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我们不是宿敌吗by素光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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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们俩的房间。”外婆指了指木门。
纪明 川把他的行李箱拖进了卧室里,闻到了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像是一种 混杂的气味,混合着晒过的棉被散发的“太阳味”,老式实 木家具吸收的潮气,还有厨房炊烟积累已久的烟火气。
纪明 川打开了窗户,清新空气吹进室内,凉快又清爽。
“啪”的一声,木门关 上了。
楚天青在隔壁房间换上了牛仔长裤和宽大的T恤,她扎好了头发,又把木门打开,走到纪明 川身边,小声问他:“你是在城里长大的,能适应农村的生活吗?”
“你老家的空气质量比城里好,”纪明 川看着窗外的青山绿水,“听说人在山里散步,就叫接地气,对身体特别好,还能增强免疫力 。”
“好!”楚天青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我带你去出门干活!”
纪明 川跃跃欲试:“现在就出发吧。”
他拿上楚天青准备的竹篓和一根竹竿,像个新兵似的跟在她身后。
他们走出家门,穿过一片稻田和一段石板路,沿着山脚下的黄土路往上走,视野越发广阔,空气里飘散着泥土和树皮的香气。
楚天青拐进一条林间小路,路旁有一条清澈小溪,溪水从嶙峋山石之间流淌下来,透明 的小鱼正在水中游来游去。
“小时候我经 常来这里玩。”楚天青蹲在溪水畔,用手舀了一捧凉水,低头嗅了嗅,依旧是她记忆中的清甜气味。
纪明 川定睛一看:“水里有小龙虾,我给你抓几只,今晚做一盘爆炒小龙虾。”
楚天青笑了起来。她仰头望着他,他看见她双眼光彩斐然 ,比溪水更清澈,比阳光更灿烂,他又说:“你的眼睛很漂亮……非常漂亮。”
溪水沾湿了她的衣袖,她挥手在溪流中一推,掬水洒到了他的裤腿上,他也蹲了下来,往她手臂上泼了点水。
时值七月,山上气温比山下凉,却还是有些暑气,冰凉的溪水恰好能消解他们心中的那一股闷热感。
楚天青和纪明 川玩了一会儿水,她才告诉他:“这个不是小龙虾,它们长得像小龙虾,其实 是蝲蛄,只生活在非常干净的水里,我小时候也经 常抓蝲蛄,外婆会做麻辣蝲蛄给我吃,真的很好吃。”
楚天青伸手拨开水底一块石头,果 然 有几只蝲蛄窜了出来。她飞快地伸手一捞,竟然 直接抓了两只,扔进竹篓里:“你也来试试!”
纪明 川终于 明 白了为什么楚天青在军训时打靶能创下是十 枪十 环的成绩。她从小习惯了在溪水里捞蝲蛄,必定练就了一身真本事,无论反应速度,还是眼力 、手力 、手眼配合的技巧,都比城里长大的孩子要厉害许多 。
纪明 川不禁感叹道:“你真是什么都会,什么都能做到。”
“啊?”楚天青回头看他,“我爸妈小时候也能从水里捞上来蝲蛄,这没 什么的,一点也不厉害。”
纪明 川试了几次都没 捞着一只。他干脆站上了一块山石,想趁鱼虾不注意的时候随便捞一条,脚下反倒滑了一下,楚天青忍不住笑了:“我也带了竹竿和饵料,我们来钓鱼吧?”
纪明 川仍未放弃。他拎起自己的那一只竹篓,忽然 俯身往水里一捞,水花四溅,几只蝲蛄和溪鱼钻进了竹篓里,被他一把提了上来,细白鱼鳞在树荫下闪着微光。
楚天青拍手鼓掌:“好厉害!”
“也就还行,”纪明 川笑着回应,“普通水平。”
纪明 川和楚天青在山上玩了整整一个下午,抓了不少蝲蛄和溪鱼,楚天青还爬到了树上,摘了一大捧野桑葚,两人在山上又跑又跳,洒水爬树,摸鱼摘果 ,直到傍晚时分,才带着两个竹篓回到了老宅。
外婆正在灶台前烧水生火,楚天青把竹篓里的鱼虾都倒进了院子里的一只水盆里,纪明 川弯腰坐在小板凳上里,埋头洗虾,楚天青跑去了灶台旁,帮忙烧火做饭。
暮色降临,远山的轮廓已在夕阳残照中淡去,厨房里火光跳动,楚天青打开了院门前的一盏电灯,又把装了纱网的大门拉上了,防止蚊虫飞进屋内。
自从爸爸妈妈赚了钱之后,外婆在老家的生活条件也比以前好多 了,楚天青看着老宅里添置的新家具、新器件,也为外婆和爸爸妈妈感到高兴。
夜色越来越深,虽是七月盛夏,入夜后却不用开电扇,自有一种 凉气从山上往山下蔓延开来,似乎还还能浸润到肺腑之中,沁人心脾。
晚饭已经 做好了,外婆把饭菜摆到了桌上,楚天青和纪明 川也坐在了八仙桌旁。
他们抬头往前看,透过那一扇纱门,还能望见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影,夜空中繁星闪烁,虫鸣从四野里传来,飞蛾撞在纱门上,撞得那一层纱网微微鼓动,又围着那一盏电灯不断绕圈,扇动的翅膀发出扑棱扑棱的声响。
纪明 川从未见过那么大的飞蛾,看上去比一个成年人的手掌还大,而且不止一只,至少有七八只,如同一群庞然 之物正在窥探屋内三人。
纪明 川一向不怕虫子,此时却也感到震撼:“这里真是……人杰地灵,就连飞蛾都比别的地方更大。”
楚天青实 在没 忍住笑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会觉得大蛾子长得很恶心。”
“还行,”纪明 川低头,“不细看就行。”
楚天青扫了一眼,淡淡道:“大概是天蚕蛾或者皇蛾吧?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蝙蝠呢,它们的个头真的很大,飞起来翅膀扑腾扑腾响,有点吓人。”
外婆也笑了:“没 事儿,那蛾子不咬人,咱家屋顶上还有好几只壁虎呢,能吃虫子。”
“吃饭吧,我会保护你的,你不要害怕。”楚天青给纪明 川加了一条炖得酥软的小鱼。
纪明 川心里一暖,咬了一口鱼肉,才说:“那就全 靠你了。”
楚天青明 知 道他是在开玩笑,还是忍不住笑了:“嗯,包在我身上。”
桌上摆着一盘红亮喷香的麻辣蝲蛄,一盆汤底浓郁的小鱼炖豆腐,还有一盘炒青菜,和一碗鸡蛋羹。
那青菜是外婆自己种 的,鸡蛋也是外婆从自家鸡窝里捡来的,就连米饭都很香甜,柴火烧出来的大锅饭,越嚼越香。
“你觉得乡下的生活怎么样 ?”楚天青问,“是不是有点意思?”
纪明 川轻笑:“比在城里约会有意思,看电影、吃饭什么的,都没 有在山上乱跑好玩。”
楚天青给自己的碗里舀了一勺蛋羹:“不过,城里确实 更安全 ,我今天带你走的山路,其实 都是我们村里人平时走惯了的,你要是一个人进山,那一定要小心,你可能会遇到毒蛇,野猪,还有豺狼……”
纪明 川反应过来:“所以你今天还带了镰刀和弹弓?”
楚天青点了点头:“嗯,是啊,都是用来防身的。”
外婆抹了一把嘴,忽然 说:“人哪,有时候还真不如畜生,畜生饿了才咬人,人坏起来,那是真坏……你俩进山啊,得睁大眼睛,小心点。”
纪明 川立即警觉起来:“怎么了?您再说得详细点。”
外婆吃了一口青菜,反倒笑了:“哪有那么吓人,现在这年月,比从前强太多 了,你俩也别怕,我就是叫你们别太贪玩,山里天黑得快,早点回来就好了。”
楚天青赶紧接话:“好勒,明 天我们就不玩了,明 天我们跟着外婆下地干活。”
她顺手扒开一只蝲蛄,把鲜嫩美味的虾肉放进纪明 川的碗里。
纪明 川看了她一眼,放下了筷子,连扒了十 只蝲蛄回报她。
当夜,山里下了一场急雨。
雨水倾盆而下,闪电划破夜空,雷声滚滚而来,震得山野崩裂了一般。
纪明 川躺在床上,被雷声惊醒了。他拿起手机一看,晚上九点十 分。
在城里的时候,他从来不会这么早上床睡觉,可不知 道为什么,乡下的空气里好像漂浮着安神 草药,他不到九点就有了困意。
而现在,室内被闪电照得一片通亮,他坐了起来,望向窗外,大雨之下,山水朦胧如墨染。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纪明 川立即把手伸向床下一根竹竿,那是他今日找来的防身武器,却听见楚天青小声说:“喂,是我。”
楚天青跑到了他的床上,他尚未放松,她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嘘……你别叫出声啊,外婆已经 睡着了。”
“你在做什么?”纪明川低声问道。
他的声音从她掌心里传来, 低哑中带着点笑意,酥酥痒痒的,像是一片羽毛扫过了她的掌心。
楚天青微微用力 一推, 纪明川就躺倒在了床上。
她这才松开手, 钻进他的被窝:“下了这么大的雨,我担心你啊,你会不会很害怕?你听过这么响的雷声吗?”
纪明川脱口而出:“还好 ,不怎么怕,就是有 点吵, 我还没 睡醒。”
“那 我走了。”楚天青坐起身来。
纪明川握住了她的手腕:“别走。”
他忽然 改口, 声音更轻了:“我快吓死 了。”
楚天青转过身来:“你到底是真害怕, 还是假害怕?”
纪明川避开了她的目光, 她干脆坐到了他的大腿上,双手捧住他的脸:“看着我,回答我的问题。”
纪明川并未挣脱, 他环住她的腰,把她放倒在了床上。
又 是一道雷声滚过,爆炸般的巨响, 纪明川低头, 把脸埋进她的长发 里,呼吸间是她身上特有 的香气。
他贴着她耳侧,低声说:“我从没 见过那 么大的飞蛾, 也没 听过这么响的雷声。”
“真的吗?”楚天青还是不相信他。
“真的。”纪明川又 重复了一遍。他还亲了一下她的耳尖。
楚天青拍了拍他的后背, 他原本紧绷的肩膀也逐渐放松下来, 夜雨敲窗,雷声渐远,他们在彼此的怀抱中安然 入睡。
次日清晨, 天才刚亮,窗外还笼罩着一层薄雾,楚天青醒了过来。她悄悄溜回自己的房间,简单梳洗了一下,扎起头发 ,又 换上了宽松的衣服,跑去了后院。
后院的菜地沾着昨晚的雨露,楚天青闻到了一股清新的泥土味道。她卷起裤腿,弯腰开始除草、松土。
五分钟后,纪明川也赶了过来。
楚天青递给他一把锄头,他试着松土、拣草,动作起初还有 些 迟钝,但 他学得很快,没 过多 久,就像模像样了。
外婆站在一旁,看着两人干活,笑得合不拢嘴:“你们这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勤快。”
又 过了一会儿,隔壁两位老 太太也提着菜篮来串门了,说是来看看外婆的孙女和那 位“城里来的男娃”。
外婆喜滋滋地招呼她们坐下,特意烧了一壶热茶,还从木柜里翻出小姨寄来的点心,摆在桌上,和她们闲聊说笑。
这几天,在村里的生活,真是简单又 平静。
每天清晨,楚天青和纪明川一同下地干活,有 时也会去上山散步,或是在河边闲逛,三餐都吃柴火饭,自家地里摘来的蔬菜,或是从溪水里捉来的小鱼蝲蛄,外婆也宰杀了一只土鸡、一只土鸭,专门用来款待他们。
到了晚上,楚天青和纪明川还会搬来两张竹椅,坐在堂屋里吹风乘凉,外婆经常坐在他们身旁,纪明川给她讲了不少城里的趣事,外婆笑得很开心。
然 而,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三四天,楚天青就察觉出了不对劲。
她注意到了,外婆走路的速度变慢了。
几个月之前,外婆总是大步流星地走在前方,现在却常常走几步就停下,反覆揉着自己的胸口。
楚天青问她怎么了,她只是摆摆手:“老 了,走不动了。”
真正让楚天青警觉的,是邻居老 太的一句闲话:“你外婆上个月有 天半夜胸疼,疼得喘不上气,自己揉了半宿也没 敢给你爹妈打电话,她那 老 毛病犯了不是一次两次了……”
楚天青听完这句话,如遭雷击。她强忍住翻江倒海的情绪,拉住了纪明川的手臂,把他拽进了自己的卧室里,和他讲清楚了前因后果。
纪明川一听,眉头立刻皱起,沉声道:“你别急,外婆现在的症状还不算最严重,我们两个毕竟不是专业医生,先别自己吓自己,你稍等片刻,我打个电话。”
纪明川拨通了自己母亲的手机号码。
电话接通后,纪明川把情况说了一遍,妈妈听完,断定道:“不能再拖了,老 人年纪大了更容易恶化,必须尽快来医院检查。”
楚天青在一旁补充道:“她这几天还……经常咳嗽,有 时候,哪怕是坐在椅子上不动,她也会一直喘气……今天上午,我看见她手指发 青,嘴唇也有 点发 紫。”
妈妈提高了音量:“这就是缺氧的表现,心脏供血出问题了,不能再耽误了,马上带她来省城吧。”
纪明川的妈妈是全国闻名的心脏病专家,楚天青当然 知道她在业务上的权威。
楚天青开始想办法劝外婆回省城看病。
当年爷爷奶奶和外公相继离世,掏空了全家的积蓄,从那 以后,外婆对医院十分抗拒,无论大病还是小病,她总是咬牙扛着,她总说,忍一忍就过去了,哪有 什么治不治的,能活就活,大不了就死了算了。
楚天青希望外婆能活下去。
只要活着,就有 希望。
楚天青在堂屋里找到了坐在长凳上的外婆,夕阳从敞开的木门里洒进来,外婆坐在薄暮之中,佝偻的脊背突兀地耸立着。她轻轻拍打着自己的双腿,叹了一声:“老 了,真老 了。”
楚天青蹲下来,轻声说:“外婆,我和纪明川……有 点事,要回省城,爸爸妈妈刚才打电话说,你也好 久没 回去住过了,你和我们一起去城里住几天吧。”
外婆半信半疑地看着她:“你这孩子,又 哄我,是不是哪儿不对劲了?”
“你哪里都好 ,就是太辛苦了,换个地方休息休息,我们也能多 陪陪你,好 不好 ?”楚天青努力 让自己笑得自然 。
最终,外婆还是答应了。
离开之前,外婆还在担心她养的鸡鸭和后院那 一片蔬菜。
“都交给邻居李婶她们了,”楚天青轻声说,“你就安心跟我们走吧,菜还会再长出来的,鸡鸭也会等你回来。”
第二 天一早,天刚亮,他们提前踏上了返回省城的路。
为了不惊动外婆,也为了能在第一时间将她送去医院,楚天青和纪明川提前在网上订购了一罐便 携式医用氧气,又 包了一辆能从县城开往省城的商务车。
出发 前,纪明川将氧气罐放在座位旁边,还带上了备用的鼻吸管,万一外婆在途中感到胸闷或气短,就能立刻使用这个简便 装置。
汽车在高速路上飞驰,外婆靠在座椅上打盹,楚天青紧紧握着她的手,果然 没 过多 久,她又 开始胸闷气喘。
楚天青连忙取出氧气罐,帮外婆戴好 了鼻管。吸了几口氧气后,外婆的气息稍微平稳了一些 ,脸色也渐渐缓和了。
终于,上午十点,汽车驶进了省城最好 的医院。
外婆反应了过来,嚷嚷着要回老 家,但 已 经来不及了,楚天青的爸爸妈妈都在急诊室门口等待外婆。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外婆做完了各项检查,医生很快安排她住院观察。
第二 天早晨五点半,纪明川在自己家里醒来。在乡下住了五天,他的作息也改变了,已 经适应了日落而息、日出而作的生物钟。
纪明川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了一身衣服,简单吃过早餐,在当天早晨六点半,和他的妈妈一同赶到了医院,楚天青也刚来不久。
两人在病房外的走廊相遇,低声交谈了一会儿。
纪明川的妈妈已 经拿到了检查报告。她走到他们面前,直接说道:“果然 是二 尖瓣狭窄,比我想的更严重,她的心脏已 经出现了轻度扩大,肺动脉压力 也偏高,如果不尽快做手术,随时可能诱发 肺水肿,甚至心源性休克。”
楚天青怔住了。
纪明川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道:“幸好 你发 现得早,你已 经做得很好 了。”
“能做手术吗?”楚天青连忙问。
“可以,”妈妈温声说,“术前还要做一系列准备,包括抗凝、消炎、控制心率……最快也要等到两周后才能动手术。”
楚天青点头:“好 ,谢谢……谢谢您,只要能救外婆,怎么样都行。”
楚天青找到自己的爸爸妈妈,把外婆的检查结果和医生的判断都详细讲了一遍。
爸爸妈妈沉默地听着,然 后才告诉楚天青,他们早就发 现外婆状况不对,却也不愿相信事情会严重到这一步,直到亲眼看见外婆的体检报告,他们才真正意识到,这个病,不能再拖下去了。
“那 就做手术吧,”妈妈颤声说,“咱们家里……家里还有 钱,能掏得出来的。”
楚天青扶住妈妈的肩膀:“我也攒了很多 钱,学校给我发 了很多 奖学金,今年去新加坡实习,我拿了最佳表现奖,也有 奖金。妈妈,你放心,我问过医生了,我的钱足够了。”
妈妈眼眶泛红,却没 接话。
楚天青明白妈妈的意思,妈妈从来都不想拖累她。
如果她还是个高中生,可能已 经被吓傻了,但 她现在和从前不同了。
她更严肃地说:“妈妈,你听我说,现在我真的能赚钱了,我接触了很多 项目,我的导师也很有 钱,我还没 毕业,就有 很多 公司想和我签约,甚至包括新加坡的公司,我们绝对不会走投无路的。”
妈妈听着,终于没 忍住,泪水滚了下来。她哽咽着牵住楚天青的手,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宝宝……真的长大了……宝宝能扛事了。”
楚天青这才反应过来,是的,是的,现在她已 经不是那 个家里一出事就只能蹲在地上哭的小女孩了。
她不会再问“怎么办,救救我”,而是已 经能说出“我来想办法,我来解决,你们都不要再担心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也不知道。
她把自己的方法教给了妈妈:“妈妈,我以前总是觉得很焦虑,很害怕,焦虑得想吐,害怕得浑身发 抖,后来我想了一个办法。”
她低着头,轻声说:“时间只分为三种,过去、现在、将来,意识到这一切的当前这一秒,转眼也成 为了过去……所以,我们能改变的只有 现在。”
她继续说:“我会把那 些 让我焦虑的事一件件写下来,再写我愿意为改变它做出什么样的努力 ,未来就会渐渐变好 ……”
她还没 说完,妈妈打断了她的话:“妈妈很自责,没 早点送你外婆来医院看病。”
楚天青立即摇头:“不要因为过去的事情责怪自己了,妈妈……那 不是我们现在能改变的,既然 它已 经发 生了,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从现在开始,尽力 补救……”
楚天青说得有 点着急,妈妈还是听懂了她的意思。
妈妈的眼泪又 落了下来:“你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宝宝,比以前成 熟冷静多 了。”
楚天青喃喃道:“其实我还是很害怕的,但 我知道,害怕没 用,而且,每个人都会变老 的……迟早要学会面对这些 事。”
她不敢说,所有 人的终点都是一样的,之所以拚命努力 ,不过是为了陪伴彼此多 走一段路。
妈妈松开她的手,又 去和值班医生说话了。
楚天青走进病房,竟然 看到外婆和纪明川正聊得起劲。
纪明川把平板电脑放在床头桌上,打开了全球街景地图,熟练地缩放画面,找到了外婆东北老 家的村庄。
他把那 片山林慢慢放大,一寸一寸拖动屏幕上的图案,画面越发 清晰了。
外婆眯着眼睛,凑近了些 ,手指轻轻在屏幕上划着。她忽然 眼前一亮,点开一片山地,然 后猛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这儿,这儿……你看,这儿……就是我爸在山上搭的破窝棚,他那 会儿上山打猎,天黑了也不下山,就在这儿凑合一宿,烧点柴火,把狗拴一边,打个盹儿……就天亮了。”
纪明川算起了辈份:“外婆的爸爸,是我的……曾祖父?”
外婆被他逗笑了。
“那 是什么时候的事啊?”楚天青插了一句。
“六七十年前了。”外婆说。
六七十年前?
那 是好 久好 久以前了。
楚天青坐在外婆的床边,看着她布满皱纹的面容,仿佛承担着岁月的沟壑。从前没 有 哪一刻,比眼前这一刻更清晰,时间的轨迹从她脑海里划过去,激起一种令人恍然 的陌生感。
很多 年后,或许她也会像外婆一样,坐在病床上,对孙女讲述自己年轻时的故事,孙女也会对她这个年代的事物感到不解,那 孩子或许会歪头问:“什么是手机?什么是电脑?为什么你们那 时候要用手触摸屏幕?屏幕,不是应该悬浮在空中的吗?”
楚天青笑了一下,才说:“后面还有 几十年呢。”
外婆却说:“我都七十多 岁了,再活几十年,那 不成 了老 妖怪了?”
外婆好 像已 经猜到了她即将做手术了,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氧气源源不断地送进鼻腔,她的脸色比前几天好 了许多 ,说话也更有 精神了:“这要是……做失败了,你俩也别太难过,我也挺累的,真要走了,也能回去看看我爹我妈……几十年了,没 回去过……”
“手术会成 功的,”楚天青坚定道,“外婆你不是说过,还想去北京吗?我会在北京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