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和宿敌结婚了by白羽摘雕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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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对方抱得太紧,揉乱了。
 随后陆华亭的眸光就这样落在她脸上,微凉而探究,仿佛想从她脸上看出与平日不同之处。群青被这样看着,有几分心虚,又有几分冰凉透骨。
 不会看破了她的筹谋,或者听到方才她与芳歇说的话了吧?她目光转至别处,尽量镇静应对:“有件事不便与燕王妃禀报,若长史负责奉迎佛骨的仪式,留意一下尚服局选的地毯。”
 “为何告诉某?”陆华亭很敏锐。
 “我们与你们相同,也有勾心斗角,权利争夺。”群青说,“言尽于此。”
 陆华亭蓦地注意到,群青平日扣得很紧的那枚暗扣,松开了。
 这个发现,比先前的数个都更他激起他的心绪。@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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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现陆华亭直勾勾地看着她的脖子,如一把冷剑贴在她咽喉上,群青转身离开,她不想,可心中浮出危险的预感。
 背对陆华亭,她摸了摸脖子,从前燕王府势弱,陆华亭压抑恨意,与一个南楚细作合作是权宜之计。如今他马上要重掌权势,若是对她动了杀心,她不是不怕,也得有所应对。
 手指触碰到里衣领扣,她才发觉方才芳歇拽着她的衣裳,使衣扣松开了。群青穿衣讲究,暗觉失了面子,单手迅速扣紧。身后却是一紧,像被捉住了尾巴。
 陆华亭又牵住了她的披帛,似很想知道她怎么想的:“青娘子,这世上没几个人敢屡屡地利用某。”
 群青道:“我在帮你。”
 披帛贴着指腹,冰凉柔软,陆华亭将其在手上绕了一圈,却是铁了心将她拽回来,望着她的眼睛。
 “是不是把某当卒子用,你心里清楚。”陆华亭看她的眼睛却极其贴近上一世那酷吏,璀璨含笑却冷酷,“你可知道,利用某,要付出什么代价?”
 群青知道,她抬头,平静地回应:“你不想帮就算了。”
 她的话已带到,陆华亭不帮也得帮。
 因为这仪式上若出了岔子,圣人要问燕王府的责。
 她还是赢了,只是日后要更加防备。
 钦天监算好了日子,因为国事推迟了三次的秋狩即将展开。
 吕妃娘娘吩咐下来,尚服局司衣司的女官们,正在库内加紧分类要分发给贵主们的骑装,因为时间紧张,所有人无论品阶,都一齐上手帮忙。
 暗卫的到来,令所有人呆立原地,停止了手上的动作。顾尚衣道:“司衣司正在当差,诸位这是何意?”
 翠羽跟着暗卫一同来,行一礼道:“燕王妃听从青娘子回禀,迎佛骨仪式的用具有些问题,还要再行查验。”
 说罢,暗卫们已经进库内翻看查验起来。女官们有的疑惑,有的漠然,狡素立在一旁,不着痕迹地将她们脸上神情尽收眼底。
 “这青娘子怎么这样?”许司衣怒道,“当日我陪着她查过仓库,她说没问题!偏选个最忙的日子来为难我们?”
 顾尚衣冷笑:“恐怕是冲着我来的。”
 见许司衣疑惑,顾尚衣道:“群青所在那清宣阁,嫌祷服料子薄,就说要尚服局重新赶制。可这祷服是礼部定下,早先准备好的,怎可能因为一个奉衣宫女一句话就改换,若是换了,再有别的娘娘不满意又该怎么解决,我便打回了。”
 “重新赶制,好大的口气,难道她不知这得劳动多少人吗?这青娘子还未封官,就敢喝令尚服局。”许司衣不忿,“不过仗着燕王妃的势,真将自己当个人物。”
 话语之间,燕王府的暗卫已撤了出去,拿了几样首饰,还扛着那卷地毯:“这几样东西品质有误,冲撞贵主,属下们晚些时候将替换之物送上来。”
 女官之中,楚典衣的视线,在那地毯上停留一瞬,很快避开眼。
 待到夜色降临,藏在竹林内的狷素抖掉身上露珠,回禀陆华亭:“那几人中,楚典衣果然向窗外扔出了蜡丸,看起来是用训过的雀鸟传信给上线,信刚刚发出,可以拦下来。”
 陆华亭却道:“不必拦。”
 说完这句,他便折返。狷素和竹素对视一眼,只觉得近日陆华亭的脾性很难捉摸。
 陆华亭去找翠羽:“那日青娘子和王妃说了什么?”
 “奴婢离得太远了,真的没听见。”翠羽说。
 陆华亭又道:“王妃近日经手的政务,可否让某一观?”
 他总是隐隐地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无法确认。
 “这可不行。”翠羽恼了,“长史问这些已是僭越了,你若再提,奴婢要告诉王妃了!”
 陆华亭却是不恼:“那日青娘子约见王妃的纸笺,可以给某吗?”
 “给你给你,你看吧,真的只是约见而已。”翠羽翻出来给他。
 陆华亭看了两眼,将纸笺折起来,揣进袖中。
 转眼就到了秋狩之日。
 宸明帝心情愉悦, 太子和两王都在朝中,难得起了玩乐消遣之心,带着阖宫百余人、几十辆车, 浩浩荡荡地前往仙游寺围猎散心。
 坐在官车上, 群青对面坐着郑知意和李玹。
 还未入冬,李玹已裹上了厚狐裘,闭目养神。郑知意不住地掀开绘彩的马车侧帷,把脑袋伸出去。
 前面是圣人和妃嫔的车架。天气晴好,苍穹之下, 青黑的山影起伏, 青麦苗泛着金光, 风吹进来, 吹动群青的发丝,她感觉松快多了。
 郑知意掀了五次帘子,突然注意到了群青的缄默, 她关切道:“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
 李玹睁开凤目望来, 群青道:“没事, 可能有点闷。”
 其实马车中十分宽敞, 不仅有软垫、脚垫, 还有熏香。只是群青儿时出门少, 长时间坐在颠簸的车或者船上,就会想吐。
 郑知意忙叫小内侍将车帘子卷起来, 用手扶着,不准放下来:“青娘子的样子,也骑不了马吧。”
 群青顿了顿:“奴婢不会骑马。”
 “这太可惜了, 那你就参与不了围猎了,其实骑马可好玩了, 要不我带你,你试试?”
 李玹道:“太子妃自己好好玩耍,连骑马都要人作陪?”
 郑知意横了他一眼,自顾自道:“我最爱骑马了,你不知道,我进宫一年多,就盼着今日能出来。还好父皇开恩,不然真要闷死了。”
 李玹闭上眼睛,反正也插不进话去,便不说话了。
 群青看着郑知意兴奋的侧脸,心中却有几分忐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郑知意做了太子妃,日后就是大宸的皇后,很少有出宫的机会。群青不知自己的帮助,是否改变了郑知意的命运。
 马车颠簸两下,越过大片的丛林,群青抚住了胸口,脸色更白:“太子妃,你们先行,让奴婢下去走一走吧。”
 郑知意忙叫停车,李玹一倾,望见自己的手腕被郑知意扣着,眼神慢慢变得冷静,他漠然靠回去,望着群青跳下车。
 群青撑着一棵大松树吐了一会儿,感觉胸口的闷堵消失。她一面用帕子擦嘴,一面把手伸进树洞内,摸出了一枚蜡丸。
 不舒服是真,任务也是真。安凛传了急信,一定说明南楚有大的行动。群青大概看了看,和前世记忆中南楚的行动差不多。
 禅师点了两百精锐,专走人迹罕至的深山小道,准备潜入长安。
 这样看来,林瑜嘉的动作与南楚的部署,是相互配合的关系。若能在奉迎佛骨的仪式上重伤宸明帝和太子,这些人刚好可以趁乱潜入宫城,发动宫变。
 上一世她的品阶太低,没能跟来秋狩,只知这次任务被识破了,但不知具体如何失败。
 不过以群青对禅师的了解,领到任务的定然不止林瑜嘉,这几日肯定有其他细作动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耳边是车轮吱呀、银铃晃动和宫女们嬉笑打闹的声响,群青不禁同情宸明帝了,好不容易出来散散心,哪能预料到南楚又在暗中谋划?
 不过这都不是她需要操心的事。既有预判,她要做的便是藏好自己,必要时候,利用混乱。
 群青正在想,右肩被人拍了一下。
 她转过身,看到一个戴紫云冠、穿圆领袍、貌若好女的青年,那人看清她着装,也怔了一下。群青见礼:“赵王殿下。”
 “你认得本王。”李盼走了两步,却是一跛一跛的,“还以为是谁家姬妾,宫中添了这么高位份的宫人,本王都不知道,你是皇后身边的?哪里不舒服,到本王车上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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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盼笑得很深,说话亦是轻柔,眼神中却有种残暴之气,看得群青心底很不舒服。
 皇二子李盼,和太子一母同胞,天生跛足,这一缺陷直接断送了他作为皇位继承人的可能。他从小就清楚这一点,是以放纵散漫,穿女装胡服、捧名伶、打人、养外室,什么荒唐事都做。
 太子、燕王不过一妃,李盼却已有四个侧室。且他的纵欲,已到了无法无天的程度。打仗打到要紧关头,都敢招妓入营。
 “奴婢是太子妃身边宫人。”群青道,“您在西蕃作战时,在太子殿下身边侍候有一段了。”
 李盼的神色变了变。
 李盼文不如太子,武不如燕王。唯一的出路,就是紧紧依附于他的长兄李玹,刚好李玹身体不好,他能骑射,可以作为补足。
 他是决计不能得罪太子的。但一个宫人敢拿这一点来震慑他,却令李盼不虞,他扯起嘴角道:“皇兄的车,早就走了。但凡他在意你,也该停下来等你。本王提点你一句,不过是个奴婢,不要因主子两天恩宠,忘了自己的身份。”
 “前方路还有四五里,你若不上本王的车,自己走着去吧。”
 这时银铃轻响,燕王的车经过,什么东西从帷幕间飞出来,咚地砸在李盼后脑勺上,让他愕然捂住脑袋。群青看清了那滚落在地上的东西。
 那是一枚柑橘。
 群青向前看,燕王那车早就走了,似乎隐有郎君们的哄笑。
 另一边又有一辆白而宽敞的七香车停下来,帷幕拉开,露出一张清秀文静的脸,是韩婉仪:“青娘子缘何在路边待着?”
 李盼知道这是宸明帝宠妃,不敢怠慢:“母妃。”
 未料韩婉仪理都不理他,微笑对群青道:“太子的车是颠簸了些,因本宫有孕,圣人特意嘱咐车行要慢要稳。青娘子坐我的车,应当不会难受了。”
 李盼未料群青有这么大的面子,竟能让韩婉仪的奉衣宫女亲自下来扶着她上车。也不知他不在时发生了什么,是以他眼睁睁地群青将地上柑橘捡起来擦擦,坐进韩婉仪车内。
 “二郎,”韩婉仪道,“先前你在西蕃边境没守住战局,圣人的气还没消,这么大的人了,收收自己的脾性。”
 李盼讪笑道:“是,谢母妃提点。”
 燕王车内,狷素道:“就带了这么一只橘子,长史拿个石子儿都比橘子强。”
 陆华亭在专心缠弓,指间胶绷紧,一圈圈缠在弓臂上,发出咯吱的声响。
 李焕道:“难道还要把人砸开瓢了?不过二郎也真够荒唐,就这么几日都不能安生。”
 陆华亭心中浮现出群青望过来那一眼,她面颊泛红,眼睫带着湿意,似乎很不舒服的样子,但眼睛却还是冷清有神。
 拎着长刀都不损精神,坐一路车坐成那样,是有几分好笑。只是想到这游戏快要结束,他的笑意慢慢敛了,竟觉有些兴味索然。
 狷素道:“可是,殿下对宝安公主不也如此么?”
 李焕见陆华亭一顿,忙给狷素使个眼色,道:“我和二郎才不一样。正当年的男人,喜欢女人有什么羞耻的?要没有喜欢的女人才叫奇怪呢。自古儿郎打江山,不就是想万民臣服,摘下山巅的花,收纳在枕畔。”
 陆华亭将弓放下,望着他,半晌微笑道:“这不是喜欢,是狗看见了肉。”
 狷素神色变了变,李焕噎了一下,好在陆华亭说话一向恣意:“你讨打是不是?等什么时候娶了妻,再来与我论道谁是狗。”
 “夜中游魂,来人间索命,要娶个鬼妻?”陆华亭一哂,将箭搭在弓上尝试。
 李焕见他面色还是苍白,忍不住伸手扶了下箭:“身体不好还不多练,教你旁的也不学,只练射箭。一日里有半日都是睡着。哦,倒也有别的擅长。”
 狷素和狂素侧耳倾听。李焕道:“叉鱼,一叉一个准。”
 笑声中,陆华亭也跟着笑了下。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身体不好。”陆华亭理所当然道,“别的武艺耗散精力。只练三箭,才好以最小的气力,博得最大的结果。”
 话毕,一箭自车帷缝隙射出,穿越丛林,钉在树干上。
 树叶因震动,哗啦啦地落了下面的人一身,伏在草丛中的十几个南楚细作头生细汗,露出惊惧之色。
 车上,群青将柑橘剥开,但不吃,放在桌案上。
 她儿时便知柑橘的妙处,想来陆华亭丢出此物也是凑巧。柑橘的气味虽酸涩冲鼻,但闻着可以止吐。
 韩婉仪的车非常宽敞,中间可以搁置桌案,案上是各色洗净的果子,有樱桃,竟还有荔枝。
 “本宫脾胃不好,青娘子随便吃吧。”韩婉仪扇着小扇,“方才寿喜跑来叮嘱,本宫自然要卖殿下一个人情。就算他不叮嘱,本宫也会出手,毕竟你我该是一方的。”
 群青的目光落在韩婉仪腹部,忍不住提醒:“娘娘,肚子太大了,不符月份。”
 韩婉仪的神情紧绷起来,愤懑憋屈地将肚子往回收了收:“别忘了你我的赌约。我若失利,你也讨不到好。”
 群青拿了几颗荔枝,郑知意都没有,可以拿去给她尝鲜:“知道。”
 “为能来这次秋狩,本宫在皇后娘娘那里使尽了浑身解数。”韩婉仪道,“你就有如此的把握?”
 群青没有,但她不能让韩婉仪看出来,干脆吃了一枚荔枝。
 她端坐在车上,沉静得如同一道青烟,唯有抿住荔枝的唇鲜红,颇有些慑人之意。
 韩婉仪歪在榻上看她半晌,不敢轻举妄动,竟生出敬畏之心:“我在家中素有才名,没想到在宫中却得依托你的帮助。不知青娘子在宫中,所为的是什么?”
 群青面色苍白道:“为了活着,为了感情。”
 “别说笑了,宫内哪有感情?瞧你年纪轻轻,便颇善心计,说这般幼稚的话,当本宫会信。”
 “我在宫中,是为权势。”韩婉仪笑道,“权势便是你坐着的七香车,入冬时节的荔枝。你方才应该看见陈德妃了,四皇子没了,她坐的车破败漏风,无人理会;吕妃娘娘如今宠冠六宫,她的弟弟在外人人巴结。你若是出了宫,更如蓬草,天下动荡,连自保的气力都没有。”
 “不管在哪,我都是为感情,我就是这样的人。”群青却以干净的眸望着她道,“有人负你,是那些人不值得,剑刃应该向外,不该向内,若连自己都保不住,那才是我的无能。”
 此女坚定得像石头,韩婉仪一时竟无言以对,又觉得哪里被触动。
 仙游寺虽说是行宫,但只有大量的禅房,比起宫殿确实简陋,群青跟着郑知意安顿好,一夜还没睡满,就被外面的吵闹惊醒。
 群青连忙爬起来,外面的小内侍安抚道:“有南楚细作埋伏刺杀,娘子宽心,已经被燕王府的人拿下了。”
 这么快?她甚至还没有将韩婉仪之事安排进去。
 群青睡不着了,穿好衣裳出门,她想确认,南楚还有没有别的行动。
第60章 
 檐下的灯笼静静垂着, 照出了重叠的人影。马厩前有道黑影徘徊了一会儿,走到灯下,群青才看清, 那是个宫女装扮的娘子, 敛着袖快步向前。
 这娘子虽做宫女打扮,发髻却很松垮,半数发丝散在雪白的颈上。那熟悉的步态和姿势,让群青快步上前拦住了她。
 那宫女惊而抬头,果真是杨芙。她穿着宫女的衣裳, 但精心描绘了妆容, 唇上泛着亮泽。见群青打量她, 杨芙因狼狈而咬住嘴唇:“怎么, 见我沦落到这一步,惹你发笑了?”
 群青已经不必问她怎么出来的,既然乔装改扮, 肯定是有所图谋。
 “你要约见的是谁?”群青见那阁子里有人影, “是燕王?”
 杨芙幽冷道:“用不着你管。你们没人看顾我, 难道不准我为自己想想办法?”
 “你若真是自己想来找燕王, 我自然不会管。”群青道, “你是不是做了细作?”
 杨芙神情滞了片刻, 幽恨地望着群青:“你呢?可是叛了楚国?”
 群青没想到宝安公主会在冷遇中生恨,倒向南楚, 但仔细想想,是杨芙能做出来的事。
 “你去吧。”群青利索让开路,反正杨芙是真的喜欢李焕, “但愿你下得去手。”
 杨芙停顿片刻,走进了禅房。
 深夜, 陆华亭回到住处,发现李焕的床榻上只有叠在一起的枕头,折身外出,一路追到一处禅房外。
 窗内,是李焕和宝安公主抱在一起的影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狷素去拉陆华亭,转瞬脸上就挨了他一掌,这一掌轻飘,但足令狷素大骇,捂着脸道:“属下知错!那宝安公主以前从不搭理殿下,好容易给个好脸,殿下便应了她,悄悄将宝安公主带出来。殿下知道长史不喜她,所以叫我瞒着您……”
 陆华亭平静下来,冷笑道:“不知会咬人的肉,狗还喜不喜欢。”
 “长史是说,宝安公主已是南楚的人?”狷素急了,陆华亭却再不说话。
 两人走到跟前,门口竟已立着一个娘子。
 群青闻声回头,对上陆华亭的眼睛,又各自移开目光,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言。
 群青感觉陆华亭的注意力不在室内两人身上,而是用那双幽黑上挑的眼凝睇着她,似想讥诮她前世的死,想在她脸上捕捉到破碎的神情。
 只可惜,群青的内心早就如古井无波,没让他看出半分情绪:“可能男女情爱,难以控制。”
 陆华亭似乎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漠然道:“某不能理解,娘子能理解吗?”
 “食色,性也。”群青道,“这有什么不能理解,难道长史没有订过亲吗?”
 这一句话,竟使陆华亭侧眼望向她。
 夜中,群青身披皎洁的月色,侧脸一丝不苟,看着不染半分红尘之色,陆华亭没想到,她居然可以如此平常地说出这种话。
 她确实订过亲。
 蓦地,他又想起群青衣裳的褶皱,那枚散开的暗扣。
 “人可以控制自己,狗才无法自控。”片刻,陆华亭的声音如冷玉,含笑而蔑然。
 “神佛在上,我从来不敢把话说这么死。”群青越过陆华亭,见他皙白的脸上神色紧绷,心中泛出快意,故意仰头盯着他看,见他瞥过来,她笑了笑,“让燕王小心一点吧。”
 翌日,群青去内侍总管那处领到一袋带箭镞的铁箭,一袋十支。林中的鹿和野猪藏得很深,这一袋箭可以让郑知意玩一整天。
 宸明帝和赵王一早就带着金吾卫进了林中。清晨的第一批猎物是留给圣人的,郑知意也不与他们相争。难得有个不拘品阶礼数的机会,她睡醒后便拿着一件衣裳,与后宫的嫔妃们聚在一起说话。
 “儿臣的祷服,是用白矾水泡过一遍,再晾干,等料子变硬就顺垂了。”
 嫔妃们凑过来看看,确实硬挺了许多。
 容嫔道:“也不知今年的祷服怎么这样轻飘,这法子好,等回去,也叫本宫的奉衣宫女有样学样。”
 “有这法子,我也学学。”
 郑知意道:“若是母妃们觉得麻烦,可以将祷服送到儿臣宫中,儿臣帮你们处理。”
 “那好啊!”有人道。
 正说着话,李玹拎着袍子,过来请嫔妃们去吃圣人猎到的头羊。司膳当场拔毛处理,剔骨拆分,已经炙熟了。
 这羊肉不一定好吃,却是一份喜气,她们自是欢喜,说笑着过桥去吃羊肉。李玹看了看郑知意,又看看群青:“又揽什么活?”
 郑知意道:“青娘子发现,这祷服料子容易烧着,禀报了尚服局,无人理会,便想了这个法子知会六宫,拿白矾水泡过之后,便烧不着了。”
 李玹听到一半便怒火攻心,祷服已经下发,此时想要更换已经来不及了,他转向寿喜,“尚服局尚衣是谁?玩忽职守,还有脸领俸,传本宫旨,撤了她的尚衣之位。”
 “殿下也别担忧,也许奴婢只是过虑,并不一定真的会出问题。”群青道,“不如先叫娘娘们用白矾水处理祷服,不要造成恐慌。”
 李玹瞥着群青:“本宫有些奇怪,祷服有问题,你为何不直接告诉我?”
 李玹敏锐得惊人,察觉到了她的心虚,群青的眼睫一颤:“尚服局顾尚衣媚上欺下年数已久,若奴婢提前告诉殿下,殿下还会有这一怒,削她的职吗?”
 李玹最讨厌旁人算计他,眸色变了:“你不要仗着本宫纵容,太聪明了。”
 群青应是,冷汗涔涔地拉着郑知意走了。
 从禅房所在之处,到对岸的林中,没桥的浅滩,要踩着一连串的溪中石头才能过去。
 这石块一次只容一人通过,郑知意挽着裙子,走在前面。
 谁知迎面有人走过来,与郑知意狭路相逢。
 这少年提着葛布僧衣,手绕佛珠,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望见郑知意,竖掌行礼。
 是那个琉璃国宾使少年,德坞。郑知意认出了他,激动道:“是你,那个画丑画的!”
 德坞听不懂汉话,迟疑地用梵语道:“见过太子妃。”
 “我看你那幅丑画不像我,是像你,头大腿细,没有头发。”郑知意打量他,笑得更深,“你说是不是?”
 德坞见她神采飞扬,只以为在夸奖自己,羞涩地笑了,赧然回应:“德坞谢谢太子妃厚爱。”@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哦,原来你也这样觉得啊。”见他点头,郑知意自顾自理解。
 群青终于依靠强大的平衡能力挤站到郑知意身后,结束了两人荒唐的对话。
 谁知德坞直接跳下了石头,膝下的僧袍浸泡在了溪水中,对两人行一礼:“小僧可以涉水而过,请你们踩着石头过河吧。”
 郑知意回过头,怔怔地看着德坞蹚水而去的背影:“他人还怪好呢。”
 “青娘子,小和尚东西掉了。”郑知意指着水中泡着的流苏,原本挂在佛珠尾端。
 群青把流苏捡起来:“我先送太子妃过去,再交还给他。”
 内侍小跑着将郑知意选中的马牵来,这是一匹健壮的枣红马,四蹄踏着地面,不住地侧头喷出白气。一旁的司狩见状跑来:“太子妃选的马,今日似乎有些焦躁,不如臣另牵一匹?”
 “不用,若连马都不会驯,我白当我阿爷的女儿了。”郑知意道。
 她一把搂住马头捋了两下,不知做了什么,枣红马卑顺地低下头,她翻身骑在马上,道,“我跟它附耳说话,它听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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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狩叹为观止,群青亦是佩服。
 “青娘子,要不要上来?我带你狩猎。”郑知意背着弓箭,骑着马在原地兜圈子,神采奕奕,恨不得立刻就冲进林中。
 “不用了。”群青嘱咐道,拿着手上的流苏,“司狩一定要跟紧太子妃。”
 仙游寺内有法王塔,上次琉璃国出使时送来的舍利子便藏在塔中。这次宸明帝邀请宾使同游,便是让他们进塔内观瞻。
 阿提涅上次被当场驳斥,听说那个会骂人的太子妃也在,便称病不来。来的只有两个老实的宾使,一心礼佛,宸明帝也没将他们放在心上,任他们自行游览。
 德坞涉水而归,老和尚已从法王塔内出来,坐在大石上打坐,他说:“佛珠上的东西掉了。”
 德坞看了看手上缠着的佛珠,发现流苏果然掉了。这个瞬间,德坞于冥冥间感知到什么,他拉住老和尚的衣袖,将他拽向自己,但还是晚了。
 一支带镞的箭破空而来,穿进老和尚后背,巨大的力直将他带得翻下石头,栽进溪水中,圈圈红痕晕开。
 几乎是立刻有人跳将下来,将他从水中捞出。陆华亭周身沾湿,一手摁着老和尚胸口汩汩涌出的血,将他连拖带抱搬进了禅房内:“狷素,传医官!”
 陆华亭向四周看去,藏在树干背后的群青也朝四面八方看去。四面都是密林,都有狩猎的贵主,不知道是谁竟用狩猎的箭射伤使臣。
 是南楚细作所为,但不是林瑜嘉,他不擅射箭,六品以上宫官里面还有细作。
 宸明帝防护的重心都在贵主身上,但若是奉迎佛骨之前,使臣死了,想来这仪式也要乱套,燕王府首当其冲。
 所以陆华亭如此紧张。
 群青亦很紧张,但她不忘放出了鸣镝。
 陆华亭在禅房内按着老和尚的伤口,未料片刻后,门被踹开,群青扶着喊痛的韩婉仪也进了这间房,他不禁一怔:“干什么?”
 “韩婉仪肚子不舒服。”群青在屏风那边道。
 医官进了门,望着这素屏两端的景象,一时迟疑,按照尊卑,他自然是得先看顾龙胎,陆华亭也想到了这一点,黑眸挟着冷意,望向群青,手却止不住地抖。很少有人能将他逼到此等狭地。
 群青感受着他的注视,停顿片刻,道:“婉仪娘娘说了,使臣要紧,先去给使臣止血。”
 陆华亭用力缠着伤处的手停顿了。
 “使臣运气好, 没有射中心肺。”医官道,“只是需要止血。”
 素屏对面,韩婉仪的倒气声传入耳中, 陆华亭默了片刻, 道:“若无生命之危,我可以按着这帛带,请医官去照看韩婉仪吧。”
 韩婉仪道:“本宫还能忍,有人谋害使臣,还请医官包扎好了, 不要掉以轻心。”
 陆华亭抬睫, 沉默不语, 眼中现出疑色。
 哪个孕妇在这种关头可以不顾惜腹中胎儿?群青上次穴术救人, 本就蹊跷,说不定群青早就知道,这韩婉仪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