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优雅杀猪by青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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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者仿若已然沉入识海,面无血色,头冒虚汗,双目禁闭论旁人如何呼唤毫无醒来迹象。
——这白炙,不知何时俨然入境。
众人哗然!
上一刻还在愤恨讨论“真龙与神凤到底起作用没”的同门就像是被人在人群里扔了一坨粑粑一拥而散,与此同时,云天宗大师兄与大师姐几乎是双双同时蹿起!
不同的是大师兄无幽毫不犹豫转身便出了早殿前去找人,而大师姐大发雷霆:“我说的话都是废话妄图害死你们好继承你们那些包浆的药炉是吗?!你们药阁离谱也要有个限度,让不做什么偏要做什么,连这种时候都跟我作对,是不是吃坏了脑子——”
那声音怒吼至最后几乎变了调,饶是谢晦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王,眼下见白炙怕不是一脚踏入鬼门关都已经吓破了胆,在南扶光三两声怒吼中,嚎啕大哭起来!
“你吼有什么用?!”谢晦大骂,“你吼有什么用啊?!”
“我怎么知道有什么用!”南扶光扯着嗓子吼得声嘶力竭,“我要有办法——”
“大师姐,现在不是骂人的时候,咱们还是赶快去通知宗主……”
人群后,鹿桑声音柔柔传来,几乎要被掩盖在人群中,但又异常清晰。
“是啊,你现在发脾气有什么用?”
“吼什么!不是你方才语焉不详遮遮掩掩,白师兄他也不会——”
“南扶光,你除了骂人还有别的招没,倒是想想办法,没招就闭上嘴吧?”
药阁弟子仿若回过神来,七嘴八舌碎碎念叨,夹带着谢晦那要掀翻屋顶的哭叫,南扶光倒是不吼了,只觉得脑袋被吵得嗡嗡作响……
与此同时,只见盘腿入定的白灸突然睁开了眼!
未有一丝惊喜,见其毫无焦距漆黑双眼,南扶光心“咯噔”一跳猛地下沉,这症状无数次出现在她的噩梦中,与阮竹爆体前何止是一模一样——
“骗局!”白炙说,“都是骗局,什么现世法典,「翠鸟之巢」,欺世盗名!”
那冰冷沙哑的声音与药阁大弟子平日里说话阴郁偏细嗓音完全不同,仿若从喉咙深处发出“咳咳”的阴森动静让上一刻还闹哄哄的早殿一下子安静下来——
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将脑袋转动,灼热的视线终于从集火南扶光转到了白灸本人的身上。
他身上开始冒着不同寻常的灵雾,若是放在平时,这大概是要突破阶段的象征!
“让开!”
冰冷的声音打破了早殿内的死寂,灵活的袖带自人群穿梭而过,在无人反应过来之前缠上白灸的腰间,“嗖”地以丝毫不温柔的力道,将他高高举起!
南扶光的青光剑出现,剑光四射,漂浮在云天宗大师姐身边,身拽药阁大弟子,她一跃而上长剑,未待任何人问一句“你要做什么”,已然第一时间带领白灸御剑离开早殿!
此事实乃孤注一掷。
办不好,南扶光从此与药阁弟子怕不是就要从“素有恩怨”完美升级成“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她没有把握,只是当白灸方才入魇时说到“骗局”,她突然灵光乍现,想到一些旧事——
阮竹根本不是第一个在奇怪的场合窥见奇怪的、与沙陀裂空树相关事的人!
最开始窥见这些事的,是书生!
是那些使用了“梦醒了才发财”的书生!
那个精准地描述了大日矿山深处神秘怪物的书生,曾经也在信里提到——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它(*《沙陀裂空树》典籍)描述的只是一个人为编造的童话故事,你会觉得是仙盟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现在有了答案。
大部分接触、误读到这些污染信息源的修仙入道者,自己疯了。
但与书生们不同,他们疯了之后直接毫无选择的因为信息过载爆体而亡,而相同目测接触到类似信息的书生,他们甚至还能活着、清醒地坐下来完成一封言词叙述都没有任何逻辑问题的书信。
唯一的区别就是,当时他们的身边挂着南扶光做出来的“梦醒了我才发财”。
桃花岭还保持着今晨南扶光离开时的模样,包括那个扬言自己饿了的人还倚靠在树下望着群山云海发呆。
远远地看着南扶光风风火火御剑归来,他抬了抬眼,正欲道实在是饿了怎么那么晚,话到了嘴边被一声“咦”所替代——
自然是看见了云天宗大师姐身后像是放风筝似的被她拖拽回来的人。
这是又捡了什么奄奄一息的阿猫阿狗回来?
落地收剑,云天宗大师姐满脸肃穆,未来得及给杀猪匠一个正眼,只匆匆交代一句:“看着门,闲人勿入。”
未等男人回答,与他擦肩而过,拖着那脸色很不好看的陌生弟子一头扎入洞府。
杀猪匠目送她果断离去的背影,茫然地眨眨眼,随即便听见后面陆陆续续有人吼着“大师姐你莫乱来”“南扶光你要干什么”,热热闹闹追赶上来。
“……”
摸了摸鼻尖,男人眉眼烦恼地低垂,叹息。
“真当我看门狗啊?”
旋即转过身,一眼便见云天宗小师妹鹿桑冲在最前面。
神凤转世的小师妹跑得气喘吁吁,眼下发丝凌乱,漂亮白皙的脸蛋上因为奔跑浮现一丝丝红晕,目光猝不及防与杀猪匠对上,她率先一楞。
脚下停顿,随后仿若反应过来眼前不过凡人,无需畏惧,她拂袖就要绕过。
却在此时眼前一暗,那高大身影也不知道以如何的方式拦在她的跟前。
鹿桑猛然愣怔,抬起头,对视上一双含着笑意的双眸。
心中不知为何猛然一跳,她下意识捉住了道袍下摆,背后竟浸出冷汗。
“让、让开!”鹿桑仰着小脑袋,与眼前小山似的笼罩下来的男人对峙,“你别拦着我!白炙师兄现在是最危险的时候,务必需要寻找宗主护法,大师姐怎可任性带走他!这是要出人命的!”
少女嗓音如鹂雀。
杀猪匠却毫无反应。
也不知道是赞同她说的,还是单纯一个字没听进去。
“你快让开!”
鹿桑原本在等他知难而退,毕竟区区凡人,怎么可能一人抵挡他们云天宗数十上百内门弟子……
然等待片刻,拦在跟前那人却丝毫未退。
鹿桑困惑抬头,撞入面前男人眼中,只见眼前人眼中笑意未减,淡道:“别妨碍她。”
至那含笑眸中注视下一步步退开,鹿桑脑中一片空白。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样听话乖乖退开,为什么她身后那些师兄师姐安静如鸡未有一人上前支援。
就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隐隐作祟。
第58章 渣男,你有俩
虽然表面上高呼“守护三界六道和平乃修仙入道人士使命与义务”, 但在大多数修仙者看来,其实凡人与他们有天壤之别,严格的来说,就像是人与犬之间的跨物种。
但这世界上既然有“看门狗”的存在, 那便是存在即合理的。
赤日峰, 桃花岭洞府之外, 此时此刻乌泱泱站着许多人,大多数人均是一脸懵逼加焦虑,他们不知道如此关键时候,大师姐将白灸带走意欲何事。
鹿桑说的对, 这可是人命关天的时候, 平日里关系再不好, 那也不至于要了彼此的狗命吧?!
尤其是药阁弟子,想到平日里和南扶光那些个呲牙的事迹心惊胆颤, 想要上前跟南扶光索要他们的大师兄, 奈何远远望去, 那大师姐带回来的凡人,实在是——
实在是……
哪来的笑面虎。
他甚至一句狠话未搁,光站在那,就成功地让所有人不自觉与他保持了一部分距离。
鹿桑作为最勇敢跟他要人的,他们都没听清他方才与她说了什么, 便见小师妹脸色难看、如中邪般迅速败退下来,眼下她看上去也是茫然又惶恐, 站在原地, 搓着衣角嘟囔:“怎可如此,这是要闯祸的,大师姐糊涂……”
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人群中有钝感强的, 扒拉开人群挤出来,虎头虎脑的胖小子急得满脸通红,越过那杀猪匠冲洞府里喊:“南扶光!你要干什么,快把我师兄还来!一个阮竹还不够吗,你这瘟神——哎哟!”
话还没说完,脑袋上狠狠挨了一巴掌。
谢允星从后一把捉住腰带将他提溜起来,语气温柔却坚定:“带你来不是让你说这个的,你若再废话,就滚回去。”
谢晦一下子闭上嘴,看上去像是很不服气,拼命从鼻孔中出气。
就在这时,从洞府从穿出南扶光的声音:“让他们进来。”
众人如鱼贯入时,还刻意与束手而立的那杀猪匠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他们给自己的理由是,杀猪的杀生过多,煞气过重,他们这些修仙入道的小神仙,和这类人相处不来。
谢晦迈着小短腿冲在第一个,也不顾还会被揍,高呼“南扶光你个毒妇”——
“大师姐,使不得啊!”
“还是赶紧去找宗主吧!”
“扶光师姐,你素来与白师兄不合,但这种事清算也要看场合,无论你是否好心真的有法子救他,这时候切莫冲动弄巧成拙……”
七嘴八舌的声音在终于看见洞府内情景第一时间终于奇异地安静下来。
只见南扶光将白灸安放至外间长榻,药阁大师兄面如死灰,汗如雨下,浑浑噩噩半瞌着眼,嘴巴里念念有词地嘟囔着什么含糊不清的碎碎念——
眼瞧着出气多进气少。
南扶光却视若无睹,从里间拎来个风铃状物,随手挂在长榻上方岩壁,那风铃猛烈摇晃,黄铜铃铛无风自撞发出一阵杂乱声响,几乎是第一瞬间,核心部分自燃起来!
“啊啊啊啊!”
白灸发出凄惨的叫声,身体以僵硬又诡异的姿态扭曲地向上拱起!
“白日飞升!欺世盗名!大梦一场!”
众人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发出惊恐声音皆后退一步,只见南扶光迅速从乾坤袋里摸出一个黑裂空矿石取代了风铃中央部分的下等符箓,那下等符箓取出时已然焦黑……
黑裂空矿石放入的那一刻,乱响同铃安静下来,与此同时,白灸重重落回了床榻,面色由灰白至充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围观众人瞪大了眼,难以置信目睹眼前发生的一切。
鹿桑站在人群里,唇瓣微张,吞吞吐吐:“师姐……你……是在救他?”
白灸没死。
“梦醒了我才发财”在奇怪的领域发光发热,像是真正的将白灸脑海之中那些可怕的、扭曲的念头抽空。
白灸已然命悬一线、危在旦夕,但也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安宁。
拥挤在南扶光洞府的人群一时间变作哑巴,闭嘴得很安详。
宗主谢从或者药阁长老都来查看过白灸的状态,他陷入了醒不来的沉睡,而没有人知道这是不是好事——
他醒来可能就会面临新的一轮爆体危机,但他也不能就这么一直睡下去。
药阁长老谢鸣拍拍南扶光的肩,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感谢她不计前嫌,看上去还对上次南扶光和白灸打得不可开交、差点给宗门大殿拆了记忆尤深;
宗主谢从的角度则很清奇也很乐观:虽然我云天宗是第一个死人的,但我云天宗也是第一个不死人的。
南扶光的“邪恶小发明”再一次成为了震惊所有人的“雄伟大发明”,谢从搜刮走了她从角落里扯出来的落灰设计图,匆匆亲自送往弥月山的仙盟。
人群逐渐散去,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很微妙,谢晦说出了众人心中的疑惑:“白师兄醒来发现是南扶光救了他,会不会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
谢允星又给了他一巴掌作为回答。
谢晦被摁着头跟南扶光道歉。
鹿桑拖拖拉拉落在人群后面,望着南扶光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表示自己不是不信任她,也不是专门要同她作对,只是当时情急,她怕再生什么意外,他们师门一脉在宗门内恐怕更要招人口舌……
“对不起,大师姐。”
小师妹道歉的时候比谢晦那个小霸王看上去真诚得多。
其实南扶光完全理解鹿桑的担忧,身为神凤,小师妹确实得到了很多好处也在出事的时候第一时间遭受质疑,而事实上她并不在意这位神凤小师妹怎么想的。
……她都不在意自己救的人是白灸了,还想怎么着?
接下来南扶光像是又回到了她日常最熟悉的节奏——
作为宗门大师姐,传道受业解惑。
只不过这一次是教所有笨手笨脚的同门制造“梦醒了我才发财”。
黑裂空矿石存货并不算多,云天宗上下数千人,救命之事不分高低贵贱,修行深浅,如今存货绝对不够宗门人手一块去制造捕梦网,所以取而代之大家只能尽可能地用上高等级的符箓作为核心,顺便祈祷自己如果疯了可以疯的不要那么厉害……
入梦符与记录符的短缺这直接导致了以无幽为首的几位高阶符修成为了责无旁贷的宗门牛马,每天两眼一睁就是画符。
“梦醒了我才发财”成为了云天宗不得了的吉祥物,每人床角必挂,夜里晚风拂过,宗门四面八方叮叮当当乱响一片,南扶光站在赤日峰山头听着都觉得渗得慌。
唯一的好处是她获得了前所未有的高人气与包括药阁那些傻子在内(短时间内)的尊敬与爱戴。
「云上仙尊闭关,大师姐扛起一片天了。」
人们都这样说。
全然忘了早上的时候还在骂她们师门三人蛇鼠一窝不顶事儿。
宗门的人也不再蛐蛐她与宴几安、鹿桑是一伙儿的,也不太再有人当着他们的面像失控一样大喊“一棵树都救不了你们怎么那么没用”。
——对于这一点也非常值得商榷。
南扶光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这个“救树大业”怎么顺道落到了自己这个纯路人的肩上。
修仙界如今好像变得破破烂烂的,千疮百孔,人人自危。
也不知道凡尘界有没有因此幸灾乐祸。
早知道应该弄一份西岸的凡人特供版《三界包打听》看看。
偶尔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南扶光便会习惯性地跑到净潭边发呆静坐,有时候什么都不想,有时候会想这些天在《三界包打听》流动版上一瞬出现下一刻立刻消失、存留绝对不会超过一刻钟的发言。
这些发言都是在质疑《沙陀裂空树》中描述是否真实,就像白灸发疯、阮竹死之前说的那些话。
【神存在过。】
【沙陀裂空树枯是妖树。】
【树枯萎过两次。】
【世界的尽头是一面冰墙,宇宙与维度从来不存在。】
【战争。】
【骗局。】
【真龙与神凤携手短暂复活了沙陀裂空树。】
按照现世法典《沙陀裂空树》所记载,世界起源于冰霜荒原,但不是没听过的冰墙,沙陀裂空树是万物本源,修仙入道人士由树赐福生识海,寻道问心,它曾经受到未知的污染变成妖树,是真龙和神凤携手将其拔除至枯萎,还三界六道太平。
但也因此,三界六道陷入文明止步不前的困境。
如今,人们都在等着这棵树被净化后复苏。
那棵树不可能枯萎过两次。
它本质是道法本源,也确确实实在很久以前有先辈于树下得问道心、羽化登仙,它不应当被称作“妖树”。
“神”这个概念也是不存在的,修仙入道的终点便是脱凡胎,渡劫,成仙,化圣,成仙往极乐净土是最后一步。
战争又是什么?
南扶光思绪陷入了不自觉的绪乱,仿若好好地走在碎石路虽然硌脚但好好地走着,紧接着猝不及防猛地踏空坠入未知之地——
若一切皆为幻想与杜撰,那大日矿山那个被关押在矿山深处的巨兽,为何会与书生曾经梦见并在信中描述的“巨兽啃食沙陀裂空树树根至树枯萎”中的“巨兽”外貌几乎一致?
净潭水流平静,南扶光却感觉到了头疼混乱之间,那种混乱开始变得具象化,识海的疼痛从一开始的仿若错觉若隐若现,像是风平浪静的大海深处波澜汹涌即将沸腾至海面——
“啪”地一声,一尾黑鱼跃出净潭水面,溅起水花至南扶光鼻尖。
她吓了一跳,猛地浑身一颤。
待反应过来时,她发现自己浑身无力,血液仿若在不知不觉间逆行上头,如今一下猛然回落,手脚冰冷,虚汗湿了面颊——
那种“吓了一跳”的恐惧还残存于身体中,她不得不张口大口喘气,身体止不住颤栗……
竟如同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身后笼上阴影遮去头上阳光,南扶光微微眯起眼回过头,仰头对视上身后那双平静的双眼。
“我下山一趟,”杀猪匠道,“安葬一位故人。”
南扶光感觉到他虽然没提及,但是目光很精准地盯在她额头上的汗珠上,她有些不自在地抬手擦了擦,后者不动声色地挪开了目光。
到了嘴边那句“你走路再这样没声音我就给你挂个铃铛”硬生生吞咽下去,她望着杀猪匠,以沉默表达了自己虽然不反对但是绝不赞同的意向。
像是习惯了被她这样硬邦邦的目光审判,杀猪匠无奈地牵动了下唇角:“不会死在路上的。”
“现在整个云天宗……算了,整个修仙界乱作一团,轨星阁还没答应拿出‘黄泉之息‘治疗你。”
“那个啊?”男人漫不经心地摆摆手,“他们应该拿不出来了。”
“啊?”
“没什么。”
南扶光在想如何让他放弃此时出行,这实在不是一个好时机。
修仙界之乱,大宗门尚且如此,小宗门更是青黄不接至近乎想要关闭山门宣布倒闭……近日来云天宗自顾不暇还要陆续接济附近上门求助小宗门道友,如今上下皆忙得双脚不占地。
若杀猪匠因为私自离宗出事,她真不一定能及时顾得上他。
大概是脸上的纠结过于明显,杀猪匠大方地给她看了伤口,那奇怪的黑洞并没有扩大也没有愈合的趋势,就这么不上不下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存在着,从杀猪匠脸上的淡定看来,他已经做好了余生与这玩意共度余生的准备。
南扶光不是笨蛋,她从空气中品出了一丝丝细微的微妙气氛,于是问他是不是从此不准备回云天宗。
果不其然,他笑了笑,道:“不一定。”
“……”
保持着面无表情,虽然已经习惯了这个人讲话毫无责任心,南扶光但是还是忍不住有一股无名的火从肚子里窜出来——
至于生气的立场和初衷是什么她自己都懒得追究,只知道听到这人准备一去不复返,她就是不太高兴。
他怎么能扔下她自己走了?
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差点跟宴几安翻脸才把他弄回云天宗的,他凭什么说走就走还在这轻描淡写的语气跟她说什么“不一定”回。
哪怕是河还没来得及过,这也算过河拆桥吧?
王八蛋。
“不要露出这种表情,我方才说的好像不是‘江湖路远、就此别过‘。”
面对眼前人的情绪,男人望过来的眸中一派平静如今日净潭,挂在唇边的笑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语气倒是息事宁人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云天宗大师姐是会舍不得别人的那种人。”
南扶光抿起下唇,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这些天寸步不离恨不得挂在对方腰上的人变成她了?
她冷眼瞪着杀猪匠,直到对方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哦”了声,低头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帕子——
南扶光微微睁圆了眼,认出帕子是她的没错,只是上面斑驳累累,充数着铁锈黄的血迹残留痕迹。
男人将这帕子递给她。
“认真洗过了,但好像洗不干净……留着吧。”
他语气中没有太多命令,最多是建议……正如他一贯如此都是这样说话的。
南扶光垂眼,不屑地扫了眼所谓“认真洗过”的帕子,认出是那日阮竹在她怀中爆体后他随便从她身上掏出来给她擦脸擦手那块……
蹙眉,手抗拒地往后藏了藏,当下想让他扔了。
又不吉利,也不值钱,怎么什么破玩意都拿出来献宝?
然而此时脑海里飘过这人蹲在流水边认真搓洗这还不如他巴掌大的帕子的画面,她奚落的话刚说出一个“给”,后面的“我扔了”三次尚未言语,竟诡异地停顿了下。
杀猪匠看准这个空挡,抓起她垂落于身侧的手,将手帕塞进她的手里——
“承蒙近日关照。”
略微冰凉的手背贴着他温热干燥的掌心,南扶光心里那股怒火突然熄灭得无影无踪。
她还是很烦他。
但是不生气了。
柔软的手帕在手中收紧。
“把这种东西当临别赠礼,荒谬得很。”
还不如猪大肠。
“不喜欢吗……不会转头就把这帕子扔了吧?”
“……知道就好。”
“别啊,洗了很久的。”杀猪匠轻笑,“等你下山可以用它换碗馄饨。”
南扶光黑着脸,没搭腔,但没把这莫名其妙的帕子扔他脸上,而是顺手揣回了怀里。
杀猪匠走了。
云天宗大师姐的桃花岭重新设下禁制,除她自己,再也没有另外一个人得到特许可以在洞府门前自由进出。
谢允星前来取南扶光特制的“梦醒了我才发财”,发现桃花岭只余南扶光一人,随口问:“这就是保证身材的诀窍?你家那位杀猪的如今晚膳过后也要散步了?”
正低头捣鼓捕梦网的人头也不抬,只是低头沉默一瞬,下一刻淡定扔掉了一个捏扁的黄铜铃铛:“没,他有事,先行下山了。”
“哦,这种时候到处乱的要死你也放心他独自下山……什么时候回?”
“……”
起先谢允星还没觉得哪里不对,摆弄南扶光桌案上放着的那来路不明且伤痕累累的「翠鸟之巢」腰坠,问她哪来的。
没人回答。
反常的沉默中,谢允星捕捉到了空气中的一丝丝不对劲,她挑起眉,停止终于把注意力从手里把玩的物件转向不远处工具台后面的人——
后者烦躁地扔了手中第三个破损的黄铜铃铛,没好气地问:“不回了,怎么了?”
破损的铃铛掉落在地发出最后一声轻响,结束了它作为铃铛的一生。
云天宗二师姐冲着她的师姐眨眨眼:“日日,你有没有研究过自己的星盘?对应姻缘命星是否落陷,或者流年显示命犯红艳?”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我很忙。别绕。”
“我听说感情比较单一的女修大多数最终都会遭遇大小情劫——”
“凡间话本看多了吧,你为什么不操心下自己?”
“攻击性都出来了,看来确实并不是很满意杀猪匠就这么走了……”
“无所谓,他爱走不走。”南扶光冷淡道,“又不是我心悦他,闭嘴吧你。”
谢允星不说话了。
南扶光干脆扔了手里拼了一半的捕梦网,颇为暴躁地问她为什么不说话。
“开始认真回忆周围有没有同款桃花眼的男修,看狗都深情的那种类型。”谢允星一脸真诚,“列好大名单以后绕道走,你说得对,我也感情单一,怕被骗。”
“‘也‘。”
“你更惨,你有俩。”
“你把云上仙尊也算进去了?”
“嗯。凭什么不算呢?”
“……”
看来大家都不瞎,只是敢蛐蛐不敢言。
“我对杀猪匠离开云天宗毫无意见,尊重他人命运。”
“好。好。你先放下手里的铃铛,那是最后一个了。”
仙盟发出“暂停突破境界”公告的第四日。
云上仙尊莫名受伤闭关的第四日。
杀猪匠离开云天宗的第二日。
整个修仙界又出了大事。
——净潭枯竭了。
不止是云天宗。
还有挨着沙陀裂空树根伴生的弥月山、无为门的晨昏远洋舟,屹立千年的桅杆拂袖倒塌;
渊海宗沉于深海的归墟海眼处,镇海珠出现裂痕。
其他小宗门不一一赘叙。
这一次没有仙盟的公告,大概是因为他们再也发不出比上一次公告严重程度更深一级的警告。
站在枯竭的净潭边,南扶光身后是嘈杂的看热闹的宗门弟子,他们不知道如今犹如一潭死水,浅薄且开始变得浑浊的“阳光普照池”变成这样意味着什么……
其实南扶光也不知道。
但从宗主谢从那惨白的脸与前所未见六神无主神情来看,“净潭下乃云天宗主灵脉”的传闻可能是真的。
时至今日……
云天宗和修仙界不知道哪一个先彻底完蛋。
相比起修仙界那般呜呼哀哉, 凡尘界倒是太平许多。
近期迎来了秋老虎,酷热的天气是凡间人们近期唯一的烦恼。
对于修仙界最近事故频发略有耳闻,不过是茶余饭后褒贬不一的感慨,一笔带过后, 他们更愿意兴致勃勃地讨论近日商业街异动:那个带动了一整条客流量的杀猪匠回来了。
小小的猪肉摊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积灰的木牌仔细擦洗过重新挂上;雪亮的杀猪刀利落如昨;案板后, 挥舞杀猪刀的人腹肌长势依旧伟大。
“您要的瘦五花, 十枚铜板。”
杀猪刀利落于砧板立稳,新鲜猪肉落入带着水珠的碧绿荷叶,稻草韧劲十足上了个绳结,隔着摊位递出刚切割好的猪肉, 摊位那边的人却迟迟未接。
带着草帽的农家女涨红了脸, 有点诧异也有点雀跃能与老板多说上一句话, 她委婉提醒道:“可是您给的是蹄膀。”
怎么可能。
摊位后的男人挑了挑眉,因为这个动作, 一滴热汗顺着眉尾滑落至眼内, 带来一瞬火辣的疼痛。
低下头看向手中拎着的荷叶, 一只猪蹄还劈叉似的露在荷叶外面昭然若揭,杀猪摊老板脸上温和的笑容停顿了下,难得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