
 当初自己受那么重的伤,也就是区区几个小时的时间。如今都已经过去二十个小时了,这里还没有变化,只有外头微微带出粉色痕迹。
 周潜沉下心来。
 事已至此,着急也没用,一向最讲究努力不放弃的他如今在荒原几个月,也已经逐渐学会看天意了。
 而与此同时,怀榆却在梦中看到了她的家。
 那样近距离伫立在蔷薇走廊旁边的家,还有屋后摇摇摆摆的竹林。
 如今天寒地冻,菜园子里伫立的一排“狂彪”牌自动浇水器早已降低了灌溉频率,但因为无人采收管理,地里的白菜萝卜空心菜香菜中夹杂的野草,也快要跟他们一样茂密了。
 屋子仍旧静悄悄的,竹林隧道里一排酱缸咸菜缸也安安稳稳。
 更远处的高明那里,他的门前又多了几棵新品竹子,想来仍旧没有放弃目标。他瘦高且邋遢的身躯站在那几棵竹子面前,整个人细骨伶仃裹着大棉袄,看起来更像是科学怪人了。
 怀榆得意起来:就这种人,没有她友情帮忙,他体面不了一点儿的!
 而且看他的表情,还是对这普普通通高度的竹子并不算满意。
 怀榆好奇:能看这么清啊?
 随后她又想起了之前做的,关于上一个怀余的梦,重伤濒死,还有三清山的蔷薇……
 她恍然明白过来:原来这就是蔷薇走廊完完全全的视角啊!
 看得好远,好全面!
 她好喜欢!
 怀榆做了个超级美妙的梦。
 不仅看到了远方的家和菜地,还让她明确了蔷薇走廊另一个作用,此刻醒来都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周潜哥!”
 她从车厢探出头来:“今天吃什么?”
 这是她回来的第三天早上,醒来后除了美梦,还有饥肠辘辘。而周潜立刻应道:“醒了?收拾一下吃早饭。”
 他的厨艺依旧不值得信任,但好在关键时刻从不创新,比如今早就是中规中矩的面疙瘩汤,里头加了细碎的白菜丝,猪油渣碎末,还有土豆泥——怀榆回来那一个多月重新催生的。
 调料在怀榆的千叮咛万嘱咐之下只加了盐,如今吃起来竟然也又清淡又浓香,怀榆瞬间觉得万分满足。
 “休息好了吗?”
 周潜看着她,目光很是温柔。
 怀榆:……
 她眨眨眼睛,把碗一放,坐着不动:“还没有啊,这次太累了,可能需要养好久……”
 周潜无语,刚生出的淡淡温情荡然无存,此刻顺手就把碗收拾了:“没叫你洗碗干活!你好好养着吧——哦!你自己的衣服待会自己洗。拧不动再叫我。”
 怀榆皱着脸,最后还是哼哼哧哧干活去了。
 好在这次多少也锻炼了她,此刻睡饱吃饱身上还蛮有劲儿的,一边搬个小马扎搓衣服,一边指挥周潜往里头兑热水,同时还拿了凑过来的克太郎给出的黄绿色克郎球。
 顺手丢进了水盆里。
 一股奇特的草木芳香顺着热水荡漾开来,很清淡,说不上难闻好闻,倒是挺独特的。
 周潜不由无奈:“别什么都乱丢……”
 “没关系啦!”怀榆如今看得很开:“反正克太郎不会害我们对不对?克太郎?”
 克太郎站在一旁触角动了动,转身又回去工作了。
 而大胖不知何时从土里钻出来,累得“哼哧哼哧”喘气,同时解释道:“是……是我……我啊!”
 天冷了,荒原的土层都在上冻,它钻进钻出就没那么轻松了,颇有些费力。
 周潜不明所以:“是你,然后呢?”
 “哎呀!”怀榆都急了起来:“周潜哥,我不在的时候,你是不是根本没有好好陪他们聊天呀?大胖的意思是,这个球就是它身上的啊!”
 “是吧大胖?”
 小结巴重重点了点头,头顶哗啦啦的叶子都稀疏许多。
 周潜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该不会是你头上的叶子吧?”
 大胖又点头:“冬、冬天了!要枯、枯萎,掉、掉了!”
 它作为一棵变异人参,能撑到现在才枯萎掉落黄叶已经很了不起了好吗?
 周潜:……其实他跟这些家伙的沟通真不算少——怀榆也不多啊!
 她每天要做的事、要玩的东西、要聊的对象那么多,哪里有空天天陪?可偏偏她就能无缝理解对方的意思,显得自己就很不上心。
 他决定跳过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去看过林雪风了吗?”
 怀榆“啊”了一声:“我睡懵了!”
 把这么重要的人忘记了。
 周潜也无奈,此刻只能又说道:“没事,看也看不到什么,树茧还没打开。”
 话虽如此,但到底也是自己辛辛苦苦带回来的人,怀榆洗完衣服之后,还是认认真真蹲在树茧旁边看了好一会儿。
 甚至还伸手摸了摸触感微凉的树茧。
 片刻后她转过头问周潜:“周潜哥,你说这个是蔷薇走廊的根须呢?还是外星科技?”
 “你受重伤时用这个修复,林雪风现在也用这个修复,我当年也是半死不活之后从这里出来的……”
 周潜头都没抬:“你管她是什么,你就说活没活吧——等会儿,你怎么知道你是半死不活从里头出来的?”
 怀榆茫然:“啊,我没跟你说吗?我掉下暗河之后有梦到以前的她……”
 她说起这个又愤怒起来,此刻林雪风也不管了,直接坐在火堆旁边,气愤的跟周潜诉说着之前那个怀余身上发生的一切。
 周潜同样怒不可遏。
 但跟怀榆的情绪外露不同,经过两次漫长的分别,他如今的情绪越发能隐忍且维持平静,此刻一边淡定至极地拨弄着柴火,一边又手背青筋乍现。
 怀榆把话说完,此刻又情绪稳定的一屁股坐了回去,转而安慰道:“不过周潜哥,你别担心,不是说给他种了满身榆黄菇吗?他讨不了好的。”
 她想起对方变成一个瘦瘦长长的榆黄菇菌包的模样,又开心起来。
 而周潜却皱紧眉头:“不对。”
 “吴越曾经透露过,他的前女友曾经留下了遗书。假如像你梦中看到的那样,他晕了过去,而你同样力竭生死不知……”
 这说不过去。
 戍卫军就算一开始带走吴越时没发现,但他们肯定还会再次上山,也会在附近找到她的。不可能那么大个活人会消失不见。
 可那个怀余消失的无影无踪,中间仿佛缺失掉最关键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