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马后他悔不当初by戏双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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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什么好事。”洛子羡斩钉截铁道,“树大招风,父皇最恨抢他位子的人,可眼下的局势,却又避无可避。若真如你所言,父皇的病倒是有人故意为之,那大哥如今的处境便也是被人算计好的,利用父皇的疑心挑拨他们之间的关系。”
第59章 初吻
“此招的获利者, 是三殿下?”沈银粟开口,洛子羡开扇思索道,“按照正常思路, 三弟确实获利,但……这种精巧的招数一点都不像他能想出来的,他那人急功近利, 身边人的脑子没一个好使的, 当真是人以群分, 物以类聚。”
“听你这语气, 倒是有些瞧不上三殿下啊。”
“并非是瞧不上他,不过是客观评价罢了。”洛子羡道,“他那人自小胜负心就重, 又家世显赫, 常被拿来同大哥相比,这久而久之的,就被输赢冲昏了头,为了能赢大哥, 饮鸩止渴,不择手段, 做事更是急躁冒进, 漏洞百出。”
联想到赈灾粮一案, 沈银粟自觉洛子羡这评价确实精准, 便默默点了点头, 开口道:“既然如此, 眼下大哥代替陛下祭天之事你想如何解决?”
“还能怎么办, 此事避无可避啊。”洛子羡长叹一声, “眼下只能祈祷这祭天大典顺利进行, 至于其他的事情,等日后再说。”
“也对,眼下祭天大典才是最重要的。”沈银粟点了点头,抬眼望了下日头,俯身拿起食盒,打算先行告退,没承想刚走了没两步,就被洛子羡伸手拦住,一双上挑的眼睛促狭地望向沈银粟。
“云安妹妹,这是要急着去哪里呀?”
“回宅院。”沈银粟淡漠道。
“哦。”洛子羡闻言点点头,绕着沈银粟前前后后地打量了一圈,眯眼道,“可是云安妹妹,回宅院的路在另一侧,你再这么走下去,那可就到了那祭天的祈安山了。”
“嘶,这祈安山上有什么值得云安妹妹瞧的啊。”洛子羡的扇端一下下地敲击着沈银粟的食盒,狭长的眼睛突然睁大,一副恍然大悟的欠模样,“呀,瞧我这脑子,阿策现在是在祈安山上呢吧,敢情云安妹妹是去瞧自己心上人的啊。”
敲击声一下下的传来,沈银粟抱着食盒的手越攥越紧,一双杏眼怒视道:“二殿下,麻烦你让个路,否则我怕手抖把菜撒在你身上。”
“呀,这怎么还羞恼了呢。”洛子羡闻言,扇子一收,慢悠悠地指了指二人西侧的一条小路,“云安妹妹莫凶,本殿下是好心提醒妹妹,出了这庙再去祈安山是为绕远,我指的这条路比较近,若你想去同阿策一同用膳,兴许你走这条路还能保证饭菜是热的。”
“……多谢。”洛子羡话落,沈银粟轻轻应了一声,刚觉自己错怪了洛子羡想要赔礼,便见那人扇子一开,笑着道,“不谢不谢,你们俩两情相悦,早日成婚,我便能早一日当阿策那小子的二舅哥,到时候他见了我,还不得老老实实地给我敬茶,真是想想都舒坦。”
洛子羡笑眯眯地说着,沈银粟自知这人不提及正事时便没个正经样子,便也不再理会他,提着食盒沿着山路走去。
静观寺与祈安山离得极近,沿着小路走过去,不到半个时辰便能瞧见祈安山上的景象。
苍茫广阔的山间,云幡飘飞,燔柴高高垒起,神坛之上,皆为牛羊玉帛,巨大的黄金九龙鼎内,香火徐徐燃起,袅袅白烟中,铜铃哗啦作响,一众祭者面带青铜面具,在战歌中起舞。
“群臣叩拜——”
庄严的喝声被呼啸的山风卷来,沈银粟遥遥望着,便见诸臣循规蹈矩地走着,按照祭礼的顺序一遍遍的演练着。
避开演练的群臣,沈银粟走到另一侧的山尖处向下望,开阔的视野中是连绵的山青色,山顶呼啸的风吹起她束起的长发,微眯的杏眼扫视过山间的每一处,于是她听见远处传来的呼喊,在漫山遍野的回荡。
“粟粟——”
叶景策站在不远处的山间,似是狂奔而来,胸口还在微微起伏,抬首,一双明朗清澈地眼睛望过来,满眼皆是笑意。
“你怎么来了?”
“我过来瞧你啊。”沈银粟笑着应了一声,快步走下去,叶景策伸手扶住,两个人慢慢向着驻扎之地走去。
驻扎之地离祭礼之地不算远,乃是诸朝臣的休息落脚之处,眼下群臣演练祭礼的步骤,驻扎之处便更乱了起来,官员来来回回地出入着,几乎无瑕顾忌仪态。
进了营帐,叶景策将手帕扔进火炉上暖着的温水中浸湿,拧干后俯身蹲到沈银粟面前,一点点去擦她被吹灰的脸。
“粟粟,这地方风大灰多,人也杂乱,你又何必过来找我?”
“怎么,你有心给我送饭,就不许我有心过来找你吃饭?”沈银粟扬眉,叶景策忙笑道,“怎么会,我这不是受宠若惊嘛,我们家粟粟现在居然这么主动了。”
“想好了再说话,谁是你们家的!”沈银粟嗔怪地瞪了叶景策一眼,笑着还嘴回去,目光落在帐内的火炉上,拍了拍身侧的食盒,“刚好这炉子能把菜热一热。”
“成,那我们就把饭菜热一热,一起吃。”叶景策说着,收了手中的帕子,起身同沈银粟一起将食盒中的饭菜拿出,摆放在炉子上。
帐内气温微热,炙热的炉子让沈银粟白皙的脸颊渐渐泛起红晕,一双杏眼水亮亮的,睫羽轻颤,整个人犹如熟透了的桃子,叶景策在旁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瞧,直盯到沈银粟忍不住转过头来。
“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就是有点红。”叶景策笑眯眯道。
“那你瞧个什么劲儿?”
“我饿了。”叶景策托腮认真道,沈银粟刚欲伸手将炉上的饭菜为他拿下来,就见叶景策抬手戳了戳她的脸,弯眼笑道,“粟粟,你的脸红得好像果子诶,我可以咬一口嘛?”
“……你!”沈银粟自知他没什么好心思,一时间脸气得更红,“不可以!”
“可是你是来给我送饭的诶。我饿了,你不该想想办法嘛?”叶景策的指尖徐徐滑过沈银粟的脸,“粟粟,你瞧这个果子,它红彤彤的,咬上去一定很甜。”
“不过呢,不咬也可以。”叶景策慢慢靠近沈银粟,一双黑亮的眼中满是狡黠,“我碰一碰,亲一亲,总可以吧。”
“不可以!”沈银粟忙用手捂住烤得滚热的脸,抬脚踹向叶景策的同时,小声喝道,“你饿了就去吃饭!吃正常的饭!”
“正常的素菜好难吃的。”叶景策话音刚落,就见沈银粟拿着一个个菜碗砸在他面前,喝道,“吃!”
“好吧。”叶景策应了一声,方慢悠悠地举了筷子,便听帐外传来异动,生龙撩开帘子探进头来。
“少爷,林司谏来访。”
“请他进来。”叶景策话落,生龙依言掀开帘子,但见一个长相端正大气的男子走进帐内,同叶景策略微客气道,“敢问叶小将军可曾见过叶将军?”
“阿爹他方才下山去了,很快便会回来,司谏若是不着急,可以在此等候片刻。”叶景策话落,不待林司谏答话,便听身后沈银粟疑惑出声。
“楚衡师兄?”
楚衡?好熟悉的名字。
叶景策怔了一瞬,随即瞬间想起这名字不就是沈银粟醉酒时口中念着的那个吗!
楚衡师兄?叶景策默默念了一句,转头看了看自己身前站着的林司谏——林行。
林行,林行,怕不是取了楚衡这名字的一半而来。
叶景策的眉头顿时皱起,眼睁睁地瞧着沈银粟快步向林行走去,笑着道:“师兄,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粟儿。”林行见到沈银粟亦是笑起来,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沈银粟一番,关切道,“最近休息不好?怎么比之前瘦了些许?”
“在师门时有师兄照料,只管享福便好,自然是心宽体胖,眼下师兄不在身边,便要为自己操心,故而操心瘦了。”沈银粟一边说着,一边引着林行向帐内走,“倒是师兄你,当初师父不是说你命中有一劫数在京中,不准许你进京嘛,你这般贸然的来了,若真如师父言,遇见什么不测,该如何是好?”
“我不怕那劫数,我只怕在师父那里空学二十余年,到最后不能一展宏图。”林行同沈银粟道,“这京中除了你,可还有师门中的其他人?”
“我和红殊在一处,至于其他人,除了师兄你便再未见过了。”
“红殊也在此?你们两个竟一同来了?早知如此,我之前办完公务后便应当快马加鞭地往回赶,这样也不至于今日才和你们相见了。”
林行说着,目光落在桌上摆放的饭菜上,今日朝臣们都忙得分不开身,林行自然也是如此,哪怕到现在也是水米未进,虽要保持着朝臣的仪态,可这下意识的饥饿根本无法控制,眼神更是控制不住地向饭菜上瞟。
沈银粟和林行相识已有十年之久,师门中的起居皆受其照料,自然熟稔得很,一见他这眼神,瞬间领会其意。
“我这饭菜刚热好,师兄不妨留下来吃一口吧。”
红殊拎来的食盒内装得极满,其中菜饭足够三四个人吃,自然也不会缺林行这一人的量。
“并非是我拒绝粟儿美意,只是这毕竟是叶将军的营中……”林行话落,一旁叶景策皮笑肉不笑地道,“粟粟既然都这么说了,林司谏就留下来吧。”
“这……”林行思索一瞬,他本就要在此等候叶冲,若只在此等着二盯着沈银粟二人吃饭,反倒是失了礼节,不若应下来。
“那就多谢叶小将军和粟儿的美意了。”
桌前,本应是二人柔情蜜意的午后时光,而今变成了三人的相谈甚欢,更准确的说,是两人的相谈甚欢。
叶景策的筷子从碗中夹起几个米粒,百无聊赖地放进嘴中,随后抬眼看向桌两侧的沈银粟和林行。
林行:“实不相瞒,粟儿,离开师门的这些年里,我经常想起当初咱们在师门一起学艺的日子,那时候你极爱惹祸,闯祸后便趴在我身上哭,我那时嫌弃你弄脏了我的衣服,可离了师门这么多年,我却常常想念你趴在我身上哭的场景。”
沈银粟笑道:“这些年我也一样想念师兄。”
是啊,哪怕在醉酒时也是呼喊着他的名字呢。
叶景策垂了垂眼,把筷子插入饭中,又听那二人接着谈笑起来。
“我还记得你当初曾说过,若你回京便只有两个目的,一来是将师父教你的医术发扬光大,救死扶伤,二来便是要解除你那自小便带着的婚约,还自己一个自由身,而今可都实现了?”
林行前些日子曾去执行外务,此番为了祭天大典匆匆赶回,尚不清楚京中发生何事,更不清楚沈银粟那婚约本就是同叶景策的,眼下这么一问,自然也不曾顾忌,只是不曾想他这话出口,其余二人的脸色俱是一变。
“粟粟。”叶景策平静地放下筷子,对着桌上二人勉强笑道,“我吃饱了,父亲那边久未归来,许是遇见了麻烦,我去他那边瞧一瞧。”
说罢,不等沈银粟说话便站起身走出营帐。
“叶小将军的脸色怎么瞧着不大好的样子?”林行不解,但见沈银粟也放下筷子,抬眼看过来道,“他大约是同我生气了。”
“同你生气?”
“是。”沈银粟认真地看向林行,“师兄,其实我今日留你在此,除了和你叙旧,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沈银粟攥了攥拳,轻声道:“师兄,我在师门生活十年,这十年我的起居皆是你在照顾,我将你当做兄长,将同门当做亲人,所以,我也想将我珍重的人带来给你们见一见。”
“所以叶小将军是……”林行试探道。
“他就是我那自小便定下婚约的丈夫,也是我如今的……珍重之人。”沈银粟说着,脸上虽泛了点红,说得却极为坦诚,“我刚才见你之时便想同你去介绍他,可又觉得直接说有些害臊,便想着待吃饭时你与他熟悉一些,再同你说起我们的婚约,请你来参加我们的婚宴,可如今看来,是我忽略了他的感受。”
林行还有些愣怔,却已然明白了沈银粟的意思,当即笑了起来。
“恭喜你,粟儿。”林行道,沈银粟随即站起身来,“既然师兄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那便抱歉要让师兄自己吃了,我想去找他。”
话落,沈银粟快步走出营中,山间的风呼啸而过,茫茫的山林不见半分人影。
祈安山那样大,叶景策走得又快,她望不见他的影子便只能依据他走出营帐前的话,去山下找叶将军,可惜待她到了山下,山下早已没了叶家父子的身影。
沈银粟茫然地在山林间走着,几乎将整个祈安山走遍后,才想起自己来时的那个山尖还未曾去。
几个时辰过去,山间的风慢慢小了,沈银粟咬着牙快步走上山尖,第一次觉得自己的期待竟然战胜了双腿的疲累。
落日熔金,余晖拉长了地上少年的影子,沈银粟抬起头,只见叶景策坐在她来时的山尖处,身上洒满了绮丽的霞光,手中摆弄着地上的花草,脚下散落了一地草屑。
“我找了你很久。”
“你不是很聪明嘛?为什么会找很久?”少年的声音从高处传来,沈银粟一步步地向上走,“因为我在你这里会犯傻。”
“……”叶景策闻言,摆弄花草的手终于停下,轻声道,“很累吗?”
“有点。”沈银粟在叶景策身边坐下,把头靠在他的肩上,片刻,只听头顶传来叶景策低低的声音,“抱歉,我下回再躲会躲的显眼一些,让你一下就能看见。”
“不会再有下回了。”沈银粟慢慢道,主动握住叶景策的手,轻声道,“你在和我生气?”
“没有,我永远不会和你生气。”叶景策道,沈银粟抬眼,“那你为什么要走呢?”
风穿过树林,树叶发出簇簇的声响,林间有鸟鸣,有花草的清香,叶景策眨眼想了一会儿,忽而笑道:“因为我在别扭。”
“我明明知道你与林司谏是有着十年情谊的师兄妹,你对他别无他想,但我想起你醉酒时喊的是他的名字,我会嫉妒,听到你趴在他身上哭,我会烦躁,听到他评头论足我们的婚约时,我会想把他扔出营帐。”叶景策话落,自嘲一笑,“你说这不是别扭,是什么?”
“是吃醋。”沈银粟抬起头来,同叶景策笑着道,“阿策,你的醋坛子打翻了呢。”
沈银粟的话直击要害,叶景策低低嗯了一声,继续摆弄着手中的花草,沈银粟见状也不急,只有些疲乏地闭上眼,慢慢道:“我初到师门的时候,年纪很小,衣食住行都需要人专门照看,师兄他曾经无微不至地照顾了我十年,和大哥一样,都被我视为至亲。阿策,我与他的亲昵是为兄妹的亲昵,我今日想让他留下,是想以珍重之人的身份将你介绍给他。”
沈银粟话落,是良久的沉默。
半晌,叶景策开口:“粟粟,抱歉。”
“你说过一遍了……”沈银粟轻声道,话音未落,便觉头上倏然一沉,睁开眼抬手摸去,才惊觉头上不知何时被戴了个花环。
“送给你,算作赔礼。”叶景策语毕,沈银粟笑出声来,“你自己坐在这儿生闷气的方式就是编花环?”
“不然呢?等你找过来的时候送你编蟋蟀吗?”叶景策也笑起来,伸手帮沈银粟把头上的花环扶正,手掌刚欲落下,就被沈银粟握住,将他的手放置在她腰后。
“闭上眼,我还你一份谢礼。”
沈银粟的声音轻轻柔柔,叶景策合上眼,便觉怀中的少女似乎踮起了脚,倾身向他靠来,下一秒,唇角便贴上一片温润。
双眼轻微睁开,叶景策的手悄悄离开沈银粟的腰,慢慢地抚上她的脸,将他想要咬的果子捧在掌中,试图在她轻吻他唇角之时,小心翼翼地加深这个吻。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图谋不轨,怀中的少女离了他的唇角轻笑一声,在他下意识地倾身去追逐这个吻时,笑着躲了过去。
“阿策,今天的谢礼只有这么多,不可以贪得无厌。”沈银粟温声道,“之后的礼物要成婚时才能送你。”
“下山后能成婚, 下山后不能成婚,下山后能成婚……”
定国将军府的宅院内,叶景策坐在廊下, 一朵一朵地摘着花瓣,另一侧,叶景禾托腮看着, 沉默片刻, 终于忍不住开口:“哥, 你没事吧, 这自打你前几日从祈安山回来,整个人都魂不守舍的,别是脑子坏掉了。”
“你才脑子坏掉了呢。”叶景策放下手中光秃秃的花枝, 郁闷道, “小禾啊,你说咱们到底什么时候能回京啊?”
“待今日祭礼结束便会启程回京了吧。”叶景禾疑惑道,“哥,你这么急着回去做什么?”
叶景策:“当然是要成婚啊!”
“急成这样?我嫂嫂又不至于扔下你跑了……”叶景禾话音未落, 便见一道身影站至叶景策身后,叶冲一掌拍在叶景策头上, 笑呵呵地俯下身道, “我说你小子怎么突然间怎么猴急, 别是云安丫头给了你什么甜头, 让你恨不得现在就把人家抬回府里吧。”
“哪有!爹, 你别瞎猜!”叶景策如惊弓之鸟般站起身, 避开叶冲的视线看向别处, 叶冲见状爽朗一笑, 揽着叶景策的肩膀小声道, “你小子心虚个什么劲儿,爹是过来人,什么不懂,快跟爹说说你俩现在感情如何了,你把人家女娃娃哄高兴了没有?想当年我追你娘的时候……”
眼见着叶冲又要开始滔滔不绝起来,叶景策连忙屈了下膝盖从叶冲肩膀下跑出,几步站直叶景禾身边,伸手捂住耳朵。
“爹,您那爱情史我和小禾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您还是省省吧。”
“啧!没品位的东西,你就不为我和你娘的爱情感动吗!就不为你娘当年的泼辣性子着迷吗!”
叶冲话未说完,叶夫人默默从身后的房中走出,看着挡在门口的伟岸背影,略略抬脚,一脚踹在叶冲的屁股上。
“别在门口挡着,怪碍眼的。”叶夫人抱臂站在门前,一身红衣裹着纤细腰身,腰间的软甲连至右肩,在阳光下泛着银光,直叫叶冲看愣了眼。
“傻愣着做什么?你又不是没见过我这般打扮。”叶夫人嫌弃地看了眼叶冲愣怔的神情,随后抬首望了望日头,“咱们得快些赶去祈安山了,祭礼过会儿便要开始了。”
祈安山上,风声呼啸,云幡纷飞,高耸的燔柴燃起烈火,云烟直上九霄,祭台之上,重器罗列,铜铃震荡,吟唱的战歌回荡在群山之巅。
“群臣叩拜——”
巫祝的喝声顺着风声传来,一时间广阔的草场上遍起衣角摩擦的簌簌声响,群臣缓缓俯首,声势浩大,气吞山河。
“天佑大昭——护国安民——”
铜铃作响,战鼓擂动,沈银粟微微起身,但见洛瑾玉玄冕加身,头戴旒冠,缓步向祭台上走去。
祭台上,君子剑置于金架之上,银色的锋芒划过洛瑾玉柔和的眉眼,鲜血洗礼过的皇权之剑被一双素白的手握起,在风中发出铮鸣。
君子持器,当待时而动,以锋策己。
烈烈长风,云幡飘飞,诸臣仰首,只见震荡的鼓声中,玄色长袍的儒雅男子立于山巅,持剑而舞,衣袂蹁跹,若将飞而未翔。
祝词声落,鼓乐将歇,侍从撤馔归璧,祭礼总算告终。
群臣各自散去,准备晚些时候启程的行李,沈银粟抬首,便见叶景策在不远处对她挥手:“粟粟——”
山风将少年的呼喊声送来,沈银粟笑起来,提着衣裙快步跑过去,被叶景策稳稳接住。
小路上的人不多,不过寥寥几个,走着走着便逐渐散开,余下二人在林间缓步,叶景策拉着沈银粟的手慢慢穿过山林,眉飞色舞地同她笑:“粟粟,你知道吗,我前几日请大师算了我们成婚的吉日,才不是要什么两年,分明待回了京都你便能嫁于我。”
“上次那位扫地的大师又肯给你算了?”沈银粟笑道,叶景策摇了摇头,“这次是我寻旁人问的。”
叶景策指了指山下的方向:“山脚下一个小和尚,两块糖一次,说是童叟无欺。”
沈银粟闻言忍不住笑起来:“小和尚算的你也信,不怕是小孩骗糖吃?”
“有什么不能信的,扫地僧说的我能信,小和尚说得我自然也能信,反正是向你提亲,你什么时候应下来,我便能什么时候娶到你,这是你我之间的商定,与老天无关。”
叶景策说着,林间山风穿过,不远处的巨石旁似有异动,二人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巨石后走出,对上二人的视线,那人的眼中没有半分波澜。
“小僧念尘,再次见过二位施主。”
“……又是你?”叶景策惊诧出声,联想到这人便是上次说扫地僧说话灵验的僧人,心中顿时一紧,连忙道,“你这次又听见我们俩说话了?”
“嗯……小僧也可以当做没听见。”念尘淡然道。
“那你就装作没听见吧,可别告诉我山角那小和尚算得准不准,我还想给自己留点希望呢。”叶景策说着便拉着沈银粟急匆匆地要走,没等走了几步,便觉念尘迈着步子跟了上来,不紧不慢道,“施主,你跑什么?”
“就是啊,你跑什么?”沈银粟被叶景策半揽着向前走,见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也觉好笑,调侃道,“方才还信誓旦旦,婚期由你不由天,怎么这会儿怕人家大师怕成这般样子?”
“谁知道他那张嘴又能说出什么来,我现在听不得半分娶不到你的话。”叶景策话落,身后遥遥地传来念尘的呼喊,“施主,别跑了,小僧是来送你们东西的!”
“送我们东西?”叶景策闻言停住脚步,转过身,面露不解地看向念尘,但见念尘风轻云淡地迈着步子走来,从袖中拿出个朴素的小盒。
“小僧虽说道行尚浅,但助人为乐的心还是有的。”念尘道,“此物名为姻缘结,据说能保佑有情之人终成眷属,情牵三世,永不分离。”
念尘说着,打开盒子,只见盒子中放着两个平平无奇的红绳,乍看之下,与街角算命铺子上摆放的物件毫无差别。
“这东西……灵嘛?”面露迟疑地盯了两条红绳半晌,叶景策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对面的念尘听了也不恼,诚实道,“不清楚,但据说卖得不错,这两条是我帮二位施主向师叔求来的,至少它不需要二位施主花钱。”
“……大师当真节俭。”叶景策接过盒子,同身侧沈银粟对视一眼,随后同念尘笑道,“那便多谢大师了,他日我与粟粟成婚,定请大师过来,专门为大师摆一桌斋菜!”
“施主客气了。”念尘笑道,“小僧静候二位施主的佳音。”
念尘话落,远处的山路上传来叶景禾的呼唤:“哥,嫂嫂,你们在哪里呀,我们得收拾行李了!”
“知道了!”叶景策遥遥一呼,和沈银粟一同向念尘道别。
朝中的车马在晌午时落脚于山,因着祈安山下的部分禁军尚且需要人统帅收尾,除却定国将军府的少将军叶景策与其妹叶景禾外,余下众人先行回京,叶小将军等人则率余下禁军随后赶追。
镇南侯府的马车内,沈银粟掀了帘子望向车外,但见叶景策驾马立于车旁,似乎是预感她会掀帘向外瞧,眼下正笑眯眯地守在车外,一眨不眨地盯着马车瞧。
“你盯着马车做什么?”沈银粟趴在车窗前笑。
“在猜你几时掀开帘子瞧我。”叶景策话落,沈银粟绕有兴趣地问道,“猜对了没有?”
“没有,你掀帘的时间比我猜测得还要早。”叶景策笑道,驾马靠近车前,轻声开口,“粟粟,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代表我比你想象中更喜欢你。
沈银粟心中有了答案,却故意歪了歪头,装作不解,一双杏眼含笑望着叶景策,开口道:“代表什么?你靠过来说给我听。”
沈银粟话落,叶景策当真又靠过来一些,俯身至马车前,却见马车帘子被一双皮肤略微松弛的大手拉开,沈铮黑着脸靠过来,锐利的眼睛紧紧盯着叶景策。
“代表什么,你小子也说给我听听啊。”
“——岳丈大人???”
叶景策顿时愣住,见沈铮盯着他冷哼一声,拢着袖子道:“我女儿拉开帘子早自然是因为有话要交代你,你小子少在那里自作多情,油嘴滑舌!”
“父亲!您方才不是睡着了嘛!”沈银粟在旁轻轻叹息一口,沈铮顿时扯了扯嘴角,嘴硬道,“我被这小子吵醒了不行吗!方圆百里内都能听见这小子心里的算盘声,我被吵醒了有问题吗?”
“我看您就是在装睡,偷听别人说话!”沈银粟在旁埋怨地念了句,沈铮心虚着没敢说话,拢着袖子靠去一边,“我离这小子远点,省着被他的算盘声吵醒!”
说罢,又重新合上眼。
“哥!你道完别了没有!高副将在找你了!”
叶景禾的呼声传来,眼下是真的要道别了,沈银粟重新靠回马车旁,扫了眼背后装睡的沈铮,伸手示意叶景策靠过来。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猜得不错,我比你想象中更在乎你。”沈银粟轻声道,伸手主动勾了勾叶景策的指间,“阿策,一路小心。”
“放心吧,我们很快就会追上来的。”叶景策话落,车队也慢慢动了起来,叶景策驾马后退几步让开道路,马车渐行渐远,叶景策遥遥望着,直至再看不见远行的车马才驾马转身,同不远处的队伍喝道,“整顿余下兵马,两日后启程!”
阴雨连绵数日,山路在雨水的冲刷下终于不堪重负,在车队刚刚行过山脚下时顿听闻山体滑坡之声,巨石瓦砾从山上纷纷滚落,堆积在狭窄的山路上,阻断了后续队伍的进程。
“小师姐,小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