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同人）姐有药by北有佳鱼

按下皇帝那边儿的事儿不提，被这个事儿一闹腾，文惠太后也没有什么精神同代钰多说什么了。
大家彼此的态度原本也已经都知道得差不多了，一直纠结不肯放手的，从来都只有那么一个人罢了。
文惠太后想起自己那个皇帝儿子，便就觉得一阵无力，她看着已经准备告辞的代钰，终究还是多说了一句：“你们的事儿，哀家是管不了了。不过 ，哀家记得，你好似是同余家老二订了亲的？”
代钰一愣，继而点了点头。
文惠太后叹了口气道：“那孩子也是哀家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孩子。倒不算埋没了你……若是得空儿，就把你们的事儿早点办了罢。”
这位太后娘娘为了她的归宿还真是操碎了心啊。代钰心中暗自叹息，不过面色上却是不动声色地道：“多谢太后娘娘提点。”
文惠太后看着她这个样子，愈发觉得没趣儿起来，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只一脸疲累地挥了挥手，让她退下了。
代钰刚从太后的寝宫出来，那边儿宗祈却已经急匆匆地赶过来了。
他方才虽然是被太后赶出了相亲大会的现场，但是心思却还是一直都没有收回来。
在御书房枯坐了一上午，一直挨到吃午饭，听说那些女孩子都被太后打发出宫了，但是偏偏只留下了林家的姑娘。他就再也坐不住了。
太后不喜欢林家姑娘，这他是知道的。那么就绝对不是因着聊得投契，才留下她吃饭的。
自己母后是什么脾气，他可最是了解的。而林家姑娘的脾气，他也十分了解。
这样的两个女人坐在一起吃饭，真是怎么想都觉得心底发凉。得赶紧来看看才行，宗祈当即就扔掉了奏折，起身往太后寝宫赶。
当然，为了全礼节，还是先让太监总管来通报了一声。可惜，他这个想法儿却被他那位母后给断然拒绝了。
因着担心会出什么事儿，他连饭也顾不上吃，便就直接赶了过来。
快要到宫门口的时候，正见到代钰从太后寝宫出来。
她看上去毫发无损，他的一颗心便就落在了肚子里，顾不得旁边的宫人们在场，上前了几步，关切地问道：“怎地这么快就出来了？吃饱了没有？不如陪着我再吃点儿。”
他情急之下，居然连“朕”都没称，而是直接用了“我”。
代钰看了他一眼，见到他满眼的焦急和担忧，此外便就是见到她的欣喜。她不微微免一怔，心中也忍不住暗自叹息：虽然不知道他为何要对自己这么执着，但这一份情意，看着多少也是有几分真诚的。
只是可惜，齐大非偶，他们终究还是没可能的。
他或许真的很不错，可是她不喜欢。
想到这里，代钰敛眉道：“多谢陛下垂问，太后娘娘已经赐过了饭，臣女这便就告辞离宫了。”
她话是这么说，却当然是没有这么容易就能离开的。
所以最后，坐在他寝宫偏殿里看着他吃完了一顿饭，又被留下品茶的时候，代钰都还是很平静地接受下来。
午后，大殿中空寂无声，除了他们两个，并没有其他的人。
代钰看着坐在她身边儿喝茶的宗祈，知道这是要单独谈心的意思，却也并不担忧什么。
摊牌是早晚的事儿，今儿既然进宫来了，那么没说清楚，她原本也就没打算出去。
一盏香茶下肚，宗祈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太后同你说了什么？”
代钰淡淡道：“不过几句闲谈……哦，还有便就是问问臣女的婚事。”
宗祈挑眉道：“婚事？”
代钰点了点头道：“便就是臣女与余家二公子的婚事。”
听她提起余泽，宗祈心中一痛，却反倒笑道：“哦？原来是这事儿。可是我怎么记得，这不过是林大人和余大人为了配合先皇清除朝中乱党而做的权宜之计？”
代钰听他这话，知道他是真的打算无视这个婚约而硬要她入宫了。不过，虽然那婚约本就是权益之计，即便被他发觉了，也不代表她就无计可施。
代钰微微一笑道：“陛下圣明。不过家父与余大人后来又觉得便就这样假戏真做也不错，便就将这门亲事定了下来……太后娘娘对此也很是支持，故此专门留臣女用饭，言及余家二公子曾为陛下伴读，是娘娘看着长大的，知道臣女与余二公子这个婚约，很是高兴呢。”
宗祈对她拿太后出来做挡箭牌的做法并不以为意。看着她提起和余泽的婚事的时候太过平静自然，半点儿娇羞之意都没有，反而有些安心。
那是不是表示，她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喜欢余泽。
这即是说，他还有机会？
这念头一转，他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倒是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一并处理了。故此，当即笑道：“既然如此，那不若这会儿便就叫余泽来宫里罢。我也许久没见他了，正巧大家一起坐坐，说说话儿，就当是贺一贺你们的婚约之喜了。”
代钰见他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哪里猜不出他要从余家那边儿下手。不过，原本余家不过就是她寻的一个借口，真正的杀手锏她还没有使出来呢。
他们都觉得她是一定要嫁人的，可是她若是偏偏不嫁呢？
恰好还能用这个机会，用最小的代价达成这个目的，自己一个人落得清静，岂不是更好。
两个人各怀心思，笑得风平浪静，静待人传召余泽入宫。
只是，让他们两个人都没有想到的是，一人兴起、一人没有阻止的余泽这一次进宫，竟然让事情朝着完全预料不到的方向发展了。

余泽接到宫中传召的时候， 并没有觉得太过意外。
看着传话的公公眼中隐约的同情之色，他大抵也猜到了会是什么事儿。
想必，黛玉也在宫中罢。
新皇在这个时候传召他入宫， 为的是什么事儿，那就简直是再清楚不过了。
自从决定帮着十六皇子登上皇位的那个时候开始，他便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他在几人之中， 年纪最小， 对“情”之一事醒悟得最晚。但， 他却是诸人之中， 最聪慧的一个。
故此，一旦开窍之后，他对“情”的领悟， 竟然也是诸人之中最深刻的。
说是最深刻， 其实也不过只是因为他要的很简单。
他心里既然已经认定了黛玉是此生唯一想要携手共度之人，那么于此事上便就再无动摇。只是一心一意地想着如何才能得偿所愿，并不若其他几个人那样，诸多思虑， 诸多牵绊，诸多顾忌， 便就是想要爱一个人， 都无法全心全情投入罢了。
他当然也看得出， 即便他与已经成了新皇的十六皇子俱都已经对她情根深种， 甚至还有贾府的那位衔玉而生的二公子也对她念念不忘。但是她明亮清冷的眼睛中， 并没有留下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的身影。
即便如此， 他们这几个人， 却都还是如同飞蛾扑火一般， 或深或浅得沉迷其中。
毕竟她是那样美好的一个女子。
正所谓“窈窕淑女， 君子好逑”。这原本，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想着两家本来便就已经有了婚约，即便她现在还没有动心，但来日方长，总有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那一天的。
在这一点上，他十分有信心。觉得骄傲如十六爷，天真如贾二公子，其实，本都无法做他的对手。
可惜，贾二公子固然是不堪一击，但十六爷到底还是有些棘手。
成为了新皇之后，想必十六爷他，终究还是想明白了，比起自己的骄傲来说，她的心更加让他无法舍弃，故此，才怎么都要想法子留住她了罢。
那么，这个时候，他又要怎么做，才能赢得美人归呢？
在这件事情上，余泽并没有纠结太久，很快就利落地将自己收拾得干净整洁，表情平静而淡然地准备出门去。
临出门前，素来不怎么管他的事的父亲和因着太子和七皇子的事颓废了好久的余家大哥居然不约而同地出来寻他。
虽然说是为了个送别的意思，但是，话里话外，却都是规劝。
或直白，或委婉，其实都是一个意思。
要他放弃林家女。
毕竟，那位此前并没有什么人看好的十六皇子现在已经是新皇。
这天下终究还是新皇的天下。
而皇帝看上的女人，别的人，不论是谁，也都只有退让。
自从在太子和七皇子那边儿受挫了之后，余太傅好似苍老了很多。
不过正所谓知子莫若父，他总觉得，小儿子这一次进宫，好似会遇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不过，他也知道，比起被家族中寄予厚望的长子来说，这个一直循规蹈矩，从来没有让他操过什么心的次子，才是更有主意的那一个。
故此，等到长子一脸无奈地败下阵来之后，他也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了。
只是深深看了次子一眼，满含忧虑和担心。
余泽恭谨地行礼辞别了父兄，登上了马车直奔宫中而去。
代钰和宗祈仍是对峙着的状态。但是，即便谁都看得出，他们之间的暗潮涌动，却也没有人敢上前多言。
九公主去了别庄静养，太后娘娘也不出来管事，他们这些宫人哪里敢上去胡乱插嘴。
好在，皇上宣召了余二公子入宫。
如果是余二公子的话，一定会有办法的罢。
众宫人们都是这么想的，谁也没有想到，看着就很稳妥的余二公子这一次进宫会弄出这么大的事儿来。
代钰也没想到。
她初时见到余泽这么快就来了，表情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还以为他同自己一样，对这门婚事抱着无可无不可的想法。
想来他那么聪明的人，定然不会对这种事情有太多的异议的。
想到这里，代钰甚至朝着余泽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
虽然这一幕落在了宗祈的眼中，是十分刺眼，但是落在余泽的眼中，也别有一番心酸的滋味。
看着她的表情，他便知道，她果然是不但清楚地知道皇帝的意思，也猜到了自己的来意。
当然，这只是他想她猜到的那一部分而已。
虽然能够与佳人心灵相通是好事，但是，如果可以，他实在不想选择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与她如此。
因着心情不大好，经过简单地拜见之后，宗祈就开门见山地提出了这个问题。
“余二你来了？其实今儿叫你来，是想着说说你同林姑娘的婚约之事。不知道太傅可同你说过，这婚约其实是当时为了配合先皇剿灭乱党的事做的戏没有？”
余泽道：“这个自然是有说过的，不过，后来，家父与林大人已经重新约定过此事。”
他顿了顿，继续道：“两位长辈一致商定，我们两家本来既然已经定下了，索性便不把此事当做是为了配合先皇同陛下的大事做的戏，待到来年开春，选个良辰吉日，就让我们两人完婚。”
这话一说，不但是宗祈吃了一惊，便就连代钰也不由得微微一愣。
林如海居然真的答应了余家，这是真的想要把她嫁过去了。
她仔细想了想，这事儿，似乎也不难理解。余家同林家，本来就是门当户对，严格说来，余家的家世还比她们林家强上那么一些。她嫁过去的话，虽然不是让人侧目的高嫁，但也并不算辱没了她了。
而且坦白说，余泽此人，不但同她年纪仿佛，而且人才、头脑、性情无一不是出类拔萃。
别的不说，就是单从最近这几场事儿上看，他都是极其出色的。
可以说，宗祈最终能够得到皇位，这位余家二公子的活跃，实在是功不可没。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没有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儿，嫁给余泽，其实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代钰只用了一瞬间就想到了林家老爹的意思。不过，这也只是限于在她这一次入宫之前了。
因为，没有人知道，十六皇子当上了皇帝之后，依然对她如此执着。
让他死心的唯一办法。可能就只有让她出家这一条了。
毕竟，这一位今日的地位已经完全不同于往昔。再也不用曲意奉承任何人，自然也就不会在委屈自己放弃任何想要得到的东西。
或是人。
哪怕这个人，对他根本无意。
但是他也不会放弃。
或者说，越是如此，他越是想要得到。
这样的他，当然没有那么容易摆脱的。
她能够看的出来。
余泽当然也不可能看不出来。
她之前甚至都以为，余家的人，都不会放他入宫。
直接避开新皇帝的锋芒，当然是更加明智的选择，敢跟皇帝抢女人的人，好似从古至今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那么，余泽出现在这里，还说出这么一番话来，这是准备要正面同皇帝交锋的意思？
代钰心中虽然惊异，可是在她的印象里，余泽不是乱来的人，那么这么做，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
别是还想靠着这个办法让她不入宫吧？
代钰平素便就是个情绪内敛的性情，此刻思索着这个，当然更不会表现得一惊一乍，但是宗祈却不同。
他同余泽一起长大，其实是更加熟悉他的性格的。
他一听见余泽说出这个话来，便就知道事情要糟。
因着这位小伴读，自小便就是这样一股性子。平素最是温和不争，但是一旦他决定了什么事情，那便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的。
他看着余泽看代钰的眼神，再听见他说出这样的话来，便就知道，这小子已经认定了黛玉了。
可是，他不想输。
从他登上那个宝座起，他便再也不想输给任何人。
特别是这件事。
哪怕，对手是余泽也是一样。
故此，他便按捺下心中隐约泛起的不安，冷笑了一声道：“哦，这么说，你们想要抗旨了？”
余泽看了他一眼，平静地道：“微臣不敢。只是，微臣记得，当初陛下答应过微臣，荣登大宝之后，可以答应微臣一件事。”
宗祈的表情一滞，继而重新看向了余泽。在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看着这位自小一起长大的伴读的目光愈发阴冷起来。
他缓缓道：“不错。”
“可是，你一定要这么为难朕么？你明知道……”
你明知道，这是我想要的女人。
你明知道，你要其他的所以我都可以给你。
宗馨你不喜欢，还有其他的郡主、贵女、名门闺秀们，你明知道你要谁都可以的。
没有什么可是了。
他倒是要试试，到底是他余泽能坚持，还是他这个皇帝可以。
想到了这里，宗祈抬眼看了看身边的总管太监。
那老太监会意，立刻命人将一壶酒端了过来。
这酒壶的形状，和杯子的形状都很是特别，让人一看就心中涌上一种强烈的不祥之感。
宗祈冷笑着看着余泽，缓缓道：“此酒还是昔年咱们一起准备的，不知道余二你还记不记得？”
余泽看见那酒壶，浑身一震，继而却是很快就平静了下来，淡淡道：“微臣自然是记得的。”
宗祈看到他如此，心中的怒火更甚，一时气急，那句让他后悔终身的话，便就那样冲口而出：
“那你可敢，为了她喝下去？”
代钰一愣，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是看着那酒的色泽，本能地觉得不好，想要阻止这件事。余泽却毫无迟疑地端了起来，一口喝了下去。

第一百零四章 明志
眼见着余泽竟然真的将那酒喝下去， 宗祈惊得立刻站起身来，失声喊了一句：“住手！快拦住他！”
他这么一喊，四周随侍的内侍们立刻蜂拥而上， 将余泽团团围住，拉着他的衣袖，想将他手中的杯子夺下来。能够随侍在新皇身边的人当然不是废物， 这几个内侍俱都是身手伶俐之人， 动作当然不慢——然而， 即便如此， 却终究是已经迟了。
余泽似乎已经存了必死之志，几乎是接过那杯酒的瞬间，就直接喝了下去。故此， 到了宗祈出声呼喊的时候， 他早已经将那一杯酒一饮而尽。等到这些身手敏捷的内侍们蜂拥而上，来阻止他的时候，他已经应声而倒，原本莹白如玉的面容上， 迅速地笼罩上了一层灰败的死气，眼见着竟然就这么不省人事了。
宗祈大惊， 一面大声呼喊着“快传御医”， 一面已经冲上前去挥开内侍们， 将余泽抱在了自己的怀中——那毒酒是昔日他同余泽一起准备的， 原本是为了不时之需， 其毒性如何， 他和余泽都知道的很是清楚。
原本， 他拿出这酒， 并不是当真要要了余泽的性命， 更多的，不过只是想吓唬吓唬他，让他知难而退。谁料道，这傻小子竟然真的会为了黛玉如此地不顾一切……
早知道如此，他又何必以此为试……这下，不但他输了，余泽也没有赢，何苦来哉。
宗祈心中悔恨万分，看着余泽毫无生气的脸，心中又是悔恨、又是愧疚。他同余泽自幼就在一处，一路相互扶持着过了这么多年，从垂髫幼童到青葱少年，他的帝位来之不易，其中有余泽多少心血，他心中自然有数——可是，因为一个女子，他终究还是伤到了余泽。
这个瞬间，宗祈甚至对代钰也涌上了一阵奇怪的恨意——若不是她，他和余泽恐怕也不会到了这一步。
如果，余泽真的就这么去了……宗祈觉得，自己以后恐怕也很难再面对这个半刻钟之前还志在必得的佳人了。
他抱着余泽，看了代钰一眼，神情复杂，却终究没有多说什么，只下意识地将余泽抱得更紧了些，愈发焦急地催促宫人们去传太医。
代钰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却仍旧一脸平静。
但，这并不代表她的心也如同外表那么平静。
事实上，从余泽倒下的那个时候起，她的心中便已经是惊涛骇浪了。
如果到了这个时候还看不出来这酒有毒，她这么多年都算白混了——想不到余泽居然肯为了她去死，这真是……让她实在无法再无动于衷了。
而且从那毒发的速度和余泽中毒之后的症状看，这毒的确厉害非凡，几乎已经达到了传说中那种“见血封喉”的程度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也不知道，她的那个“壹号药剂”还有没有效果。但不管怎么样，要是什么都不做，余泽肯定是必死无疑了。
想到这里，代钰便借着众人忙乱，没有人盯着她的功夫，含住了一口药剂，跟着上前了几步，蹲下了身子扶住了余泽的一只胳膊。然后便在宗祈诧异的目光中，掰开余泽的唇，将那口药剂渡了过去。
这个举动太过于出乎意料，而且在这个时代之中，显然也已经算的上是惊世骇俗。离着近的几个小宫人已经忍不住倒抽了几口气，便就是宗祈，也完全地愣住了。
然而代钰却并不在意，只缓缓观察着余泽的情况，见到他的面色虽然仍然一片灰败，但是好歹没有再进一步地恶化下去，便知道，自己这药剂大抵多少还是有些用处的。
只是此刻情况紧急，不得已要用这种方式喂给余泽，倒是显得有些太过引人注意了。
但是人命关天，这个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而且，余泽这都以死明志了，她便就是做的稍微出格了些，也算不了什么了——毕竟，方才宗祈看着她那一眼，实在让她有些浑身发寒——那是真的属于一个帝王的眼神。杀伐果决、翻脸无情——似乎他到了这个时候，倒是想起来余泽是他一起长大、辅佐他登上皇位的大功臣了。
真是帝王心、海底针，最是无情帝王家，古人诚不欺我。
见到这个眼神，还猜不到这男人心中所想，那可能也就真的只有被他迁怒之下随意处置了的下场了。
想不到一个皇位对一个人的影响有这么大，或者，这个人本来也就是这样的性子，只不过，登上了皇位，更加放大了他性格中的这一点罢了。
代钰在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只一面仔细观察着余泽的情况，一面等着太医们的到来——虽然有着那些药剂作为外挂，但是到了动用真格的时候，还是要太医们这种专业的人士来——解毒、清毒虽然说药剂都能做，但是再在这里做下去，那就真的是穿帮了。
若是方才不是情况太紧急，她也不会出此下策，就是不知道太医们到底能不能接手下面的工作，将余泽这一条小命保住了。
她心中忐忑，那握着余泽手臂的手便就忘记了挪开，宗祈看在眼中，神情愈发复杂，好在，这种尴尬的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太医们很快就来了。
宗祈和代钰被太医们请到了一旁休息，两个人看着在余泽身前忙活的太医们，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
只不过，这种沉默，终究不会持续太久。
哪怕代钰不想多说，宗祈也不会让这种沉默继续。
他看着太医们凝重的面色，让内侍们转达了“务必要救回余家二爷，否则提头来见”这种十分皇帝范儿的口谕之后，便就径直转过身来，直视着代钰的眼睛道：
“黛玉……你，是不是，真的想要嫁给余二？”

是不是真的想嫁给余泽？
如果说之前代钰还可以坚定地回答“不是”的话， 那么经过这一场之后，这个答案就变得没有那么确定起来。
她其实一直没有什么融入感，也没有想着在这世界里结婚生子，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即使淡漠如她，也居然会有人为她如此奋不顾身、不畏生死。
说不感动， 那是假的。
不过， 若是说， 仅仅因为这个， 就要以身相许，那未免也太过虚伪。
本质上，她是个极其冷情的人。不但极难动心， 便是连感情都十分淡漠。除了对这一世的父母兄弟有份难舍的亲情、对几个一起长大的小姐妹有些友情， 其余的感情，倒是真的没有了。
同余泽接触的次数，其实也不算太少了，她也并没有太过关注这个年纪略小的少年——他固然是温润如玉一般的存在， 但，在其余两位的光芒之下， 他反倒是有些不起眼了。
然而， 谁都没有想到， 他居然对她存着这样一份心思。
而且， 已经都到了不顾一切的程度。
这样的话， 倒真的不是不可以考虑。
可是显然， 现在不是考虑的时候。
故此， 面对宗祈的质问， 代钰毫无迟疑地点了点头， 表情平静、声音淡然却笃定：
“不错。”
只这两个字，就好似将宗祈全部的精气神儿都打掉了一般。
他看着代钰，又看着被太医们团团围住的余泽，脸色灰败地好似被霜雪打过。凝视着她的目光，又是深情又是惋惜，甚至还夹杂着心痛，一时间，倒是让人看着有几分可怜。
即便如此，他终究还是克服了这一切。
闭上眼睛，再睁开之后，他的目光中已经一片澄明——他是注定要做帝王之人，拥有着同那个位置足够匹配的自控力和冷静。
即便是九五之尊，也并不是要什么就能得到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不顾念与余泽昔日同窗之谊和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甚至不考虑余泽为他筹谋划策、助他登临大宝的辛劳和艰苦，硬要将黛玉留下，恐怕，这骄傲又冷情的女子，也不会属于他。
他甚至已经猜到，她要青灯古佛度过一生的结局。
若是余泽死了的话。
她也一定不会再开怀了吧？
是他错了。
余泽和她这样不同又相似的两个人，原本，就比他和她更合适。
是他奢求了。
如果，余泽能活过来，就放他们走罢。
即便无法拥有她，至少也能让她过得开心一点儿。
宗祈呆呆地看着余泽的方向，这样想着。
黛玉对他，终究只是个可望不可即的梦罢。那么至少，让他们能够幸福吧。
虽然，即便是现在，他也并没有再黛玉的眼中看见什么热切的情感，可是，她到底还是亲口承认了，想要嫁给余泽这事儿了。
或者还有迷茫、或者还有犹豫，但她既然开口认了，此事便无转圜了。
只希望，余泽能没事，若是不然……
宗祈几乎不敢再想。代钰其实也并不轻松。
她方才靠着一时意气临时答应了这事儿，现在想想，倒是有些不好收场了。
同宗祈七上八下地担忧着余泽的身体不同，几乎是在太医们赶来的同时，代钰就发现自己的药剂已经对余泽的毒素产生了抑制作用——这样的话，只要太医们不是完全什么都不懂的庸医，余泽的小命儿应该就能保住了。
就算余毒清理不彻底，她也能在后续的时间里，帮助他清理干净。
这些都不是什么问题，问题是……她难道真的要嫁给他？
这本就是此刻被逼无奈之下的权宜之计，余泽那样的聪明人，一定会懂的吧？
那么，到时候跟他约定一下，做个形婚是不是也可行？
一时间，这些疯狂又混乱的想法都浮上了她的脑海，不过却在得到余泽一直未醒的消息之时，渐渐被另外一个想法取代——若是他真的撑不过来。
若是他真的撑不过来该如何？
她的青灯古庙之路似乎更能顺理成章，可是这样一想的时候，心中那微微刺痛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莫非，在不知不觉之间，她已经对他……
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管是宗祈还是代钰，心情都愈发凝重。
代钰甚至想着要不要干脆再进去，多用些药剂试试——到底是余泽，她不想因为自己没有尽力的原因，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死去。
宗祈也有些坐不住，这个时候想着的就都是他的好了。有种只要他醒来，什么都能答应的纵容。
就在他们两人坐立难安的时刻，里面的太医们忽然出来了一个，恭敬地请他们两人进去——这个时候进去，可并不是什么好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