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意—— by金岫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2-17
“半年前就被甩了,她拽什么拽!梁柯也那边可?能?早就梅开二三四五度,说不定孩子都有?了。她这交往了没?两?个月的前女友还眼巴巴地等着浪子回头?,傻得我都想怜爱她了。”
开门的动作凝在半空,迟疑片刻,秦咿用劲儿一推,“喀”的一声?,门板重重合拢。
房间里立即噤声?,随后,沈青许有?些紧张地嚷了句:“谁啊?谁在门口?”
秦咿没?理,转身?下楼。
去图书馆的路上,秦咿还遇见一对吵架的小情侣。
女孩子坐在人行路的路肩上,哭得一塌糊涂,边哭边问男朋友:“跟我报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是耽误你?了吗?你?是不是后悔了?”
“说活啊,你?后悔吗?”
你?后悔么——
好像某个程序设定出错,那声?哭腔在秦咿脑袋里反复萦绕,盘桓不去。
秦咿,你?后悔么。
她没?敢仔细思考这个问题,加快脚步匆匆走过。
转眼又是寒假,秦咿没?去襄城监狱探视,只给谢如潇寄了些书和一封报平安的信。
谢如潇虽然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经?历过一次清监,私人信件全部被收缴后,他猜也猜得出几分。
接到那通电话时,秦咿刚上地铁,屏蔽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似有?若无的风,列车与轨道摩擦,发出些许噪音。
久违的,秦咿听见谢如潇的声?音,他问她:“还好吗?”
秦咿怀里抱着本书,图书馆借来的外文?原版,她手指按紧书籍的外壳,下意识地点头?,小声?说:“挺好的。”
谢如潇自嘲地笑了声?:“我还是拖累你?了,对吗?”
不等秦咿出声?,他又说:“前阵子有?人来看我,非探视时间来的。他说他是竞宏律所的执业律师,受人之托,会照顾我,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让我直接联系他。”
秦咿呼吸一滞,心跳猛地悬起来。
她重复了遍,“受人之托?”
“我问他是谁要照顾我,那位律师不肯说,”谢如潇嗓音平静,“但是,他告诉我有?人在监狱外为?我做了很多事,期待着我能?平安出狱,他让我多为?长远考虑,别?逞一时之快。”
是谁——
在帮她保护谢如潇。
或者说,为?了她,去保护谢如潇。
地铁即将抵达某一个站点,秦咿记不清自己是要换乘还是该出站,她随着人群走出车厢,呆呆地站在通道里。
监狱里通话时长有?限,谢如潇没?时间迟疑,他继续说:“我坐牢这么久,早就没?什么朋友,还愿意在外面为?我做一些事的人,只有?你?了。”
“秦咿,我不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也不知道那个要照顾我的人是谁,但我觉得这其中应该存在某种关联。我把?律师的联系方式给你?,你?去跟他聊聊。”
秦咿的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涩得厉害,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勉强出声?:“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别?跟我客气,”谢如潇声?音略沉,“你?越客气,我越不是滋味。”
音落,那本厚重的原版书被秦咿紧紧按在怀里,压住心跳。她脑袋有?点乱,一时想不到该说些什么,手机内外,只剩沉默,以及,淡淡的呼吸。
时间快到了,谢如潇略显郑重地叫了声?她的名字。
“秦咿。”
“我一切都好,”他说,“别?再给我寄东西,也别?再犯傻为?我做什么。”
秦咿睫毛颤了下,牙齿轻轻咬唇。
“自从案子宣判,我被送进襄城监狱,”谢如潇说,“一直是我在拖累你?,而?不是你?亏欠我。”
“你?没?有?亏欠过任何人。”
秦咿说不出话,鼻尖有?点泛酸。
听筒里传来通话即将结束的电子提示音。
谢如潇整理情绪,对她笑了一声?,用一种轻松的口吻:“多保重。”
当初,他把?这句话写在纸条上,和十字吊坠一起装进信封里,留给秦咿,并?不是毫无私心。他将随身?携带的最珍视的东西留给她,相当于埋了些心思在秦咿身?边,一面勾着两?人幼时的回忆,一面牵扯茫茫无期的未来。
后来,当谢如潇从狱警手里接过秦咿交还的吊坠,一个字不必讲,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颗深埋的种子不会开花了。
他保护过的小女孩已经?长大,遇见了真正喜欢的人。
再后来,清监时吊坠被收走,不知被拿到哪儿去,可?能?已经?丢了。
对谢如潇而?言,那都不重要了。
他的种子已经?死去,而?荒芜的庄园不需要信仰。
时间一到通话即刻中断,听筒里只剩嘟嘟作响的忙音。谢如潇放下电话,连发呆的机会都没?有?,狱警走过来,将他带回监室。
走廊幽长而?安静,不见人影,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落进来,大片大片的斑斓。
谢如潇带着手铐,脚步有?些拖沓地向前走着,他个子很高,坐牢久了,身?段依然挺拔。路过一扇扇窗,一间间监室,金属围栏在他脚下投下深色的倒影,是清晰地禁锢。
他想,他从来不是秦咿的救世?主,只是她生活里一个无声?的送行者,负责目送她走向更好的地方。
只要她好,他就不遗憾。
冷空气沁入呼吸,谢如潇好像被呛到,他低着头?,连声?咳嗽,咳得很厉害。
睫毛一下下地颤,喉结微微发抖。
通过从谢如潇那儿拿到的联系方式,秦咿在竞宏律所找到一位姓刘的律师,不是之前见过的姓周的那一位。
秦咿实在太着急了,没?心思拐弯抹角旁敲侧击,直接问刘律师是不是能?联系到梁柯也。
刘律师看上去眉目和善,口风却极严,一问三不知,不认识梁柯也,谢如潇的案子也不便透露。没?聊几句,就叫助理进来,把?秦咿从办公室里请了出去。
离开律所,时间不到五点,天色半明不暗的,有?些阴。
秦咿心里发空,她不知该去哪儿,也提不起劲儿做其他事,绕过街角,在路边随便找了条长椅坐下来。
手机上跳出几条新消息,秦咿打开看了眼,简单回复后,手指无意识地来回切换。从社交平台到音乐软件,梁柯也将账号注销得一干二净,什么都没?留下。
他用过的手机号码,也始终关机。
秦咿忍不住拨打一遍,再一遍,只有?冷冰冰地系统提示不断响起。
“梁柯也——”
秦咿始终存着他的号码,手机屏幕显示出他的姓名备注,每一个字都那么好看。
她小声?叫他的名字,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谁说。
“你?再不出现,我就要把?你?忘了,彻底忘掉。”
赌气似的,她还强调一遍。
“我真的会忘记你?!”
但是,那么深刻的记忆,到底要怎么忘?
秦咿不知在路边发了多久的呆,直到夜风将她的衣服吹透,丝丝缕缕的冷。她下意识地抚了抚手臂,手机上忽然弹出一通来电。
涂映带着哭腔的声?音从手机那端传来,问秦咿在哪,现在有?没?有?空。
秦咿吓了一跳,忙说有?空有?空,问她怎么了?
涂映没?细说,只让秦咿快点过来,来接她。
秦咿看了眼涂映发来的定位消息,立即打车过去。
第72章 chapter 72
秦咿收到的定位信息是某座购物中心?的地下车场,她?赶过去时,涂映抱着膝盖,蹲在一根结构柱底下哭得稀里哗啦。
李西袁也在,臭着张脸,不说话不哄人。见秦咿来了,他扭头上车,方向盘一转,车子从出口冲出去,开走了。
扬起的沙尘将秦咿呛得直咳,她?顾不上跟李西袁生?气,拢着裙摆蹲在涂映身边,拿纸巾帮她?擦眼泪。涂映情?绪上头,一直哭,不说话,秦咿没办法,只能先带她?回春知街,等她冷静一点再慢慢聊。
进小区后?没走几步,又遇上出门遛狗的邻居奶奶。自从秦咿家出了方恕则那?桩刑事案,周围的邻居都对她?多了几分?提防,躲躲闪闪,唯独隔壁奶奶如常和她问好打招呼。
涂映哭得妆都花了,奶奶没多看也没多问,倒是提起?了梁柯也,说好阵子没见到那?个俊俏的小男生?了,是不是到外地上学了?
“分?手”两个字卡在秦咿喉咙里,她?一时没能说出来,就那?么含糊过去了。
进了家门,秦咿先让涂映去卸妆洗澡,她?转身去厨房煮了两碗热汤面。涂映吹完头发,面刚好出锅,热气腾腾。
秦咿朝她?招手,“过来,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涂映红着眼睛,委屈的劲儿还没过,贴过来跟秦咿抱了抱,哑声说:“宝宝,你?真好。”
吃面的时候,涂映跟秦咿简单说了说吵架的原因。
这次寒假,涂映和李西袁都没回家,租了房子同?居,新?鲜劲儿一过矛盾就冒出来。涂映埋怨李西元总跟朋友出去玩,不陪她?。李西袁说涂映双标,明明她?也经常出去玩,男男女女一大帮,总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逛街逛到一半两人就吵起?来,不可开交。
“李西袁看着人模狗样的,其实脾气超烂!”涂映用筷子卷了根面条,睫毛上还挂着眼泪,“吵架的时候从不让着我,我又说不过他,回回被气哭。”
秦咿摸一下她?的头发,“这两天你?先住我这儿,看他是什么态度。”
涂映点头,她?哭懵了,脑袋不清醒,顺嘴说了句:“梁柯也看着比李西袁脾气还臭,吵架的时候他会不会凶你??”
话一出口,涂映就意识到不对,立即道歉:“对不起?,宝宝,我不是故意要提……”
秦咿笑笑,“没关系。”顿了顿,她?声音轻了些,“梁柯也的确脾气不好,你?还记得蒋驿臣吗?有一次我蹭蒋驿臣的车回家,下车的时候他偏要跟我聊感?情?方面的事,刚好让梁柯也碰见。梁柯也什么都没说,一脚油门直接朝蒋驿臣撞过去,差点把他吓死,从那?以后?,蒋驿臣一见我就绕着走。”
这事儿不算好笑,涂映却笑得厉害,边笑边用纸巾擦眼睛,假装眼泪都是笑出来的。
秦咿也不拆穿,想?了想?,她?又说:“脾气那?么差的人,耐心?也没多少,高傲、冷淡、距离感?强,却从没凶过我,也没对我说过一句难听话。我们俩唯一一次吵架,是我咬烂了他的手,让他流了好多血。”
当初涂映陪秦咿寻找梁柯也,翻遍竺州市大大小小的医院时,了解过他们分?手的原因,也知道两个家庭间那?些剪不乱的纠缠。
这会儿,虽然秦咿语气很静,没什么特别的,但是,涂映能感?受到一种感?情?,很浓烈,静水流深一般浮动在空气里。
涂映朝秦咿贴近一点,小声问:“你?早就爱上梁柯也了,对不对?”
秦咿歪了歪头,枕着涂映的肩膀,“去年过年前你?发消息给我,问我除夕有什么安排,还说音姐给了你?两张票,李西袁不在,你?想?和我一起?去玩——其实,都是梁柯也安排的吧?”
涂映眨眨眼睛,“你?猜到了啊?”
“那?会儿我们刚吵完架,我把他咬伤了,”秦咿轻声说,“表面上他赌气不理我,背地里却担心?我要怎么过年,还一声不吭地守在我家楼下,看着我房间里的灯光。”
涂映一怔,表情?很是惊讶。
“很难相信吧——”秦咿轻笑了下,“这居然是梁柯也做出的事。”
“这样一个人,”她?声音更轻,但是,态度坚定,“我怎么可能不喜欢……”
那?天晚上,涂映抱着枕头,躺在秦咿身边,和秦咿说了好多话,说李西袁对她?好时什么样,对她?坏时又是什么样。
说着说着,脾气起?来,涂映把枕头一摔,怒骂李西袁是混蛋。骂完自家男人,又去骂闺蜜男人,分?手后?,梁柯也不仅断联还注销社交账号,也是混蛋!
秦咿伸手将折过去的被子拽回来,帮涂映盖好,她?嘴上没做声,心?里却有个声音在说,梁柯也不是混蛋。
他是很好的人。
他很好。
又哭又闹地折腾半天,涂映终于困了,她?翻身挨近秦咿,不知想?到什么,忽然说了句:“小咿,分?开这么久,你?想?他吗?”
不等?秦咿回答,涂映闭上眼睛睡着了。
那?会儿,窗帘挡得严实,卧室里静悄悄的,空调温度也很舒服,秦咿却有点失眠。
她?背倚床头坐起?来,拿触控笔点开iPad上的绘画软件,本?想?画点头像之类的小东西,放在微博上当粉丝福利。
可是,沙沙几笔过后?,页面中却出现?一只手,男生?的手,带手表和银色尾戒,提着装了一杯奶茶的外送袋,手腕处还套了根女生?扎头发的小皮筋。
很简单的一幅线稿,颜色都没涂,但是,五指关节,以及,手背处的筋脉起?伏,描绘得十分?细腻,透出年轻男人独有的力量感?。
——同?她?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画完后?,秦咿选取软件上的移动工具,本?想?将画面整个删除,笔尖悬在屏幕上方,却迟迟未能落下。
她?忽然觉得不舍,非常不舍,好像抹去的不是一幅线稿,而是梁柯也留在她?生?命里的那?些痕迹。
犹豫片刻,秦咿在画的角落里补了一个花式的字母“Y”,然后?,打开微博,以粉丝可见的形式将线稿传上去,归纳在#练习#的tag底下。
【@果粒巡游-:凌晨一点二十八分?、失眠、练习。】
在网络平台,秦咿的粉丝叫她?“YOYO”,大家以为那?个字母“Y”是秦咿的姓名?缩写,没多在意。秦咿的微博互动量很高,眨眼的功夫,动态下冒出五六十条评论。
有个小粉丝说,光看手就知道是个帅哥,这张线稿有参考图吗?@果粒巡游-
秦咿的触控笔在这条评论上多停了会儿,不小心?点了个赞,索性回复对方说,参考了一个朋友。
粉丝们立即发散思维,猜测该不会是男朋友,YOYO在谈恋爱吗?
这条评论让秦咿微微有些走神,她?脑袋里闪过涂映临睡前问的那?句话——
“小咿,分?开这么久,你?想?他吗?”
秦咿,你?想?他么——
想?他啊,一直在想?他。
每分?每秒。
可是,这些关于想?他的这些话,秦咿不知该说给谁听,也不知该写在哪里,他消失得太?决绝,也太?彻底。
会不会有那?么一天——
风把厮磨和纠缠都吹散,所有人都将忘记,他们曾经在一起?过?
浑浑噩噩的,直到天快亮时,秦咿才睡着,但是,睡得并不安稳,辗转反侧。她?梦到好多零碎的画面,过去的,现?在的,唯独没有梁柯也。
第二天醒来,秦咿抱着被子坐在床边发了好久的呆,扭头问涂映:“能不能陪我回响水村一趟?”
涂映无事可做,就当是旅游散心?,两人说走就走,先买动车票再买大巴票,当天下午就到了响水村。
小村子没什么变化,宁静而闭塞。民宿也是老样子,老板依旧蓄长发,两条花臂,摆了张摇椅在门口,晒着太?阳打瞌睡。
办入住登记时,老板多看了秦咿两眼,忽然说:“主唱小男友没跟你?一起?来啊?”
秦咿一顿,“你?还记得他?”
“我表妹是坏藤的粉丝,最喜欢队里的吉他手。”老板说,“她?身体不好,常年住院透析,你?们写生?那?次,梁柯也也来住店,他去医院看过我妹妹,开视频让吉他手给我妹妹表演solo,回竺州后?,又寄了不少礼物给她?。到现?在,提起?这事儿,小姑娘还乐得能看见后?槽牙。”
“梁柯也嘴还挺严,”涂映听了,也挺惊讶,“这件事他一个字都没提。”
“那?小子看上去拽了吧唧的,难接近,”老板笑笑,“其实,人挺好,仗义、靠谱。”
他将身份证还给秦咿,随口说了句:“祝你?俩百年好合。”
秦咿睫毛颤了颤,过了会儿,才慢半拍地收起?身份证。
她?第一次觉得,“百年好合”这个词,听上去有种遗憾的味道。
除夕那?天,秦咿带涂映去了山脚下的那?座小镇。
租婚纱的礼服馆还在,不过,员工放年假了,店门紧闭。花店也在,换了新?门头,玻璃窗雪亮干净。
秦咿记得,就在这里,梁柯也说过会一直爱她?。
集市上,阿嬷还在卖手工编织的花环,小盼草和茉莉花结绕成的,纯白清香,涂映一见就喜欢,买了两个,和秦咿一人一个。
阿嬷摇摇招揽生?意用的拨浪鼓,笑着念了句什么,像歌谣,很好听。
秦咿有一瞬的恍惚,原路退回到阿嬷的小摊前,“您刚才念的那?句话,能不能用普通话再讲一遍?”
阿嬷上了年纪,讲不来普通话,但是,她?身边有个小孙女。
八九岁的小女孩,脆生?生?地重复了一遍阿嬷念过的歌谣。
“买花环,编辫子,牵牵手,一辈子!”
原来,当初梁柯也听到的是这样一句话。
难怪,听完这句话后?,他立即又买了只花环给她?带;难怪,帮她?编辫子的时候,他的神色格外专注。
他是真的想?过要一辈子和她?在一起?。
可是,现?在呢?
梁柯也决定不再回来,他们的“一辈子”怎么办?
他们没有“一辈子”了吗?
秦咿忽然觉得胸口闷窒,隐隐发疼,她?拉着涂映连夜离开小镇,回到竺州。
她?想?到叶塘那?套房子,梁柯也留给她?的,她?有种预感?,在那?套房子里,有什么东西正等?待着她?。
第73章 chapter 73
叶塘那边有管家服务定期打扫,就算秦咿一年多没来,也?不会撞见灰尘满室的景象。房门打开,秦咿走进去,她脚步很轻,呼吸也?是,像是怕惊扰封存在这里的某段时光。
关于?龙舌兰,关于爱和抵死纠缠的短短一瞬的时光。
客厅的陈设几乎没变,茶几、沙发、地?毯、精心设计的电视墙,都是秦咿记忆中的样子。只是酒柜前的空地?上,多了块白色防尘布,布料底下起伏错落,好像遮掩着什么。
那会儿?,天色逐渐放亮,落地?窗外是将升未升的日出。云层翻涌,霞光晕染,漂亮的橘红色肆意?涂抹人间。
秦咿忽然想起梁柯也?带她进山看日出时的情形,他?送她新鲜采摘的野花,温柔地?亲吻她的额头。
他?说日出很美。
他?说,我最爱你。
梁柯也?讲出的每一句话情话都不是空洞的,更不虚无,他?真的有认真做到,好好爱她。
一帧帧画面,眼前的,回忆的,自秦咿脑袋里更迭闪过,像曝光过度的底片,颜色失真。她辨不清今夕何夕,下意?识地?伸手,去拉那块防尘布。
如同帷幕缓缓敞开,露出精心设计的舞台布景。
也?像阴云散去,月光零落着驱走黑暗。
遮挡掉落,大小不一的礼物盒,一个一个,出现?在秦咿眼前。
整齐地?码在酒柜前的空地?上。
秦咿好像失去呼吸,却又听见胸膛内传来擂鼓般的心跳。
她拿起离她最近的一个盒子,上面贴了张字条,梁柯也?一笔好字暗藏风骨,秦咿一眼就认得出。
写着——
“送给?二十一岁的秦咿。”
“生日快乐。”
另一个盒子,同样的字迹和纸条。
“送给?二十二岁的秦咿。”
“生日快乐。”
下一个——
“送给?二十三?岁的秦咿。”
“送给?三?十岁的秦咿。”
“送给?五十岁的秦咿。”
“生日快乐。”
整整一百份礼物,送给?不同年龄的秦咿。
他?们?相识在七月,告别在二月,秦咿的生日不在这段感情所覆盖的月份里,没能亲自为她庆一次生,梁柯也?一定很遗憾吧。
所以?,他?准备了这些。
假装今后每一次为她庆生时他?都在场,假装他?们?牵手度过了漫长而美好的一生。
即使他?们?早已不在一起。
梁柯也?以?为秦咿心里藏着另一个人,他?以?为她从未爱过他?,他?生气过,也?愤怒过,甚至承受了鲜血淋漓的伤害。
最终,他?还是拿她没办法。
他?依然最爱她。
心有牵挂的人无法取胜,注定满盘皆输。
喉咙涩痛,鼻尖很酸,秦咿抬手捂住眼睛,难过的情绪却从呼吸里跑出来,她听见自己的哽咽声?,断断续续,如同啜泣。
涂映站在秦咿身边,也?看见那堆礼物,被震撼得说不出话。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秦咿,只能干巴巴地?重复:“别哭啊,宝宝,你别哭。”
秦咿含着眼泪,拿起那个给?“给?二十一岁的秦咿”的礼物盒,打开后,微弱的银光淡淡滑过眼瞳,她看到那枚拴着长链的十字吊坠。
以?及,压在吊坠下的纸条。
“很遗憾最终也?没能让你爱上我。希望你一直是勇敢的,别怯懦,别委屈。”
落款处写着姓名——
梁柯也?。
秦咿移动手指,指腹紧贴着那道手写的签名,似乎想借此去触摸另一个人的体温。
他?们?分开得太匆忙,也?太迅速,秦咿又刻意?压抑着,让情绪变得钝感。她以?为只要熬过那一段,时间自会抚平一切;她以?为快刀斩乱麻,断开得足够干净利落,就不会疼。
可是,她低估了梁柯也?的感情和真挚,也?高估了自己的阈值。
心痛的滋味姗姗来迟,并加倍反噬,从内里将她蚕食得七零八落。
她终于?尝到那份迟来的疼。
秦咿感觉到自己在失控,心口很酸,眼眶发烫,眼泪一颗接一颗地?掉,打湿盒子里那张薄薄的字条。
膝盖发软,她不得不蹲在地?上,手臂无助地?圈着膝盖。涂映六神无主,一面顺着秦咿的背,一面胡乱说着安慰的话。
秦咿边哭边拨梁柯也?的号码,反复呼叫,听筒里传来的只有用户已关机的系统提示,冰冰冷冷。
分开这么久,他?的号码一次都没有打通过。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没机会再见面?
怎么办呢,该怎么办呢?
秦咿不知道该去哪找他?,更不知道去哪才能找回两?个人的一辈子。
年假结束后,秦咿去过一次竞宏律所,前台小姑娘一张职业化的和善笑脸,她说刘律不在,而且行程繁忙,要提前预约才行。
秦咿索性在律所大厅里等,前台频频拿余光瞥她,她并不在意?。
一直等到下午三?点,终于?看见那人拎着公文包从外头进来。
刘律大概遇到了什么难缠的案子,头发微乱,脸色也?不好。玻璃门开合的间隙,他?目光从秦咿身上扫过,顿了顿,显然是对她有印象的。
秦咿迎过去,抢在刘律开口前,她先说:“我知道刘律师不会把梁柯也?的联系方式给?我,我也?不与您为难,只是想麻烦您帮我转达一句话。”
刘律师没说话,只是皱眉。
律所大厅虽然算不上热闹,但是,员工进进出出,偶尔有保安走过,以?及上门修空调的师傅,不是什么僻静的地?方。
秦咿穿了件白?色内搭,以?及质感柔软的针织开衫,站在微微嘈杂的背景下,黑发长发垂过腰际,不知从哪涌来一阵风,将她发梢拂乱。
世界繁复多变,她安静而温柔,模样秀气,轻声?说:“请告诉梁柯也?,他?留了只打火机在我这儿?,还有一枚尾戒,我等他?亲自来拿,多久都等。”
音落,不等刘律反应,秦咿转身离开。
从律所出来,城市依旧热闹,长街熙攘。
车辆的鸣笛声?不断,秦咿心里却有点空,她漫无目的地?逛了逛,不知走到哪儿?,迎面撞见一个做兼职的年轻女孩,塞给?她一张传单。
纸质触感略硬,扎着手心,秦咿无意?识地?瞄了眼,“乐器培训”四个字先闯入她的视线,紧接着,是背景中的几个图案——钢琴、吉他?、架子鼓。
架子鼓——
秦咿脚步微顿。
她还记得梁柯也?打鼓的样子。
他?上台从不化妆,也?不做任何夸张的造型,发色漆黑,腿很长。手臂高高扬起,下一秒,鼓槌砸落,暴烈感扑面而来,如同狂风骤雨。
节奏震撼,他?全身心投入的模样,同样叫人难以?招架。
也?叫人怀念。
秦咿忽然明白?,为什么越喜欢一个人越希望能留下些痕迹在生命里。那不仅仅是痕迹,也?是心意?。
时间流逝,绚烂一瞬后烟花会熄灭,但真诚的心意?永不死去。
没多犹豫,秦咿在那家乐器培训班报了课。
开学后,课业之外的闲暇时间,秦咿都拿来练架子鼓。刚开始她的确是为了纪念什么才去学的,一段时间后,她真心喜欢上那种沉溺于?旋律的畅快感。
音乐方面,秦咿不算有天赋,有时候甚至稍显笨拙,但是,她足够努力,勤能补拙这句话,从不骗人。
在培训机构练习近一年,有了基础,秦咿换了家更专业的乐器学校继续学习。
新的环境里,秦咿认识了几个玩音乐的新朋友,和他?们?相处融洽。有一次,秦咿和新朋友一块吃宵夜,朋友的朋友中,她居然看到潘捷琨。
梁柯也?退出后,坏藤乐队一直没招募到合适的主唱,半年后,鼓手载东出国留学,又过了段时间,键盘手也?回家继承家业了。
成员各忙各的,乐队虽然没有公开发布解散声?明,但是,早已名存实亡。
捷琨始终不知道秦咿和梁柯也?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试图单独跑商演,离了好兄弟作伴,他?又觉得没意?思,和周虔的交往也?出现?问题,两?人分手分得不算愉快。
事业爱情双双失利,这几年,捷琨一直消沉,幽魂般四处浪荡。
吃宵夜的店里,捷琨单手拉开冰镇啤酒的拉环,冷笑道:“梁柯也?就他?妈是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