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如意by暮兰舟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3-01
毕竟当时松鹤堂选丫鬟,大家都挤破头,最终决定松鹤堂丫鬟人选的就是来福家的,以及芙蓉姐姐两人。
故,来福家的在颐园有那么多耳报神,就连我不喝清茶喝油茶的喜好也打听的明明白白。
大管家娘子神通广大啊。
既然来福家的都挑明了,如意也不装糊涂了,说道:“因为芙蓉姐姐的缘故吧。”
来福家的把茶盏放下,说道:“我的女儿,虽然比不上千金大小姐,但芙蓉是个什么东西,就是当年我亲手买进来伺候老祖宗的小丫头,就连卖身契都捏在我手里。都快四十岁了,还嫁不出去,看在她多年伺候老祖宗的份上,平日里我给她三分薄面,她倒是高高翘起来尾巴,敢在我面前挺腰子,教训我的女儿!”
吓得如意赶紧把腰身缩了缩,说道:“您的意思是……十里画廊的灯不点了?”
来福家的说道:“你们爱点不点。”
话都说在这份上了,如意此行的目的已经达成——就是确定库房不给灯油的原因。
于是如意起身告辞。
来福家的倒是有些意外,“你就这么走了?不劝我两句,要我让仓库放灯油?”
如意讪讪道:“论理,我一个二等丫鬟,还不配和您说话,我就是个跑腿办事的,这事能成不能成,我说了又不算,反正腿跑到了,就是尽力了,到时候我也有个交代。”
哎哟,这小丫鬟挺有趣的,来福家的笑道:“你打算怎么交代?”
如意说道:“如实说呗——仓库里没灯油了呀。”
反正不能说是来福家的故意扣着不给。
这种事,横竖都是下面的人背黑锅。
来福家的慢悠悠的拿起茶盏,用茶盖拨弄着上面的茶水,说道:“如果芙蓉亲自找我,仓库里就自然有灯油了。”
这意思,是要芙蓉先低个头。
真是棘手啊!如意试探着问道:“这话,我能和芙蓉姐姐讲吗?”
来福家的反问道:“你说呢?”
踢皮球似的,来福家的把问题又踢给了如意。
如意说道:“我就讲了吧,反正我只是个跑腿传话的。”
来福家的笑道:“你可不只是会跑腿传话,你还做账本呐。”
一听账本,如意脑子里立刻出现吉庆街拆迁款的账本,就是她亲手做的账,也是她把每个经办人过手的银两算出了个一个总数。
其中东府大管家来福占的最多,其余十来个经办人只够来福的一个零头。
当时王嬷嬷把这笔烂账给了姐姐来福家的。
如意脚步一滞,强笑道:“紫云轩的账本多了去了,不一定是我做的。”
来福家的说道:“你这个小丫鬟,还敢在我面前装傻。我除了是东府后院里的大总管,还是颐园的大总管,紫云轩的账本我都看过,你那一手狗啃般的丑字独一无二,想伪造你的笔迹比登天还难,只要看一眼,就很难忘记。那个吉庆街的账本就是你做的,是不是?”
一次次被来福家的“扒皮”,此刻如意觉得自己在来福家的面前光溜溜的,都被看的透透的了!
事已至此,如意只得说道:“是,但是,我已经全都忘记了。”怎么字写的丑还招来这些个麻烦啊啊啊啊!
来福家的放下茶盏,走到如意跟前,就像一条狩猎的狼盯着自己的小猎物。
如意顿时觉得一股无形的压迫感如山脉般的朝她袭来,她是如此的弱小,如蝼蚁般,不敢反抗,更无从反抗,只能在原地等待命运的降临。
沉默片刻,来福家的说道:“我妹妹给你的,我也能给你,甚至,给的更多。你很聪明,我很喜欢聪明人。我妹妹打小性格倔强,我说什么,她都不听。她重用你,我也可以重用你,以后,你要经常来我这里说说话,聊聊颐园的大小事,再聊聊我妹妹,能做到吗?”
这意思,就是要如意当她的耳报神,通风报信。
如意说道:“能,您这里油茶好喝,我一定常来。”
这种情况,必须要说能啊,先答应再说。
“你忙去吧。”来福家的终于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来了。
如意赶紧开溜,咱惹不起,躲得起。
如意刚到门口,来福家的说道:“账本的事情,你要真的忘记。你那个寡妇娘,是十三年前西府从外头买进来的吧,她的身契虽然在西府账房里收着,但是,以我的面子,找西府要一张身契还是很容易的。”
如意听了,犹如炸雷在耳朵响起,原本她只是当账本从未存在过,先跑了再说,能拖就拖,能躲就躲,置身事外。
但现在,来福家的用如意娘的身契来威胁如意乖乖归顺于她,如意原本恭顺的态度徒然怒火中烧!
娘,的确是如意的软肋,来福家的一下子掐住了她的软肋,以为她就能服从。
但,这并不全对,任何人用如意娘来威胁她,只会让她反感,生出一身反骨!
来福家的,好日子过得太久,已经忘记了谁才是张家的主人。
如意转身,笑盈盈的说道:“以后我和我娘,都仰仗您的照顾了。”
来福家的啧了一声,说道:“确实上道,一点就通,只要你听我的话,到了十五岁,就升你做一等大丫鬟,等到了二十五岁该放出去配人的年纪,我就给你配个有出息的管事,当管事娘子,吃穿用度比京城官太太还体面,如何?”
如意说道:“承蒙您看得起我,我一定肝脑涂地,为您办事,给您解忧。”
第四十八章 插梅花变成小花妖,传歹话主子亮獠牙
离开东府二门时,如意满腔怒火,她从东门进颐园,门口守着的五个小厮都很面生,见到如意要进去,伸手拦住她,说要看她的通行符牌才能放行。
如意走路的时候脑子全是来福家的用如意娘威胁她的声音,几乎都没有看路,一直到在门口被小厮们拦路,她才猛地想起昨晚吉祥说过,今天一早就要交班,干五休五,他今天要开始休息了。
之前过东门,是吉祥赵铁柱他们这些老熟人,无人拦她,她从未出示过符牌,现在换班的五个小厮,她都不熟悉。
“哦,符牌在这里。”如意打开毡包,从里头翻出云头红漆通行符牌,小厮们仔细看过了,交还给她,“进去吧。”
如意谢过了,收起符牌。
来自来福家的恩威并施,威胁利诱,还有东门小厮拦路,让春风得意的如意霎时清醒过来:颐园这个地方,有美景、有金钱、有权势,但也有危险!
如意啊如意,你还记得帚儿吧,你上月才刚刚死里逃生,要时刻提防这仙境般的地方,一旦露出凶狠的獠牙,会落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地步啊!
面对力量远高于自己的威胁,如意会先躲着藏着,但一想到母亲被威胁,如意心想,我可不能怂啊!母亲十三年前不知受过什么罪,对自己的过去一直闭口不谈,现在有了我,我要保护她。
母亲是外头买来的,如果母亲的身契真的被来福家的掌控,她可以随时将我娘发卖出去!
想到这里,如意的手都在颤抖着,恨不得活撕了来福家的!
都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我倒是要看看,来福家的还能一手遮天不成!
如意毕竟年纪小,初生牛犊不怕虎,此时怒火壮胆,她没有回到紫云轩,而是直接到了松鹤堂,先去找了腊梅。
腊梅昨天刚刚被芙蓉教训过,脸上有些懒懒的,“今天又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啊?”
如意使了个眼色,看了看旁边伺候茶水的丫鬟照水。
腊梅知道如意的意思,说道:“照水出去。”
照水默默退下。
如意说道:“有两件事跟腊梅姐姐交代,第一,是王嬷嬷昨晚要我给你传个话。”
一听这话,腊梅立刻站起来听。这是听人给长辈传话的礼数,即使对方比自己地位低,也要站起来听。
如意正式开始传话了,说道:“以后你爹娘做什么,说什么,你一概不理会,做好你的本分就行了,既分了房,当了差,心里只有主子,忠和孝都是给主子的,生身父母都要往后退一步,方是为奴的本分。”
腊梅说道:“我知道了。”然后就坐下来,问:“第二件呢?”
如意说道:“昨天你和芙蓉姐姐说的那些话,你母亲全都知道了。”
看到腊梅惊讶的神色,如意心道:果然不是腊梅姐姐找母亲告状!就是那几个丫鬟当耳报神传出去了!
不过那天发生争吵是在芙蓉姐姐房里,照水并不在场。
但现在,如意是谁都不敢相信了。
腊梅脸都气白了,“我跟母亲说过无数回了,不要总是把我像个物件一样摆在这里,安排到那里,我做什么,说什么,她非得都要知道!非要干涉!非要在背后操纵一切!她知道芙蓉姐姐教训我之后,做了些什么?”
如意如实说道:“芙蓉姐姐要十里画廊灯笼亮到天明,你母亲要库房不准给我们灯油,两人打起了擂台。你母亲说,如果芙蓉姐姐亲自去找她,她就要库房送灯油。”
腊梅跺脚道:“糊涂!糊涂啊!我看母亲是好日子过久了,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芙蓉姐姐是老祖宗的人!”
如意说道:“我就是个传话的,接下来,我要去找芙蓉姐姐,十里画廊的灯亮还是不亮,上夜的女人们需要一个准确的说法,我们这些下面的人还要干活呢,这干不好啊,挨骂受罚的还是我们。”
如意转身就走,腊梅说道:“且慢!”
如意停下脚步,“腊梅姐姐有何吩咐?”
腊梅嘴唇嗫嚅片刻,手掌一会握拳,一会松开,最后长叹一口气,说道:
“你走吧,该干嘛干嘛去。我刚才已经答应姨妈了,既分了房,当了差,心里只有主子,忠孝都是主子的……父母的事情,我顾不得了。“
腊梅是彻底死了心,不死心又如何呢?父母又不会听她的,只会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安排她,一心想要把她嫁给都能给自己当爹的二管家来禄当填房,还说,“这是为你好”。
这并不是为我好,腊梅很清醒,父母都是为他们的利益作想罢了。
唉,腊梅姐姐也挺难的,这颐园里的女人,谁都活得不容易。如意在心中叹息,去找正屋找芙蓉姐姐。
刚到正屋廊下,就碰到了正抱着一捧梅花预备插瓶的的花椒。
花椒如今是老祖宗的屋里新得宠的丫鬟了。
如意正要开口,花椒把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嘘声的动作。
如意立刻闭嘴,花椒指了指西厢房,如意就跟着花椒去了西厢房说话。
西厢房是个书房,里头没人,花椒先把梅花放在一尊古铜大鼎里,问:“你来松鹤堂作甚?这会子芙蓉姐姐正服侍着老祖宗歇午觉呢,你别凑过去打扰。”
“啊?都到歇午觉的时辰了?”如意说道:“我还没吃中饭呢,这忙的,饭都忘记吃了。我是来找芙蓉姐姐说话的。”
花椒说道:“你等着,我给你找些点心先垫一垫,别饿坏了。”
如意坐在熏笼旁边,肚皮轰鸣起来了,幸好花椒很快端来了点心和玫瑰卤子的甜茶,如意又吃又喝,肚子就没继续发出尴尬的声响。
花椒说道:“我再给你端一些来吃。”
“不用,已经吃饱了,点心最填肚子了。”如意说道:“你给我弄点清茶,我漱漱口,免得说话时气味不好闻。”
花椒于是拿来清茶,还有漱盂,如意漱了口,还用手拦在嘴巴前头哈了一口气,闻着没有异味了,说道:
“奇了怪了,往常正屋周围好多丫鬟守在周围,想要找机会在老祖宗面前混个脸熟,今天我几乎长驱直入来到正屋,若不是你提醒我,我怕是要直接进屋找芙蓉姐姐呢。”
“我也不知道。”花椒拿着小剪刀修剪腊梅枝条,经过芙蓉的调教,如今的花椒是一点副小姐的样子都没有了,勤快本分,温顺安静,服服帖帖,说话也温柔,好一朵美丽的解语花。
“解语花”花椒说道:“今天中午,芙蓉姐姐找个几个由头,把丫鬟婆子都打发出去正屋外头干活,就留着我,还有来寿家的,估计想清静吧。”
“倒是你,忙的跟陀螺似的,饭都顾不上吃,小心身体呀。”
如意摸着自己的肚皮,“不瞒你说,自打出生,我是第一次忘记吃饭呢。唉,二等丫鬟不好当啊。”
花椒说道:“紫云轩管着一堆琐事,就是事多费心,不过,你也历练了,瞧着比以前沉稳了许多,很多丫鬟想干还干不了呢。”
如意苦笑道:“你也变了,想着法子安慰人,都说花椒又麻又呛,我看你这个花椒温柔可人,就像那酥油泡螺似的,入口即化。”
“是啊,人都是会变的,在什么地方生存,就会变成什么模样。”花椒修剪花枝,啪嗒一下,花剪减去枝条上的一个分叉——就像人们为了适应环境,而主动磨掉自己的棱角。
一支宫粉梅落下,花椒眼疾手快,接住了梅花,问:
“你要不要插戴一朵宫粉梅花?你皮肤白,头发乌油油的,配上宫粉梅花一定很好看。”
如意问:“芙蓉姐姐喜欢宫粉梅花吗?”
花椒说道:“老祖宗喜欢,芙蓉姐姐就会喜欢。”
如今花椒也深谙松鹤堂生存之道了。
如意说道:“那就插戴上吧。”
待会给芙蓉传话,传的还是不好听的话,芙蓉姐姐听了肯定会上火,万一迁怒与我——我就打扮成芙蓉姐姐喜欢的样子,让她有怒气也发不到我头上来。
花椒在如意的双丫髻上都各簪了一朵宫粉梅花,拿出荷包里的菱花小镜,“你瞧瞧,真适合你。”
如意看了镜中的自己,说道:“你帮我把两个丫髻上都插戴上宫粉,簪上一圈。”
花椒捂嘴笑道:“这不成妖精了嘛,梅花妖。”
话虽如此,花椒还是按照如意的请求,每个发髻都簪了七朵宫粉梅。
妆成之后,花椒后退两步打量着如意,“诶,居然挺好看的,你年纪小,长得娇俏,一脑袋的花团锦簇,不显俗气,反而有活泼灵动之态……”
如意和花椒在书房里等着芙蓉姑娘服侍老祖宗歇午觉后出来,但是不一会,来寿家的到了书房,问道:
“如意,你这个时候来做什么?我刚才透过贝壳窗户依稀看到你的影子,真是你。”
如意忙给来寿家的行礼,说道:“我是来找芙蓉姐姐的,来福家的要我给芙蓉姐姐传一句话。”
“什么话?”来寿家的问道。
如意搓着手指头嘿嘿笑,“这个嘛……这个……”
来寿家的似乎猜出什么了,问道:“好话还是不好的话?”
如意说道:“反正不是米芾的画,不是好画(话)”
来寿家的笑道:“哟,我倒是想知道来福家的有什么歹话跟芙蓉讲,你跟我来——花椒,看好门户,别让任何人靠近正屋,就说老祖宗歇午觉了。”
“知道了。”花椒也不问缘由,抱着手炉,一包瓜子,一壶茶,去了正院门槛上坐着悠闲的晒太阳,看起来松弛闲适,实则一娘当关,万娘莫开。
如意心道:这花椒当真出息了。这才多久啊,就变得这么有眼力见。
正思忖着,如意跟着来寿家的走到正屋,来到东暖阁,老祖宗居然没有睡,坐在炕上,戴着西洋夹鼻眼镜,不知在看什么账本,炕几上还摆着厚厚一摞账本。
芙蓉姐姐默默的候在老祖宗身边。
如意满头雾水:这不是带我见芙蓉姐姐吗?怎么还有老祖宗?老祖宗明明没有睡觉啊,为什么这事都要说谎呢?
慌乱之中,如意忙给老祖宗行礼,老祖宗低头看账本,眼睛都没有抬一下,说道:
“来寿家的,这个时候你把这个承恩阁小丫鬟带进来作甚?还嫌现在不够乱啊。”
来寿家的依然不紧不慢的说道:“来福家的要如意给芙蓉传个歹话呢。老祖宗要不要听听这个笑话?”
老祖宗继续翻账本,“你说吧。”
如意就把东府仓库不肯给灯油的事情说了,“……来福家的说,如果芙蓉姐姐亲自去找她,灯油就有了。”
来寿家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在一旁揶揄道:“芙蓉啊,来福家的要你低头呢。”
芙蓉听了,并无愠色,还笑道:“这有什么,走一趟就走一趟,该低头时就低头,十里画廊的灯要紧。”
老祖宗依然看着账本,说道:“你不要去,十里画廊的灯亮不亮,不打紧,就是个虚面子。”
芙蓉笑道:“我就是觉得今天是东府大少爷纳彩提亲的好日子,图个喜庆,将来长孙媳妇进门,也有面子呀。张家和夏家,经过咱家太后娘娘撮合,结为秦晋之好,这种大喜事,别为了某些人扫兴嘛。”
如意听了,心道:原来张家和夏家联姻,是张太后的意思,为的是张家未来的富贵,以后夏皇后有了子嗣,张家未来五十年的荣华都有了。太后娘娘为了扶持娘家,真是挖空了心思啊。
老祖宗点点头,“好吧,你去一趟,态度软和些,别打草惊蛇。等过了这几天,把事情安排妥当了,再跟他们算总账也不迟。”
来寿家的说道:“要不,我陪芙蓉一起去?”
芙蓉忙道:“您老在这里陪着老祖宗,我去去就回,再说有您这尊大佛陪着,我演戏都不像了。”
一旁如意听到这三人的对话,心中大惊,不仅仅是她们平淡几句话里暗藏的杀气,还有老祖宗手里的账本!
这个账本是她写的!
没错,丑的这么明显、这么有特色的字,她不会看错的!只有她写的出来!
以吉庆街拆迁所费的拆迁银子的总账本为底子,按照经办人的名字重新成册,每个人拆了什么房子铺子,所费多少银两和总数目都写的清清楚楚。
如意记得,王嬷嬷去东府讨要颐园当差人的月钱,就拿着她做的账本,把姐夫来福的那个账目单独抽出来给了姐姐来福家的看,以此相威胁,后来来福家的才痛快的把月例银子送过去了。
后来剩下来的账本,如意连装账本的毡包都一起交给了王嬷嬷。
那么现在,账本为什么会出现在老祖宗手里?
只有一个答案,那就是王嬷嬷亲自送到老祖宗手里。
老祖宗要用账本干什么呢?
如意回想刚才这三人的谈话:
“……别打草惊蛇。等过了这几天,把事情安排妥当了,再跟他们算总账也不迟……”
“……有您这尊大佛陪着,我演戏都不像了。”
她们把来福家的安插的那些个耳报神丫鬟们都打发出去了,只留下花椒看门,在密谋什么呢?
如意猛地记起来昨天芙蓉教训腊梅的话:
“……钱的事情,老祖宗和侯爷已经想好怎么解决,无论过年还是大少爷娶亲,都足够了……”
当时如意还想着,到底是什么法子让东府一下子就有钱了?是天上掉下来的还是大风刮来的?这得从那里发个至少十几万两银子的财啊?
起初,如意还猜测是不是东府刚得的通州张家湾大塌房宝源店填补东府钱库的窟窿。当时王嬷嬷还立刻否定她这个猜测,冬天运河枯水期,张家湾塌房不赚钱。
但是现在如意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
这是要把东府大管家来福“抄家”啊!这些年来福家好日子过太久了,习惯中饱私囊,成了大富翁,今天去东府暖阁里找来福家的说灯油的事情,丫鬟都把来福家的毫不避讳的称为“夫人”。
论理,现在东府能够叫“夫人”的,只有侯夫人周氏一人而已。将来大少奶奶进门,是第二个夫人,无论如何,都轮不到来福家的。
须知,来寿家的无论在西府还是颐园,都称呼来寿家的,或者“她老人家”,只有在自己的石老娘胡同家里,才能称得上一句“老夫人”呢。
论“猖狂”,东西两府,谁能狂过来寿家的?可是来寿家的从不敢越雷池一步。
来福家的太狂了,狂到了主子们都不能忍的地步——来福家的晓得用身契拿捏如意娘,主子也能用身契拿捏她一家子啊。
账本是王嬷嬷送给老祖宗的,那么王嬷嬷昨晚说“东府钱库偌大的亏空,要怎么解决,我也不知道……”都是骗她的,王嬷嬷当然知道啊!
王嬷嬷极擅长说谎,从真假米芾画开始,王嬷嬷的话最多只能信一半。
王嬷嬷很清楚账本献上去之后,姐姐姐夫要面临的下场,所以,王嬷嬷才会慎重其事的要如意给外甥女腊梅传话,“既分了房,当了差,心里只有主子,忠和孝都是给主子的,生身父母都要往后退一步,方是为奴的本分……”
王嬷嬷这样做,就是要保住腊梅,把外甥女单独摘出来,不要跟着姐姐姐夫一起被主子厌弃。把忠和孝都给张家主人,生身父母都要抛到一边去。
张家就像养猪似的养着来福一家,把猪儿吃的膘肥体圆,忘乎所以,正好遇到了今年旱灾荒年,又修缮颐园,钱库耗尽,这不就得杀猪过年嘛!
第四十九章 养孙女祖母要搞钱,如意娘不做风筝线
芙蓉去了东府,给来福家的低头,说些软和话,正屋里只有来寿家的陪着老祖宗看账本。
老祖宗看完手头的一本,来寿家的立马接过,整整齐齐的搁在炕几上,问:“要再看一本么?”
老祖宗摇摇头,把架在鼻梁上的玳瑁腿眼镜摘下来,递给来寿家的,“歇会再看,这东西压我的鼻梁疼。”
来寿家的又接过眼镜,放在一个堆着软布的木制眼镜匣子里。
如意已经完成传话的任务,正欲告退,老祖宗揉着鼻梁,眯缝着老花眼看着她,“这一头的宫粉腊梅花,花团锦簇的,还挺适合这个小丫鬟。”
老祖宗真是爱梅花爱到骨子里去了,原本累得不想搭理如意,这会子看到如意满头梅花,便来了兴致,想聊几句。
如意连忙给花椒邀功,“是花椒姐姐给我插戴上的。”
老祖宗点点头,“确实像花椒的手艺,花椒手巧,最近都学着给我梳头了。”
来寿家的忙说道:“花椒跟她姑姑秋菊一样,都会伺候人,还安安静静,不言不语的,只晓得埋头做事,从不聒噪邀功请赏。”
老祖宗看着如意,说道:“这些账本都是你做的?”
一笔丑字,独一无二,连抵赖都不成,如意老实说道:“是,是我做的,那时候还不会用算盘,是用算筹算出来的,和总账本有一千两银子的出入,王嬷嬷说不会理会。”
老祖宗说道:“都说字如其人,你倒是个例外。这账本上的字写得就像蚯蚓,勉强能看,看得我眼睛都跟着扭动。只是看字,谁能想到写字的人长的这么齐整。”
如意心道:王嬷嬷说我的字像狗刨过,魏紫姐姐说像鸡爪子扒的,这回老祖宗干脆说像蚯蚓扭动,横竖不像是人写的字。
来寿家的接话道:“如意的相貌,在这些个小丫头里都是出挑的,若把字写的端正些,就更好了。”
老祖宗说道:“今天的事情,不准说出去,免得打草惊蛇。”
如意连忙抓住机会告状,说道:“这是自然,我就是不要自己的小命,也要考虑我母亲的安危——今天来福家的还用我母亲的卖身契威胁我,要我忘记这些账本。”
如意娘是外头买进来的,身契就是她的命,来福家的只要拿着如意娘的身契,就可以合理合法的将如意娘发卖!
从此,如意就要和如意娘失散了——就像当年蝉妈妈和她的父母一样。
如意绝对不会容许这种悲剧发生在自己身上。
“哦?”老祖宗饶有兴趣的问道:“你怎么回答的。”
如意说道:“我就说,我和我娘都仰仗您的照顾,必定肝脑涂地,为您解忧。不过这都不是真心话,我当时不得已说的,当时来福家的脸色好吓人,我害怕。就想着先答应了,等王嬷嬷送了彩礼回来,我就告诉她。现在有老祖宗主持公道,最是再好不过。”
来寿家的说道:“来福家的把手都伸到西府去了,真想只手遮天不成。”
老祖宗叹道:“我不在家这些年,东府这些旧奴的心都养大了,大儿子不理会家事,一切交给管家来福去做。大儿媳妇身为当家主母,不是忙着贴补她越来越落魄的娘家,就是和王善家的(也就是王嬷嬷)掰手腕,继室和已经死了的原配斗法,二门里头的家务事大多交给来福家的。”
“东府里里外外,任凭来福夫妻坐大,甚至到了奴大欺主的地步了,把东府的银子,往他们家里搬,还口口声声说今年怕是要过个穷年,你说可不可笑,主子过穷年,家奴富得流油。”
来寿家的说道:“且让他们再狂几天,老祖宗一出手,就像神仙下凡,扫平所有魑魅魍魉。”
老祖宗歪在炕上的引枕上,“我出宫养老,颐养天年,只想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不成想到头来还要操心家事。”
“我想要亲近三个孙女,女孩子家不同男人啊,在家里住不了几年,就要出门,成了别家的媳妇了。我就想好好把孙女们养几年,其实女孩子养好了、嫁给好人家,将来比男孩子还管用呢,就比如咱们家,若不是我生了太后娘娘,张家能有今天?估摸还窝在沧州老家不得出头呢,有人却告诉钱不够我养三个孙女?我倒是要看看,到底够不够。”
来寿家的忙说道:“怎么不够,别说养三个,就是三十个也够啊。”
逗得老祖宗噗呲笑了:“要是三十个孙女整天围着我叫祖母,我就要躲到宫里去讨个清净了,三个孙女不多不少就挺好,我细瞧着,三个孙女都是好苗子,稍微调教几年,将来都能嫁入豪门大族当宗妇的,我们张家,至少要荣耀百年。”
两个老者说笑着,对张家三个小姐的未来满是希望,如意很有眼色的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