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娘子打江山by麻辣香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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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家确有叶琬儿此人,年龄生辰一点都不差,自幼在家中长大,从不曾离开过叶家、离开过宣州。因为是嫡幼女,备受家中长辈宠爱,性情活泼,喜琴棋诗书,擅女红刺绣,自负才女。叶家获罪之日,叶琬儿应当是和她的长兄一起,被送出了城逃命,叶家女眷之中,也只有一个叶琬儿逃了出去。
谢让没提叶云岫,但问遍了叶家嫡支旁支所有未婚女子的闺名,都没有“云岫”这个名字。
所以他家的小娘子,究竟是谁?
她来自何方,可还有亲人在世,又怎会随身带着两人订婚的庚帖病倒在净慈庵中?
谢让苦苦思索,毫无头绪,索性不再想了,埋头吃饭,一边心中决定,等他回去,便立刻将叶家和叶瑶儿、叶璨儿所有相关的卷宗记档全部毁掉。
当晚,太福殿中,景王世子听到属下禀报此事,脸色一变,立刻追问道:“果真?”
“果真。”侍卫首领道,“他在酒楼呆了半个多时辰,召了两名乐伎喝花酒,还独自关在房里,之后却没让那两名乐伎回去,偷偷安置在城南一处客栈。”
谢让夜半无眠,爬起来跑去叶云岫床边坐着,凝视她安然的睡颜出神。
有些事情,她不想说,他也就不去探究。
叶云岫的身份来历必有异常,这一点谢让心中早就清楚。今日见到叶家姐妹,两人口中的叶琬儿和叶云岫性情迥异,没有半点相似之处。这两人不可能是同一个人,但又分明应该是同一个人。
叶琬儿逃了出来,才会投奔谢家嫁给了他,许多事也都对得上。
她应该就是叶琬儿,却又不是叶琬儿。
少年时,谢让也曾一度猎奇,读过一些灵异志怪的书,读到过夺舍之类的奇闻。于是他想,自家小娘子大约便是如此吧。无忧子所言也许并没有错,那真正的叶琬儿已经夭亡了。她就只是叶云岫,是他拜堂成亲的妻。
冥冥之中有一种神奇的缘分,上天把她送来了他的身边。
可惜无忧子如今不在,不过转念又想,在也没用,无忧子自己都说不清楚。
谢让心中一团乱麻,理都理不清。在此之前,他纠结要不要把叶瑶儿、叶璨儿的事情告诉她,毕竟那应该是她的亲人。白日见了叶家姐妹之后,他便改了主意。
她对叶家的事情一无所知,见了面也不认识,反倒引起叶家姐妹怀疑。
那就不见了吧。他会好好安置叶家姐妹,也会根据卷宗的线索,寻找叶家其他还在世的人,帮她照顾一二,就当全了这血脉因果。
然而仅仅两日后,一大早谢让去了玉峰寨大营,见了各营统领,处理一些军中庶务。大半个时辰后议事结束,张顺匆匆进来,低声在他耳边禀报,昨晚夜间安置在城南客栈的瑶娘和璨娘被人带走了。
谢让脸色一变,急忙问道:“什么人?”
“自称府尹衙门,拿了人就走,别的什么都没说。”张顺迟疑道,“大当家和各位统领议事,传递消息的人找到这边,又不敢擅自进来打扰,一直等到现在。”
谢让丢下手中的卷宗冷笑一声,其实这还用问吗,眼下京城除了他们,但凡官方的,就都是景王世子的人。他已经够小心了,景王世子竟这般盯他盯得紧。
景王世子抓叶家姐妹做什么,怀疑叶云岫的身世?
谢让略一思索便自己否定了,不太可能。一来谁也无法将名震天下的玉峰寨女将叶云岫和宣州叶家联系起来,二来,叶家相关的卷宗已经全部被他毁了,包括叶家姐妹的户部记档,甚至还给她们伪造了新的身份,景王世子不可能这么快就查到两人的出身来历。
再说了,今时今日的叶云岫,单单一个身份的问题,还拿捏不了她。如今便是有人知道她是叶家女,大约也没人敢多说一个字。
那么还有另一种可能,便是景王世子以为他跟叶家姐妹有什么苟且关系,用来拿捏他,或者……
他又不傻,景王世子对他们夫妻二人的态度,总有些微妙的不同。自家娘子神仙一样的人物,就问世间男子有几个能无动于衷的,旁的不说,便是马贺杨行那等粗野莽汉,到了叶云岫面前都要压着嗓门说话,努力装的文雅一些。
叶云岫不喜,旁人便是连她三尺之内都别想近身。所以他还不至于连旁人的一点倾慕都要计较,知道收敛就好。
怕就怕有些人不知道收敛。
“回去。”谢让看了看徐三泰道,“你跟我来一趟。”
他脚步匆匆,徐三泰急忙跟上,低声问道:“大当家,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两名乐伎的事情。”谢让沉声道。
谢让带着徐三泰和亲卫营,都还没出大营,一名亲卫骑马匆匆赶来,跳下马跑过来低声禀道:“大当家,景王世子来了,那两名乐伎……他给寨主送了两名乐伎,说是留着给寨主唱曲解闷儿。”
谢让脸色骤变,这回是真急了。叶家姐妹当然认识叶云岫,可叶云岫不认识她们啊,她甚至什么都不知道。
叶家姐妹若是当场认出叶云岫,也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情。谢让心中爆了一句粗,也顾不得许多了,立刻跨上马,一抖缰绳策马疾奔而去。
大当家素来沉稳,众人还是头一回见他这般着急,徐三泰纳闷了一下,那两名乐伎的事情,怎么就把大当家急成这样?徐三泰跟张顺交换了个眼色,张顺暗暗示意,他也不知道。两人瞧着谢让已经骑马奔出了营门,赶紧上马追上。
玉峰寨驻扎之处距离宫城不近,再赶到西南角的九华门就足有七八里路了。再怎么说都是京城,大战过去这么多日,一出营门到了街上,行人商贾也渐渐多了起来,谢让无奈勒马放缓速度,气得只想骂人,心急如焚。
“大当家,”徐三泰等人终于赶上他,徐三泰连忙劝道,“大当家不必着急,那两名乐伎的事情,属下和亲卫营都在的,再说寨主是何等人物,寨主不会误会了的。”
“不关这事。”谢让面沉如水,心说你们懂什么,他哪里是怕叶云岫误会。
他一边策马前行,一边心中思忖着对策,反正叶云岫确实忘了,他就一口咬定叶云岫大病一场失去了记忆。
谢让匆匆赶到九华门,也不管宫内不宫内了,径直骑马进去,直奔仙居殿。四名木兰营侍卫守在门前,见他来了忙抱拳行礼。
“寨主呢?”
“景王世子来了,寨主正在见他。”侍卫说道,“景王世子给寨主送来两名歌姬,寨主正在听曲儿呢。”
谢让一边问话一边离镫下马,大步流星进了门。他一脚踏进仙居殿,立刻便察觉气氛有些不对。
阳春三月间,院内的几株碧桃已经开了,花枝繁茂,叶云岫穿一件梅粉色的春衫,素色罗裙,轻灵娇美宛如邻家少女,此刻正坐在花树下的美人榻上,旁边放着小几,几上摆着茶水点心,旁边两三步远,叶家姐妹正在弹奏琵琶,景王世子则在小几另一侧几步远坐着。
明媚的阳光下,少女神情怡然,确确实实是在听曲。
谢让心里噗通一下,恍如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可随即却又升起更多的疑惑和不安,只跟他料想的完全不同。
“靖安侯回来了?”景王世子含笑开口道,双目微眯盯着他脸上隐隐的慌乱。
“见过世子。世子今日怎么得空?”谢让定定神,随意拱了拱手,放缓脚步走了进去。
“崩”的一声破音,琵琶声戛然而止,叶家姐妹脸色苍白地望着谢让,满面惊讶惶恐。
“怎么回事?”景王世子挑眉瞥了叶家姐妹一眼,面色不悦呵斥道,“没用的东西,怎么见着靖安侯就失态,还不快给靖安侯见礼!”
两个女子瑟瑟发抖,慌乱地爬起来跪伏在地上。
“怎么了?”叶云岫一脸状况之外,莫名其妙地看看景王世子,又看看谢让,最终转向叶家姐妹说道,“起来吧,弹得好好的,世子你做什么吓唬她们。”
“云岫。”谢让走过去,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你怎么回来了?”叶云岫笑道,“正好你回来了,世子送了我两名乐伎,她们唱歌很好听的。”
谢让心中有千百个问号,一团茫然,已经完全弄不清状况了。
他竭力稳下心神,握着她的手挨着她在塌上坐下,噙笑说道:“是么,那可要多谢世子了。”
景王世子眸光死死盯着他,一笑道:“寨主喜欢就好。”
谢让一点头:“难得寨主喜欢,只是世子爷未免小气了些,改日不如请世子再去教坊司之中好好的多挑上几个,凑个乐伎班子给寨主。”
他坦然迎上景王世子,两人视线相接,眸中都是戾色,目光若能杀人,这会儿大约已经刀光剑影了。
“你们两个先起来吧,不必害怕。”谢让转向依旧瑟缩跪伏在地上的叶家姐妹,淡声道。
“靖安侯认识她们?”景王世子噙笑道。
“认识,正要跟世子讨个人情呢。”谢让也噙笑说道。
他姿态随意地往美人榻上一靠,一手握着叶云岫的手,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口中笑道,“世子有所不知,这二人一名瑶娘,一名璨娘,是一对姐妹,乃是我家中长辈的故交之女,原本也是官宦人家,几年前家族获罪,弱质女子沦落到教坊司。来之前长辈托我照拂,我也是前两日才刚刚找到她们,正打算向世子求个人情,可巧世子把她们送到寨主这儿来了。”
他说着拱手一揖,淡声道:“可真是多谢世子了。还请世子看在我的薄面上,能否给她们脱了籍,开恩放她们归回原籍去。”
“哦?”景王世子脸色阴晴变换,目光如箭,盯着叶云岫问道,“寨主也知道?”
“我不知道啊,”叶云岫一脸无辜地问谢让,“怎么没听你说?”
“刚找到。”谢让拍拍她的手,笑道,“你那么忙,些许小事,我就没当回事。”
叶云岫点点头,似乎就坦然接受了他这番说辞,笑道:“原来是这样,既然如此,世子都把人送来了,就给我吧,可是要怎么给她们脱籍?”
“原是要皇帝赦免才行。”谢让嘴角噙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说道,“如今正值国丧,景王府如日中天,世子开恩点个头也是一样的。”
“靖安侯能言善辩!”景王世子看着他刺眼的笑容,隐不住怒气说道,“寨主对靖安侯可真是全然信任。”
叶云岫看看谢让,又看看景王世子,点头道:“对呀,他从不骗我。再说这点小事,有什么好不信的。”
景王世子气得差点一口气噎住。
景王世子暗自咬牙,却又不甘心就这么作罢,强忍着怒气转向叶家姐们问道:“你二人想要脱籍?那就仔细说说,身份来历,跟靖安侯是何渊源,又是如何被靖安侯找到的,不得有任何欺瞒。”
两名弱女子刚起身,一听他开口,吓得立刻又跪了下去。
谢让嘲讽一笑,抢先说道:“世子威仪,瞧把人吓的。她二人出身江南饶州张家,几年前因昭王、安王之乱,家族以附逆获罪,张家家主与我祖父曾是故交,许多年前的事情了,她二人这般年纪,哪里知道这些渊源。”他转向叶家姐妹,淡声道,“不必害怕,这位是景王世子,贵人当前,你们只管照实了说。”
两个女子倒也乖觉,莫名其妙被救出教坊司,又莫名其妙被抓来皇宫,惊魂未定,眼下也只能寄望谢让能帮她们。两人便按照谢让的说辞,自称饶州张家之女。
瑶娘说道:“不敢欺瞒贵人,奴婢姐妹二人,是两日前被这位公子找到,那时他不曾表明自己身份,问了我们身世,便说要设法帮我们,让下人将我们安置到客栈之中的,昨日半夜却被官兵抓了来。奴婢绝无隐瞒,更不敢私逃,请贵人明鉴。”
说完两人就砰砰磕头。叶云岫看得蹙眉,开口道:“世子既然将人送给我,怎么不知底细,不事先问清楚就送来了。”
景王世子无言以对。
叶云岫道:“你们起来吧,继续唱,好好的曲子听了一半岂不扫兴。”
两个女子赶紧起身坐回去,弹起琵琶继续唱曲。叶云岫扫了两边两个男子一眼,被这么一搅和哪里还有听曲的兴致,心中来气,索性往美人榻上随意一靠,问了一句:“罗燕,咱们中午吃什么?”
罗燕笑道:“寨主想吃什么?亲卫营从太液池捉了一条大鲢鱼,那么大呢,寨主想怎么吃?”
“叫顾双儿看着做吧。”叶云岫看看景王世子,问道,“要不世子留下吃饭?”
景王世子脸色晦暗不明,用力盯了谢让一眼,连基本的礼仪客套都维持不住,一甩袖子恨恨离去。
景王世子一路上一言不发回到太福殿,进了大门,满心怒气终于压不住了,一脚把正殿的门踹开,犹不解气,索性拔剑连砍了几剑,朱漆雕花的木门终于轰然倒下来砸在地上。
“世子息怒。”周围侍卫纷纷跪了一地。
景王世子怒不可遏,索性把另一扇门也砍了,发泄完了沉默半晌,归剑入鞘,恨声道:“那谢允之分明巧舌如簧,欺瞒与她,她凭什么就那么信他!”
“世子息怒!”侍卫首领死死低着头。
“你也看见了,他刚进门时分明一脸惊慌,他心虚!”景王世子恼怒骂道,“奸滑小人,无耻之辈!她这般聪慧过人的奇女子,为何就轻易相信了他!”
仙居殿中,景王世子一走,叶云岫盯了谢让一眼,把手边宝蓝丝绒的引枕往塌上一丢,随意地躺了下去。
太阳这么好,谢让今日去大营处理军中庶务,她就没用着去,人家本来在这儿晒太阳晒得好好的,谁知景王世子就来了,弄了这么一出。
谢让一看,赶紧挪了挪地方坐到塌尾,给她让出地方,看着她眯眼懒洋洋躺着的模样,一时间心绪复杂。再看看旁边还在强撑着弹奏琵琶的叶家姐妹,谢让满心茫然。
叶家姐妹似乎根本不认识叶云岫。
这怎么可能?
难不成是装的?装也装不了这么像。
谢让瞥了眼叶家姐妹,心中一团乱无头绪,索性挥挥手,叫人都退下,又指了一下叶家姐妹,示意罗燕把两人带下去安置。
“有什么要问我的?”谢让捏捏她的手。
叶云岫睁开眼睛,一脸无辜问道:“问什么?”
“关于那两名女子。”
叶云岫:“你不是都说了吗?”
谢让:“……”
谢让柔声道:“我不是要故意瞒你,实在是这事有些特殊,我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跟你解释……但是你信我,我与这两名女子绝无任何不清白。”
叶云岫睁开眼睛,有些纳闷地看看他:“我没怀疑你啊,不然我也不会帮你堵他了。长辈相托这话一听就是假的,但是我们朝夕相处,我总该知道你这人,还不至于因为女色上了头。”
谢让顿了顿不禁失笑,倒也是,他若是能为女色所动,也不可能守着这么个美貌的娘子忍了三年多没圆房。
顿时不知道该骄傲还是该苦笑了。
“你信我就好。”谢让苦笑道,“这两人……事有特殊,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告诉你,你若是很想知道……就等我理一理。”
阳光下叶云岫眯起眼睛道:“那就先不说了吧,我没那么好奇。你这人心眼多,偏偏道德感还那么重,你若为难大约就是真的不方便说。其实许多事你跟我说了,我也不一定能理解。”
日头近午,阳光越发刺眼,她爬起来往屋里走,谢让起身,看着她纤瘦的背影出神。
“大当家。”徐三泰走过来,抱拳问道,“可还用属下跟寨主解释。”
“不必。”谢让一笑道,“你们寨主是何等大气通透的人,她对我从来都全然信任。”
满满骄傲的语气。
徐三泰不禁也笑道:“大当家和寨主同甘苦、共患难的夫妻情分,自然毫无嫌隙。那属下先回去了?”
“留下用饭吧,中午吃鱼,亲卫营捉了十几斤的一条鱼。”谢让看着徐三泰有些歉意,这事弄的,都怪这个景王世子。
谢让微微眯起了眼睛,扭头就叫来张顺,问他要买的宅子寻到了没有。张顺说大战刚过联络不畅,他们通过牙行物色了几处,这两日就在看。
“尽快,越快越好,这两日内定下来。不必讲究太多,反正我们也不在京城常住。”谢让道。
赶紧把宅子买了,他们远远搬出去住。
经景王世子这么一闹,叶家姐们反倒过了明路。午饭后稍事休息,谢让便直接叫人拿了公文,去户部给她们脱籍。
改了良籍,又去教坊司划了叶家姐妹的名字,顺便将她们的卷宗记档都改成了饶州张家,一个改名张窈娘,一个改名张灿娘。
其实乱世纷纷,原本户部和教坊司也没人管,他之前都懒得费事脱籍,本打算直接给叶家姐妹重新做一份户籍,改名换姓送走了就是。
如今事情牵扯到叶云岫身上的秘密,他终究不放心,最终决定将她们送回陵州,安置在偏远一些的固川县城。还是放在他们自己的地盘上更稳妥。
张顺带人去办这事,顺便就从教坊司挑了一队乐伎班子来,留给寨主日常消遣,然后当晚天黑前谢让便安排叶家姐妹出城。
二女坐着马车,在几名亲卫护送下离开九华门,谢让跟着出来,走出一段,二女下车来磕头辞行。
“起来吧。”谢让问道,“你们以前,见没见过寨主?可以说实话。”
“没有。”叶瑶儿摇头道,“侯爷知道的,我们生在江南,来了京城后又身份卑贱,哪有机会得见贵人。”
“嗯,”谢让点头道,“你们都是聪明人,如今脱籍逃出生天,以后便忘了你们来过京城吧,忘了自己是叶家人,对任何人不要提起。”
二女连忙磕头发誓地答应着。
亲卫会赶在天黑城门落锁前将二女送出京城,交给神威镖局的人。谢让负手立在路口,望着马车渐渐离开,满腹心事地漫步回去。
她不是叶琬儿,甚至应该跟叶家毫无关系。
但是两人的的确确,是因为叶家的一纸婚约成了夫妻。
所以她并不是他以为的,夺舍?
又为何阴错阳差,带着叶家的庚帖病倒在净慈庵中,还失去了记忆,被他当做叶家女娶进了门。当初战乱纷纷,流民遍地,三年多过去,如今再想追查她的身世来历都难了。
谢让幽幽一叹,管他呢,反正他们两个拜了堂,娘子是他家的,他谢让的妻,谁也抢不走。
他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却隐隐有些不踏实。两人成婚原本就是权宜之计,至今不曾圆房,如果被她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与他有婚约的叶家女……
不行,此事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要烂在肚子里!
但是却像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封印。
前一天下午张顺刚从教坊司带回一个乐伎班子,第二日一早景王世子差人送来二十名舞姬。
送来舞姬的当日下午,宫人又送来一堆珠宝珍玩。
之前他送过几次补品和吃食来也就罢了,毕竟那时城中物资缺乏,大家互济互助,叶云岫也不是没给他们送过粮草。
谢让从外头回来的时候,便看到叶云岫旁边桌上摆了一堆大大小小的盒子,手里抓着一串拇指那么大的珍珠,正在当念珠玩。
“你还真收啊?”谢让走过去坐下,抓起她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
“哎,那是我喝过的!”叶云岫嫌弃地瞧了他一眼,说道,“为什么不收,我们两万大军自带粮草帮他打仗,他不该给我们发军费吗?”
谢让欲言又止,竟然没找到反驳的理由。
叶云岫随意打开一个长盒子,拿起里头一尺多长的白玉如意看了看,瞥了谢让一眼嗤笑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就是糖衣炮弹吗,糖我要吃的,炮弹还回去不就完了。”
“……”谢让顿了顿虚心求教,“糖衣炮弹是什么?”
叶云岫解释不通,全然不在意地笑道:“反正你明白我的意思就行了。”
行吧,谢让明白的。
她拿着那柄玉如意把玩,白玉入手温润,雕工精美,上头浮雕着牡丹花纹,叶云岫端详了一下问道:“这个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摆件,那盒子底下应该有托架。”谢让接过来看了看,笑道,“其实这东西最初也是实用的,古人又叫搔杖。”
叶云岫恍然大悟,痒痒挠啊。
于是她尝试着用那如意头敲了敲胳膊,又去挠挠后背,嬉笑着伸手过去敲谢让的背:“挠痒痒不太行,敲背倒是可以。”
谢让怕她一高兴手滑摔了,赶紧接过那柄玉如意,想了想又没放回盒子里,难得她想玩,摔了就摔了呗,便从盒子里找出一个乌檀木托架,摆起来放在桌案上,方便她把玩。
于是第三日景王世子的侍卫又送东西来时,便看到叶云岫刚练完射箭,手里抓着昨日他们送来的白玉如意,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敲胳膊。
侍卫首领带着宫人抬进来两个箱子,躬身行礼说道:“见过叶寨主,天气渐暖,这是世子给您准备的春夏衣料。”
叶云岫点点头,问道:“你们从哪里调运的布料,能有多少?”
侍卫首领一愣,忙回答道:“回叶寨主,这是京城布庄锦绣坊来的,也有几匹是宫中库房挑出来的,都是上好时兴的料子。”
叶云岫道:“我问的是布料,你们大军不需要换单衣吗,京城布庄里才能买到多少。”
侍卫首领嘴角一抽,他们是淮南来的,淮南没那么冷,冬日出征的时候棉衣不够厚实,挨冻,这时节天气转暖了,粮草多方调运也就勉强维持,一时间哪来的布料给大军换单衣。
玉峰寨的棉衣厚实,如今穿着都热了,玉峰寨的将士们每日守城巡逻又活动的多,于是日头一热,许多士兵就脱了棉衣,只穿着里衣和盔甲,再说他们每年换季都发,总还有去年的单衣军服能穿。
这几日景王世子军中就有人偷偷议论了,玉峰寨的兵都吃上肉菜了,他们却还在吃粥啃干粮,玉峰寨大军每天成车的肉和蔬菜往城里运,如今要是再发新的单衣,他们这边的兵还不知怎么说呢。
其实景王府野心勃勃,对军队士兵也没那么吝啬,但是这不是长途征战一时供不上么。玉峰寨也不知道哪来的财力物力,两家军队一起驻防,这不欺负人么。
侍卫首领斟酌着答道:“属下不甚清楚,军需庶务,军中自有专人打理。”
叶云岫挥手打发他走人。谢让这几日就在忙于士兵更换单衣的事情,要是解决不了,便只能大老远从山寨送来了。
景王世子的人走后,叶云岫指指那两口箱子,叫罗燕打开看看,绫罗绸缎,苏绣蜀锦,都是些年轻女子的衣料。
于是叶云岫叫罗燕:“去去,叫木兰营每人挑一匹。”
罗燕翻了翻惊呼:“寨主,这么好的料子,一般大户人家都没见过,我们穿合适吗!”
叶云岫道:“这些料子你们不穿,难不成送去给那些男兵们穿?”
罗燕一听,乐呵呵招呼人来抬走。叶云岫补上一句:“给孟统领留两件,其他的你们都分了。孟统领的你们得帮她做好,她那边忙,没法子自己缝。”
罗燕:“寨主您先挑两件?”
叶云岫摇摇头,算了吧,她衣裳多,也不缺这些。再说她真要穿了景王世子送来的衣料,谢让怕是要恼了。
可能看她拿玉如意敲胳膊了?结果下午那边又送来两名医女,说是擅长按摩推拿,叶云岫也留下了。
只是她从来不喜生人近身,就让那两个医女去教木兰营,女兵们整日练习射箭胳膊酸痛,可以学学。
第四日晌午前,叶云岫刚从大营巡查回来,送东西的又到了,这次是一个太监带着一列宫女,手里捧着漆木雕花的匣子,不用看,这种匣子,一般都是用来装胭脂香粉、钗环首饰的。
叶云岫打开一个看了看,啧了一声笑道:“这些我还真用不到,便是木兰营的女兵们平常也不用,你们拿回去吧,我的女兵们整日行军打仗,又不是寻常闺阁女子,哪里会用这些叮叮当当的钗环首饰。”
那太监连忙跪下说道:“禀叶寨主,世子只吩咐奴婢送来,还请叶寨主收下,不然奴婢交不了差。“
“你怕他,就不怕我?”叶云岫道,“我叫你拿回去,你就赶紧拿回去。”
那太监好歹听说过这位玉峰寨女将的威名,吓得赶紧拿走了。
晚间谢让回来,听说叶云岫拒绝了那些东西,心情大好。他们在城内买的宅子已经定下了,这两日就在收拾打扫。
谢让道:“我今日亲自去看过了,那宅子不小,闹中取静,还带了个小园子,我们明日一早就搬家。”
“行。”叶云岫点头,这些事她不操心,素来都是他安排。
“那我去说一声。”谢让道。饭后便带着几名亲卫出了仙居殿,径直去往景王世子住的太福殿。
他们攻占京城,这一晃半个多月过去,翼王的首级八百里加急送往临安,一同送到的,还有景王世子神速收复京城的捷报。皇位之争的局势顿改,各方对景王的态度变得微妙起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先不说京城已落入景王世子手里,就说景王府能有这样一夕之间诛灭翼王残余、收复京城的实力,谁还敢跟他们抗衡。
将近三千里路,消息一来一回最快也得七八天,谢让几日前收到无忧子消息,弄出“先太子遗孤”的弘农杨氏和兰陵萧氏已经悄然改了口风,识趣地投向景王,而此前被提议作为新君人选的襄王,原本已经以奔丧的名义动身赶往临安,半道上不敢往前走了,调头跑回岭南封地去了。
这一场甚嚣尘上的皇位之争很快落幕。
谢让来到太福殿,被侍卫首领迎了进去。景王世子正在书房里忙碌,谢让进门一揖,景王世子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