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冠六宫(清穿)by春风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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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妃便齐齐应是,跟着皇帝走进内间。
走进去,看见床榻上面色惨白形销骨立的皇后,众人皆是被吓了一跳,又惊又悲。
“这……”娴贵妃难以置信地望着床上羸弱得似是就剩一口气的皇后。
嘉妃和婉嫔看着便红了眼眶,不停地抹着泪。
皇后那模样,怎么看怎么是……
娴贵妃不忍地看了皇帝一眼,又看向地上跪着的太医院院判:“章太医,皇后娘娘究竟如何了?”
话音落下,宁欢便与众人一同朝着章太医望去。
章太医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又低下头去:“回皇上,娴贵妃娘娘,臣等还需商讨片刻。”
皇帝微微摩挲了一番手上的玉扳指,才看向众嫔妃,道:“你们也瞧过了,在这等着也只是徒增担忧,都回去吧,有消息朕会知会你们。”
嘉妃看着皇帝,哽咽道:“皇上,请您让臣妾在这儿为皇后娘娘侍疾。”
婉嫔也跟着上前,恳切道:“是啊,皇上,皇后娘娘自潜邸起便对嫔妾们照拂有加,如今看着娘娘这般,嫔妾们实在放心不下,您就让嫔妾们留下侍疾吧。”
如此,后面的嫔妃也跟着表示要留下。
皇帝却依然坚定不容动摇,只道:“朕和皇后都明白你们心意,都回去吧。”
见皇上心意坚定的模样,嘉妃和婉嫔又默默落下泪来。
娴贵妃看了章太医一眼,又看着皇帝叹道:“皇上,若皇后娘娘转醒,还望您及时告知臣妾们。”
皇帝颔首:“放心。”
话已至此,众嫔妃便只能跟着娴贵妃行礼告退。
宁欢也跟在众妃后头,只不过走到外间她便停住脚步,没再跟着走出翔螭舟。
她要亲耳听听皇后到底如何了。
其余嫔妃还沉浸在悲伤和惊虑中,倒也没注意到她。
唯有柔惠和娴贵妃回头。
柔惠担忧地看了宁欢一眼。
宁欢含着泪朝她摇了摇头。
柔惠轻叹一声,跟着走了。
而娴贵妃看见宁欢伤怀不已的模样,微微敛眸,倒也没在这个点儿寻事,也只当没看见,若无其事的走了。
嫔妃们都散去,皇帝等了一会儿才看向章太医:“说吧,皇后情况如何?”
霎时,太医们的脑袋埋得愈发低了,甚至有些瑟瑟发抖。
章太医额上已满是冷汗,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回道:“回皇上,臣等无能,皇后娘娘本已沉疴难愈,如今湿邪侵体,体内阴虚潮热,脉位不显,虚阳外浮,怕是……怕是……”
皇帝眉眼一肃:“怕是什么!”
章太医的脑袋几乎要埋进地下,老迈的声音愈发颤颤巍巍地回道:“皇后娘娘……如今怕是回天乏术了……皇上,恕臣等无能……”
“恕臣等无能……”一众太医都跟着叩首。
外间有落地的声音传来。
“主子——”
皇帝蓦地看去,一想便知是谁还在外面,他攥着拳,心中轻叹。
非要留下,就是不听话。
回头看向太医,他面上已是一片冷寒,疾言厉色地斥道:“胡言乱语!皇后不过是病弱了些,怎至于如此!”
“臣等不敢欺瞒!”太医们砰砰地叩首。
章太医壮着胆子回禀:“皇上,皇后娘娘当年产育后便伤了元气,原本好好调养数年也能慢慢恢复。可是,娘娘这些年并未遵照医嘱好好调养,一直体弱。加之,加之悼敏皇子去后,娘娘又大病一场,而后更是日日怀忧伤神,五内郁结,气神失宣,掏空了元气,身子也被拖垮了。”
“这次,这次出巡,娘娘本就是旧病缠身之躯,一路颠簸,再加之水土不服,皇后娘娘本已是强弩之末,若是早日回宫安心调养着或许,或许还能延缓……”
章太医没有说下去,只接着颤声道:“可是,可是,如今娘娘又落入寒凉的江水中,莫说其他,就是身体强健的女子在这样的春夜落水都要大病许久,何况,何况是娘娘这样孱弱空乏的身子……这一落水,娘娘是真的……”
章太医再度重重叩首:“臣等无能!”
“不,不,不会的!”
皇帝还没开口,宁欢跌跌撞撞地从外间跑进来。
看着她焦急伤神的模样,皇帝连忙扶住她。
宁欢定定地看着章太医:“章太医,你是太医院院判,医术最是高明,还有诸位太医,你们都是这天下医术最高明的大夫,皇后娘娘只是体弱些……”她已泪如雨下,语带哭腔:“你们怎么会调理不好?怎么会?”
章太医声音越发苍老,却还是那句话:“令妃娘娘恕罪,臣等无能!”
“无能?你们……”宁欢忍了忍,别过头去。
她又看向皇帝,哭着恳求道:“您快派人去寻一寻山东的名医,万一民间有良医能救治姐姐呢?万一呢?您快去!”
皇帝抱着她,连连答应:“好,好,我派人去寻。”
看着床上气息微弱的皇后,皇帝微微一叹。
他又看向太医们,声音有些低沉:“尽你们最大的努力救治皇后,无论要用什么药物,不论价值,哪怕是天材地宝都通通都用上,只要能治好皇后!”
“臣等遵旨,必定全力救治皇后娘娘!”
太医们站起身,快步退下。
宁欢走到皇后床前,看着她惨白无一丝血色的面容,眼中的泪珠怎么也止不住。
她跪坐在地上,一个劲的摇头:“不会的,怎么会?怎么会?”
皇帝揽着她,默默地安抚着她。
“都怪我,当初无论如何也该让姐姐留在宫中,都怪我,要是我坚持就好了……”宁欢哽咽道。
皇帝低声道:“胡说,事发突然,谁也不会意料到途中会发生这样的事。”
宁欢抽泣着,泪眼婆娑地看着床上紧闭双眼的皇后:“姐姐,你快醒来啊,快醒来好不好,咱们很快就能回家了,咱们回家去好不好?好不好……”倒在皇帝怀中,她已泣不成声。
国母病重,而后的几天,整个行船队伍的气氛都很沉闷。
山东以及沿途的良医,但凡有些名气的都被叫到翔螭舟为皇后诊治,可是最终的说法仍是令人失望。
调查皇后落水一事始终没查出什么,而皇后几乎整日都是昏迷的,眼看着气息一日弱过一日。
直至五日后,皇后终于完全地意识清醒,甚至能用些粥食。
一听见这消息,众人立刻赶到皇后的翔螭舟去。
宁欢从翔螭舟离开没多久,将将睡下又立刻更衣回去。
她到翔螭舟时,皇帝和众人都到了,但他们都只是站在正堂中,并未守在楼上皇后住的内殿中。
宁欢迟疑地看着皇帝:“为何,为何大家都不进去?”
听见她发问,嘉妃不自觉地抽泣一声,又快速别过脸去。
宁欢心中有隐隐的猜测,却不愿相信。
而皇帝握住宁欢的手,声音也很轻:“皇后在等着你陪她说话,快去吧。”
宁欢迟钝地眨了眨眼,意识到什么似的,猛地看向皇帝。
皇帝轻轻握了握她的手,似乎想给她些支柱。他没说什么,可是面上的不忍却已将什么都说了。
宁欢的心剧烈地跳起来,她松开皇帝手,提步就往楼上跑去,再顾不得什么。
宁欢上楼后,皇帝微微抬头,看着楼上的方向,沉默下来。
嫔妃间偶尔传出几声压抑不住的抽泣。
宁欢急匆匆跑进来的时候,皇后正清醒着,静静地躺在床上。
看见宁欢进来,皇后偏过头,甚至笑了笑:“听这脚步声我就知道是你。”
宁欢快速地眨了眨眼,不欲眼泪落下,她也笑着走到皇后身边,握住皇后的手:“那是,姐姐可是最了解我的。”
皇后看着她,面色依旧温柔:“宁欢,这一路玩得开心吗?”
宁欢笑起来:“自然开心,外面的风景多好,姐姐看着也开心是不是?”
不等皇后回答,她又接着道:“等姐姐养好身子,我们再去更多的地方,去草原,去江南,去看看这天下各地不同的风光好不好?”
皇后笑了笑:“好,开心就好,我从未去过江南,日后你替我去看看……也算圆了我的遗憾。”
宁欢拼命地摇头:“姐姐,你说的是什么话!我才不替你去,要去你自己去!”
皇后想触碰宁欢的脸,可是抬手都很吃力了。
宁欢连忙在床边跪坐下来,握住皇后的手抚上自己的脸。
皇后抚去她脸上的泪:“别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已潸然泪下。
宁欢再也忍不住,泣声道:“姐姐,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那帮太医诊断不准,你不会有事的对不对!你看,你现在不是好好儿的吗?你怎么会有事?”
皇后替她抹着泪,柔声哄道:“乖,不哭,人都是有这么一遭的,生死有命,早晚罢了。”
宁欢含着泪摇头:“不,不要,姐姐不要离开我,姐姐,你坚强些,多喝些药多吃东西,你肯定不会有事的……”
皇后只是看着她,苍白的面色上依旧温柔:“傻姑娘……”
她握住宁欢的手,虚弱地歉意道:“宁欢,对不起,姐姐失言了,日后……日后怕是不能再每年都陪着你过生辰了……”她忍不住咳了咳。
宁欢哽咽:“不,不会的,姐姐不要说这种话。”
皇后轻轻笑了笑,又道:“不过,不过宁欢也别伤心,我为宁欢准备好了接下来每一年的生辰贺礼,我虽然不在了,但宁欢日后……日后每一年都会收到该有的生辰贺礼,这大概……大概也不算姐姐失言吧。”皇后的脸上甚至有了几分笑意,面色温柔地看着宁欢。
听见这样的话,宁欢再也忍不住地悲痛大哭:“不,我不要什么贺礼,我只要姐姐,姐姐只要一直陪着我便好……我不要礼物……”
皇后看着宁欢悲痛的样子,也不由红了眼眶。
她眨了眨眼,费力地从枕头下拿出一物。
“来……”她将手中的东西递给宁欢:“你瞧瞧,喜不喜欢?”
宁欢接过,是一件小衣裳,一看就是小孩儿穿的,她含着泪点头:“真好看。”
皇后弯了弯唇角:“这是给宁欢以后的小阿哥做的,这是姐姐最后能为你做的,宁欢喜欢就好。”
宁欢握着手中柔软的小衣裳,已是泪如雨下。
她不禁伏在皇后的手上泣不成声:“姐姐……姐姐……”
皇后轻抚着她的脸颊,还在柔声安慰她:“乖,别哭了,宁欢不是说过人死了都是摆脱病痛去了另一个世界吗?那宁欢应该……应该为我高兴才是,与其拖着这残破的身躯苟活,我……我不如解脱了去天上为好……”
宁欢悲泣:“不……”
皇后温柔道:“乖,日后我去天上成了星星也会如在人间一般,长长久久……永永远远地守护着宁欢,宁欢别害怕,也别为我伤心。”
“不,不要,我不要姐姐去天上……”宁欢泪雨涟涟地哽咽:“我就要姐姐在人间陪着我,守着我……”
皇后看着伏在自己怀中悲泣痛哭涕泪交横,一点形象也没有了的姑娘,心下又酸楚又柔软。
宁欢啊,自始至终都还是她当年初初认识的那个纯稚烂漫的小姑娘,从未变过。
她温柔地摸了摸宁欢的发:“宁欢,不要为我伤心。”
想了想,她目光有些缥缈:“除了姐姐、皇后,我,我也还是个额娘啊。”
“我的永琏、永琮还有我的大妞儿,他们都没了……”说着,皇后又红了眼眶,不禁有些哽咽:“他们还这么小,哪怕是永琏也还不到十岁啊,他们这么小,这么小,那时该多害怕啊。”
大妞儿是皇后的第一个孩子,也是皇帝的长女大公主,可惜才三个月不到便夭折。
宁欢看着皇后,眼中的泪掉得更凶了,她张了张口竟不知道说什么:“姐姐……”
皇后眨了眨眼,忍住眼中的泪水,却是神色温柔地看着宁欢:“所以不要为我难过,我只是……我只是去陪我的孩子们了……”
宁欢仍然不愿面对,泪流满面地摇头。
皇后最后看了她几眼,才柔声道:“去吧,我还想和皇上说几句话,宁欢不要难过了。”
“姐姐——”宁欢悲痛。
“去吧。”皇后的面色温和却坚定。
宁欢闭了闭眼,到底撑着身体起身,她胡乱地抹了抹泪,为皇后盖好被子,声音和手都有些颤抖:“那,那我先出去,明日,明日再来同姐姐说话。”
皇后虚弱地点点头,又将锦被上的小衣裳递给她:“拿好,日后六阿哥穿着一定很好看。”似是想到那个画面,她苍白的脸上有了几分笑意。
宁欢握着柔软的小衣裳,泪如雨下。
快要走出房门时,宁欢没忍住回头再度看了皇后一眼。
皇后偏着头,目光温柔而包容地看着她。
一如当年,从未变过。
宁欢含泪死死咬唇,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一路跑下楼,她才后知后觉地腿脚一软,就要坐下。
皇帝眼疾手快地抱住她,看着她一双红肿的眼,他又不忍又心疼。
宁欢伏在他怀中便想哭,可是记挂着时间,还是强忍着抹了抹泪,声音沙哑道:“你上去吧,姐姐想和你说话。”
皇帝点点头:“好,你别哭了。”
他看见宁欢手里的东西,便问她:“这是?”
宁欢将衣裳展开,似哭似笑:“这是姐姐给我的小阿哥绣的衣裳,好不好看?”
皇帝竟是一愣,而后才郑重地点头:“好看。”
他将宁欢扶起:“乖,你先回去吧,我去和皇后说话。”
嫔妃们都离开了。
宁欢点了点头,也没再和他说话,魂不守舍地握着小衣裳走出翔螭舟。
皇帝看着她跌跌撞撞的背影,攥紧了拳。
轻叹一声,他才上了楼。
见到皇帝进来,皇后歉意地低头,苦笑道:“皇上恕罪,臣妾实在是无法起身……”
别说起身,她就是连靠坐的力气都没了,不然也不会一直躺着同宁欢说话。
皇帝抬手制止:“何至于如此,皇后安心躺着便是。”
皇后温婉道:“谢皇上。”
夫妻二十年,看着皇后如今孱弱不堪病体难支的模样,虽然早有预料,但皇帝心中到底有些悲伤。
皇后始终还年轻啊。
“皇上,夫妻二十年,最后能再见您一面,臣妾也算圆满了。”皇后微微弯了弯唇。
皇帝看着她,声音温和而怜悯:“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别想太多,等你养好身子,自然想什么时候见朕,便能什么时候见朕。”
皇后笑了笑:“您怎么也学宁欢这样哄着臣妾了。”
皇帝便也笑起来:“没有,朕和宁欢说的都是实话啊。”
提到宁欢,皇后不由便看着皇帝,柔声道:“皇上,宁欢性子纯稚,这样的性子其实并不适合待在紫禁城中。”
她笑了笑,明知这话不该,却还是接着道:“如今她既然入了宫,您一定要善待她,就算……就算您日后不再喜欢她,也待她好些,臣妾厚颜,还望您念着……念着往日情谊,也看在臣妾的份儿上,至少,别苛待她。”
皇帝竟是失语片刻,而后目光愈发怜悯:“皇后放心,朕会善待宁欢,宁欢此生都会无忧。”
皇后微松一口气,道:“也是臣妾逾越,皇上恕罪。”
皇帝便叹道:“你待宁欢的好,朕都知道,又岂会怪你。”
闻言,皇后微微弯了弯唇:“皇上,臣妾自幼便被教导要做一个温婉贤淑的女子,年少时虽不知道自己日后会成为皇后,但也一直被家中按照大家宗妇来教养。”
她又慢慢陷入回忆中,目光有些缥缈:“臣妾从来恪守规矩,不敢逾越半分。后来成为您的福晋,成为皇后,便是不止臣妾,后宫中也都是像臣妾这样守礼板正的女子。”
皇后忽的看向皇帝,歉然笑了笑:“臣妾自知已是油尽灯枯之时,难免想多和皇上说几句,皇上恕罪。”
皇帝面色温和:“皇后说便是,说来,朕与皇后也是许多年没有好好说说心里话了。”他微叹。
皇后弯了弯唇:“是啊……”
她眨了眨眼,又接着道:“臣妾,臣妾从未见过宁欢这样的女子,她活泼,纯稚,似乎一点不受世俗规矩的拘束,哪怕入了宫她也还是……还是那个心思通透纯稚烂漫的小姑娘,臣妾……真的很喜欢她,也,很羡慕她……”她毫无顾忌地说出心里话。
想着那些年在宫外遇见的那个小姑娘,皇帝也忍不住柔和了眉眼。
他没有站在一个皇帝的角度斥责皇后不守身份异想天开,反而认同道:“朕和皇后一样,也很羡慕她。”
他何尝不是同皇后一般,自幼便被束缚于所谓的规矩礼仪之中,少年时被要求守礼谦和恭谨,青年时被要求仁爱温和圣明,这一生怕是都无法真正自由。
皇室规矩严苛,更是缺少真正的情与爱。人总是会不自觉地被自己缺失的部分吸引,他天生向往自由又充满爱与幸福的灵魂。
所以皇帝想,哪怕没有那些梦,他也依然会被宁欢所吸引。
到底结发几十年,皇后很透彻地领会到皇帝的意思,她笑了笑:“皇上,恕臣妾僭越,臣妾觉得,在这方面,臣妾真的与您很是相像。”
她咳了咳,似笑似叹:“所以臣妾能成为您的皇后,却永远不会成为您的爱人……”
她和皇上太像了,他们内心所追求的也从来都不是相像的人。所以她只会是皇后,只是为皇上打理好后宫,让他无后顾之忧的协助者。
所以无论有没有宁欢,他们二人此生始终只会是志趣相投互相扶持的伙伴,而永远不会是爱人。
情爱这种东西,从来都不是皇后这一生所追求的,她坦然。
皇帝竟也认同地笑了,他主动握住皇后的手,笑叹道:“是啊,皇后真的很像朕,所以皇后一直都是朕心中最满意的皇后人选。”
所以哪怕想要扶宁欢上位,他也从未下狠手直接害了皇后的性命。
闻言,皇后心神一动,竟是牵连地不住咳嗽起来,她的面色愈发白了。
皇帝去为皇后倒了一杯水。
皇后谢过皇帝,偏着头饮了些水,稍稍平复些,才虚弱地看向皇帝:“皇上,臣妾……臣妾自认一生克尽厥职,从未逾越,既然皇上有此一言,臣妾便想最后再问皇上一句,臣妾这一生……是个合格的皇后吗?”
皇帝默默地凝视着皇后。
无疑,这个连百官连天下人都在赞扬的皇后在皇帝心中亦是一位合格的皇后。哪怕她的侍女犯下滔天罪行,可是证据和过往摆在眼前,皇帝相信皇后确实不知情,她如自己所言,这一生都克尽厥职,从不敢行差踏错半分。
她不狭隘,不妒忌,为人宽和,处事清正。
皇帝想,若这样的皇后都不算合格那怎样的皇后才算合格呢。
于是,他看着皇后,认真而郑重道:“傅馨,你是朕的贤后。”
傅馨……
皇后听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竟有些一瞬的怔愣,她都多少年没有听皇上唤过这个名字了。
皇后的眼角划过一滴清泪,她笑起来:“得皇上此言,臣妾此生无憾。”
“馨者,品德美好高尚也,你从来无愧于这个名字。”皇帝用锦帕拭去她眼角的泪,沉声道。
皇后扬唇而笑:“臣妾,谢皇上。”
夜里,娴贵妃的漾彩舟上。
娴贵妃还没睡,反而穿戴整齐地站在窗边。
她凭栏而望,眺望着灯火映照下在夜晚依旧波光粼粼的江面。
“皇上走了?”娴贵妃问。
翡翠应声:“是,皇上现下已在龙舟安寝。”
娴贵妃沉默一会儿,最后轻轻地落下两个字:“去吧……”
翡翠的心情反而比娴贵妃轻松,轻快地应了。
四周静悄悄的,皇后所在的二层除了寄霜值守,便没有旁人。
因为皇后落水之时,寄霜去取披风,怎么着都与皇后落水无关,照春和望春依然病着,寄霜便继续留在皇后身边侍疾。
寄霜悄然走入内间,屋里还亮着灯火,这是皇后的吩咐,此刻倒是方便了寄霜。
看着床榻上形销骨立面色惨白的皇后,寄霜神色复杂。
可是想到同样瘦削得不成样子,含恨而去的主子,寄霜又狠下心来。
她慢条斯理地走到皇后身边坐下,轻轻地拍着皇后:“皇后娘娘,醒醒,快醒醒。”
皇后本就浅眠,又时常惊梦,此刻便很快醒来。
看着寄霜,她还有些迷朦:“寄霜,该喝药了?”
寄霜轻笑:“喝药?待会儿再喝吧,若是娘娘还咽得下去的话。”她面带恶意地补充。
皇后有些诧异:“寄霜,你这是……”
寄霜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地笑问:“娘娘,您知道您是怎么落水的吗?”
皇后微微凝眉,还是叹道:“夜里地滑,是本宫脚下不小心。”
寄霜轻呵一声,似笑似讥:“娘娘,您在人前还是一如既往地端得善良呢。”
皇后蹙眉:“你在说什么?”
“明白告诉你吧,你落水是我叫人做的。”寄霜面带恶意,嘲讽地笑起来。
皇后不可置信地看着寄霜:“你?寄霜?为什么……”
“为什么?”寄霜冷笑一声:“一命还一命罢了,你既然敢心思歹毒地对主子下手,害得她年纪轻轻便去了,便该意料到有今天!皇后,害了这么多人,午夜梦回时你都不怕有人找你索命吗?!”她厉声喝道。
皇后却是又惊又急,不停地咳嗽起来:“你,你在说什么?本宫……本宫何时害过慧贤皇贵妃?本宫何时……何时害过谁?!”
寄霜将手边的水给皇后灌下去,止住她的咳嗽。
可是看着皇后这般伪善的模样,她脸上冷意更甚,恨声道:“你还敢装傻,主子和娴贵妃都查到了,自潜邸起,你便让照春在我家主子和娴贵妃的一应吃穿用度中见缝插针地下避子药,哪怕入宫了也从未停手!都是你,是你害得主子和娴贵妃多年不孕,主子本就体弱,最后更是被害得芳魂早逝!你还敢抵赖!”
“本宫,照春……照春下避子药?”如此重磅的消息落下,皇后连咳都咳不出来了。
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寄霜,否认道:“不,不可能,本宫从未做过这样的事。”
“没有?”寄霜冷冷一笑,从袖中掏出一本账册甩到皇后面前:“你自己看,这是照春在潜邸时从府外购入各类草药的单子,你瞧瞧这些草药,葛伊罗、紫荑花、山馥子……哪一样不是你们关外的秘药?证据确凿,你还不承认!”
这些东西都是调查出来后,着人重新誊抄制成的账册。
皇后费力地翻动面前的账册,看着那一行行记载着年份与药材名的文字,药材旁边甚至还有满文批注的功效,大概是满医写上去的。
“致不孕体虚”几个字深深刺痛了皇后的眼,她还是难以置信:“照春,照春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寄霜冷笑:“不过我猜,是否是因为娴贵妃出身满洲辉发那拉氏,身份也算正统高贵,又是侧福晋,而我家主子备受皇上宠爱,入宫后更是荣封贵妃,你不希望这两位能诞下皇阿哥,危及你和儿子的地位?无论如何,你属实实在是蛇蝎心肠,不配为后!”
皇后又气又急,道:“不,我没有!我从未让照春做过这样的事!照春,照春呢?你把照春找来,本宫要亲自问她!”
“照春?”寄霜似是轻笑一声,看着皇后,目露怜悯之色:“皇后娘娘一会儿便能和照春团圆了。”
皇后看着寄霜,气息微喘:“不管你信不信,本宫的确没做过谋害慧贤皇贵妃和娴贵妃的事,本宫……本宫已是将死之人,又何必要骗你。”
寄霜蓦地看向皇后,有一瞬的犹疑。
但她狠狠掐了掐手心,冷声道:“无论如何,照春也是你的心腹宫女,怎么也与你脱不了干系!”
皇后苦笑一声:“是本宫御下不严……”
“照春,糊涂啊!”她又气又急地咳喘起来。
寄霜扯了扯唇角,也不知她到底是不是还在伪善。
但话已至此,她也不想纠结这个问题。事到如今,是否是皇后指示的还重要么,主子已故,皇后也被娴贵妃和她们害得去了大半条命,事情早已成定局,早就回不了头了。
于是,寄霜只是自顾自地道:“当年主子稍稍受宠些照春便要给主子下药,如今的令妃,盛宠程度更是远在主子之上,您说,照春有没有动手脚呢?”
皇后一窒:“宁欢……”
也不需要皇后回答,寄霜便自问自答道:“必定是有的,毕竟令妃还在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呢,况且,令妃承宠多年,皇上对她几乎是专宠,如今却也迟迟未能有孕……”
说到这里,寄霜忽然了悟地大笑起来:“怎么会没下药呢,哈哈哈,令妃晋封三年了!为此盛宠之下,竟也还未有孕!哈哈,她简直是同主子和娴贵妃一模一样啊!”
皇后已然呆呆地怔愣住。
“真是可怜……”寄霜笑够了,又怜悯地看着皇后,似讥讽似叹息:“令妃若是知道她口口声声唤着姐姐的女人害得她多年不孕,甚至日后都可能难有身孕,不知会是何想法,不知她是否还唤得出这一声亲热的姐姐来?”
皇后的心口一阵一阵的难受,不止是心理的难受,更是生理的,她只觉心口处又闷又痛,不禁死死捂住胸口,泪水滚落:“宁欢……宁欢……是我对不住宁欢……是我对不住你们……”
“对不住?”寄霜眼中也有了水光:“主子已经没了,她还这么年轻,她心心念念地想要去热河去木兰,去江南,可是她最后连紫禁城都没出过便早早去了,这是一句对不住就能还清的吗?”寄霜悲恸地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