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冠六宫(清穿)by春风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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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后也不禁弯了弯唇角。
 宁欢盈盈笑道:“太后洞若观火,知道皇后主子最是宽和,也最是心软。”
 听到宁欢的话,皇后摇头失笑。
 太后也好笑地看了宁欢一眼,她又看了看宁欢挎着的小篮子:“这桂花确实新鲜。”
 宁欢从善如流:“您若不嫌弃……”
 太后摇摇头:“这些甜腻腻的东西也就你们年轻人爱吃,哀家可受不得这些甜腻的滋味。”
 皇后道:“儿臣也吃不了太甜的东西,这都是为长春宫的小宫女们采的。”
 太后看向皇后,满意地颔首:“皇后慈善,体恤下人,不愧为六宫表率。”
 皇后面含笑意地低下头去:“皇额娘谬赞。”
 此时,太后突然又提起另一件毫不相干的事儿:“哀家倒是颇为喜欢宁欢这丫头,皇后可愿割爱让她到我宫中侍奉?”
 御花园霎时静下来,只剩微风拂过树叶的婆娑声。
 皇后定了定神:“这……”她看了一眼宁欢,下意识便回护道:“宁欢年纪尚小,做事必定不如盼越嬷嬷她们细致,她又爱玩闹,儿臣怕她无端扰了皇额娘清静。”
 众人一时更是震惊,奋力忍住想抬头看看这个小宫女是何方神圣的冲动。这小宫女是什么个宝贝吗,让皇太后亲自向皇后要人,而皇后这样素来端庄守礼的人竟为了她婉拒太后,这可是从前从未有过的事儿。
 太后却也未如某些人所想因皇后的婉拒而发怒,她反倒笑道:“不如让这丫头自己来选?”
 众人心中倒吸一口凉气,还有这等好事。
 宁欢暗暗掐了掐手心,她悄然抬头看着皇后,见皇后面露担忧地看着她。
 她心中不免一软。
 宁欢利落地跪下,俯首,坚定道:“太后恕罪!奴才是皇后娘娘位下的官女子,自然一切听从皇后娘娘的,皇后娘娘在哪儿,奴才便在哪儿,皇后娘娘说什么,奴才便做什么。”
 皇后心中轻叹一声,果然是宁欢啊。
 但她看着身侧不辨喜怒的太后,又不禁捏紧了绣帕。
 在众人如擂的心跳声中,太后缓缓笑了。
 “哀家也不是什么恶人,何须如此害怕,起来罢。”
 皇后松了一口气,也松开了捏住绣帕的手。
 宁欢顺从地低眉站起。
 太后扶着盼越的手朝前走去,悠悠落下一句话:“既然你的心意随着皇后,那皇后便再考虑考虑罢,寿康宫可以一直等着这小丫头。”这话便是松口了。
 皇后的脸上这才又有了笑意,她婉声恭送太后。
 众人却是死死摁住心中的惊异,太后竟还是想要这丫头吗。
 待太后的身影彻底看不见,宁欢才向皇后福身:“主子——”
 皇后扶她起来,轻叹道:“你啊……”
 有心想说什么,但在外面到底不方便,皇后到底先笑道:“拎着你的桂花儿随本宫回去罢。”
 宁欢欢欢喜喜地应了:“是。”
 她走在皇后身后,随着皇后一行人走回长春宫。
 魏燕锦颤颤巍巍地垂首,等着她们离去。
 她抬头看着宁欢欢欣随着皇后离去的背影,隐约还能听见皇后时不时与她说话的声音。
 她又恨又窘迫,只觉自己像个笑话。
 呵,难怪她魏宁欢底气这么足,原来不仅攀上皇后,还攀上了太后的高枝儿。
 但是,这才哪儿到哪儿,等着,她不会认输的!
 魏燕锦是何想法,宁欢自然不知,她随着皇后回了长春宫。
 皇后带着宁欢坐在西暖阁的炕上,照春及时奉上茶盏。
 皇后看着那一篮子桂花,好笑道:“早知道你喜欢,前几日便该放你去采的。”
 昨夜落了一场秋雨,砸落不知多少桂花。
 宁欢看着皇后笑道:“您看奴才说的是不是实话,您最是宽和善良,最是心软。”
 今日她直接从养心殿来御花园采桂花,并未告知皇后,然而竟皇后主动为她遮掩说是为长春宫所采,虽然太后那儿是无所谓,但此事只她和太后知,皇后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这般回护她,她心中自是感动。
 皇后摇头失笑,而后她又说起正事:“宁欢可愿去太后宫中侍奉?”
 宁欢垂下嘴角:“傅馨姐姐是终于看不惯宁欢调皮爱玩了吗?”
 明明是严肃的话题,偏被她插科打诨,皇后忍不住嗔道:“认真些,说正事儿呢。”
 宁欢抬头认真地看着皇后:“我在御花园说的话并非搪塞太后之言,这是我的真心话。您是我的姐姐,是我的主子娘娘,您说什么才是什么,宁欢永远追随您。”
 皇后看了她一瞬,叹道:“你啊。”
 握了握宁欢的手,皇后又问道:“你去寿康宫几次,太后待你如何?”
 宁欢眨眨眼,纤长卷翘的睫毛忽闪忽闪的。
 皇后以为她心有顾虑,便温声安抚道:“这里只有我和你照春姑姑孟春姑姑,你说实话便好。”
 “姐姐,太后待我确实很和善,她似乎……”宁欢似是思索着,又有些不确定地看着皇后道:“似乎真的很喜欢我?”
 皇后这才松了口气,她道:“是,皇额娘一向待人平和宽容,或许你与她真的有缘罢。”
 她原本担心是不是宁欢哪儿开罪了太后,太后刻意想要了宁欢去暗暗磋磨磋磨,但细细想想太后也不是这样的人,但她终究不放心,如今问过宁欢她才算放下顾虑。
 宁欢抿唇笑了笑。
 谁知皇后下一瞬却抛下一句惊雷:“其实我最初的想法也是希望你去寿康宫。”
 宁欢愕然地看着皇后。
 皇后看着她温柔一笑,又解释道:“宁欢若是能得皇额娘青眼,是好事。”她顿了顿,看着宁欢神秘笑道:“太后可是皇上的亲额娘。”
 宁欢差点没忍住弹起来:“傅馨姐姐——”
 皇后拍了拍她的手,脸上的笑意也愈发浓了。
 皇后接着道:“况且太后的身份也比皇后高,你若成了她位下的学规矩女子,将来的起封指不定还要再更高。”
 学规矩女子起封有些默认的道道儿,皇后位下的学规矩女子初封便能封为贵人,贵妃位下则封常在,妃位下则还要低些,只能封作答应。是以,皇后位下的学规矩女子不知是多少秀女梦寐以求的位置。
 皇后的意思是,她若在太后位下初封便能封嫔……吗?
 宁欢和孟春都猛地抬头看向皇后。
 但皇后只是含笑看着宁欢。
 而照春却是警告地掐了孟春一把。
 孟春眸中霎时弥漫起雾气,她双眸朦胧地看了照春一眼,低下头去死死咬唇。
 “您——您说什么呢——”宁欢张口结舌地看着皇后。
 皇后柔声道:“终归会有那么一天,你既叫我一声姐姐,我总要为你筹谋几分。”
 宁欢从未想过,当初东华山脚的一句戏言,如今竟换来这些。
 宁欢有些怔愣地看着皇后,声音微哑道:“宁欢何德何能,能得您这般相待。”
 皇后定定地凝望了她一瞬,她也不知道这一瞬她的心中都划过些什么。
 或许是第一次有人告诉自己爱护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或许是她明明学个刺绣扎得满手针眼却还是努力绣了个可爱的歪歪扭扭的香囊给自己,又扎了满手针眼还躲着不让自己知道……
 或许是她走了许久为她采了花说这花也象征她,说她永远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或许是皇上特意为她猎了小兔儿,而她却将兔子做成自己最喜欢的八宝兔丁,或许是她说她永远追随皇后姐姐……
 就是些小事,可是她虽贵为皇后,却也是个俗人,她从未见过这样恣意却又真诚的女孩子,也从未听谁对她说过这些直白而赤诚的话语,她年少时的梦,她的一腔母爱,似乎在这个女孩子身上都有了寄托。
 心中百转千回,却也只是一瞬。
 皇后只是握住宁欢的手,神色温柔而认真道:“宁欢是我的妹妹,我从不食言。”
 说罢,皇后又转移话题,难得有些促狭道:“只可惜我又想起你如今住在哪儿,若是轻易送了你去寿康宫,我怕是要被问罪了。”
 宁欢果然被她的话吸引,她忙挽着皇后求饶:“姐姐,您就饶了我罢。”
 太后向皇后要人这件事的结果竟成了这位姑娘两头伺候着,因为这位姑娘不愿离开皇后,而太后偏好脾气地准许了,便成了这幅局面。
 其他人自是不知其中道道儿,这位姑娘哪儿是她们想的那样吃力不讨好地两头伺候啊,分明是两头享受着,不,加上养心殿应该是三头。
 但无论如何,皇后位下的二等宫女魏氏算是在各宫主子心中都留了个影儿。
 作者有话要说:
 清朝规矩是称名不称姓,但是写魏燕锦这样的角色时只写名感觉好亲昵啊,所以一直加着姓。
第42章 
 秋去冬来,天气日渐寒冷,紫禁城各宫中都烧起了炭火,位置好些的宫苑还能多一重地龙保暖。
 养心殿这样的地方自不用多说,宁欢畏热又畏寒,不过初冬养心殿的地龙已烧得火热,偏偏这样宁欢还得穿着夹袄保暖才行。
 皇帝不由看着窝在窗边炕上的人,养心殿今年比往年多用了不知多少炭火,他倒不会担忧炭火的问题,左右他这儿从不缺这些东西。但他担忧这小丫头的身体,夏日畏热成那样,冬日又这般畏寒,那手就没个暖和的时候,他着实担忧她身上的病症。
 宁欢慢慢翻过书的一页,她抬眸看皇帝:“怎么了?”
 “太医开的药你可有好好喝?”他不由问道。
 “喝没喝你不知道吗?”宁欢有些恼。
 提起这件事宁欢便觉嘴中发苦,自夏日诊出那什么寒凝之症,那黑呼呼苦戚戚的药就没断过,偏生每次喝药皇帝基本都会盯着她,生怕她把药倒了浇花。
 皇帝倒是笑了,也是。
 罢了,原本她这症状就不好调理,他再着急也无用,只能慢慢来。
 但她离他远远儿的,留他自个儿在这儿批折子算怎么回事。
 他看了看案上散落的宣纸,眸中划过一丝笑意,他道:“今日的大字练了吗?”
 宁欢翻书的手指一僵,她轻轻哼哼:“……一会儿练。”
 皇帝满意了,他看着她:“现在就来。”
 宁欢放下书,偏头看窗外。
 皇帝便接着哄骗道:“现在来练的话我带着你写。”
 宁欢想了想,不情不愿地放下书从炕上下来:“好吧。”有人带着写总比她一个人写省力些。
 皇帝心满意足地将她圈在怀中,他握上她的手,不觉蹙起眉头。
 他便先捂了捂她的冰凉的小手:“怎么待在炕上手还这么冰,可还要他们多烧些炭火?”
 宁欢瞥了一眼他单薄的衣衫,心中微暖:“不必了,我觉得很暖和,这是体质问题。”
 皇帝心中轻叹一口气,他叮嘱道:“日后到哪儿都要握着手炉,别受凉了。”
 “知道啦。”
 皇帝笑了笑,将她圈得更紧了些。
 “这一笔要这样写……”他开始带着她写字。
 宁欢看着他带着自己一笔一划写下他的年号,不禁觉得好笑。
 宁欢被皇帝带着写字,不知不觉便过去许久。
 她娇懒地挣开皇帝的手:“可以休息一会儿了吗?”
 皇帝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额角:“懒丫头。”
 宁欢理直气壮道:“懒丫头也是你家的。”
 皇帝哑然,他看着她慵懒娇丽的面容,一颗心软得不像话。
 素来矜贵自持的面上显出无比柔情的笑意,他的声音软得要滴出水来:“是,是我家的,我也乐意养着。”
 宁欢满意地翘起唇角。
 她懒懒地抬眸看了看窗外,眨了眨眼。
 “下雪了。”皇帝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确定了她的想法。
 宁欢一路哒哒哒地小跑到窗边。
 紫禁城下雪了。
 她扒拉着窗沿透过琉璃窗看着外面的雪景。
 雪下得极大,像柳絮一般纷纷扬扬地从天上洒下,飘落在屋檐上,树梢上。大雪不知下了多久,此刻覆满了整座宫殿,整个紫禁城。大雪纷飞,皑皑的白雪映着紫禁城的红墙金瓦描金彩绘,更显出紫禁城庄严肃穆的威严,却又不由的让人心生赞叹与惊艳,这是何等的如画风光。
 宁欢看着雪中的紫禁城,眼睛一眨也不眨,满面的笑意。
 这便是传说中雪中的紫禁城吗,她今日总算得见了。期待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得见此景竟还是在如此真实的紫禁城,真是……
 她看见庭院中纷纷扬扬倾洒而下的鹅毛大雪,听见雪簌簌从树上落下的声音,她坐在养心殿的炕上,在富丽堂皇暖洋洋的西暖阁,欣赏着紫禁城的初雪。
 而紫禁城的主人,正坐在她的身侧,静静地看着她。
 皇帝抱着她道:“下雪有什么好看的,我年年看也没觉着有什么新鲜的。”
 宁欢心中默默翻了个白眼,何不食肉糜。
 她凉凉地开口:“是,我没什么见识,初到天下间最富贵的紫禁城,瞧什么都觉得新鲜。”
 皇帝哑然失笑,忙搂着她哄着:“是我失言,别恼了,往后年年都陪你看紫禁城的雪好不好?”
 宁欢挣脱他的怀抱,趿着绣鞋下炕。
 皇帝以为她真的恼了,连忙拉住她:“宝儿——”
 宁欢默默弯起唇角,她转头看皇帝,笑道:“我哪儿有这么小气,我是想出去看雪。”
 皇帝松了口气,宠溺地笑了:“好,出去看。”
 “李玉,小主子要出去看雪,取衣裳来。”他及时吩咐道。
 “嗻。”李玉忙不迭地应了。
 皇帝给宁欢加了琵琶襟兔毛织锦坎肩,厚厚地裹了一件白狐皮斗篷,又放了个嵌珐琅花卉纹手炉在她手中才满意地带着她走出西暖阁。
 李玉默默地低着头,心想撷芳殿的嬷嬷们打扮公主们怕都没这么细致,皇上您是养宠妃呢还是养女儿呢。
 再想到二人的年龄差,倒也不是……咳!
 李玉连忙打住脑中胆大包天的想法,他有罪!
 宁欢本觉得皇帝过分夸张,都要将她裹成球了,行动十分不便。
 但她甫一出门就被大风刮得一哆嗦,还被风雪吹了一脸,还好皇帝早已贴心地为她带上斗篷的帽子。
 她又默默咽下想嗔怪皇帝的话。
 皇帝见她睫毛上都沾上了雪花儿,小心地替她拂去,还笑道:“你瞧,这雪有什么好看的?”
 宁欢眯眼看着漫天纷扬的鹅毛大雪:“您不乐意还是回去批折子吧。”
 皇帝失笑。
 李公公很贴心,知道小主子要赏雪,取衣裳的时候便让养心殿的小太监们停止扫雪。
 是以,此刻的养心殿便还有几分雪景的看头。
 但是,片刻后,宁欢看着前面拦路的雪,颇为无奈。
 她穿着平底鞋,软锦容易被融化的雪沾湿,寒从脚下起,鞋若是被沾湿必定不好受。
 锦缎绣鞋好看是好看,就是不怎么中用,宁欢心中感叹。
 皇帝低沉悦耳的笑声在她耳畔响起,宁欢第一反应便是恼怒。
 他是不是又嘲笑她来了。
 皇帝哪儿有她想的这么幼稚,他揉了揉宁欢柔软的白狐帽子,微微蹲下:“上来吧,我的娇娇儿。”
 宁欢哑然地看着在他面前屈膝的年轻帝王。
 他可是皇帝,在这个男权远高于女权,君权凌驾一切之上的时代,他就这么自然地在她面前屈膝了,理由只是因为怕沾湿她的鞋袜。
 她眨了眨眼:“您……”
 她本人是对皇权没多少敬畏的,此刻也并非是为君王在自己面前屈膝而感到受宠若惊甚至是惶恐,她只是为他的这片心意而动容。
 这世间怕是没人能比皇帝更了解她,他不大在意地笑了笑,却故意揶揄道:“快上来吧,你干的大逆不道的事儿也不止这一件。”
 宁欢唇角高高地上扬,她一下便伏到皇帝宽阔的背脊上:“走!”
 皇帝故意做出被她撞了一个趔趄的模样,他又稳稳当当地背起她:“坏姑娘,要是我摔了你也没好果子吃。”
 宁欢心情极好,难得拿出夸赞旁人的架势吹捧他:“怎会,我知道您最是英武,若不是因为您是皇上,这满洲第一巴图鲁的名号怕是要落在您身上啦。”
 皇帝面上是止不住的笑意和喜悦,他朗声笑出来:“你这张嘴果真会哄人。”
 说起来也是一把辛酸泪,他听多了太后皇后还有其他人说宁欢嘴怎么甜,怎么会哄她们,偏他自己没这个待遇。
 如今总算是从她嘴里听到一句赞扬他的好话了。
 说这么一句就这么开心,她平日是有多苛待他?日后再待他好那么一点点?宁欢一面好笑一面又有隐秘的甜意从心底浸出。
 她的双手不由搂紧了皇帝的脖子。
 咦,她用力些会不会被当成弑君处置?宁欢又开始胡思乱想。
 谁料,皇帝竟真的配合地轻咳几声,但他说的却不是弑君。
 “咳咳——你想谋杀亲夫吗?”
 宁欢微微眯眼,手下的力道又加重几分,她还佯装威胁道:“您要不要好好说话?若是我手下一个不稳没准就弑君了。”
 这样大逆不道犯上作乱的话由她说出来,皇帝却半分怒意都没有,只觉好笑。
 她说的话他从来不觉忤逆,甚至心中还有隐秘的愉悦。因为只有她在自己面前会这般无所顾忌,这般鲜活真实,紫禁城这么多人,似乎只有她真正将他当做一个人看待。
 他虽贵为帝王,但也是人,他不是高高在上毫无感情的神像,他也会天然地向往温暖所在。
 而他的小姑娘毫无顾虑地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也正说明她全身心信赖着他、依赖着他。
 皇帝唇角弯着的笑意宠溺而纵容:“是是是,我真是怕了我的宁姑娘了。”
 宁欢满意地弯起唇角。
 在他背上只能看却没法儿玩雪,她实在眼馋四周的一堆堆的白雪,便道:“我想下来玩雪。”
 “不行。”皇帝第一反应便是拒绝,她本就畏寒,若是在大冬天的沾湿鞋袜还不知会怎么着。
 宁欢将脑袋凑到他的颈窝,软软地撒娇:“好嘛——好嘛——”
 皇帝停下脚步,眼神飘忽了一瞬:“……不行。”
 他得忍住,这是为她的身体着想。
 宁欢恹恹道:“讨厌。”
 皇帝便温声哄道:“听话,宁儿也不想再加重药量罢?”
 打蛇打七寸,宁欢叹气。
 忽而,她眸光一转想到什么似的,又兴致勃勃道:“那我换双花盆底的鞋来可以吗?”
 皇帝看了看地上尚且不厚的积雪,想了想倒也可以,便同意了:“行,带你回去换鞋。”
 皇帝在这些方面从来最是大方,哪怕知道她不喜欢穿,各种软底鞋、花盆底鞋、元宝底鞋还是一一备着。
 这些精心制成绣鞋都很好看,他暗暗等着她穿的那天。
 宁欢换上一双高高的花盆底鞋,心满意足地站起来,谁料她许久没穿花盆底,一个不稳就栽在皇帝怀中。
 皇帝搂着她笑:“还是别换了,去了雪地不更要打滑?摔了就不好了。”
 宁欢没忍住掐了皇帝一把。
 皇帝常年习武,再加上如今常被她这样突然袭击,早就习惯,神色分毫未变,依旧看着她笑。
 而李玉和圆盛圆团连忙低下头去。
 得,小祖宗又家暴皇上,他们还是瞎了比较好。
 宁欢看了看玉棠捧着的元宝底鞋,眉梢轻挑:“我穿元宝底的不就成了。”
 还是玉棠贴心细致。
 皇帝任由她胡闹。
 但他悄然看了看托盘中捧着的花盆底,他家这小丫头穿这鞋走不稳,走不稳就要摔在自己怀中啊……
 他的唇角莫名浮现几分笑意。
 宁欢到底穿着元宝底的高底鞋走出正殿,皇帝依然不放心地小心环着她。
 宁欢看看他身上玄色的端罩,再看看自己身上雪白雪白的斗篷,颇为自得道:“我就说要白狐斗篷才好看。”
 皇帝原本想给她的斗篷是玄狐皮的,玄狐皮是狐皮斗篷中最贵重也最暖和的,一年也没几条。
 谁知她竟然因为嫌弃黑色难看死活不要。无奈,皇帝又为她换了白狐皮的。
 皇帝看着她被白狐斗篷裹着的小脸,雪白的绒毛更加衬着她粉嫩的小脸愈显明媚娇丽,他一时竟不知是她的肌肤更白更嫩还是簇拥着她的绒毛更白更软。
 他的视线穿过天空中纷纷扬扬洒下的悠悠大雪,默默地凝视着她:“是,白狐的好看。”
 宁欢拂去眉间的雪,弯唇笑了。
 她拉着皇帝漫无目的地穿梭在养心殿,一路走到了养心殿的后院。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到这个地方。
 宁欢看着养心殿的后门,好奇道:“后面是哪儿?”
 皇帝似是笑了,但他故作神秘:“你日后便知道了。”
 宁欢斜睨他一眼:“神叨。”
 皇帝微微弯唇,但他依旧保持神秘:“那便为我留几分神秘感罢。”
 宁欢微微偏头,忽而朝他嫣然而笑:“好。”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漂亮的桃花眸中波光流转似有星辰落满,皇帝一时被她明媚地笑容晃了眼。
 下一秒,脖子蓦地一凉,她竟趁他不备,糊了他一捧雪。
 宁欢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让他神神秘秘的。
 她哈哈一笑,就想跑开。
 奈何她穿着高底鞋,不大方便,怎么也没平底鞋跑得快。
 皇帝无奈地在后面劝道:“慢些,当心摔了,我不追你便是。”
 宁欢笑意盈盈地转过身:“真的吗?”
 “当然……”皇帝拖长话音:“是假的!”
 他说话间,几步便上前将她捉到怀中。
 宁欢揪着他的衣襟,怒骂:“幼稚!骗子!”
 皇帝低眉看着她:“能骗着你就行。”
 宁欢到底没忍住,笑着嗔他一眼。
 皇帝又捉了她的手,果然是一片冰凉,他忙捧着她的的手捂在怀中:“冻着了吧?手炉呢?”他又问她。
 宁欢眼神飘忽了一瞬,心虚道:“那……那儿。”
 皇帝随着她的目光看去,便看见雪白的地上放着一个扎眼的明黄手炉。
 他无奈又好笑。
 “还玩吗?”
 “……有点儿冷,先回去罢。”
 “好,上来吧。”他又微微屈膝,准备背她回去。
 “走!”宁欢不怀好意地将冰凉的手伸进他的脖子里。
 “嘶——”皇帝蓦地倒吸一口凉气:“坏丫头,你这手怎么会冰成这样。”
 “不知道呀。”她又将手缩回去。
 “捂着吧,别着凉了。”这是皇帝无奈又纵容的声音。
 宁欢凑到他的颈边,盈盈笑了。
 “回去得好好捂着,还得喝碗姜汤。”
 “不要——我讨厌姜的味道。”
 “不要也要,没得商量。”
 “你讨厌。”
 “讨厌便讨厌吧,你还是得喝。”
 “……”
第43章 
 随着紫禁城第一场雪飘下,深冬渐至,这也意味着新年即将到来。宫里开始披红挂彩,众人都换上了颜色鲜艳的衣裳,一眼望去,紫禁城中充斥着喜气洋洋的年味。
 冬月二十七,冬至日,皇帝大驾卤薄赴圜丘坛举行隆重的祭天大典。
 腊月初一,皇帝于重华宫开笔书写“福”字赐于王公大臣。第一张福字悬挂在乾清宫正殿,其余的字幅便依次张贴在各处宫室、苑围,并分赐皇子、宗藩大臣和宫禁侍卫。
 腊月二十六,皇帝举行封玺、封笔仪式。由内阁学士率典籍在乾清门左设黄案,宫殿监率交泰殿首领太监恭启宝匣,将印玺捧至黄案上,学土率人洗拭完毕后,交泰殿首领将印空恭贮于匣中。至吉时,皇帝至交泰殿拈香行礼,完成仪式,各宝入匣收藏,正式封笔。
 这意味着忙碌国事一年的皇帝终于得以停止理政,休息几天。
 大年三十,除夕夜,皇帝于乾清宫赐除夕宴。
 宁欢第一次知道宫中过年热闹也热闹,但皇帝和皇后竟会繁忙成这样。这两个月看着皇帝皇后如此忙碌,她也不好意思打扰他们,便安安静静地窝在养心殿,至多时时去寿康宫陪太后说话。
 但她终究只是官女子,去寿康宫只能步行,紫禁城的夹巷漫长,她每每会被融化的雪水沾湿鞋袜,见过几次后太后便不让她再去,让她安心待在养心殿中猫冬。
 她难得老老实实地待在养心殿不满紫禁城的乱跑,皇帝高兴之余又怕她闲不住,百忙之中还记得为她备下几幅“九九消寒图”供她打发时间,其中有画九的也有写九的。
 画九便是自冬至日起,画上九枝寒梅,每枝上又画梅花九朵,每朵梅花又有九个花瓣,共八十一瓣,一枝对应一九,一瓣儿对应一天,每过一日便染上一瓣,九尽则春深。
 写九,则是选每字九画的九个字,用双钩空心字体画到一张纸上,一笔代表一日,一字代表一九,九字同样代表八十日。每过一日,便用色笔填实一画,然后用笔蘸白色在这一画上填写当日阴晴雨雪,填完字也就数完了九。①
 等着宁欢填写的九个字是“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可见人们期盼春来的心情。
 夜色寂静,宁欢懒洋洋地伏在炕上看着小几上铺开的九九消寒图。
 她抬眸朝窗外看去,养心殿为了迎接新年也挂上了红彤彤的灯笼,甚至连早早叶枯的树上都装饰得喜庆,灯火通明间,素来威严庄肃的养心殿在这样盛大的年节里也透出几分喜气洋洋的俏意。
 隐隐有丝竹之声从远方传来,宁欢百无聊赖地托着脑袋听了一会儿。
 圆团儿看了看默默低头的玉棠一眼,又小心翼翼地看向她:“小主子,要不先用些饽饽吧?”
 他担忧这位小祖宗因为去不了乾清宫夜宴而郁郁,这大好的年节,这小祖宗不高兴了他们养心殿也过不好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