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兮美人(重生)by春潭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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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夭睁双大眼睛瞧过?来,月色明亮,光华落了满屋,眼睛适应夜光,也能看明白?,晓得对方不乐意,总无缘无故闹脾气,还说不小呐。
院子里鸦雀无声,不知从何?处跑来一只鸭或是鸡乱叫着,很快又陷入寂静中。
姒夭素来不会迎难而?上,立刻顾左右而?言他?,“上卿,你觉得乡下好?不好?呀?苦是苦了,却有种说不出的自在,对不对。”
人家故意换话题,丰臣也不好?继续,寻思自己也够幼稚,扭头迎着对方乌黑的眼睛,这会瞧着更大了,好?似看不尽的幽湖,可里面?又有璀璨星光,如萤火虫的倒影。
“我也觉得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远离朝堂纷争。”
“你骗人——”姒夭凑过?去,笑道:“又骗人,绝不是你的想法。”
“你又知道,我在想什么,根本没人懂。”
“谁说我不懂,明白?得很。”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又开?始长篇大论,“上卿是个有抱负之人,能专门?跑到乡下来受苦,不是自己都?说了嘛,要做个好?官,让百姓过?好?日子,安国这样穷,普通平民的日子肯定不容易,咱们觉得好?,那是尝新鲜,肚子吃饱,衣服穿暖,躺在这里居高临下说话,若是日日苦菜苦酒,说不定还要挨饿,谁都?受不住,所以说啊,那些富贵乡长出来的人,怎么可能真体恤下人的辛劳呐。”
说得有道理,藏着见?识,虽没朝堂上的锦绣言语,但?字字见?真。
丰臣颔首,“殿下说的话,常常让我大吃一惊。”
“吃惊,不过?是你们男人素来小瞧我们罢了。”
越发得意,靠在麦堆上,被子顺势而?落,露出娇小身体裹在衣裙下,仿佛一捏就?要断似的,丰臣默默给他?盖上,笑道:“聆听公主教诲。”
“本来就?是嘛,你们仗着从小能读书识字,满口大道理,把别人不当回事,只想女子美?貌讨你们欢心,温柔贤德让你们欢心,最好?像个街上摆的玩偶,完全没主意,不是我说,你们何?尝把我们当同等人对待呐,若女子一出生也可读书识字,难道机会比你们差,莫非少一条胳膊,还是少一根汗毛呐,只顾嫌我们无见?识,无本事,真到亡国之时又都?推到身上,一天?到晚妖妃惑国,女子突然又有本事了,所有道理都?由你们讲了算。”
丰臣连着应声,“我也认为若女子可以自小读书,定会出现许多比男子还有本领之人,绝非玩笑。”
“你倒会说——”姒夭不依不饶,哼了声,“之前一直对我讲公主吃不了苦,公主应该回都?城与太师在一起,什么意思啊!还不是嫌我没自主的能力?,非要你看看,我——行不行!”
原来人家心里也有气,黑发垂下,发丝如墨,洗涤在月光中,他?笑了笑,“怎么如此想,难道我也如那些让殿下讨厌的男人般,只看女子美?貌,也许那样说是出于?——”
顿了顿,把疼爱两个字压下去,改口道:“对殿下的担心呐,但?凡在乎一个人,好?像父母对子女,兄长对妹妹,虽然知道对方已是成人,仍旧止不住忧心。”
一番话又把两人位置颠倒了去,怎么她到变成孩儿,姒夭捂嘴乐,“唉,所以说上卿本事啊,谁和你吵架都?赢不了。”
“我从没吵过?公主的时候,总是公主压我一头才对。”
目光相触,两人都?笑出来,在那些纷纷扰扰的日子里,或多或少的猜忌与怨气瞬间烟消云散,姒夭暗忖无论如何?,人家总救过?自己,又何?必斤斤计较。
又忽地往前靠,桃花香惹得丰臣后退,瞧对方抿唇,“看在你对我不错,那就?继续还你个人情吧,一定了结上卿的心愿。”
丰臣愣住,立刻又想到人家要替自己做媒,连忙制止,“在下没任何?心愿,公主千万别——”
“真没有!”姒夭眨着眼,满脸机灵,“故意带我一同入安,难道不想让我给你做幌子,天?下第一谋士被妖妃迷惑,总不会被人诟病了吧,以后你要在安国大展拳脚,也有个由头。”
一句话正中下怀,只是不完全,即便没有做掩护这一说,天?涯海角他?也不能放手,可又如何?宣之于?口。
清清嗓子,撩被钻进去,“既然公主晓得,我就?先?谢吧。”
他?背对着她,宽大肩膀挡住半面?的光,青麟髓香味悠然,弥漫在整间窄小的灶房中,她闻着熟悉的味道,心里似剪了春光的暖,荡悠悠地飘着,明明大冬天?呀,也不知自己情丝万种个什么劲。
“哎呀。”忽地叫出声,惹丰臣转过?身,“怎么,可是胃又疼。”
姒夭咬嘴唇,“明明好?了,又不舒服,该不会那个药贴过?了效力?。”
“亏你还与挚舍人学过?药,起码也要管整夜,怎会过?了,想必贴的地方不对,让我来看一看。”
他?一时情急,伸手碰上她的裙带,摸着火似地又收回,心里扑腾半天?,自己都?晓得自己的脸色,只怕煞白?。
“什么有意没意啊——”
姒夭不舒服得滚来滚去,顾不?得太多,“实在?不?行?,就?揭开看看吧,是?不?是?地?方不?对?啊,快受不?住了。”
她从小到大最怕疼,一点不?舒服就?要跳脚,绝非故意在?撒娇,哪怕上辈子自尽,也是?先喝毒药再吊白绫,还不?是?怕疼。
丰臣的脸由白转红,手蜷好又伸开,不?知该如何。
直到姒夭捂着肚子坐起来,怔怔在?夜色里找他的眼睛,“唉,你傻了,不?懂什么叫救急?”
顿了顿,寻思以对?方从小读的那些规矩,肯定认为唐突,又忍着不?舒服,断断续续道:“上卿,这是?我自愿的,与你没关系,再说到处黑洞洞,能看到什么呀!我只把衣服拉开点,你就?借着月色重新拿一副贴上,行?不?行??”
她急得额头冒汗,嘴唇都快贴到对?方鼻尖,倒是?大大方方,让丰臣发现自己的别扭,人家?光明磊落,但?他心里生了暗鬼。
那鬼张牙舞爪,血盆大口,一点点从心口蚕食,只怕要将整个人生吞活剥了去。
不?由得缓缓神?,“殿下稍等,我很快弄好。”
姒夭长出口气,真怕对?方蚀骨不?化,就?让自己白白难受,想来也不?会,丰臣什么人呐,总与那些读腐书的不?一样。
但?人家?素日里端得清风明月,肯定不?会伸手,她也清楚,先躺下,自己将束带松开,中单与里衣都扯掉,又把被子盖好,看对?方早背过身?,虽是?疼着也想笑?,“好了,过来吧,要是?我留的地?不?够大,就?稍微拽拽,不?要紧。”
丰臣似乎回了句好,听不?太清楚,转过来,正如姒夭所说,四周黑咚咚,实在?看不?真切,只得硬着头皮靠近,隐约瞧见被上露出一段皮肤,月色下闪着清幽的光,也不?知苍白还是?红润,他低下头,想仔细分辨位置,半晌却是?徒劳,若不?摸一下,肯定不?成。
犹豫着伸出指尖,轻声?道:“公主?别怕,我找找地?方,很快就?好。”
姒夭不?舒服得心烦,只一声?声?催促,“快点,求你了。”
话音未落,一阵寒意从腹部传来,又有手心温热缓缓拂过,想那凉的是?对?方指尖,热的便是?他的手,默默从肚脐往下滑,她腾地?一下浑身?发紧,也不?知是?不?是?由于?突如其来的紧张,反而觉得肚子不?似之前难过。
手在?游走,虽然也是?轻轻的,带着怯意,可她心口直跳,“你,找到地?没?不?行?算了。”
突然打退堂鼓,感觉实在?不?同,从小到大,即便母亲也从未碰过自己身?体,连做几个深呼吸,还想继续讲,却看对?面抬起手,那股温凉感即刻从腹部消失。
“弄好了,公主?一会儿便能舒服。”
姒夭哦了声?,直挺挺躺着,还是?对?方把她的衣服拉好,俩人并排待在?床上,互不?言语,好像有些事发生了,又似乎一切照旧。
丰臣侧过身?,心里七上八下,尽管方才什么也没看到,慌慌得只盯着落在?席上的月光,寻思着赶紧把消食贴放上,很快又松了手,记得以前祖母交代过,这个贴必要暖着才更有效果?,只是?三更半夜,晓得也弄不?来热水。
又琢磨要不?在?外面偷偷生堆火,将酒壶温热,敷上不?也一样嘛,正欲起身?,旁边人却覆将过来,一把搂住他的腰,惊得扭头看,对?面竟是?睡着了 ,一边嘴里还念叨:“管不?了那么多,好人坏人,舒舒服服最重要。”
他愣住,好人坏人——大概指的自己吧,睡觉都不?放过,不?过也行?,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惦念吧。
轻轻用手推,想把腰上的胳膊挪开,哪知刚碰上,对?方便越发使劲,搂得更紧,仿佛拽着一根救命稻草,两只白嫩双臂从袖口伸展而出,交叠缠绕在?身?上,一条初春的花枝沾上水,蜿蜒盘旋,再也分不?开。
他又不?想把她弄醒,只得放弃,再次躺好,寻思既然睡熟,想必消食贴起作用,自己也就?安心吧。
朦朦胧胧又觉对?方身?体直往怀里钻,一边嗫喏着,“冷,好冷——”
若不?是?亲眼目睹人家?喝下苦粥,真以为她是?存心,夜深人静,耳鬓厮磨,想必在?考验自己。
然而他也不?是?轻易屈服之人,心里确实有,但?自己的心从来归理智控制,怎能一下便心猿意马,何况还没到时候。
突然又念起坊间?传闻,有关这位公主?的前尘往事,其实他并不?留心艳闻轶事,本来世事烦乱,六国相?争,美人如浮萍般,无论如何也怨不?得。
只是?在?乎对?面的一举一动?,到底为何,莫非又把他当做另一个可以攀附的大树,还是?有那么点真情实意的依赖。
俯身?看过去,靠在?自己怀里的脸庞如婴儿般,哪有半分的魅惑妖孽的影子。
也许这就?是?人家?的本事,勾魂夺魄于?无形之间?,她的美是?被水染过的媚,洗净俗尘,只留下清丽迷人。
不?是?高门?贵女常年规训的端庄,也不?似市井女子的妖魅,乃自然而生,天然而起,像深山里肆意开满的桃花,自顾自得艳丽,与人无关。
你若牵肠挂肚,那也便是?你自己的事,愿掏心掏肺,也是?个人痴恋,怪不?得谁。
丰臣手臂一拦,顺势将对?方彻底搂在?怀里,翻个身?,低声?问:“现在?不?冷了吧。”
人家?睡得熟,鼻尖蹭了蹭他的下巴,并不?说话。
“殿下真想用我做跳脚石也好,依靠大树好乘凉也罢,在?下都挺乐意的。”
自己与自己表起情,他也被逗乐了。
姒夭却睡得迷糊,身?体如陷入温暖丝被中,舍不?得离开,只使劲往上凑,总也不?够。
一觉到天亮,待她醒来,侯大叔一家?早下地?干活。
姒夭揉眼睛,手臂不?自觉搭上对?方肩膀,拉被子似地?又凑了凑,喃喃道:“天都亮了。”
丰臣早醒,无非看对?方睡熟,又犯了舍不?得的毛病,这会儿才开口,“起来吧,我还有事。”
声?音带着温暖呼吸,落在?姒夭脖颈,痒痒得撩人,她忽地?反应过来,手一下子松开,满脸惊恐,“上卿,你,怎么会在?这!”
丰臣只想笑?,把被子拉好,整理着衣襟,“我怎么在?这,公主?一觉睡迷糊了,不?是?你非要跟我来的。”
姒夭方才想起昨夜不?舒服,贴上消食贴之后又觉得好些,睡着了,别的什么都不?记得。
看刚才醒来的架势,自己不?会在?人家?怀里窝了一晚上吧,这可如何是?好,唯有打死不?认,一边伸手去挽头发,故作镇定,“谁还没睡迷糊的时候呀,你还不?知道你那夜被冻坏了,说的什么话呐。”
丰臣已经下床,笑?问:“我说了什么胡话,你倒讲出来听听,也让我对?自己有一个更深刻的理解。”
“偏不?告诉你,自己猜去。”
她也蹦下来,垫着脚,眼睛瞅他,“反正这辈子只有我知道。”
“那你就?是?骗我,我也得信了。”
一边拉开灶房晃悠悠的门?,瞧见侯丫蹲在?外面,小丫头蹦起来,“哎呀,总算起床,我得赶紧做饭呢。”
原来他们睡在?灶房,人家?连饭没吃便去干活,还特意留小姑娘准备早饭,丰臣过意不?去,从包袱里拿出酒壶,放到对?方手里。
“别急,喝点暖身?子吧,里面加了药材和花草,最适合女子喝,你家?的地?在?哪?我去看看,多个人多个帮手,总没有白吃白住的道理。”
侯丫受宠若惊,酒壶太精致,从来没见过的东西,像得了宝贝似的,连忙摆手,“不?,这岂是?我能喝,还是?留给里面的漂亮姐姐吧,我家?地?不?远,但?爹爹走的时候交代了,绝不?能让你去,说贵客来我们家?就?是?福气。”
“什么贵客,我不?是?来游历的嘛,连你们王室公子都可以去地?里干活,我为何不?可,哦,知道了,你们是?看我太文弱,信不?过。”
突然满脸严肃,把小丫头吓住,“不?是?的,真的是?贵客嘛。”
丰臣抿唇,噙着温柔的笑?,“我昨夜来这里,算作客,如今住了一晚,以后还要继续住,就?不?是?客了呀,对?了,侯丫,你今年多大?”
对?面懵懂地?回:“嗯,好像十一二岁。”
真是?个小丫头,连自己多大都不?清楚,丰臣眉眼越发舒展,“十一二岁了啊,那比我小几年,不?如以后就?唤我君泽大哥如何,我就?叫你妹妹,好不?好,其实我是?独子,平日里挺孤单的,找个说话的人都难,早就?想多个亲人。”
侯丫睁着双圆圆的眼睛,寻思自己能认一个这样的兄长啊,虽然也有哥哥,可平素连句话都不?会说,悄声?道:“我——怎么会有你这样好的大哥啊。”
“怎么不?会,我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也是?活生生的人嘛,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想当你的兄长,就?是?不?知有没有此等福气。”
几句话说得小丫头找不?到北,腼腆地?含着唇,匆忙点头,那下巴尖还没落呐,便又忍不?住笑?了。
第106章 既见君子(八)
秋阳明媚,蛙退蝉静,丰臣俯身:“侯丫,如今你是我的?妹妹,我是你的?兄长,更可以去地里看看了吧,放心,我要做不了就回来。”
小丫头眨眨眼睛,听话地嗯了声,又不放心道:“那——我现在带你去,等里面的?姐姐醒了,会饿的?呀,谁给她热菜粥。”
“没关系,包袱里还有吃的?呐,再说咱们很快回来,到时再弄新鲜的。”
说着?便一起出门,留姒夭在后面松口气,可算是不用再喝苦菜粥,侯丫热情似火,真有些受不住。
一边在包袱里摸出个小酒壶,先抿口润喉,原是米浆熬成,甜丝丝加着?蜜,果然十分好喝,不过再甜,也不如对面刚才那番话惹人欢心,见到?小姑娘就走不动路,还说自?己乱认兄弟姐妹,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边碎碎念一边喝,没多久小半壶就下去,还没吃饭,倒先快醉了。
打着?哈气,听门口的?小黄狗在叫唤,不知?看到?什么,她走出去瞧,招手换小家伙过来,想趁机摸摸它?的?头。
哪知?小东西激动得很,使劲晃着?毛茸茸的?尾巴,脸直往土堆下蹭,姒夭怕它?扑通跳下去,那土堆太高,再摔坏了。
家里毕竟只有自?己,总说不过去,连忙往前跑,“唉,别?犯傻,到?时?弄伤了,我可没法跟你家人交代。”
一边说一边笑,也觉得自?己有趣,好像跟个小孩子说话般,不过那狗呆头呆脑的?,身子也短,偏只有尾巴长长,倒是很可爱。
却见小东西呜咽一声,突然往后退几步,睁双大眼睛委屈巴巴地瞧过来,果然脸变得快,刚才还一副要吃人的?模样,姒夭伸手抱在怀里,别?看这地方黄土满天飞,小家伙的?毛竟十分干净,想必在家里待遇不错,肯定都是侯丫那个小可爱在照顾吧。
垂眸与?它?玩着?,不经意眼前出现两只穿黑鞋的?大脚,她愣愣,抬起头,对上一双铜铃似的?眸子,眼尾的?皱纹横竖成峰,足以见年纪已大,但穿戴颇为整洁,比侯家人体面不少。
男子粗声粗气地问:“你,是谁呀?”
姒夭放开小狗,起身整理?衣服,笑道:“我是侯大叔家的?远亲,昨天才来。”
“远亲——”对面眼睛越发张得大,黑洞洞的?,要不是今日天气好,还真有些吓人。
“没听说过啊,他?家还有远亲。”一边探头往里瞧,直接迈腿过去,“侯丫,侯丫在不在!”
姒夭心里生?起一团火,太没礼貌了,光天化日之下横冲直撞,虽说都是同村,门不上锁,也要有规矩。
她跑前几步,挡在那人前面,“你是谁呀?直接往别?人家闯,我叫人了啊,把你这个贼抓起来。”
对面蹙起眉,放声吼着?,“什么贼啊贼,我是——”腾地脸红,与?那张干枯又衰老的?脸极不相?符,声音又降了八度,“我和?侯丫早就结亲,都是一家人,今日有空才过来看看,给她送吃的?。”
说着?使劲晃手,姒夭才发现对方左手提个粗布兜,里面的?食物已隐隐散出香味。
看样子倒像真的?,想来荒郊野外,村里人都互相?认识,不太可能是坏人,但与?侯丫订亲——简直离谱,姒夭惊奇地,“大叔,可别?胡说,侯丫才多大啊,我看与?你儿子还差不多。”
她咯咯笑着?,惹对面下不来台,但瞧这女子实在生?得好看,说话柔柔的?,不像故意看不起人,用手抹了把脸上的?汗,那是大老远从都城买完肉,想要热乎乎送来,才流的?热汗。
“不在就算了,你是他?亲戚,给你也一样,我买的?挺多,就当晚上给全家人加菜,你告诉她——”
忽地顿住,把东西往地上一搁,扭头便跑,倒像打败仗的?逃兵,嗖地不见。
姒夭才收住笑,俯身把布袋捡起,打开看,果然里面裹着?七八块蜜肉,想来可不便宜,无论如何,虽然面相?老,到?底心意够,寻思自?己刚才是不是太过分,别?把对方吓跑,正所谓相?爱交心,没准小丫头真喜欢大叔呐。
寻思着?又忍不住乐,天呐,侯丫与?大叔,对方可是个小女孩,哪怕再好,到?底不合适。
几步回去,把肉放在灶台上,又看见昨夜剩的?残羹冷炙,陶罐里全是苦菜汤,闻着?都要反胃,但总是人家的?一片心,抬头看天色渐渐变暗,家里又没人,不如先把汤与?肉热一热,再温上米浆,等大家回来,总有暖乎乎的?饭菜摆上,也显得自?己会做事。
想到?便做,先在灶下生?火,这是个土灶,她即便在最?落魄时?都没见过,琢磨一番,拿来留的?火种,在外面取树枝扔到?坑里,火腾冉而起,顿时?满屋青烟。
熏得两眼泪汪汪,还好灶上的?菜汤也咕噜噜开始滚,她赶紧把大门打开,坚持了会儿,那黑烟才慢慢散开。
姒夭长出口气,扭头看小黄狗摇着?耳朵,可怜巴巴瞧自?己,才发现小家伙一直跟着?,想是闻到?肉味。
她笑嘻嘻割了一块,放到?小东西嘴边,“晚上我就少吃口吧,省出来给你,难为你能陪着?我,还可以护家呐,要是刚才没有你,真来了坏人,谁也逃不掉。”
小黄狗伸出舌头,舔一下就收回,似乎不敢相?信似地,可见多久没尝过荤腥,后来一把钓起来,咔哧咔哧跑到?外面。
夕阳西下,等候家人与?丰臣回来,姒夭已把饭摆上桌,中间热气腾腾熏着?肉,直让人垂涎。
侯丫一路蹦跳着?跑来,“哎呀,姐姐真好,从哪里弄来的?,好久没吃过肉了。”
旁边的?侯大娘给了个凌厉眼神,“死丫头,这么没见识,人家的?东西不要惦记。”
候大叔与?候苗也盘腿而坐,面向丰臣道:“一定是你们带来的?吧,天下游历,不知?还要走多远,身上带点食物好,我们这种人吃这东西有一顿没一顿,不打紧。”
丰臣接过侯丫递过来的?手巾,往身上弹着?土,经过一天劳作,素来白?净的?脸上隐约显出小麦色,愈发俊朗了,笑着?回:“还真不是我的?东西。”
姒夭一把拉过侯丫,将块肉夹到?对方碗中,“别?乱猜了,这是侯丫的?东西,我们都在白?沾光。”
“我的?——”小丫头吓住,反而不敢吃,舔着?嘴唇问:“什么意思啊?”
“别?急,听我慢慢讲,今天下午在屋里时?,突然听见院子里砰地一声,赶紧跑出去看,原来有人将这个扔进来,一边大声喊着?:肉是给侯丫的?,她知?道,然后就不见了。”
说得绘声绘色,连语气都学得像,惹一桌人仰头大笑,唯有侯丫与?侯大妈满脸铁青,相?互看了眼,蹭地蹦起来,“看着?就不好吃,你们也别?吃了,还给人家。”
立刻把到?嘴边的?肉夹出去,气势汹汹端起碗,“一口都不要吃,不要吃!”
“死丫头去哪里?天都黑了,你知?道是谁。”
“我当然知?道,爹,你也别?在这里装糊涂,都怪你!”小丫头气得跺脚,将肉吧嗒一下扔到?地上,引得外边的?小黄狗又探头瞧,她满面通红,“还不是你非要给我说亲,我才不嫁人,谁知?道那个牛大叔多大年纪,还要娶我。”
嚎啕大哭,楚楚可怜,丰臣连忙递上手巾,看情势指定有事,温善道:“别?哭啊,有话好说,无论任何委屈,家里人肯定会替你做主。”
听着?温柔软语,小丫头反而哭得更凶,怯生?生?拿来手巾,一下下抹着?眼眶。
候大叔叹口气,“丫头啊,别?哭了,在客人面前多丢脸,我也是为你好,再说什么大叔,他?也不过就比你大十来岁而已,算不上大叔吧。”
屋里吵得热闹,小狗是听不懂的?,眼见肉热乎乎散着?香,终于偷偷伸舌头舔,一把被候苗推开,低声吼:“人都还没吃,畜牲倒先想。”
顺手将肉捡起,又放回桌上,伸手拿了块放嘴里,满口留香,恨不得再偷块大的?。
扭头瞧见娘亲在哭,用袖子暗自?擦眼角,候苗砸着?嘴,也开始妹妹喊,“差不多行了,亲事也不是这两天才提,你哭死了也变不得,咱们连定金都收了。”
说的?事不关己,小丫头怒火中烧,索性冲过来,拿头撞对方的?怀,“你倒说得好,还不是为了你,为让你娶亲,便把我卖了,我看我就是捡来的?,即便是捡来,要遇到?好人家,还念我的?好呐,这么些年,家里的?活不都是我干,几岁就开始做饭,你干什么了!”
候苗被他?撞得直往后退,伸手撑住土墙,也火了,“什么叫我干什么,我还不是从小跟着?下地,难道一天躺在床上嘛,再说定亲的?事又不是我做得住,胡怨什么。”
他?俩你一言我一句,听得侯大妈更是满脸泪痕,侯大叔脸色青白?,绷得都快裂开。
姒夭总算弄明白?,原来想把小丫头卖了啊,跟着?心里也升起火,正欲插嘴,却被丰臣拽住胳膊,掏出手巾,轻轻擦她的?脸,“全是锅灰,先弄干净自?己吧,搞清楚再说,夫人。”
屋里吵得越来越厉害,又哭又闹。
候大叔气得跺脚,“统统给我住嘴,一对不孝儿女,咱们山河里哪户不是这么过的,你?们要怨,就怨自己命不好,托生在贫苦人家,谁不是妹妹先结婚,再?娶儿媳妇,村里从上到下,只有牛二家不少吃,不少穿,你?以为他缺人啊,不过看侯丫长得有几分姿色,要不还不愿意呐。”
“他不愿意才好,管他怎样,我都不去?!”
侯丫扯着自己的头发,乱七八糟像只炸毛的小动物,姒夭瞧着不妙,再?吵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索性伸手拉,拿手巾给对方擦泪。
“姐姐算听?明白了,知道你?的想法,不过大叔大婶肯定有难处,你?先别急,不是还有我们嘛,咱们坐下好好商量,自然有办法。”
一边伸手指向?丰臣,悄悄贴耳,“你?看这位,极有本事,放心,他总会出主意。”
说着又提高?声音,半开玩笑,“大叔,大娘,可别再?吵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一家为分?肉打起来呐。”
话说得俏皮,众人脸色缓和,侯大叔愈发不好意思,伸手将那袋肉又放在旁边。
“唉,既然吃的不痛快,不要也罢,我们侯家虽穷,也不至于没骨气,让两?位客人见笑,快来,整整累一天?,先吃饭。”
姒夭一边给侯丫理头发,特意挽得漂漂亮亮,看对方眼泪已?干,低声道:“放心,姐姐不胡说,无论何时都要吃饱喝足,天?大的事也没身子骨重要。”
小丫头噙着泪点头,心里却还是难受,这一夜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安稳,隐隐总是哭,连隔壁灶房都听?得清。
那嘤嘤哭泣随着风声直灌入耳中,姒夭翻个身,推推旁边人,“哎,你?管不管?”
丰臣正闭目养神,“怎么?公主真以为我是神仙呀,连人家娶亲这种事都能?插手。”
“你?这个人,不是一肚子鬼——”忽地顿住,寻思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笑眯眯地:“小丫头一口一个兄长叫着,当然要管啊,说白了也是自家事,实话实说,今天?那个牛二,我见了,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佝偻着背,嘴歪眼斜,长得十分?恐怖,咱们侯丫多水灵,可不能?嫁给他啊!不就是为钱,虽然咱们现在没有,可等你?入朝,难道还会缺钱,是不是。”
娓娓道来,黑夜里一双乌亮的眼睛满是光华,丰臣瞧着想笑,也坐起身,把被子掖好,“殿下,救急不救穷,你?管得了侯丫的婚事,那是不是还要包办侯苗的媳妇,我今日去?地里干活,见到山河里不少乡亲,他们都挺穷的,家里有一说一,全是光棍,那我是不是都要管,山河里管了,后面?还有海河里,林河里,每家每户挨着送钱,岂是长久之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