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空有无边美貌by赏饭罚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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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故意?打趣着吃醋道:“你就这么偏心持心啊,雪薇姐姐没有吗?”
小女孩雨露均沾,“雪薇姐姐也有。”
林朔便是在此时回来的,他?身后领着昆仑弟子和瑶光山的丹修小师妹,抬眼就见到院中?并排坐着的大师姐与奚临。
他?眉峰意?味不明地一动,“嚯,这就长高了??真快啊。”
末了?又?注意?到对方所穿的衣袍,朝雪薇道:“他?俩这身衣服,我怎么?瞧着款式颜色一模一样。”
丹修似笑非笑地掩嘴回应:“是啊,还挺般配呢。”
林大公子这趟没白干,出门拣了?一大帮人,除去昆仑长老,余下的都在此地汇合了?。据说大家?这些天各有各的惊心动魄,朝元修为的也就罢了?,几个新人弟子那才真的是险象环生,能活下来实属不易。
大伙儿总算碰面,年轻剑修们?控制不住情绪,当?即双双抱住奚临,哭得如他?乡见故知,简直要水漫金山。
林朔指指这几个倒霉孩子:“没筑基的全凑一块儿了?,也是运气不好,遇上的时候都在被妖兽追赶,其中?有俩还挂了?彩,再晚一步怕是一个都保不住。”
他?越说越纳闷:“我寻思着不大对啊……”
“这些迷惘鸟怎么?像知道我们?在哪儿似的,有心把咱们?一锅端?”
对面的昆仑大师兄周泉语焉不详地一抬下巴:“毕竟是它们?的地盘,大家?的一举一动,包括现下在此商议,妖兽恐怕都尽收眼底。
“你甚至不知,周遭的哪一双眼睛是干净的。”
他?一席话,把小弟子们?说得直发毛。
“好在白日?并非其活跃之时,大概迷惘鸟也需要积蓄精力,这会儿我们?尚且安全。”
周泉忽然扬起嗓音。
“事到如今,我想诸位都该看出来了?吧?”
他?示意?众人。
莫说是林朔这些靠谱的,就连瑶持心这个不算靠谱的,此时此刻也觉察出了?不对。
显然这压根就不是什么?荆楚国内的边境小城。
是个幻境。
昨夜迷惘鸟突袭毁掉的屋檐,今日?一见便恢复如初,全无修补痕迹。
走地鸡放着鲜活的满城百姓不要,非得掉头对一个流了?点血的奚临穷追不舍,这是有多舍近求远?
那么?大一群妖兽,分吃了?他?们?三也不够塞牙缝,难道八辈子不曾见过血了?吗?
大师姐再笨,这点细节还是能分辨一二。
昆仑的两个小弟子面露沉默,不知是否是因为没看出而心虚。
“我在城里逛了?一圈,没有官府,没有告示,这城郭敷衍至极,乍看似模似样,实则却?不禁推敲。”
林朔抱起双臂,“那些商铺、街市格局都有似曾相识之处,好几位摊主十分眼熟,像是在哪儿见过。我猜应该是凭借某个人的记忆所复刻的。”
昆仑剑修想了?想,甚为不明:“迷惘鸟头领虽有致幻之力,却?也不可能悄无声息就把我们?这么?多人笼罩进来,它但凡靠近,我等早便觉察了?。大家?究竟是怎么?中?的招?”
林朔提起这个就惭愧,只好认下了?自家?门派的疏忽,“想必还是我们?长老手?里那颗‘妖核’的缘故。”
他?将瑶持心二人当?夜的所见所闻和盘托出。
丹修长老,化境大能,又?是多年的老前辈了?,竟犯下此等低浅的失误,这委实不该,何况又?是在同盟面前,连累人家?弟子险些丧命,说来他?都有几分羞于启齿。
“这是我们?瑶光山的疏漏,定会给各位道友一个交代。”
昆仑大师兄在他?肩头轻拍,理解地宽慰道:“凡事总有万一,林兄不必自责,当?务之急大家?还是先找出路。”
瑶持心听着他?们?一言一语,一面在心里盘算。
照这样看,她与师弟跟踪叶琼芳的当?夜,朱雀长老就已?经受妖核所迷,虽不知她去往何处,但和幻境落成肯定脱不了?关系。
她在灵台上询问奚临:“叶琼芳自己?晚节不保,与我们?有什么?相干?那妖核也没操控我们?啊,怎么?大家?都被拉到这里了??”
师弟:“妖核得由心志坚定的修士把持住才不会失控,‘核’一旦失控,意?味着当?天夜里所有心怀杂念之人,都将受到影响。”
“而其中?执念最深的那一个,将是生成这幻境的根源。”
也就是说,他?们?这帮关在里头的全都是“意?志不坚定”之人,唯一能指望的就剩到现在还没现身的昆仑大长老了?。
瑶持心不由愤恨。
大长老,你说你自个儿拿着多好,跟她家?长老客气干什么??
这下可好,又?打脸又?丢人还困着出不去。
丹修的小师妹问得直接:“既是已?知我们?身在幻境,那到底要如何破局呢?”
几位朝元修士都是见多识广的老资历,唯有大师姐在其中?浑水摸鱼,竖着耳朵听课。
“幻境皆为心魔所致,寻常人的心魔会体现在她所塑的一草一木之中?,换而言之便是有迹可循。找到心魔再将它拔除,我们?就能出去了?。”
原来如此。
大师姐在灵台里自言自语:“听着似乎也不难。”
小师妹随后道:“心魔怎么?拔除?寻到之后当?场一剑结果它吗?”
“当?然不行。”林大公子开了?口,“这是幻境,幻境里的事物?不死不灭,杀了?也能再生。”
“拔除心魔,指的是为生心魔之人清心解惑。”
瑶持心:“……”
那还是挺难的!
奚临:“……”
谁知道叶琼芳会有什么?心魔啊?
一代丹道大家?,能打能治,在外久负盛名,在内德高望重,瞧着比他?家?另外那一个掌门并一个长老都靠谱。
就这样还能生出这么?大个心魔来,天晓得她有什么?不能为外人道的过往。
瑶持心忍不住想。
那不是要人开导她的意?思吗?
我自己?还迷茫着呢,怎么?让人家?不迷茫。
这破地方不迷茫的也进不来,意?志最坚定的剑修大能八成在幻境外敲结界呢。
雪薇却?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既是师父的幻境,她的想法我或许能揣测几分,若是有哪位道友先寻到心魔的,可传信于我。”
第34章 镜中人(十四)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白天?的幻境相对安稳,迷惘鸟皆藏在暗处,听说在这帮妖兽编织的幻梦里,它们可以自由来去,不受拘束,等于是?将食物关进笼中随时取用。
众人分散开来探查,走在城里时,瑶持心看不出周遭小贩与来往的行人有什么?异样,那一言一行过于生动,带着强烈的真实感,简直像是?“活”的。
问他也会答话,家里祖籍、人生经历等等,应对如?流。
若非早已觉出端倪,委实很难相信这一切都是?假象。
“好热闹的一座城,衣食住行应有尽有。”她走在前面自言自语着问奚临,“你说叶长老借这些东西表达的执念到底会是?什么??”
凡人的七情六欲不过贪嗔痴恨,爱别离求不得,越深的执念想必越不曾对外人提及。
好比瑶持心自己,若说她的执念那就?更多了?。
她怕死,她想要在乎的人好好活着,想要整个瑶光山脱离危难,可以的话,还想能派上一点用场。
也许正?因为?她的执念太杂,并不曾专心致志地纠结,所以妖核才没能选中她来释放幻象吧。
心魔是?那么?好找的吗?
“是?不是?应该先问问雪薇,叶琼芳有没有什么?心里一直过不去的坎,像是?修炼上的瓶颈,过往的遗憾……”
她言至此处,忽然想:“这个东西会以什么?方?式出现?物品吗?”
青年摇摇头:“不一定,一个人,一块石头,甚至一整座城,都有可能。”
说话时,恰好路过一间药堂,看装潢竟与在荆楚国?都里叶琼芳光顾的那间颇为?相似。
毕竟是?丹修,往有药草的地方?找准错不了?。
她拉住奚临,“师弟,我们进去看看。”
瑶持心转念又思索,难道是?她和这药堂的大夫说了?什么?,这才引起了?道心不稳么??
大师姐一面打起帘子?,一面扬声?道:“掌柜,您家大夫在吗?”
药堂的一切一如?当天?,连窗边那张斑驳的旧木桌也一模一样。
趁她与掌柜攀谈之际,奚临的目光从?窗外望了?出去。
果然,街对面是?师姐曾经心心念念的糖人摊子?。
摊边欢声?笑语。
他盯着瞧了?许久,眼神蓦地有一瞬凝重了?起来。
第一日,众人一无所获,八九个人挤在雪薇的小木屋里度过了?一宿,夜晚照旧有迷惘鸟偷袭,好在这回人多,大师姐犯不着上场,乐得跟几位师弟们一块儿为?外面的打手摇旗助威。
第二日,还是?空手而归。入夜后的走地鸡数量反倒肉眼可见地增长,几乎已经不能轮流守夜了?。
第三日过去,大家的面色都不太好看,迎着晨光出门,各自脸上蒙起一层灰扑扑的丧气,连林朔眼底也罕见地挂着乌青。
迷惘鸟分明?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他们白天?要搜寻幻境,半夜要准备迎敌,哪怕修士体?格远超凡人,这么?折
腾下去也吃不消。
妖兽白天?尚能养足精神,他们却得刻不容缓。
瑶持心打量了?一圈道友们的疲态,暗想:再出不去,恐怕要危险了?。
叶长老的心魔到底在何?处?
这么?久了?,叶琼芳就?不能给点提示吗?
“哇——!!”
她刚起念头,冷不防就?听见一声?张皇失措的惊叫,河边芦苇丛后,剑修小弟子?磕磕绊绊地朝他们跑过来,半道竟打了?个滑,表情犹如?见鬼。
“怎么?了??!”他家大师兄立刻上前询问,“是?找到叶长老的心魔了??”
小弟子?惊恐地摇头:“不,师兄,我找到叶长老本?人了?!”
瑶持心:“……”
叶琼芳此时正?端坐在河水中心,悠悠浮于半空,她周身裹着一圈水状的结界,触碰时会有凛冽的刺痛感。
长老静静阖目打坐,模样实在安宁无比,仿佛睡得很熟,对外界的声?响全无反应。
在场的几位朝元修士一眼就?看出她底下铺着一个古老的大阵,阵型一路蔓延出去,无形中布满了?视线可见的整片幻境。
怀雪薇神色渐沉:“这是?……”
瑶持心听见奚临在灵台上低低道:“师姐,我此前和你讲的有误,更正?一下。”
“这并非简单生成的幻境,现在看来,应该是?以叶长老为?阵眼滋养出的‘障’。”
她犹自云里雾里:“‘障’……和寻常幻境,有什么?区别吗?”
“有。”他沉默片晌,“障是?由法阵加固后的幻境,你可以理解为是幻境的外壳。原本生出的幻境为?核心,而法阵是?附在其上的结界,这一层结界所消耗的便是叶琼芳的真元。
“长老级别的灵力会让整个空间强劲十倍,所以迷惘鸟才会一日比一日凶悍,照这么?下去,她真元迟早被掏空,很可能性命不保。”
瑶持心不自觉地倒抽了?口凉气。
原地围绕着叶长老的修士们讨论得七嘴八舌。
“阵眼能强行破开吗?”
“到底是?丹修大能,难怪师父被阻挡在外。”
“那现在怎么?办……”
师弟在灵台唤她:“师姐,随我来。”
众人皆御剑停在水中央,瑶持心侧目时,奚临同这边轻轻使了?个眼色,踩着剑气缓慢朝河岸方?向去,像是?在等她跟上。
大师姐不慌不忙地缀在他身后,与之一块跳上地面。
“等等,你说‘是?以叶长老为?阵眼’的结界,意思是?,叶长老只是?支撑幻境外壳的养料?那核心呢?”
她后知后觉地读出了?师弟的言外之意,“难道幻境的主人其实另有其人?”
按师弟之前的说法。
妖核发动幻梦将以附近执念最深的一抹意志为?主,莫非还有谁的意念盖过了?离“核”最近的叶长老吗?
瑶持心连忙扭头望向御剑高悬的修士们,不由得放低了?声?音,“是?他们中的哪一个?”
连日来的相处历历在目,她觉察不出举止有古怪的对象,大家对于境况的反应不似作伪。
到底是?故意隐瞒,或是?说那人自己也未曾意识到造出了?这幻境?
奚临仍在往前行,“不是?他们。”
“不是??”大师姐小跑两步跟上,闻言更为?不解,“还能有谁,昆仑大长老?总不会苍梧之野里刚好在那个时刻有外人闯入吧?”
他却照旧否认。
瑶持心一头雾水:“可那就?没有别人了?。”
“不对,师姐。”
奚临停在芳草萋萋,花开满地的小院前,望向草花间正?在编小花篮的女?孩子?,星眸深处有不易觉察的浅光流动。
“当天?夜里除了?在场的,另有一个你我都认识的人,你忘了?吗?”
她脱口而出:“哪有……”
话音却蓦地顿住。
瑶持心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陡然变得十分惊恐,她呼吸凝滞在胸腔,无端感觉周身的皮肤竖起了?细细密密的汗毛。
连四肢如?何?摆放都变得极其不自然。
是?了?,自打叶琼芳失踪,师弟变小,这些天?过得兵荒马乱,她竟一直未曾留意到——
它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瑶持心险些失语:“你是?说它是?……”
“持心姐姐!”
小芝远远得见,便拎着花篮欢欢喜喜地跑到她跟前,“你们回来啦——快看我编的小篮子?,加了?茉莉和栀子?花,特别香。是?我娘教我的。”
她说着回头和妇人相视一笑,转而热情道:“送给你。”
瑶持心愣了?一瞬,正?伸手要去接,一旁的奚临却不着痕迹地将她挡在身后。
这戒备之态表现得过于明?显,小姑娘不由怯怯地缩了?缩,隐有迟疑地仰头看着他:“大哥哥?”
青年眼睑低垂下来,长睫将他的瞳眸和神情遮得隐晦又暗淡。
奚临低声?开口:“小叽。”
瑶持心一凛,唇边的肌肉霎时紧绷住。
女?孩子?仅是?一顿,满目天?真地纠正?他:“大哥哥,我叫小芝,不叫小叽。”
“小叽。”他仍旧坚持。
“我不叫小叽!”
“你叫小叽。”
瑶持心看见奚临的眉心隐约显出一丝苍凉悲悯的痕迹,可他神情坚定得一如?既往,执意残忍道,“现在只剩下一只眼睛。”
“我不是?,我不是?!”
她犹如?触碰到蛇信子?,忽然不断往后退,手里的花篮因为?用力攥变了?形状。
对面的女?孩大声?反驳,“我不是?眼睛!我好端端地站在这里。”
奚临:“能站在这里只是?幻象,你已经没有身体?了?。”
她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拼命地冲他嚷道:“我有!我有!我好好的,我有很健全的四肢,我还有爹娘,我会好好吃饭,也会好好长大!”
她将花篮用力扔向奚临,在他胸前不疼不痒地砸了?个响。
“你骗人!”
像是?不愿意睁眼面对他一样,小芝低头猛地扭身朝自己院落呼唤道:“娘……”
她试图得到一点能让人安心地抚慰:“娘,大哥哥在胡说八道对不对?对不对……”
那站在院门口的两夫妻和睦又慈爱地注视着她,眉眼五官每一笔都恰到好处地刻画出了?“和蔼可亲”四字。
随后恐是?连内心深处的潜意识都明?白这不可能是?真的,夫妻二人的身形开始在所有人的眼中飞速后撤,赫然融进了?一片漆黑的虚无里。
打破心魔的唯一办法,就?是?直面真相。
越残酷才越让人清醒。
她梦想中的喧嚣市井,没有纷扰的平静小院,温馨齐全的家,一副完整待长成的肉身。
所有得不到之物,所有不可求得的未来,皆如?镜里看花,是?一场大梦虚空。
而梦总要醒的。
幻境正?在崩塌。
瑶持心只看到她伸着手惶恐无措地冲那笑容温和却无比空洞的夫妇跌跌撞撞地追去。
可无论她跑得多努力,都仿佛是?在原地踏步。
五指永远触及不到爹娘的衣角,模糊的过去正?如?眼前可望不可即的亲人,一并将她抛在了?身后。
“娘……”
“爹……”
“不要走……”
她边跑边哭,边哭边喊:
“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我不要一个人,被挂在墙上了?。
第35章 镜中人(十五)如果人生可以重来,她……
瑶持心诧异地发现周遭的景象正在扭曲变化,浓墨般的黑中旋转着五彩斑斓的颜色,而后蓦地放大到?她眼前。
她下意识受惊似地向后退了一步,身旁的奚临却将胳膊轻轻一探,握住了她的手?。
她原以为?那是安抚之?意,然而当瑶持心侧目去看师弟时?,却在青年脸上看见了难以言说的麻木……和悲怆。
那双本就寡淡的眸子里,似乎充斥着对离乱颠沛、枯骨漓血的漠然,漠然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瑶持心不自觉动了动唇,无声?道:“奚临……”
幻境里坐落在岸边花草繁茂的小院落倏地一换,变成了山林深处,乔木亭亭下的茅草屋,茅屋坐北朝南,背靠高山,前临小湖。
湖水碧波荡漾,倒映着难得有晴日的蓝天白云。
瑶持心感觉到?师弟握她的那只手?蓦地收紧。
突然间?,茅屋的门扉从里“嚯”地打开,蹦出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一身粗布麻衣,兽牙串成的首饰叮叮当当地挂在脖颈,随着她的奔跑响了一路。
“小芝。”
室内看不清眉眼的妇人在暗处笑?容温和地朝她叮嘱,“别玩得太晚,爹爹今天会带你喜欢的蜜饯回?来,放久了糖霜会化掉,可就不好吃了。”
“我知道,日落前我就回?家!”
“记得别去东边的山崖,有猛兽出没的。”
妇人的话没说完,她已经跑出很远,站在矮坡上轻轻灵灵地冲她扬手?挥舞,示意自己?听见了。
林中有熟识的小兽自树梢荡了下来,不远不近地跟了她一段路程,笔直往山道的尽头而去。
少女奔跑的幻影堪堪从面?前那编花环的女孩子跟前擦肩而过?。
在瑶持心看来,那近乎是两张完全一致的脸。
背对着他们的小芝瞳孔猝然变得分外惊惶,她视线无着落地盯着半空,眼眶无端瞪大了许多,只看见四?周的“自己?”在那片世外桃源一样?的山林里无忧无虑。
这处居所远离尘嚣,深山被无边际的林海保护着,没有人烟也没有纷争。山的另一面?还是山,飞鸟成群结队,春去秋回?,斑鹿在最隐蔽的地方栖息,连下湖饮水都足够警惕。
满山的花木四?季结果,一年到?头也不缺吃食。
那片湖泊连着一条瀑布,活水源源不断,游鱼有青有红,入夏后还能听见此起彼伏的蛙鸣。
她在湖里养了只捡来的小龟。
每逢晴朗的日子,娘亲总会搬了靠椅坐在湖边缝补衣衫,藏在树上的红松鼠趁机灵敏地窜到?她脚下,在针线篮中翻翻捡捡,企图找到?些能囤积的吃食过?冬。
小芝从未走?出过?大山,也没见过?山外的事物,她好奇外面?的人间?是什么模样?。
山外有什么呢?
有很多没见过?的小生灵吗?山外的人,也都同他们一样?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吗?
她的问题太多了,每每提起,爹娘却只是笑?而不答。
但自从小芝问过?一次之?后,那年新春将至的前夕,父亲竟意外地许久未归,他以往只会在进山打猎时?离家十天半月,而那次足足消失了一个月。
等他回?到?山间?小屋时?,正赶上除夕,风尘仆仆身上背着个厚实的布包,拆开来里面?是小芝没见过?的一切新奇玩意。
书籍、衣裙、绢花、蜡烛、饴糖……
裹着糖浆的蜜饯被男人的体?温蒸得融化,又?镀上了林间?刚起的霜露,卖相颇为?寒碜,但她还是吃上了人生第一口甜到?灵魂的香糖果子。
从此以后,爹爹每年都会外出一两次,用山货换些日用之?物回?来。
那是她最快乐的时?刻。
等待着见所未见的新鲜奇妙。
很快,外面?的风景就成了小芝无限的向往和憧憬。
尽管娘亲一再提醒,他们是不能出山的,山外不是他们能生存的世界,但对于年幼的孩童而言,只能言传的危险毕竟缺乏实感,她在对未知感到?恐惧的同时?,也对神秘的山外充满幻想。
当月光无遮无掩地洒落湖岸边,她趴在草地上,和同样?睡不着的鸮鸟一并翻阅爹爹带回?的书册。
她能看懂的字不多,于是只欣赏书上的图画,反复咂摸那些没见过?的风筝、拨浪鼓、面?人糖果,还有会动的木头小马。
万里河山,每一寸都如此美好。
“娘——”
她终于提出想跟着父亲一起下山,不出所料地遭到了夫妻二人的一致反对。
“外面?很危险,你没见过?外面?的人,会被骗的。”
然后又?去责备丈夫,“我就说你不该纵着她买这些,小芝现在天天惦记着外面?。”
她缠了爹娘好久,破天荒地撒娇耍浑,却依然没能让他们松口。
最后无计可施,她只好退而求其次,捧着书指给两人看,“那我不下山了,我想要这个小木马,爹爹下次出门,能替我带这个回?来吗?”
彼时她还不知道小木马即便在昔年的民间?也算一个稀罕的物件。
以至于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心里懊悔。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她再也不要小木马了。
父亲这次下山待的时?间?格外长,甚至超过?了一个月、两个月、乃至三?个月。
左等右等,他常走?的山道上一直不见人影出现。
但即便如此,她娘依旧没有要外出去寻找的意思,只带着她既忐忑又?惶惶地守在屋中。
不知过?去了多久,她们并未等到?回?家的爹爹,却等来了一群陌生人。
瑶持心只见四?下的幻象倏忽一变,变得混乱昏暗而浑浊,像是产生这些画面?的人本身的记忆就如此漆黑不明似的。
她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却看到?无数窜动的身形,像在搜查,也像在抄家。
在此之?后的事情忽如断线一样?戛然而止,远处的剑修们和近处的大师姐皆在环顾四?周,空气里充满了凝固的死寂。
而当景象再度亮起时?,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符文满布的祭台。
祭台边站着瘦高扭曲的人,虽面?容模糊,却给人一种个个形容恐怖的错觉。
这是幻境主人的内心。
小女孩冲着昏暗的烛光拼命叫喊:
“不要,不要摘我的眼睛!”
“不要摘我的眼睛——”
她不要被摘眼睛。
瑶持心预感将会有什么残暴的事发生,她不自觉抱紧了奚临的胳膊,几乎不忍地往他肩后一躲。
腥红的色彩褪进黑暗里,再度醒来的时?候,她没有了躯体?,仅有模糊的一线神志将她禁锢在这唯一的眼球之?中。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无论是哭泣还是呐喊,发出的只有鼠类般,尖锐刺耳的“叽叽”。
周遭有时?是一片不透光的漆黑,有时?是在打上了禁制的桑木盒,也有时?候会挂在高高的格架上。
她看着柜台前有人进有人出,讨价还价。
这是山外的世界,可她再也不会向往了。
漫长的时?光浑浑噩噩,意识在清醒与模糊之?间?交织不定,偶尔会觉得睡了很久,一睁眼,却仍在地狱里沉沦。
她嵌在了男女老少,许多人的体?内,陪伴他们从风光无限到?奄奄一息,然后又?被下一个贪婪之?人一爪挖走?,如是往复。
她是什么?
女孩子低头注视着自己?摊开的五指。
原来我是一只眼睛。
原来我已经没有身体?了,永远不会长大,永远不能走?动,不能跑,不能跳,不能说话。
她成了一只,丑陋的眼睛……
枯坐在地上的小芝忽然捧着脸,失声?痛哭。
瑶持心正要上前,倏地感觉到?脖颈上一阵灼热的刺痛,再抬眼时?,那个身形瘦小的女孩子竟已不在原地了,或五彩斑斓或阴晦幽暗的幻象全数褪去。
他们的背后是一只巨大的眼睛,那视线久久地落在瑶持心和奚临身上,泪水莹莹地注视着这方镜中花一样?的美梦。
年轻的剑修们委实叫这场面?吓得惊惧不已,一个已经不由自主地抽出了宝剑。
而奚临却是在这时?扬起头来的。
他两鬓的碎发挡住了侧颜,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唇角竟有涩然的笑?意。
他心想。
居然是这么小的一个小姑娘……
他终于明白当初小芝为?什么会那样?黏着瑶持心了。
心魔动摇结界的刹那,剑修大能的剑气锋锐无双地从天空刺了下来,直接撕破了这无边黑暗,大地随之?一清!
幻境外的昆仑长老总算寻得时?机杀了进来,他甫一露面?,二话不说,先就将叶琼芳周身的束缚以手?刀斩断。
随着一切幻象祛除殆尽,瑶持心似乎才猛然意识到?什么,她当下在灵台里问奚临:“师弟,‘眼睛’……‘眼睛’究竟是……”
话未及道完,手?心却忽然被他塞了一物。
响在耳边的嗓音透着疲惫不堪的倦然与冷淡。
“师姐,可不可以借你的身体?一用。”
瑶持心先是一愣,忽然感觉到?奚临也许不会想回?答,她并无二话:“好。”
敞开的灵台上,双方的神识两相交换。奚临将那节干瘪的木锁阳放进口中一言不发地嚼了吞下,掌心往肩头一拍,泛着浅蓝的眼珠便顺势脱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