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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门寒婿的科举路by三六九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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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持也以眼神无声地问候他。
而有极个别贡士就没那么幸运了,长期的坐着读书不动让他们身体僵硬,一开始一跪一叩总要翻壳或者歪了偏了,被人嘲笑得满脸通红。
好在最终都学会了,这时候已是辰时中了,以沈持为首的贡士们鱼贯进入宣政殿,这时,皇帝萧敏已经坐在他的龙椅上了,百官也列在丹陛之下,在上早朝。
沈持带着贡士们对皇帝行三跪九叩礼,皇帝则温言鼓励他们,这一来一往的,贡士们就算成为天子门生了。
读书人的荣耀,到这儿算是高光时刻了。
见完皇帝,沈持这些贡士们又由礼部官员带去宣政殿偏殿的一间屋子,看样子是殿试的考场,这儿的考试环境比号舍不知道强多少,有一排排的桌子和椅子供贡士们使用,他们以会试录取名次依次就坐。
开考之前,一个耸着肩的中年太监丁吉带着几名官员来巡视,其中又有大理寺卿贺俊之,他看见沈持坐在头一个位子上,微微一怔,好似早知道会元是他,又好似极意外。
沈持微垂着眼皮,静到有点冷漠。
太监丁吉也打量了他几眼。
他听说沈持出身不太好,是穷乡僻壤一个下等小吏之子,不知家中祖坟冒了多久的青烟才出来这一个会元,只怕后续得歇着,青烟冒不动了成不了大事。
要说能成事,还得看各大门阀世家高门大户之子,他看着薛溆,徐照真就不错,点状元榜眼探花一甲啊,还得这样的人才拿得出手。
而沈持就别想了。
他的眼中晃过一丝轻微的玩味。
巡场毕,由主持殿试的礼部官员散卷——发放考试的题目及笔墨纸砚。

第83章
殿试的试卷到底是要让皇帝看的, 版式、尺寸、行格、印刷、用纸等都颇讲究,用上好的宣纸印制,经折装, 一共十五折,一折十二行, 很精致整齐。
按照礼部的要求,沈持在头一张扉页的前半开, 恭敬地呈报姓名、年龄、籍贯、科考履历、三代脚色——就是他爷的爹,他爷, 他爹, 应殿试举人:臣沈持, 年拾柒岁,秦州府禄县人。由生员应贞丰十七年乡试, 中式。由举人应贞丰十八年会试, 中式。今应殿试,谨将三代脚色开具于后。一、三代曾祖河, 祖山, 父煌。
写完他翻到第二页, 空白,大抵是留给读卷官写评语或敲章什么的。
题目在第三页,几乎印满全张,就是策问了。一个“策”字便是让考生解决问题来的, 要在答题中写出对策。
沈持逐字看去:
奉天承运, 皇帝制曰:朕仰承天眷, 寅绍丕基,于今十有八年矣。……慈闱之训教,夙夜兢兢……思与海内贤士, 酌古济今,共图上理。兹当临轩发策,……尔多士各抒己见,启沃朕心。①
《周礼》一书,半论理财,岁终则会货贿之入出,善政可得闻欤?两汉时,武帝创均输之法,章帝以布帛为租,果施行而无弊欤?②……
沈持从头至尾读了两遍,懂了,天子手头紧,想让贡士们给他出个圈钱的主意,但还不能动税赋啊什么,还得用君子手段,不能卖朝廷盐铁什么的……反正你自己体会去吧。
策论的题目可以提炼为出自《大学》的:是故君子有大道……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③
等沈持看完题目,许多人已经开始动笔作答,偌大的屋子里便只有毛笔在纸上轻快滑行的沙沙声,像茁壮成长的春蚕在啃食桑叶,又像江南春日绵绵的细雨轻轻扑在屋檐上。
从前在退思园的时候,王渊讲过,殿试的题目一般为守礼,选才,增财——为国库,还有经边,官员守廉等五方面,为此,沈持在离开退思园之前阅读了大量相关的书籍,这次殿试的题目便是增财,对他来说倒不算很难。
只是皇帝萧敏已经是当朝第七代天子,开国两百多年来代代积蓄,国库并不空虚,他出这样的题目——殊觉有些意外。
沈持没有动笔,他在揣摩皇帝萧敏。
他的老师王渊年少时以秀才的身份在萧敏的祖父,临川王萧志安府中当过文书,后来考中状元后又当过临川王世子萧似的老师,萧似后面当了皇帝,又让他教导并辅佐太子萧敏,可以说,王大儒和临川王一家三代人亦师亦友,关系非比寻常。
沈持记得王渊曾提及,当今天子萧敏的母亲柳氏出身微贱,不过是先帝,当年还是临川王世子时候的侍妾,诞下儿子几年后就故去了,死后以侍妾的身份埋在皇陵的边缘。
先帝萧似坐上皇位之后,根本想不起来还有过这么一位侍妾,到驾崩都没有提及让她迁陵陪葬之事,是以柳氏还在皇陵的边缘埋着。
一直到她儿子萧敏登基当上皇帝之后,才加封她为贤懿太后。名分有了,但她还跟侍妾们躺在一起显得有点寒碜,于是早在几年前萧敏开始请风水先生点龙穴,向工部提出要为其生母修筑陵墓……但户部以修筑皇陵动辄耗费百万两白银,上千吨朱砂为由,说这样会掏空国库,迟迟不肯主动答应他给他娘修陵。
萧敏小时候常常思念生母,又不敢在他父皇和皇后面前表露出来,常常背地里扑在王渊怀里痛哭,说他娘亲在梦里哭诉住的苦寒,夏日热出痱子,冬日冻出冻疮……
沈持:由此可见皇帝说他缺银子,不是国库缺,而是他自己缺给他娘修筑皇陵的银子。
知道他的出题目的,答题也好答了。修皇陵花费最大的一是人工费,一是买朱砂的费用。如今国内朱砂枯竭,仅靠黔州府一个小小的朱砂矿藏显然是不够的……户部之所以迟迟不答应修筑皇陵,缺的可能不是银子,而是朱砂。
朱砂在古代真是必需品,道士炼丹,皇帝修陵,大夫配药,青楼的老鸨给姑娘们避孕……行行都需要用到它。
但是矿少,好的矿更少,极不好采买。
沈持:不对呀,他记得上辈子西南那边有世界最大的朱砂矿,难道,本朝还没发现吗?现在挖掘的还是边缘小矿坑。
沈持明白了:矿的问题。
他心中放出狂言:这好解决呀,培养大量的地质人才,探矿,挖矿不就行了吗。
但是能这么写吗?显然不能。
思索一番,沈持先在试卷上写下开场白:
臣对:臣闻怀忠报悫者,贞士之恒德,极言敢谏者,然往往以冒犯忌讳,弃而不录求。④
先说一句,我说话直接,待会儿可能直接给你丢答案了,看你接还是不接吧。其实在条条框框之下,写不出什么有用可实操的对策来,懂的都懂,科举殿试的策论多数流于夸夸而谈。
沈持在腹中打着草稿,开始还有一半傻乎乎地写干货,后来他发觉不行,太憨傻了吧,有句话叫“有用的话说的越多错的越多”,他开始往下缩减,这个容易,天知道他四书五经以及诸子百家的书读了多少,好听的话直接往上面甩,至于继续在黔州府寻朱砂矿之事,点到为止,他相信天子迫切所求,必然能从他文中读出弦外之音……
辰时发卷,黄昏收卷,殿试只此一天。
从礼部出来,走出紫禁城的大门还要一段路,出礼部官员外,由太监丁吉带着一帮宫中的小太监一块儿送他们,给足了天子门生应有的排面。
走在路上,礼部官员面无表情,只有太监丁吉和考生们说一两句话。他虽然心中嫌沈持出身低,但面上还是要给足会元应有的风光,这正是他的圆滑之处,头一个与沈持说话:“听闻沈会元曾在退思园跟随王大儒学习三载,转眼王大儒去庙堂四载了,老奴甚是思念他啊。”
沈持的家世不堪一提,他便拿王渊来说事,总归是捡好听的奉承话说。
说着还沾了沾眼泪,演得跟真的似的。
沈持:“在下去年离开退思园的时候,老师抚琴相送,每每想起来不由得泪水涟涟。”丁吉哭,他也陪着哭。
演嘛谁不会,不过对王渊确实有几分情在的。
新科贡士之中,除去沈持外,李颐和贾岚也是王渊的学生,这次会试他们分别中式第二十一名和二十三名,皆在今日殿试之列。
丁吉和沈持说起他们的老师哭了,他们也陪着落泪,当然哭出来得巨艰难,酝酿了好久,把这辈子最难堪的事都翻出来想了好多遍。
哭完,丁吉又与会试第二名徐照真打招呼: “安和十六年,先帝时你的叔祖父殿试,也是老奴这般送出紫禁城的。”
“……”
跟薛溆说道:“看到你,老奴想起了当年薛相在朝的日子。”薛家祖上曾出过两位丞相。
薛溆都三十多岁的人了,他还是一副长辈的口吻。
沈持:“……”
不过贡士们似乎不怎么瞧得上他。
你想啊,但凡历经寒窗苦读走科举这条路的,能熬过号舍之苦的,纨绔子弟、拍马逢迎投机取巧之辈还真不多,那些人也不走这条赛道,世家子弟中读不来书的,可能会放到军营中去捞军功,那水就很深了。和科举完全不一样。
光是号舍的那份罪,他们就受不来。
因而科举取士取来的士,绝大多数都是有真才实学的儒士,骨子里清傲,谁把他一个阿谀奉承的阉人放在眼里。
他们虽然面上不显,却保不齐有人在心里道:豆芽长破了天也是个小菜,奴才,再得脸也个是个奴才。
呸了几声去晦气。
并不把他当回事。
出来紫禁城,沈持跟汪季行一块儿回会馆,其他人也各自回家等殿试成绩,大约三日后出结果。
次日,李颐和贾岚一块儿来找沈持:“归玉兄你看我们在书市上淘了本什么书?”
沈持:“……”
左不过是话本,情情爱爱的,他是看不动。
当贾岚把书掏出来之后,是本精装印刷,里头画了鸣虫插画的《雅虫》:“槐叶落徒写的,新鲜新奇,你瞧瞧。”
槐叶落徒是沈持的笔名,譬如“金陵笑笑生”这样的,如今梓行都爱附这个雅,这个槐叶落徒就是他。
沈持一时尬住:“惭愧,允芳兄,这是在下的拙作,糊弄之作,实在叫你们见笑。”
李、贾二人一起瞪圆了眼睛。
沈持:“还是挚一兄为我找的门路梓行的呢,他嘴真严竟没告诉你们。”
李颐大呼:“上当上当,早知是你糊弄写的,我就不买了。”他故意这么一说:“你看你多敷衍,文中只用白话文,没有遣词造句就知道省事。”
“肥水不流外人田,”沈持呵呵笑道:“你上谁的当不是上,自己人的不更好。”
贾岚笑得肚子疼:“我发现归玉兄轻易不说话,一说话就让人没法反驳,你说的对,与其给别人赚,不如让你赚。”
李颐:“姓潘的给你多少润笔费?”
沈持如实说了。
贾岚:“要少了,这本书如今在书市上十分热门。”
文人们看了这本书手痒去虫鸟市场上买蛐蛐,买油葫芦,听叫。
于是渐渐流行一种风雅,养鸣虫。
主持殿试的礼部这边。
殿试结束后,他们将考卷收好,而后糊名弥封,与会试一样要誊抄朱卷。一通繁琐的流程走下来才送到阅卷官手里。
到了阅卷日,八名阅卷官一人一桌,一卷卷地轮流传阅,并对每份卷子用画圈或是画叉表示不同的等级,写上评语。画圈的最佳,画叉的最次。
等到读卷官们都评定完了,再把画圈最多的前十本拿出来,堪磨无误之后,呈送给皇帝御览。
皇帝将会从这十本试卷中,挑选出最出色的三本,定为春闱的三鼎甲,状元、榜眼、探花。但皇帝只看试卷还定不了名次,要在金殿传胪时看到人,根据卷子和人,点谁是状元,谁榜眼,谁当探花郎。
这三位合称一甲,叫三鼎甲,也叫进士及第。一甲之后的五十名以内是二甲,称为进士出身,再次之是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第84章
四月初十四, 阅卷的第二天黄昏,皇帝萧敏突然带着左丞相萧汝平来了。他四十多岁,中年发福挺着个肚子, 五官生得好,是相师口中的五岳朝拱之相, 非常富贵。
萧汝平是个干瘦的老头子,须发花白, 但面色红润,目中似有精光, 让人不敢与之对视。
他二人的到访吓得礼部的读卷官大气不敢喘一声。
他们已经挑出了殿试中较为优秀的十份卷子, 就放在中间的桌子上。
皇帝萧敏也不说话, 他随手拿起一份试卷翻了翻,又兴致缺缺地放下了。
左相萧汝平说道:“陛下, 这是前十的试卷。”
皇帝的眉头皱起来:“年年都是这样, 毫无新意,你们拟定好名次给朕看一下就罢了。”
“陛下还是看看吧。”萧汝平开口劝道:“春闱的三鼎甲……”
皇帝:“你给朕读一读, 左不过是挑用词新一些吧了, 这些士子尽学得八股文妙法, 朕看得乏味。”
萧汝平只得拿过来十份卷子一一读给他听。
读第一份的时候皇帝还认真听着,到了第二份他皱起眉头,叫萧汝平只读一半便罢,如此这般到了第六份, 当读到“……西南黔州府朱砂之矿藏……”一句的时候, 他微微一顿:“左相。”
萧汝平以为他不耐烦了连忙放下朱卷, 但听皇帝说道:“拿来给朕看看。”
朱卷递到他手中。
皇帝翻着看起来,一直翻到最末一页才抬起头说道:“这篇有点意思。”
众读卷官连忙把那篇策问文章夸了一番,极尽溢美之词。
看来这份要被点为三鼎甲了, 只是不知是谁做的文章。
萧汝平趁机说道:“陛下既已看重这篇,不如再挑两篇,将三鼎甲给选出来。”
皇帝点点头,他打起精神来看了会儿,又从众挑出两篇:“这三份各有所长,分不出高下,等明日揭开墨卷糊名送到上书房来。”
读卷官道是。
次日,三份揭开了糊名的墨卷被送到了皇帝的御案上。
皇帝未看卷,先问丁吉:“新科贡士们,你都见过了?”
“回陛下,”丁吉一双三角眼微眨了下:“老奴都见过了。”
皇帝萧敏:“说说?”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丁吉跪在地上郑重施礼:“这次新科贡士都是极好的士子,老奴看到了薛相的孙子,还有宜兴徐家的子弟。各省高门世家代有人才出,是我朝之幸……”
“京兆府没有人考出头?”萧敏讶异。怎么没听他提京兆府。
京兆府每年考中的举子最多,难道一个贤才都没有。
丁吉:“陛下,京兆府解元林瑄因为母守孝未能参加今科春闱。”
萧敏:“哦。”
薛相的孙子薛溆,宜兴徐家的徐照真,他记住这两个名字了。
看来这二位是要占三鼎甲的两位了。一看御案上的墨卷,果真有薛、徐二人的。
而另一份墨卷,正是昨日他说“有点意思”的,贡士叫沈持,他没从丁吉口中听到沈家,看来沈持出身不高。
“去请萧相和曹相来。”皇帝萧敏说道。
丁吉退下。
过了片刻,萧汝平和曹慈来到上书房,看到御案上放的卷子,瞬间明白了,皇帝这是要和他们商议金殿传胪的时候点谁为状元,以谁为榜眼,谁是探花之意。
虽还未见着人,但在金殿传胪之前皇帝和大臣心里先要有个数的。
“萧爱卿,曹爱卿,”皇帝把三份墨卷拿给二人看:“单看墨卷,爱卿以为谁可点为状元,谁居榜眼,谁当探花郎?”
二人看过墨卷上的名姓,对视半天才缓缓开口:“臣以为薛溆无论出身还是文章皆无可挑剔,可为状元,徐照真家学渊源,可居其次。”
皇帝萧敏眼眸微不可见地深了深:“还有一位探花郎。”
曹慈说道:“这位沈会元年岁小又风姿瑰丽,正可为探花郎。”本朝的探花郎除学问好之外还主打一个年少俊美。
皇帝萧敏点点头:“二位爱卿说的是,朕再想想,你们退下吧。”
萧、曹二人跪安告退。
皇帝萧敏又拿起沈持的墨卷看了看,对端茶送到他手上的丁吉说道:“去传贺爱卿来见朕。”
丁吉拖长声音道:“是,老奴这就去召贺大人来。”
他心里纳闷:有什么事跟二位相爷都商议不好非得找姓贺的来呢。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贺俊之进宫了。
皇帝萧敏屏退于上书房候着的太监们,只留君臣二人在场:“贺爱卿,你看看这三份墨卷。”
贺俊之今日换了身崭新的绯色官袍,似是进宫之前才沐浴过,面皮干净无一点瑕疵,要不是眼下的乌青太重,他也是容华艳艳一美男子,他接过去看看浏览一遍:“回陛下,这三份策问文章皆有至味,耐人久咀,实是制义中之圣。”
“贺爱卿过誉了,”皇帝萧敏说道:“此次春闱,朕看重一人。”或许能帮他了却心头之事的一个人。
贺俊之抽出沈持的墨卷:“陛下看重的是他?”
“知朕者贺爱卿也,”皇帝萧敏说道:“朕看重他的文章,想点他为新科状元。”
贺俊之想了想说道:“沈会元出身低微,只怕不能服众。”
论文章,三人旗鼓相当,论出身,沈持不如薛、徐,凭什么他是状元。
“如何说服朝臣,”皇帝说道:“那是朕的事。”
贺俊之:“……”他心道:那还找他来做什么。
皇帝萧敏眼睛微微眯起:“只是朕不知,沈持,他能不能担得起朕的看重。”
贺俊之:“……”
“贺爱卿,”皇帝又说道:“金殿传胪之前,你帮朕试试他,看此子胆识气度如何。”试试沈持堪不堪重用,值不值得他与大臣们作对一回。
这个容易。
贺俊之:“臣遵旨。”
晌午时分。
秦州会馆。
沈持这两日忧心殿试结果,睡得不怎么好,吃的也不怎么好。
赵蟾桂反向安慰他:“点状元有什么好,我听说考中状元的都是一把年纪的老人家,老爷年岁小长的好,点个探花郎最好了……”
“老爷听听那些及第诗,‘读尽诗书五六担,老来方得一青衫。佳人问我多少岁,五十年前二十三。①’,啧啧……”
“老爷勿要忧心,再不济的还有同进士兜底呢。”
沈持听得气笑了:“正经学问你不做,偏学这般歪诗。状元和探花,进士及第与进士出身,好处差很多呢。”
虽说当朝凡是进士都可做官,但在授官前,还得再经吏部朝考,择优录入翰林院做庶吉士,也就是民间所说的点翰林。没能点中翰林的,多半是同进士出身的,会被地方去任职。只有进士及第的三鼎甲,不必再经过朝考,立即享受官职,状元直接授翰林院编撰,榜眼和探花授翰林院编修。
状元的好处,怎么说都不为过。
他又想起话本的事:“拿出来我瞧瞧。”
赵蟾桂:“沈老爷饶了我吧,我就靠那书打发时间呢。”
沈持:“明儿问问林瑄他们,你去学个管账,你爹培养你可不是让你给我当小厮的,要当大管家。”
马上要租个宅子了,得有人张罗操持家里的一应事宜。
赵蟾桂:“沈老爷……好吧。”
这时候,忽然有人递进来一份名帖,说道:“沈会元在吗?我家大人有请。”
沈持一看那名帖——竟是大理寺卿贺俊之的!
这个大概是推辞不得的,可是,他与姓贺的不熟啊,怪了。
这是整的哪一出。
得罪不起贺俊之,他连忙穿戴齐整出门,来人叫翁泉,说道:“贺大人想请沈会元到大理寺吃个便饭,不知沈会元赏不赏脸。”
沈持听完有种不好的预感,哪有在大理寺中请人吃饭的,吃牢饭吗?也不像,他心中万分忐忑,面上风轻云淡:“既是贺大人相邀,岂敢不去。”
不知贺俊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又为何找上他,沈持硬着头皮跟着瓮泉去了大理寺。
到了后被引到后院的厅中,只见早已摆好的餐桌上放着一盘切得如纸张般厚薄的雪花牛肉,旁边没有涮锅,看起来像是要生吃。
沈持心道:见过吃生鱼脍的,没见过吃生牛脍的,他蘸什么吃啊。
可看了半天,没有见蘸料上来。
沈持:难不成就这么生吃。
正想着呢,贺俊之从外面进来,他打量着沈持一拱手道:“本官冒昧了,沈会元快请坐。”
“多谢大人。”沈持大方地说道。
贺俊之也随之落座,鹰眼一瞥:“去提两个人来审。”属下:“大人,刑具?”
“都带过来。”
属下去了,片刻之后先提了两个犯人进来,接着搬进来各种各样的刑具,带着一层又一层陈年留下的血腥味儿。
两个犯人的看到刑具面上失去血色,瘫软在地上。
贺俊之:“他们,犯了什么事儿啊?”
属下说了一堆。
贺俊之淡淡道:“先审吧。”
“……”
沈持心中咯噔一声,他就知道来大理寺根本不是吃饭,他给自己做了好多心里准备,但是没想到贺俊之连口喘气的时间都不给他。
上来就给他这么大的“惊喜”,直接审问犯人。
一股冷气直直灌进他的后脊梁骨,沈持只觉得遍体冰冷。
贺俊之的属下上来就给那两个犯人的牙齿拔掉,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混着每一次呼吸搅进肺部,让浑身的都难受得想要吐点什么出来。
沈持不经意地微微垂首,嗅一口腰间悬挂的香囊,玉面微绷:“让大人见笑了,山林粗人,竟一时闻不得人气了。 ”
贺俊之哈哈大笑:“沈大人会说话,别人都说本官身上血腥味重,大人说‘人气’,好听,又实在。”
沈持在心中冷笑:呸,酷吏。
面上还得报之以冷静而疏离的笑意。
犯人的哀嚎声让人毛骨悚然,这时候有人来上菜了,一共六道菜。
饭菜的香气冲淡了些许入鼻的血沫子味儿,沈持得以稍稍喘息口气。
“沈会元请。”贺俊之提起筷子却未落到任何一道菜上:“今日沈会元能赏脸光顾,本官甚是欣慰啊。”
沈持抬眼与他对视一瞬,又微垂了视线,显出恭敬的姿态不卑不亢地说道:“能得贺大人相邀,是沈某之大幸。”
贺俊之莞尔一笑,吐出阴恻恻的气息:“沈会元来,吃饭。”
他夹起一筷子薄如蝉翼的牛肉要往嘴里送:“沈会元尝尝这道菜,从活牛身上切下来的,这是活肉,好吃。”
不等沈持开口,他又一字一字轻飘飘地说道:“还缺了一味蘸料。”
他的心腹在听了这句话之后,上前鞠躬道:“大人稍等,蘸料马上送上来。”
周遭的人又是一悚,面色大变,如死灰,又惊恐又绝望,却又要克制住不能失了仪态。
“啊……”两声更比之前更凄厉的叫声之后,有人端了个托盘上来,血沫子味儿又淹没了鼻腔。
细腻的白瓷盘上放着两颗血淋淋的刚挖出来的眼球,沈持看过去的一眼,死灰的眼球正对上他的眼。
他感觉是三九天用冰水从头浇下来,血气在一瞬间凝结住了。他头晕目眩之下,他想撞墙自残,又想把整个胃都吐出来,又无法呼吸,大脑窒息而空白,像溺水了不能动又喊叫不出来。
贺俊之的筷子落在白瓷盘中,将生牛脍裹上人眼血后缓缓送进口中嚼着,享受般咽下去之后才道:“本官试过了,这牛肉,这蘸料,极好,沈会元,请?”
沈持又不失礼节地抬眼看了看贺俊之,笑了笑:“不瞒贺大人,”他提起筷子夹了一几根蕨菜放到面前的盘子里:“在下早年师从道家习武,道爷不吃牛肉,在下从小也不吃牛肉,扫了大人的兴致,还请大人恕罪。”
青牛是道家祖师爷老子的坐骑,是以道家不吃牛肉。
乖乖,幸亏搬出邱道长来救了个急,此时非常思念他。
贺俊之放在筷子上的手微扣了下,也笑:“哦?原来沈会元文武双全。”

第85章
“贺大人过誉了, ”沈持四平八稳地端着筷子,眼中微含了点笑意:“在下并没有习武习出名堂来。”
贺俊之大笑:“沈会元必是偷懒了。”
沈持赧然笑道:“叫贺大人猜着了。”
“本官与邱老道是旧相识,”贺俊之扫了一眼餐桌:“他们一脉的确不吃牛肉, 来人,把这盘生鱼脍撤下。”他偏头看着沈持, 要笑不笑地说道:“原不知沈会元与邱道爷有这般渊源,本官就不在沈会元面前吃了。”
沈持:“大人体恤。”
他在心中冷然:要不是你们家老贺作孽贪污河道岁修银, 邱道长的家人也不会被洪水淹死,他才不同你称什么“旧相识”, 说不定还得淬你一口呢。
“沈会元言重了, ”贺俊之放下筷子说道:“你与我同出一师门, 本该更亲厚才是,今日在这里请你吃饭着实寒碜了些, 他日再邀沈会元凤元楼喝酒如何?”
凤元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
沈持的身体状况已近极限, 他还得陪着笑脸说道:“难得大人有这样的好性子,在下怎能扫了大人的兴?”他好像很受用地说道:“他日在下上凤元楼与大人不醉不归如何?”
贺俊之哈哈一笑:“沈会元有心。”
“那么, ”沈持起身拱手道:“在下告辞。”
贺俊之:“沈会元好走。”命翁泉送客。
从大理寺的牢房走出来, 沈持扶着赵蟾桂低声说道:“去雇辆马车, 回会馆。”
他过于平静,让人没留意到他的的脚步虚浮,再多一步都要晕倒在地上了。
等到了马车里,他拿手帕死命捂着嘴, 一口一口吐在里头。赵蟾桂慢悠悠地赶着马车——他一点儿都不敢快, 生怕颠一下里头的人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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