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夫失忆后有了心上人by青花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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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火上浇油雪上加霜,后浪推前浪,天雷勾地火,地火焚苍穹……
 “我对你没兴趣。”他很不高兴,“你这么弱,无论想?对我做什么,你都没机会。所以你脑子?里那种好事不可能?发生?。”
 洛洛:“……”
 好好好。行行行。
 她抿唇接过一瓶春水,仰头饮尽。
 等待药力发作?的时候,她便开始以意念固守丹田,不让灵力再泄。
 恍惚间似是失神了片刻。
 洛洛一边将?周身滚烫情火渡向经络,一边缓缓睁开双眼。
 这次也?不知?是海滩还是——
 都不是。她和他坐在床榻上,四目相对,眨了眨眼。
 “哦……还没入梦。”
 洛洛正要重新?闭上眼,他忽地探出两根手指,坚硬的指尖抵住了她的眼皮。
 洛洛:“……???”
 谁家好人这么扒拉人家眼睛!
 “你,”他眯了下眸,“果?然是对我贼心不死,这一下被我抓到?,还有什么话说。”
 洛洛:“?”
 她瞪大双眼,后知?后觉发现他又变好看了,脸上没了红痕和黑眼圈。
 她缓缓思索了一下,反应过来,这里并不是真正的寝宫,他和她已经进入了欲浮生?幻梦。
 记忆里……最为风流旖旎的场景?
 洛洛顿时着急了:“不可能?!我连无渊谷底都没有梦到?,怎么可能?梦见这里!”
 他只抱起双手,笑笑地扬了扬下巴,示意她可以继续狡辩。
 洛洛一急就更不会说话了,气得偷偷挠被褥,挠得锦缎嗤嗤响。
 她悲愤抿住唇,一心一意!气守丹田!
 他起身离开床榻,去往窗榻,往那一坐,大喇喇提起茶壶对着嘴喝。
 牛饮一阵,他懒声道:“收心了就过来死。”
 洛洛:“……”
 她需要收什么心,她只对李照夜一个人动心。
 她气咻咻在丹田里搅了个狂暴无比的灵压气旋,周身情火与灵气向着丹田奔涌。
 “好啊。”她咬牙笑,“我来杀你了!”
 她掠下床榻,反手出剑——铮!
 秋水剑直直刺向他手中的茶壶,此时此刻她最想?干的就是泼他一脸茶沫子?。
 “铛!”
 他用小臂挡下她的剑,眼睛都没动一下,还在那儿继续饮茶,喉结滚过一圈,又一圈。
 肉身挡剑,他没一点事,洛洛反倒震得虎口发麻。
 她疾疾退开,避过了他拈在食指与中指之间的一叶杀机——茶片如刀,凉凉贴着她咽喉掠过。
 这人随时随地都会对她下死手。
 “哎——”他表情遗憾,把那枚茶叶塞回嘴里嚼。
 洛洛突然有一种诡异的直觉:就算成功抹了她脖子?,他还是会把这件凶器吃掉。
 果?然禽兽。
 他又动了。只见他反手从身上抽出一道染血的封印线,长袖一动,大殿中接连响起破风之声。
 洛洛刚举起剑,便觉手腕一痛。
 旋即,身上一处接一处传来细微的刺痛,她周身关节竟在刹那间被那条封印细线洞穿。
 他手指一挽一收,她便像个提线木偶似的踉踉跄跄摔向他。
 洛洛不禁骂了个脏字。
 她用力将?秋水剑往地面插。
 “铮——滋!”
 坚硬无比的玄石地砖爆起长长一串火花。
 他再一扯,秋水剑险些脱手。洛洛像一只风筝跌向窗榻。
 他微微地笑,抬起另一只手,扼向她脖颈。
 他坚硬的指掌触到?她肌肤的一瞬,洛洛双眼忽一亮,抬眸,盯他:“我知?道了!”
 脖颈被捏住了。
 他指骨微动,扣紧她整圈颈子?,另一只手若有似无地拉扯封印细丝。
 给她留了说话的余地。
 “你身上没血,却?有封印!”洛洛道,“这不是我的风流回忆,是你!”
 他的眼珠子?真像是给劈了一下。
 趁他出神的瞬间,她忍着密密的刺痛扬起了手,一手反切,一手推剑。
 “铮!”
 剑刃成功抵住了他的颈项。
 洛洛意气风发:“平局!”
 他缓缓转动眼珠盯她。
 他的左手还握着她的脖颈。她切不破他的防御,他却?一定可以捏碎她的骨头。
 但她说得对。
 修为差距这么大,他分心之际,她的剑架上了他的脖子?,确实是平局。
 他懒懒收手:“行。但这不是我的回忆,就是你。”
 “?”洛洛生?气,“明明是你!我的回忆里面你一身是血,你看看你现在呢?”
 他笑:“你觊觎本?尊真身,有什么问题?”
 洛洛被他的无耻惊呆。
 他倒是相当自信:“我看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行,你并不知?道这些封印对应外面阵法哪一处,所以我抠出这些封印,外间不会有任何变化。这就可以证明是你在觊觎本?尊。”
 他笑着抬手一拽。
 “滋!”
 血如泉涌,差点滋了洛洛一头一脸。
 他真就是肆无忌惮连皮带肉往外扯,甚至带上了暗色的碎块。
 “轰——”
 东南方向传来如雷闷震。
 洛洛反应速度终究是慢了一拍,在她张嘴说话之前,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扯出来的封印强行摁了回去。假装无事发生?。
 洛洛:“?”
 他一脸不耐烦地起身:“你时间很多?吗,修不修炼?我用金丹的实力跟你打!”
 洛洛:“……”
 他怒掀窗榻,拂袖转身,踏出殿窗,落向外面空旷的道场。
 一场天昏地暗的战斗,从道场,到?殿顶,再战到?黑塔。
 洛洛还是打不过他,但她领悟了一式绝招,时不时突然冲他大喊一声:“你觊觎我!”
 自古兵不厌诈。
 趁他暴躁,她偷得片刻喘息,又能?与他再战一场。
 日月升升落落,这一场大战酣畅淋漓,到?最后被他用封印细线切断脖子?时,洛洛是当真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尝试到?了新?死法,洛洛走得很安详。
 草木傀人按时整理?了神主寝殿。
 那一堆替换下去的被褥和床幔通通破碎不堪,一道道抓痕显然是女子?留下的,也?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当时究竟是痛苦还是忘情。
 而那些扯得稀烂的被褥和幔帐一望便是“祂”的手笔,撕得干脆利落。
 床笫之间,不剩半件好物。
 圣女巫谢对着这堆东西沉默了许久,然后暗邀洛洛见面。
 见面便是一怔。
 “你昨夜可还好?”巫谢开门见山。
 洛洛憔悴苍白,一点也?不好。
 虽然吸收了大量灵气,修为凝实了许多?,但是对付那些神鬼莫测的丝线是真的很伤脑筋。
 心力交瘁。
 虽是幻梦,但是真的会幻疼,要不然陈玄一也?不会吐血了。
 洛洛没办法向巫谢解释,摆摆手道:“还好,还好。”
 “你……”巫谢难得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色,一双乌瘆瘆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她,“你这是,应付过去了?”
 洛洛不懂她在说什么,于是闭住嘴,无辜对视。
 半晌,巫谢叹气:“你是聪明人,确实是我多?虑了。怀上神胎必死无疑,能?留着处子?身,以别?的手段侍奉过去,也?是本?事。嗯……还能?涨修为,你真的很厉害!”
 巫谢不懂,她是怎么顶着一张何其单纯的脸,说服“祂”和她玩一些奇奇怪怪的花样,而不真正要了她。
 洛洛:“……???”
 什么东西?听不懂,干脆不说话。
 辞别?巫谢,带走尸傀,经过道场,洛洛后知?后觉——自己?和这位圣女之间,好像有了一个好大好大的误会。
 洛洛学东西很快。
 被杀了两次之后,她已经完全领悟了将?欲浮生?的药力尽数锁入丹田的技巧。
 “我觉得可以加入尸傀了。”
 他帮了她这么多?,她也?该回报一二。
 两个人一齐望向这具尸傀。
 如果?圣女巫谢没有说谎
 ,那它?……便是他的亲娘。
 二人一尸傀,共用欲浮生?。
 洛洛:好怪。忍住。别?细想?,千万不要细想?。住脑,快住脑,快住脑啊!
 神主忍无可忍,抬手灌她一瓶药,强制闭嘴。
 如今的洛洛,已经快要习惯情火了。
 当她发现自己?再一次出现在神宫时,情绪也?十分稳定。
 她将?周身热意压入丹田,一边缓缓吸纳,一边举目四顾。
 忽然,一个少女的身影越过洛洛,奔进了寝殿。
 少女身穿白衣,脚步欢快,乍一看好像少女模样的圣女巫谢。
 她似乎看不见洛洛。
 洛洛环视一圈没找到?神主,思忖片刻,抬脚跟随少女走进寝宫。
 刚提膝过门槛,忽闻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低沉呼啸从殿内传出:“呜……呀……”
 洛洛悚然。
 她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
 沙嘎,粗砺,像是血肉和骨头在摩擦。
 “尊上!巫雅来看您啦!”少女清澈的嗓音随即传来。
 洛洛差点被门槛绊倒。
 她悬着心脏往里望,隔纱正好被风卷起,她看见了一幕可怕的景象。
 只见神主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将?少女嵌在怀中。
 “祂”的关节不少都是反的,搂抱着少女的样子?,乍看仿佛一只硕大的蜘蛛。
 眼底红痕摇摇晃晃,“祂”探出长得可怕的舌头,舔舐少女的脸颊。
 “巫……雅……”祂的喉咙里滚动着野兽般的声音。
 原来是在唤她的名字。
 “嘘,嘘,小点儿声!”少女巫雅道,“您太大声了,万一惊动婆婆,她又要和真图婆姨一起念咒让您睡觉的!”
 神主喉咙里滚过不高兴的声音。
 真图?洛洛心想?,那是另外一位圣女长老。
 所以……巫雅是巫谢的孙女?
 看她的样子?完全不是被迫送进来侍奉神主的倒霉蛋,她很喜欢祂,她抬眼看祂的表情让洛洛脸颊通红,仿佛中了一记陈年的箭——原来喜欢一个人,竟然有这么明显!
 “您都学会喊我的名字啦,您真厉害!”少女完全不吝啬自己?的夸赞,“我知?道,您才不是他们口中没有人性的野兽,您最善良了!”
 祂发出轻微的呜声,很慢地将?自己?的脸放在她的肩膀上,小心翼翼地收起自己?的爪。
 “下次给再您打理?指甲吧,”少女轻抚祂的手,“来得匆忙,忘记带刀子?了。”
 祂偷眼看她,模仿她的姿态,悄悄把自己?错位的关节一处一处拧成跟她一样的形状。
 洛洛退开一步,后背贴着殿柱,心中情绪翻涌。
 这是上一代神主,和祂孩子?的母亲。
 原来是这样纯粹的感情。
 “那,我明日再过来!”
 少女依依不舍往外走,一步三回头。
 她经过洛洛身边时,洛洛忍不住抬手去拉她:“你……”
 你会死掉,变成尸傀啊!
 她的手指穿过了少女的身体,眼前的一切仿佛落进了水中,波纹剧烈晃荡。
 画面哗地变了。
 暴雨倾盆,神主寝殿被重重封印紧锁,殿内传出野兽般的咆哮。
 两列神宫中人立在殿阶下,正中处跪着少女巫雅。
 她哭喊着求自己?的婆婆巫谢:“尊上有神智的!他真的有神智!他不是野兽,他什么都能?学得会,他很聪明,很善良——求求婆婆了,求求了,不要封印他,我和他是真心相爱的啊!”
 巫谢面似寒霜:“祈祷你没有怀孕吧!”
 另一位圣女真图急忙拽了下巫谢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口无遮拦。
 怀上神胎那是天大的喜事,怎么能?说这话。
 哪怕是自己?最疼爱的孙女,想?要好好培养的孙女。
 “我会生?下他的孩子?!”巫雅道,“婆婆你信我!他真的不是野兽,我们的孩子?一定会聪明善良。婆婆,我会向你证明!我们会结束这个代代相传的可怕诅咒,一定会!”
 巫谢面无表情:“你不会有机会再见到?祂。”
 画面再一转。
 巫雅临盆。
 洛洛的心脏揪了起来。
 她好希望这个少女不要死,可是她早已经知?道她的结局。
 巫谢站在屋檐下,听着屋中痛苦的叫喊声,她的满头青丝一寸寸化为雪白。
 “不会有例外的……”
 团团笼罩的乌云之间,忽然透开一道金光。
 金光落向这间屋子?,浅浅照进门框。
 几乎同一瞬间,一声极其响亮的婴儿啼哭传出!
 “生?了?!”
 巫谢猛然扑了进去。
 巫雅当真诞下了一个正常、健康的婴孩!
 婴孩的哭声十分嚣张。
 巫谢瞳仁震荡,想?上前,却?似不敢。
 床榻上的巫雅艰难抬起头,冲她笑:“婆婆,这下,信我了吧?”
 巫谢藏在宽袖下的手指掐进了掌心。
 “我会想?办法,保住你们母子?……”
 一声恐怖的裂帛之音传来。
 巫雅慢慢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那里,十根青黑的指甲撕裂她的血肉,从她身体里爬出。
 终究逃不过。
 每一代神主,都会迫不及待撕开母腹爬出来。
 巫雅怀的是双胎。
 她挣扎着探出手,摸了摸祂将?将?探出的小手,轻轻一触,她又将?手伸向先诞下的那个婴孩。
 她已发不出声音了,颤抖着唇,祈求巫谢:“他、他……”
 巫谢面无表情望向那个男婴。
 他是人。
 她垂眸看自己?的孙女:“我不会杀他,你放心。”
 巫雅坚持盯着婆婆。
 巫谢叹了口气:“但他也?不可能?留在神宫,规矩就是规矩,我会把他放进神水河,生?死便看天命。”
 巫雅缓缓闭上眼睛。
 “神明,一定会保佑他,一定会……”
 “我和你阿爹,在天上,看着你,要好好,长……大……好……”
 神?胎便是当今神?主,而那个人类婴儿则被圣女巫谢放进?了神?水河。
 李照夜是师父在神?水河里捡到的!
 他和神?主长得那么像!
 所以?,他们竟是一对亲兄弟?!
 洛洛轻嘶一口凉气,急忙追向圣女巫谢的背影——巫谢带走了那个疑似李照夜的、哭得好大声的婴儿。
 刚踏入庭院,覆满花瓣的泥土便像水波纹一样荡开。
 洛洛一脚踩空陷了进?去。
 巫雅死了,但是幻梦仍未结束。
 恍惚间,洛洛闻见了一种诡异的香味:混合了浓厚的香料、腐败的木头、簇新?的布料、烛和香灰,还有一些更加幽微的味道?,无?法分辨齐全?。
 她吃力地睁开眼?,视野五颜六色,支离破碎。
 周围有很多人影在动,每一个人都高得异常,走起路来?摇摇晃晃,脖子和腰总是歪向不同的方向——好像一道?道?扭曲的影子。
 这些人影转过头,每一个都生着一张模糊的、没有五官的脸。
 相当惊悚。
 洛洛本该骇然,但因为反应慢了一拍,心底反倒是慢悠悠浮起了一股子尘埃落定般的安全?感。
 她想,这里毕竟是死人的记忆,要是从头到尾不整一点“活”,总叫人不太放心。不出?意?外那才是真意?外,有意?外反倒正常。
 这么一想,洛洛释然了。
 她认真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自己应该是附在了已被制成?尸傀的巫雅身上?,身边这些都是神?宫中人。
 最前方那两根软面条似的细长白影,想来?便是圣女巫谢与圣女真图。
 人看尸傀就是个尸傀,尸傀看人却个个都像鬼。
 这只尸傀跟随众人,登上?一座巨大的祭坛。
 视野扭曲得厉害,整座祭坛的触感是玄铁,玄铁应当纯黑,此刻在洛洛的眼?里却五彩斑斓。
 登上?祭坛,她发现距离头顶很近的地方有闷雷滚动,云层里一道?道?闪电蜿蜒游走,在她眼?中都是惨白色。
 苍白的闪电划破七彩的云。
 她正翻着眼?睛偷看奇景,忽然听到有人沙哑含混地叫她:“巫……雅……”
 尸傀感受到的声音好像闷在水中。
 蒙蒙地,瓮瓮地,漂浮不定。
 巫雅已经死了,像一根木头,不会再?对外界的呼唤作出?回应。
 洛洛感觉不到身上?有任何情绪波动。
 她收回视线,望向那个“人”。
 他身处祭坛正中,被铁链囚锁在巨大的玄铁刑架上?。他踉跄着往前挣,手脚挥舞,一身铁链叮叮乱响。
 洛洛差点儿没能认出?他是前任神?主。
 他的关节不再?反拗,眼?底的红痕消失不见,嵌入骨血的封印没有了,恐怖的力量似乎也不复存在。
 他瘦削清隽,乍一看像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身子骨还不大硬朗。
 巫谢令神?宫众人停在原处,只带着尸傀上?前。
 自从巫雅出?现,他就只紧紧盯着她,不自觉往她的方向挣扎,铁链勒进?皮肉也不管。
 “啪。”
 巫谢一巴掌把他的脸扇得歪向一边。
 “你害死了她。”巫谢冷冰冰地说道?。
 他被打懵了一瞬,艰难转回头来?,愣愣张开嘴,血和碎牙顺着唇角往下淌。
 他好像感觉不到痛,只望着尸傀笑,被铁链拽住的手一个劲儿往她的方向伸。
 哗啷,哗啷。
 “不知?道?什么是死?”巫谢面无?表情,“巫雅没有教过你。我来?教。”
 这位圣女长老忽地抬起手,攥住他被铁链束缚的胳膊,往外狠狠一拽——两三条铁链不堪重负断裂,他的臂骨也应声折断。
 一条扭曲的手臂连带着断链,探进?了尸傀空空如也的腹腔。
 上?探下探左探右探。
 没有内脏,没有会流动的血,没有柔软的身体和生机。
 她变成?了一具空壳。
 “这就是死。”巫谢道?,“她总说你聪明,学东西很快。那么现在,你该知?道?什么是死了?”
 他慢慢抬起头,直勾勾看着巫谢。
 他只学会爱,没有学会恨。只学会笑,没有学会哭。
 他缓缓咧开嘴,发出?轻而嘶哑的声音:“婆婆。”
 许是听惯了巫雅这么叫,这句婆婆没有结巴打磕,好像一个正常人。
 巫谢冷声:“别这么叫我。你并非我孙婿,这一声婆婆我当不起。”
 他依旧咧着唇角,轻轻地,又吐出一个清晰的字音,“死。”
 他仍在笑。
 眉眼?像巫雅一样纯真。
 婆婆,死。
 恰好一声惊雷滚过——“轰!”
 饶是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巫谢,腮旁也不自觉浮起了细小的鸡皮。
 巫谢倒退了一步。
 她探出?手指,想要抓回尸傀。
 他已经抱住了它。断掉的手臂仍在它体内,他并没有意?识到应该把它拿出?来?,他只是艰难地拧动身体,将?它抱进?怀里,用另一条手臂紧紧扣住。
 他小心翼翼把脸放上?它的肩膀,习惯地收起已经不再尖锐的指甲。
 “她死了!”巫谢瞳仁微震,嗓子有些破音,“你和你的种,都是怪胎!怪胎!它撕烂了她的肚子,你亲手摸到了吗!是你们害死了她!”
 他不再?理巫谢了。
 抱住巫雅之后?,他的气息变得温柔平和。
 他嘴唇微动,像平时她对他说话那样,他也对她说话。
 时间太短,他还没有能力像正常人一样流利地表达自己的心意?,只能断续吐出?模糊的字音。
 “欢喜……巫雅……孩子……会好……我、是人!”
 向来?顶着一张冰冷死人脸的巫谢冲他叫道?:“你算什么人,你是怪物!你的后?代,世世代代,都只能是怪物!怪物!巫雅死前悔不当初,恨透了你!她就不该同情你这个怪物!你该死啊,带着悔恨,带着痛苦,永堕炼狱去吧!”
 因为恨,巫谢不惜把巫雅做成?尸傀带到这里来?,她要让这个害死巫雅的凶手死了也不得安心。
 他并不理她。
 他只微笑着,紧紧抱住这个曾经一次次告诉他他是人不是怪物的少?女,抱住他生命中最闪耀的光。
 巫谢转身,拂袖。
 “走。”
 听到命令的尸傀毫不留念地从他怀抱里面挣出?。
 他的手臂断在它腹内,尸傀没有神?智,只木然低头看着它,等待主人的命令。
 巫谢神?念覆盖,后?背有眼?。
 她寒声道?:“给他插回去。祭品身上?,一根手指也不能少?。”
 少?女巫雅模样的尸傀缓缓点了一下头,从身上?抽出?断臂,戳向他的腹。
 “噗哧。”
 他看着她,唇角很快涌出?更多的血来?。
 剧痛并没有让他变得怨恨,他仍然用力冲着她笑,用力抬起另一只手,可惜已经碰不到她的脸。
 洛洛难受得要命。
 她知?道?李照夜是孤儿,却怎么也想不到他的亲生父母竟然这么惨。
 此刻旧神?主漆黑的眼?睛里清晰映出?尸傀的样子——它的眼?神?死寂漠然,嘴角勾着无?懈可击的微笑。
 是爱人的脸。
 但它已经不是那个看见他就双眼?雀跃放光的少?女了。
 它真的已经不会再?爱他了。
 他笑着笑着,眼?角淌出?一滴泪。
 他终于学会了哭。
 ‘不是的!’洛洛在心里大声告诉他,‘你不是怪物,巫雅一直到死都在爱着你,她还生出?一个非常健康、非常英俊、非常正直的男子汉!他是你和巫雅的孩子,他叫李照夜,他是最天才的剑修,是青云大会的傀首,是世间最硬的硬骨头!’
 只可惜尸傀无?法说话。
 它听从巫谢的命令,伤了他之后?,无?情地转身。
 洛洛急死了。
 她气沉丹田,憋住所有的力气,调动全?部修为——转身之际,她借着裙摆荡起的风,用尽全?力让尸傀抬了一下手。
 她的视野已经转走,未能看到身后?。
 正如春风拂面,它的指尖恰好带走了他脸上?那滴泪。
 尸傀被带到祭坛边缘。
 神?宫众人俯首上?前,围着铁刑架上?的男子,结成?一个望之不祥的祭阵。
 咒声渐起。
 祭坛上?方的雷云更加密聚,一道?道?赤红闪电降落,就连尸傀的视野也泛起了血色。
 在这个距离,她看不见那个人的脸。
 洛洛不解:历代旧神?主,不是都要走进?十二封神?殿吗?怎么会被绑在祭坛上?处刑?
 念头刚一动,头顶上?方忽然传出?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可怕声响。
 高逾百丈的玄铁祭坛开始震颤。
 很快,震颤的幅度越来?越大,除了化神?期的修士之外,所有伏趴在地的神?宫中人都开始左右滑动。
 这座庞然大物竟成?了风雨中一叶小舟,随着狂风巨浪颠簸摇摆。
 天空,忽然裂开。
 洛洛无?法形容那是怎样的景象。
 亘古不灭的苍穹,竟能像布匹一般撕裂,露出?底下黑漆漆、幽暗暗的未知?之地。
 云层和闪电就像一层薄薄浮在缎面上?的颜彩,毫无?存在感地消失殆尽。
 天地仿佛倒悬。
 这座小小的祭坛以?及周围的神?宫地域,都像是要跌落入这张天幕巨口之内,轻易被吞噬。
 可怕的失控感让人站立不稳。
 神?宫众人将?身躯整个伏趴在地,闭着眼?,谁也不敢抬头。
 忽然之间,刑架上?那个人极其突兀地飞了起来?!
 他身上?锁着铁链,然而那些铁链不能成?为任何阻碍——在那股磅礴恐怖的拉力之下,铁链一瞬间嵌入他的血肉,勒断了他的身躯,将?他扯成?好几截。
 每一截,都在坠向空中的深渊。他一时之间也许还未死透。但这要比死了更糟。
 深渊巨口里有东西。
 一个极其可怕的东西。
 黑暗、阴邪、古老、无?比庞大、幽冥黄泉一般。
 洛洛头皮麻炸,心底有个声音在本能地尖叫——不要看!不要看!会死!会死!真的会死!
 她强撑着,没有闭上?眼?。
 倘若闭眼?不看,将?来?见到李照夜时,她总不能对他说……我没敢看清谁是杀你爹的凶手?
 这话说出?来?,她脸还要不要了。
 她用力睁大双眼?。
 就在那几截身体跌落的瞬间,洛洛看见了
 。那是什么东西啊!
 她的耳畔响起尖锐至极的尖啸和呓语,脑海撕裂般剧痛。一股难以?抵御的吸力从半空来?,她感觉自己的真身像块破布一样被撕出?尸傀的身体,即将?卷入恐怖深渊。
 她并指想召秋水自戕。
 招、招……招不动!
 眼?见就要被扯上?半空,一缕细丝破风而来?。
 “哧。”
 捅穿了她的心脏。
 洛洛两眼?发黑,伏在榻上?半天才喘过气来?。
 神?主盘膝坐在她面前,微微倾身,用一种关爱傻子的目光盯着她看。
 “嫌命太长?”他好心地问。
 倘若她点头,她毫不怀疑他会真把她送走。
 洛洛摆了摆手:“我知?道?你在。”
 他:“啧。”
 洛洛是个不太会看眼?色的人,也不懂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她老实道?:“你我和尸傀一起进?的欲浮生——你发现自己是个婴儿,觉得丢脸,不好意?思让我看见,所……唔!”
 她被他捏住了嘴。
 虽然他没把她两片嘴唇搅拌均匀,但还是有一点痛。
 这一点痛感激发了洛洛的逆反心。
 她用脑子大声逼逼:一个婴儿,再?凶又能凶到哪里去,还不是只能在地上?爬!掐着脸上?的胖肉,拎起来?!随随便便甩来?甩去!根本咬不到我!反正也打不死,就往死里揍!
 他:“……”
 洛洛趁机挣开了他的手。
 “你知?道?吗,”她真诚地盯住他邪邪恶恶的眼?睛,“我们其实是一家人,你,和我。”
 他无?语:“少?套近乎。”
 “真的!”洛洛告诉他,“你的孪生哥哥就是李照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