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爵钗by阿長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3-21
“这么严?”沈淑宁惊讶问,“那么说,司马炼也是有些真才实学?”
沈磐虽不愿承认,但也不得不点头:“应当是了,毕竟多少人考一辈子都没中过。”
沈淑宁很纳闷,她也未见隔壁那家伙怎么看书,反倒是秦仙媛不在时,他常来帮自己的忙。走关系这条路如果说不通,那就是有真本事。
当晚,秦仙媛破天荒请沈淑宁兄妹来家中用饭。
“我们阿炼考中了。”秦仙媛迎头便是这句话,“我们请你和你哥吃顿饭。”
沈淑宁道了声恭喜。
沈淑宁并不是很喜欢秦仙媛,也同她没有多少来往。而秦仙媛起先在邻里中因能替人治些伤疤胎记倒也有一段时日颇受欢迎,只是人处得越久,那些起初看着不错的人便会渐渐暴露他们的缺点,譬如秦仙媛有一个毛病,便是总爱贪些小便宜——被她治好过胎记的那家人已付了诊金,她却常以此为借口麻烦别人,久而久之,邻里之间便不大喜欢同她来往了。
哪怕今日司马炼的名字登了桂榜,邻里们也只是前来同他本人贺喜,连秦仙媛递过的瓜果都不曾接过,更不要说围坐在一起吃饭。
沈淑宁想起司马炼常帮她干活,点头说好。
待沈磐与沈淑宁备了礼敲开了隔壁院门,这才知道又被秦仙媛摆了一道——说是请客,灶台上却是干干净净的,只有切得好好的菜和肉在一边放着。
秦仙媛看到沈淑宁来,笑得眉眼都弯了:“你们来得早,我正准备做呢。”
沈淑宁无语望天——这都酉时了,且不说普通人晚上一般不用饭,便是用的,这会儿都该上桌了。
沈淑宁做得一手好菜,秦仙媛的手艺却不怎样。她实在没了办法,只得亲自上灶台,让秦仙媛替她打打下手。
司马炼与沈磐在房内沉默对坐不语。
沈磐咳了一声,先说了声恭喜。
司马炼道了声谢。
沈磐从前同司马廷玉也没有什么来往,更不要提今日司马炼。只是想起这两日司马炼与秦仙媛入宫两次,不免问起:“司马兄进宫,见到陛下了吗?”
“自然是见到了。”司马炼点头,“见到陛下和他身边那位檀侍郎。”
“檀侍郎…你是说檀沐庭?”沈磐愣了一下,“他…可是陛下的人,陛下同摄政王势同水火,你应当小心。”
司马炼没说话,伸手撩开了一截袖子。原在袖下掩着的臂膀上有新伤纵横交错,虽已敷了药,却仍往外渗着淡黄色的透明液体。
“这是?!”沈磐大惊。
“昨日陛下传召入宫,檀大人说了几句话,陛下大约恼了,提前离开神殿。陛下一走,檀大人便逼我承认我就是小阁老。”司马炼平静道,“我不承认,他便上了刑,直到陛下回来才作罢。”
沈磐本想问他为何不告诉皇帝,后来再一想,便是告诉皇帝又能如何?司马廷玉在皇帝心中尚不及檀沐庭,又何况一籍籍无名之人呢?
沈淑宁与秦仙媛端着菜进了屋,司马炼适时地放下了袖。沈磐观他神情,猜测他并没有告诉秦仙媛。
这一顿饭用得四个人中三个人都不舒坦,司马炼身上有伤,沈淑宁觉得自己是被当了厨娘使,沈磐脑子乱哄哄。只秦仙媛实在高兴,开了坛酒将自己灌醉,醉倒后伏在司马炼胸口哭得厉害,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最后司马炼将人抱去了床榻上,沈淑宁不知不觉忽然想起他在庄子里时替郡主催吐时也是这样抱着另一个,看得她直皱眉,拉着沈磐回了自己家。
沈淑宁心口犯堵,早早地歇下了。
沈磐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次日一早先去定合街见萧扶光。
萧扶光近来起得早,听到沈磐说檀沐庭对司马炼用刑时神情却是淡淡的,毫无一丝心痛难过在其中。
“活该。”她说。
对情人不忠之人,用一千遍刑也不为过。不论是她,还是秦仙媛。
千金不换(二十)
秋试放榜后,帝京商贾又开始紧锣密鼓地进行采购,不仅是预备年关年货,最要紧的是各省府才子举人。春试虽在二月,但考生一怕水土不服耽误考期,二来又要提前拜会官员活动门路,腊月时多数人便要来帝京。
读书人都有个共识,那便是在念书考试上花费的银钱都是为将来做铺路,是以消费起来丝毫不手软。商贾正是抓住这一点,文房四宝比比说,客舍价格跟着水涨船高,尤其腊月之后,一间简单客房便是一月五十两都也有的是人争抢。有机灵些的便提前派仆人来租赁宅院,譬如城北清枝胡同,价格一向低廉,涨也涨不到哪儿去。不少人循着路来,发现清枝胡同已翻了两翻,就这还赁满了。因出了位经魁,料想是此地风水上佳,有不少人甚至合赁一所院也要住下——既能省钱,又能蹭才运。
云晦珠中间被高阳王叫回家两趟,虽说高阳王无实权,好在总归是宗室,名下又有云晦珠一个外孙女,多少人伸着头想要娶。有自信些的,拿着自己作的文章便登门拜访,那个热络劲,就差改口与云晦珠同唤外祖。高阳王不大高兴,王妃却很是高兴,她巴不得云晦珠早早嫁人滚蛋才好。
这两趟闹得云晦珠扎根在银象苑,彻底不走了。高阳王夫妻忌惮光献郡主,不敢来要人,这一过就过去一个月,天也渐冷了。
天冷就要添衣,好在清清等人心细,吩咐下去将云晦珠的衣裳也裁制好送来。云晦珠吃阿扶穿阿扶,到底不好意思,张嘴想卖人情:“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一般此话一出,下面准不是好话,千千万万不当讲的。可萧扶光这一路什么苦头都吃过,已经不惧了。
“你讲吧。”
“前两日我回家的时候正巧是十月初一,外祖先前和几位老王爷为秋祭的事儿去了趟太庙,回来时照例去万清福地复命。外祖来时说…”云晦珠左右看了看,贴在萧扶光耳旁悄悄说,“万清福地的小宦官说,他们有好几次都见着小阁老了呢。”
云晦珠养的小黑狗已经比之前大了许多,团子和小冬瓜都有心照料,每餐满满一大盆骨汤泡肉饭,闲时还有跟比身子长的骨头啃,一身毛皮油光水滑,连萧扶光都忍不住要薅上两把。
她正薅着狗头,冷不丁听云晦珠提起“小阁老”三个字,手下一重,小黑狗嗷嗷直叫唤。
萧扶光回过神来,道:“不是他…应是清枝胡同的那一位。”
云晦珠看着她,心中十分不忿。
“先前在庄子里时我还念他救过咱俩,即便他不是小阁老,也是个好的。没想到一眨眼,放了榜后人家就攀上皇帝这根高枝儿去了。”
“人往高处走,都是这样想的。我既不吃他这套,他便另寻高就了。”萧扶光又道,“廷玉从不这样,我来京路上,廷玉命司马承将纪伯阳那双断手呈上来吓唬我。”她说着说着便笑了,笑完又冷了脸,“不论长得如何相像,也无人能是司马廷玉。”
云晦珠叹气:“世上只一个小阁老,这样也好。”
好…好什么好?不好!
晚间萧扶光躺在床榻上辗转难眠,连带着云晦珠也睡不着。
“阿扶,你别晃悠。”云晦珠迷瞪着眼说,“我头晕…”
萧扶光猛地坐了起来。
“我咽不下这口气。”
她是谁?她凭什么要受窝囊气?
云晦珠还在迷糊着,萧扶光便下了床,趿着鞋走出去,让宜宙去宫中。
后半夜时宜宙才回来,带了信儿给她。
“前些日子阮偲惹了陛下不快,姜崇道这些日子填补了阮偲的缺,所以出不得宫,话也没能递出来。”宜宙道,“弄儿哥将臣带进去见了姜崇道一面,他说确有此事,但早在秋闱过后的当日檀侍郎便带着司马炼进了宫。皇帝和檀侍郎应怀疑他是小阁老,不过发现司马炼能用左手写字,这才打消了怀疑。但为何后来又入宫,姜崇道说他也不清楚。”
萧扶光问:“只是怀疑,没有别的动作?陛下不想招揽他?”
“姜公公说没有。”宜宙摇头,“不过头回去时还怀疑,第二次檀侍郎动了刑。带着一身的鞭伤回去不好看,陛下赐浴赐衣,檀侍郎又命人添了盐水。不过司马炼有些骨气,从头到尾硬是没吭声。”
“这个我知道。”萧扶光道,“司马炼应恼极了檀沐庭——司马炼不肯从我,也不能让他便宜了别人。”
宜宙心说好个司马炼,一出现就成了香饽饽。
“还有件事儿,倒是有些离奇。”宜宙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道,“姜崇道说,司马炼入宫时他那位夫人也跟着,当时司马炼在正殿,秦仙媛在偏殿。陛下有每日去偏殿扫尘的习惯,他也见过秦仙媛,因同是修行中人的缘故,陛下对秦仙媛倒是和颜悦色的,俩人还互称道友。”
“秦仙媛的师父是桃山老人,她修道也不稀奇。”萧扶光道,“太傅也修道,不也是陛下的道友?”
“话是这样说…”宜宙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不过秦仙媛没有认出陛下来,陛下也不曾告诉她自己是皇帝。起先阮偲惹了陛下,便是因为秦仙媛口无遮拦。陛下生了气,这才迁怒了阮偲。”
“这倒是有些离奇。”萧扶光愣了一下,“陛下素来孤绝,想来也是心中寂寞,无聊寻个人消遣而已。”
宜宙再问:“要不要托弄儿哥派几个人去万清福地看着?”
“不必,你以为陛下什么都不知道?”萧扶光道,“他出不了万清福地,想要召人进宫都要被盯着,逼急了怕是要跳墙了。”
因去年是个长冬,好些人炭柴准备得不够,冻出一身毛病来。今年又是春闱年,眼下尚在秋日里,卖炭郎便开始预备收卖炭火了。
有早作准备的考生也趁着天还未冷提前来了京中,读书人大多矜持,尤其是过了秋闱的,个个都是人中龙凤。马车牛车或是步行,进了城门便双手奉上身帖符籍由城守查验,行囊包袱一打开,笔墨纸砚四包俱全。行李被城守搜查得堪比遭了流寇,最后却还是笑眯眯地道上一句“大人辛苦”,搞得城守涨红了脸抱拳作揖连说对不住。
初次入帝京,边感慨帝京盛大,边在路口拥挤的摊贩处随手购上一本《帝京四城十七门图》来摸索寻路,买地图还随机附赠小册子,小册子封首上画了一位身穿大红袍的高官,讲的是两位大人的一段不为人知的禁忌之恋。
考生好奇翻开,一下便入了迷。
千金不换(二十一)
秋风穿堂过,体贴地掀开了小册子,寥寥几页道尽这位高官年轻时一段风流韵事。
小册子上讲,身着大红袍的元姓高官早年在府学,与一位姓孟的同窗结下颇为深厚的友谊。二人后来索性搬到一处,白日里出双入对,晚间也有其他人见此二人对坐夜话至天明。后来二人同时高中,入京为官,彼此相互扶持,甚至娶了一双姐妹结为连襟。
若故事到此为止,实在不稀奇,毕竟谁没有几个关系好的友人呢?可画风一转,说多年后的一日二人饮酒达旦,酒醒了后孟姓男子去茅厕,疼痛之余才发觉玉门已破,当即便知好友狼子野心,羞愤之余携家眷远走高飞。
小册子看完,对二人相处时极尽详细之描写,尤其是那一夜二人半醉半醒元大人半哄半诱孟大人半推半就,实在是妙。
“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袁阁老将搜来的小册子狠狠砸在地上,“将那些摊贩给我抓起来!务必要拿住写这些乱七八糟东西的人!”
元大人,孟大人,还是连襟,说的可不就是当年的袁阁老和蒙阁老?!连蒙阁老为何离开都能对上,这不是故意的还是什么?
袁阁老下令捉拿那群不要命的笔杆子,而家仆们却小心翼翼地偷偷拾起了小册子,转头聚在一起问:“你们说,咱们阁老是不是真有一架襄阳炮啊?”
三年一次秋闱,三年一次春闱。
人一辈子能有几个三年?
三年一次的大考,所有人倍加关注。各省都有拿得出手的考生,可考官却不多,尤其三位高官主考,更让所有考生上心。凑热闹的也不止是来应试的人,要知道,考生们千里迢迢赶来赴考,自然是有家眷的带家眷,有奴婢的带奴婢。一人应试,屁股后头跟着一大串儿倒不稀奇。
家眷与奴仆们对三位主考官并不是很在意,反而对皇家秘辛特别感兴趣。可巧小册子末尾写,元大人与孟大人的故事已结束,下一期要杜撰一出不知名某朝某代某位冬王爷的王府秘辛。
什么冬王爷,摄政王名讳中占个“东”,这分明是下期预告,要揭摄政王和郡主的老底了——春秋正盛风华绝代的第一君三年前丧妻迷雾,未婚夫暴毙仍痴心不改的少女王储,若是再添些风流事,不比元大人孟大人俩糟老头子好看?
于是众人纷纷掏钱预定,商贩们脸都快笑出了花来,道:“小册子不卖啊不卖,冬月初六时会到一批墨锭,届时购墨附赠第二册 。”
从现在到初六还有十余日,剩下这半个月要让人怎么熬?还不如说没有下一册,断了人的想头,省得人浑身刺挠。要不说买的不如卖的精,天杀的贩子,真是会吊人胃口。
正说着,鼓点声响起,原是到了宵禁的时辰。武卫们拖出栅栏,开始上街轰人了。
小贩们迅速收了摊,一溜烟跑了,直到街角才停。左右看看无人,这才上前去领银子。
雇主瞧着十分体面,一口地道京话,出手很是阔绰。小贩们收了钱,不禁又多看了他两眼——很难想象一个膀大腰圆的武人居然会写出那样旖旎的东西。
难不成袁阁老同被贬金州的蒙阁老真有一腿,小册子里说的都是真事儿?
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自然也传到了定合街,因其内容过于狂浪,小冬瓜避着人偷偷摸摸地看。正看得起劲,身后来了一只大手将小册子抽走。
小冬瓜一回头,见是景王,整个儿人都麻了。
景王翻阅之后,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问:“哪儿弄来的?”
小冬瓜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外头都传着看,奴花了高价从后街王大人小妾的婢女的相好的表兄那儿收来的。”
小冬瓜无事从不出银象苑,东西是宜宙从外间弄来的,下头人早就看了一遍儿,轮到他时已不知过了几手,都翻烂了页脚了。
景王只是淡淡一点头,将小册子扔回他身上,并命令道:“烧了。”
小冬瓜见他没生气,自己也松了口气,赶紧升起个火盆,将小册子投进去焚了,一点儿都不敢耽搁。
“殿下,这事儿,要不要告诉郡主?”小冬瓜小心地看了他一眼,问,“只是里头人胡说八道,恐会污了郡主的眼…”
“该同她说一声。”景王出声打断了他,“郡主再年轻,也该担事儿了。不止今日,历年春闱前民间都要编排主考官,抓了一个还有俩,除是除不尽的。像这种情形,早晚有人跑到她脸上去说,躲是躲不开的,就看她如何应对。”
小冬瓜哎哎了两声,垂着头跟在景王身侧,慢慢地陪着他回书房。
景王知道他挂念自己的身体,说了声“你回去吧”,声调倒也没有先前那般冷硬了。
小冬瓜点头说好,走远了又回头,加了句“殿下多保重身子”,这才离开了。
如景王所料,即便他不去说,自有人将这东西递到萧扶光跟前。
“好大的胆子。”萧扶光边看边道,“我若是袁阁老,这会儿都要气晕了。”
小冬瓜嬉皮笑脸地凑上来,问:“郡主,袁阁老和蒙教习真有事儿啊?”
萧扶光白他一眼,“俩人孙子孙女都有了,能有什么事儿?分明是有人看不惯袁阁老,故意杜撰了这一出话本。”
袁阁老同司马氏不对付,可如今司马宓已回河东,她实在想不到还有谁出来给人下绊子。且这种做法其实撼动不了一位阁老的地位,却是足够恶心,管叫袁阁老在秋试前出不得家门了。
她思来想去,都没有想到这究竟出自谁的手笔——或者单纯是春闱热闹,大家十分关注,所以拿主考官来解闷?可自己又不是主考,下一册要编排她父女又是何意?
“殿下也知道了。”小冬瓜说,“不过殿下还说,既然秋闱春闱都交给您,此件事也由您看着办。”
萧扶光登时一个头有两个大。
半个月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什么都不用干,时间早晚都要过去。
冬月初六一早,新墨锭刚出便被轰然抢光,众人已是等不及要看下则故事了。
皇室出美人,男女不论,单看皇帝便知。
帝京人距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最近的一次是在他祭太庙之时,黑漆漆的人影正带着头跪拜,身后是山河万民。那样远的人,该是何模样?想了不止一次,然而在看到封首时却惊了——一对青年男女正相依,男子挺拔俊秀,应是冬王无疑;女子身形窈窕,当是冬王妃,只是奇怪得很,王妃却未画正脸,仅侧着身子偎在景王怀中。他二人脚边还蹲着个锦衣双髫的小女娃,正在开心地玩泥巴。
这…跟大家想象中的似乎不大一样啊。怎么这一期出的是一家三口,所谓王府秘辛在哪儿呢?
翻页进去瞧,先说的是这位冬王爷与王妃虽缱绻情深情路却很是坎坷,为结合不惜放弃皇位。只是冬王常年在外,无暇照看妻女。王妃清高疏冷,只对女儿上心,对待其他人手下毫不留情。
这一期人变多了,字却少了,插图却也多了两张——第一张是封首上玩泥巴的小女娃的背影,可以瞧得出她正在蹲着,身边还站了个人,只是她的年纪还小,蹲下也将将比那人的靴子高一些;第二张是小女娃哭哭啼啼一副模样,冬王妃一手为她擦泪,另一手背在身后,手中却多了把刀,正在往下滴血。
若是将这里头的冬王带进如今景王,冬王妃便是已位列仙班的谢妃无疑,小女娃自然就是光献郡主了。
看了这一期,想看的旖旎情景没看到,所谓秘辛也没寻到,倒是两副插画叫人稀里糊涂的弄不明白了——瞧第一张画里那人的衣摆和靴子同景王并不一样,他会是谁?第二张的冬王妃带刀,她又杀了谁?
众人看得糊里糊涂,纷纷觉得自己被坑了,墨锭拿走,小册子随手扔在街道上。
这次小冬瓜没有花高价去收购,宜宙打路边捡来一册,封首还带着不知几个人踩过的鞋印子。
“画得郡主小时候还怪像的。”小冬瓜嘟囔着,拿袖子擦了又擦,最后还吹了几下。
他掀开看了内容和插画,一样是一头雾水,想起景王说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能带进来,生起一盆火又要烧了。
恰巧云晦珠养的那只小黑狗跑了过来,见着小冬瓜欢快地摇着尾巴。
小冬瓜将小册子往地上一放,想要抱狗。那小黑狗见着他丢东西,以为又是什么好吃的,叼起来又跑了。
“嘿,你这小畜生!”小冬瓜边骂边追,“给我回来!”
小黑狗将小册子叼进狗窝,前爪按着书页,开始用牙撕,不一会儿便撕了两页下来。
小冬瓜找到它,赶紧将它从狗窝里拎了出来。
“贪嘴的小东西!”小冬瓜指着它的鼻子骂,“我平时缺你吃还是短你喝了?啊?你怎么干净不干净的都往嘴里头塞啊?快吐出来!”
小黑狗被他摇得晕头转向,最后还是被抠出了嘴里填塞的东西。
此时的册子早已是破损不堪,小冬瓜用两根手指头捏起来,匆匆回过假山石前,将东西一股脑丢去了火盆里。
这幼犬还要缠他,小冬瓜却不想再逗狗,一下便跑远了。
团子和圆子正说笑着走过,小黑狗听见声音,摇着尾巴追过去。
团子见了,笑着弯腰抱起了它,问:“怎么这样高兴,可是吃着好吃的了?咦,这是什么?”
团子说着,从犬齿间抠出一片湿哒哒的纸。
圆子凑上来细瞧:“哟,这是谁画的小画,竟叫狗给咬烂了——哟,画得小丫头还挺好看,蹲着干嘛呢?”
“一会儿看不见,你又在闯祸。”团子骂狗,“这里的哪一个你能得罪得起?”说罢扭头看了看那张小女娃画像,笑着道,“你别说,这画画的人水平也不怎么高,哪有小女孩扎俩发髻还插这样长的一根钗的?没准儿是谁信手乱涂鸦呢。”
圆子说是,又弹了下狗耳朵,“明儿就拿绳给你栓起来,省得惹事。”
俩人抱着狗,说笑着走远了。
日暮忽然起了寒风,令人觉着好似今秋比今春还要短。
萧扶光白日里召了白弄儿和白隐秀兄弟在外相见,夕阳西下时才不得分道而行——白弄儿借给贺麟二十禁卫出城一路向西走,白隐秀照旧回内阁。
萧扶光一回到银象苑,清清几个便拥了上来,替她卸去首饰衣裳,换上披袍罗衫。
云晦珠歪在贵妃榻上看她们忙活,吐了口中葡萄皮,道:“原先做卖酒娘时,都是盘发在头顶,用条带子简单一系,干净利索。至多也不过一根簪子。来了外祖家才知道,小姐们头顶明晃晃的,簪、钗、步摇、笄、钿花…加起来少说都有一二斤重,坠得人头发沉,脖子难受。”
“首饰多了,头皮一整天下来都快没了知觉。除非大典,不然平时我也不爱簪这些东西,梳篦还是更方便些。”萧扶光道,“其它不论赏赐还是贡上来,统统压箱底去,用时再拿出来,到现在压了不知多少箱。父王还曾说,若是哪日家中来了窃贼,光这些首饰搬三日都搬不完。”
云晦珠慢吞吞道:“谁有那个胆子敢偷到你头顶上?”
清清将主人的头发梳理了三遍,朝铜镜中望了一眼,小声道:“好了。”又和碧圆去拉开了妆室帷帘。
“偷盗的可不少,人走投无路了,什么事儿都能做得出来。”萧扶光揉着头皮从里面走出来,说,“不过向来是府卫去解决这些小事,除非是出了内贼。”
自打她出来后云晦珠便被勾去了魂魄,都说富养人,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假。萧扶光似乎从头到尾都是精致的,光看就能感觉软腻,能闻见香气似的,以致于后面她说什么,自己一句都没听清楚。
云晦珠从贵妃榻上下来,趿着鞋噔噔噔地上了床,擎等着她沐浴完,好拉她一道夜话。
而今的云晦珠同萧扶光一样,明年的春试令二人都很是头疼。萧扶光担心自己应付不来,云晦珠却是怕高阳王给她也来个“榜下捉婿”。
又过了几日,高阳王终于忍不住,使人来催促云晦珠回家。
云晦珠也是个薄面皮,直说在银象苑叨扰这样久,给人添麻烦云云。
主仆一行人来时臊眉耷眼,走时个个胖了一圈儿。尤其是那只狗,已被喂肥了十来斤,团子一个人抱着便觉得沉甸甸的,同刚开始时可以托在掌心的幼犬简直是判若两狗。
萧扶光将他们送出银象苑,云晦珠泪眼汪汪的,直说摆平了海货还会再来看她。
萧扶光看了看天,说:“总来也不好,省得他们说你跟我在一处久了,连自己的大事都不操心了。”
云晦珠转在嗓子眼儿里的话咽了下去——阿扶这样聪明,什么都知道。可她们不是姐妹,哪儿能在一起长住?眼瞅着外头传得越来越离谱,这才不得已硬着头皮回那个没什么滋味儿的家。
云晦珠上了车,出定合街后右转向北,再向西。行了约四五里,恰好与一辆自铜驼街南下的车并道而行。
云晦珠隔着纱帘望了两眼,见那辆车虽说造式简单,却无一不是用的好材料。帝京总是如此,出趟门闭着眼都能撞见非富即贵的人家,处处都要小心谨慎。如今她已入宗室,可到底姓云不姓萧,还是女儿家,凡事都要多留几个心眼儿。
入京后的生活几乎压得云晦珠喘不过气来,只有在萧扶光身边时尚有一丝趣味,可总在别人身后躲清闲也不是长久之计。
她扬了扬手,吩咐车夫避让。
被云晦珠让行的车在路口转而向北行驶,小半个时辰不到,便来了清枝胡同。
胡同里新搬来了几户,多是提前进京预备明年春试的生员。这些生员非是本地人,处处都透着好奇,见着这辆车,眼尖的能瞧得出它的厉害,捧着书本用眼角余光瞄是来接谁的。
车上下来四个白面皮的奴婢,垂着手耷拉着脸,步伐一致地走到一处老旧的院门前。一人上前敲了敲,掐着公鸭嗓道:“公子,夫人,咱们主人又有请了。”
院门被打开,一只绣鞋咻地一下飞了出来,正中来人面上。
秦仙媛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后,指着他们破口大骂:“我还当你们是什么好人,上次回来将我夫君打了一身的伤!若不是他瞒着,我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都说那是个吃人的地方,真是一点都没错。我们惹不起那位檀大人难道躲不起他了?不去!我们再也不去了!”
四名宦官面面相觑,为首的那人被砸了一鞋底板,说话却还是那样轻声细语的。
“去不去可由不得您二位了。”
他们冲身后招了招手,几名身材强健魁梧的禁卫便持枪而来。
胡同里看热闹的瞬间作鸟兽散。
“你们想做什么?”秦仙媛往后退了数步,却被人稳住了双肩。
她向后一抬头,见是司马炼,转身便扑进他怀中哭起来。
“阿炼,阿炼,都是我不好,我总是害你…咱们不去了,这功名不考了行不行?”
司马炼拍了拍她的肩膀,又转头对那几名宦官说:“她被吓到了,一会儿就好。我一个人去,诸位稍等。”
“还是公子您识相。”宦官们点点头,站去门檐下等着。
秦仙媛哭了一会儿,又抓住了他前襟。
“这次我要同你一起去!”她说,“我不乱跑,我也不会乱说话,我就在你身边看着成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