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犯档案管理员重生了by胡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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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学校,高大的教学楼刷着略显陈旧的米黄色油漆,窗户玻璃反射着阳光,广播里播放着课间操音乐,空气中混合着粉笔灰、汗水、食堂飘来的饭菜味,深深吸一口,还真是学校的感觉啊。
来到教师办公室,提及张磊依旧有老师叹息。
“多好的孩子啊,笑起来特别好看。”
“他说将来要当体育老师,已经打算好了要报考湘省体育学院,可惜。”
“家教很好,人也单纯,没听说得罪过谁,唉!”
姜凌问:“张磊和楚心言关系好吗?”
老师们都面露迷茫之色。
“考上京都师范大学那个楚心言?”
“楚心言比张磊低一届,两人不认识吧?”
“一个好动、一个爱静,不搭边嘛。”
走访了一圈,这个曾经叱咤篮球场的阳光少年已被大多数人遗忘,但楚心言的照片,至今还贴在高考光荣榜上。
没有人把楚心言与张磊联系起来。
姜凌他们走过篮球场,这里曾经是张磊课余时间最喜欢呆的地方。
塑胶地面被磨得发亮,篮筐网有些破损。阳光毫无遮挡地洒下来,汗水在少年们年轻的皮肤上闪耀。场边围着看球的同学,欢呼声、球鞋摩擦声、篮球砸地的“砰砰”声汇聚成一场代表着青春、阳光、活力的主旋律。
篮球场西北角是体育器材室,旁边便是学校侧门,从侧门走出去,那里有一条狭窄、僻静的小巷。地面湿滑,常有积水,墙角堆着废弃的课桌椅或建筑垃圾,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垃圾腐败的气息。
侧门平时总是锁着,但有些孩子为了抄近路,会翻过围墙从后巷出去。
“喵呜~~”
一只黑白两色的流浪猫快速从眼前窜过。
周伟皱眉观察着墙面的攀爬痕迹。
三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里,是校园安全管理的漏洞。
——当年张磊是不是从这里出去?
——是谁约了他吗?
周伟立刻拿出他的小本本进行记录。
姜凌在脑海里画下长河镇中学的地形图。
李振良则拿出照相机开始拍照。
同样的流程,也发生在双曲河下游东岸、老周汽修铺。
清澈的河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河边湿地种植了挺拔的芦苇、姿态优雅的香蒲以及盛开的彩色鸢尾。两岸铺设了宽阔整洁的亲水步道,空气中弥漫的是青草、泥土的清新气息。
开阔的草坪区域,有游客散步,有孩子们放风筝、追逐嬉戏,还有售卖饮料、冰淇淋和小吃的小贩们时不时发出响亮的叫卖声。
——这些都不是姜凌搜寻的地方。
她要找的,是闻默最喜欢的,属于他的、与人群格格不入的寂静角落。
他可能坐在被高大芦苇丛包围的小型木质观景台上。
又或者,在那深入一条延伸向河心的、两侧蒲草高耸的静谧栈道深处。
姜凌的目光快速扫视着双曲河岸,脑海中想象着这样的画面。
——闻默在安静地画画,将自己的所有心理都宣泄于纸面。
画纸上并非阳光明媚的河景、嬉戏的人群、盛开的鲜花,而是聚焦于一些被“主流美景”刻意忽略或边缘化的细节。比如:观景台木地板缝隙里顽强钻出的一株倔强小草;一大片芦苇丛中,被风雨摧折倒伏的枯枝。
闻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用炭笔或冷色调水彩捕捉这些衰败、挣扎、被遗忘的意象。阳光落在他苍白的侧脸上,却驱不散他周身笼罩的阴郁气息。
周围的欢声笑语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传不到他耳中。
这样的闻默,深深地吸引住楚金根的目光。
而闻默的孤僻、独来独往,为楚金根捕猎提供了绝佳的机会。
周伟环顾四周:“这里白天倒是人流量大,但清晨或黄昏,游客会慢慢离开,人流也会变得稀疏,尤其是那些位置比较偏僻的观景台、栈道,很容易在非高峰时段陷入短暂的、无人关注的真空。”
李振良脖子上挂相机,闭目倾听:“你听,草丛被风吹过会发出持续的沙沙声,路边还有车流声、喇叭声、小贩的叫喊声,这些都可以掩盖掉异常声响,比如短促的呼救和挣扎。”
姜凌目光扫过一人高的芦苇丛,点了点头。
姜凌仿佛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在一个游客渐稀的黄昏,楚金根像幽灵一样出现在那条寂静栈道的尽头,从茂密的芦苇丛后悄无声息地绕到专注于画板的闻默身后。
姜凌忽然意识到什么:“楚金根有帮手。”
此话一出,周伟与李振良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姜凌指着远处那片看似安全的美丽河岸:“悄无声息地接近闻默、打昏他,这些一个人就能完成。但想不惊动任何人把闻默带出去,还需要一个帮手负责掩护和辅助。”
对啊,闻默清晨离开旅馆、傍晚回来,从不在暗夜出行。
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闻默从河岸带走,还需要一辆推车或者一条小船。
因此,楚金根一定还有个帮手。
三个人异口同声说出一个名字:“胡水芬!”
姜凌心情很不好。在楚家别墅见到胡水芬,她那自骨髓里散发出来的惊惧与惶恐,让人看了心酸。
因为焦虑,她习惯啃咬手指。
她的牙齿被打掉数颗。
她的背脊像被什么摧残,根本直不起腰来。
可是这样一个可怜人,却有可能成为楚金根作恶的帮凶。
路过一个馄饨摊,三个人停下来吃了碗馄饨当做午饭,又继续赶往赵锐工作的老周汽修店。
店铺很简陋。
脏兮兮的铁皮顶棚、斑驳的红砖墙和满是油污的地面,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挥之不去的混合气味。这气味里,不仅有刺鼻的汽油、机油、柴油、刹车油味,还有烧灼的橡胶味、金属打磨的粉尘味,以及廉价香烟和汗水的气息。
店老板老周脱下沾满油渍的手套,随手扔在角落那个用旧轮胎和木板搭的简易桌子,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浓茶,这才看向姜凌:“警察?你们要问什么?”
听清楚姜凌问的是赵锐,老周往地面狠狠吐了一口唾沫。老周是鄂省人,说话还带着家乡口音。
“都过去几年了,还来查么司?”
“那小子挺讲义气,在我们店里上了两年班,修车技术没得说。服务态度也好,见谁都热情招呼,可惜……不见了。”
“连声招呼都没打,人就不见了。么样,还怕我老周不肯放人?我老周虽然说看得中他,舍不得他走,但还是蛮讲味口的,不可能强人所难。”
姜凌问:“失踪那晚,你们有人看到他往公交站去了?”
老周点头:“赵锐那天上白班,收拾完之后和人交了班就走了。据说是往镇外走,没走回家的那条路。”
说罢,老周走出店铺,指着眼前尘土飞扬的马路:“看到了吗?这里往北,是出镇往市里的路,往南,是回镇上的路。往北走几分钟有个客运停靠站,是从市里到我们长河镇的过路客运车停靠站点。要是想去市里,就得到那里去等车。一天大概有个八趟吧,早八晚八,差不多一个半小时一趟。”
说罢,他又抬手拍了脑门一下:“唉呀,我真是糊涂了。从90年镇上建了新客运站,那个客运停靠站就基本停用了,也不晓得赵锐去那里做么司。”
姜凌皱眉思索。
下了班为什么不回家?
他是发现了什么,还是想要逃离什么?
又或者,他和谁约定了时间?
老周叹了一口气:“镇上的人都说赵锐是去南方发财去了,我觉得不像。要走,至少也得带行李吧?至少也要和爸妈说一声吧?哪有这样莫名其妙跑了的道理?”
周伟问:“赵锐离开那天,有没有和同事吵架?”
老周忙摆手:“没有没有。”
周伟问:“有没有说过奇怪的话,或者见过什么人?”
老周想了半天:“不记得了。时间过去那么久,我哪里还记得这些。”
周伟又问:“他有没有玩得好的朋友?”
老周手一摊:“这你得问他爸妈,我只是他老板,不管他交友。”
三人离开之时,转身看了一眼老周汽修铺。墙上贴着几张过期的美女挂历和汽车海报,墙角摆着两把破旧的折叠椅,门前空地停着等待维修或修好的车辆,旁边堆着报废的轮胎、旧引擎和废金属,像一座小山。
这就是赵锐工作的环境。
也是他失踪前待了一整天的地方。
他还活着吗?
按照老周指点的方向,姜凌见到了那个客运站台。
裸露的泥土地面,经年累月被车轮碾压和雨水冲刷,形成坑洼和车辙。晴天尘土飞扬,雨天泥泞不堪。
说是站台,其实就是在路边稍微垫高了一点的土坡,上面砌了一排低矮的、破损的水泥墩子,供人等车时坐或放行李。旁边竖了块油漆剥落、被小广告遮了一半的木质站牌,上面用红漆写着几个大字:“长河镇客运停车点”,字迹已经有些模糊。
虽然简朴,却曾经是连接长河镇与晏市的枢纽。
现在长河镇大力发展旅游业,也在镇子中心位置设置了客运站,这个站点已经基本停用,只偶尔会有黑车停留接些散客。
当年赵锐离开汽修铺之后,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为什么派出所周永诚说有人晚上见到赵锐在镇上公交站等车,还说要去市里办点事?
他说的公交站,应该就是指这个弃用的客运停靠站吧?去市里办什么事?
太多的疑惑,全都涌向姜凌的脑海,感觉脑袋有点发胀。
姜凌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说:“走,再去趟派出所,核实一下情况。”
另一边,刘浩然与苏心婉正在楚家别墅客厅坐着。
楚金根还没有回来。
刚刚在厨房炒菜、系着围裙的胡水芬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着刘浩然。
她那双黯淡无光的、总像是蒙上一层灰尘的空洞眸子里,忽然注入了一丝兴奋与欢喜。
同样是女儿带回来的人,胡水芬面对刘浩然的态度,与面对姜凌的态度完全不一样。
不仅让他进了别墅,还给他倒茶。
苏心婉的声音很冷硬:“我对象,刘浩然,我们打算年底就结婚。”
胡水芬问:“你同事?”
苏心婉点头:“是。”
胡水芬的嘴角忽然往外扯了扯。
她努力地想挤出一个符合“丈母娘初次见女婿”应有的、哪怕只是礼节性的笑容。可是她太久没有笑,嘴角肌肉像是生了锈的铰链,僵硬地向上牵扯了几下,最终只形成一个极其古怪、近乎抽搐的弧度。
刘浩然看到那笑容,感觉有些毛骨悚然。
这笑容没有丝毫暖意,像一张勉强糊上去的、随时会剥落的劣质面具,衬得胡水芬那枯槁的面容更加灰败。
刘浩然表现得倒还算镇定,他双手置于膝上,端端正正坐着,微笑道:“阿姨你好,我叫刘浩然,在派出所工作。我父母在晏市上班,上面还有个姐姐。”
胡水芬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干涩地蠕动了一下,才发出一个短促而沙哑的音节:“哦。”
胡水芬竖起耳朵听了半天,确认门外没有人,又飞快地瞟向主卧那扇紧闭的房门,仿佛那后面随时会窜出噬人的猛兽。
等到确认安全了,她才快速起身,走进厨房半天没有出来,只听到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似乎是在翻找什么东西。
刘浩然不解地看向苏心婉,压低声音问:“你妈,这是怎么了?”
苏心婉摇了摇头,也有些迷惑。
说实话,来之前苏心婉都没想到胡水芬会让刘浩然进屋。
她以为最多只是隔着门说几句话,母亲就会把她和刘浩然一起赶走。没想到这次很顺利,母亲一听说是她对象,立马将他俩拉了进来。
有时候苏心婉真的搞不清楚母亲那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她是不是执着地认为,女人只有结了婚,才算是个人?
她是不是有些迫不及待,想要把女儿嫁出去?所以只要是个男人,她都会举双手赞成?
过了一会儿,胡水芬终于从厨房出来。
她手里捧着个小小的铁盒子。
她的目光飞快地在刘浩然脸上扫过,又迅速垂落,然后抬起手,慢慢将铁盒子递到他面前。
刘浩然慌忙站起,双手直摇:“不,阿姨,我不能要您的东西。”
胡水芬又将铁盒子送到苏心婉面前。
苏心婉被动地接了过去。
在胡水芬那似孩童献宝般的催促眼神里,苏心婉打开了铁盒子。
里面躺着一卷零散的钞票,应该是她攒了很久的钱。
另外,还有一枚玉佩。
水头透亮,颜色碧绿,上面雕着一尊观音,雕工精妙。
胡水芬说:“这个,给你结婚用。”
苏心婉的心,再一次被什么拉扯着,很疼。
半晌,苏心婉拿起玉佩:“这是我爸留下的?”
胡水芬目光躲闪,没有回话。
门外传来汽车引擎声,然后是在地面摩擦的刹车声。
紧接着,是一阵脚步声。
这声音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胡水芬麻木的神经。她身体猛地一僵,浑浊的眼中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惧。
她下意识地、飞快地站起身,双手在油腻的围裙上擦了擦手,颤声道:“他,他回来了。赶紧,赶紧收起来。”
苏心婉将铁盒子交给刘浩然,示意他藏好,然后站起身,守在母亲身边。
第59章 水彩画
门锁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那金属摩擦的“咔哒”声在寂静的屋里显得格外刺耳。紧接着,门被推开,一股混合着廉价烟草、室外尘土和隐约汗腥的气流率先涌入。
楚金根站在门口的光影交界处。
背后的光影将楚金根的轮廓勾勒出来, 个子中等, 身形是那种微微发福的敦实, 肩膀很宽厚,四肢短粗,胳膊肌肉贲张。他穿着件短袖POLO衫,左边胳膊下夹着一个黑色真皮皮包,皮带一侧挂着串钥匙, 叮叮铛铛地响。
这模样,这打扮, 很符合乡镇砖厂厂长的普通土豪身份。
楚金根关门的动作极其缓慢而有力,厚实的手掌压在门板上,发出沉闷的“砰”声,仿佛不是在关门, 而是在封死一个出口,动作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厚重的大门合上, 楚金根背后的光影消失。
他的眼睛, 在光线不足的门厅里,似乎缺乏焦距, 显得有些呆滞无神。但就在他抬眼扫视屋内的一刹那,会倏地掠过一丝极其锐利、冰冷、如同探针般的阴寒。
弯腰帮他拿拖鞋的胡水芬不敢与楚金根目光相触, 但当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她似乎有所感知,像被什么烫了一下,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一抖, 头埋得更低。
刘浩然看清楚了楚金根的脸。
很普通的一张脸。
方形,微胖,鼻子微勾,眉毛很粗,斜飞向上,眉尾散开如扫帚,不大的眼睛总是喜欢眯着。
不知道为什么,刘浩然脑子里忽然冒出昨天讲座时姜凌与林卫东的对话来。
“常年咬牙切齿形成颧肌凹陷,侧面看如‘刀削斧凿’的岩石。国字脸。颧骨突出、下颌方正。”
“偏执人格通常眉峰尖锐、眉尾斜飞,眉毛浓密如扫帚。”
“眼睑下垂,看人时瞳孔会不自主地缩成针尖状,这是强迫症导致的过度聚焦。”
仇恨社会、性格偏执、有强迫症——几乎全中!
林卫东与姜凌的总结能力竟然这么强!仅仅通过性格就能推断出相貌。
林卫东经验丰富,阅人无数,又是刑侦画像专家,他能精准画像不奇怪。可是姜凌才21岁,社会阅历不足,仅从犯罪心理出发就能预知外貌,简直是天才中的天才!
明明是面见嫌疑人的关键时刻,刘浩然竟然走了神。
等他回过神来,楚金根已经走到他面前。
刘浩然忙笑着伸出手:“叔叔你好……”
楚金根的身体微微前倾,脚稳稳地钉在地上,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不容忽视的重量感。他压根没有理会刘浩然伸出来的右手,目光一眯,声音沙哑:“你是谁?”
这简单的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却丝毫没有询问的意味,更像是一种冰冷的指令。
刘浩然老老实实做着自我介绍:“我叫刘浩然,我是……”
楚金根的目光里带着上位者的倨傲:“不管你是谁,给我滚出去。”
刘浩然准备了半天的问题在此刻全都卡了壳,他张着嘴半天没有吭声。这人也太没礼貌了吧?怎么问都不问就让人滚?!
苏心婉挡在刘浩然面前,目光与楚金根相对,丝毫不肯退让:“他是我对象,我们回来看妈妈。”
楚金根瞳孔微缩,目光似毒蛇吐信一般,令苏心婉后背一阵发寒。
年少时的阴影涌上心头,苏心婉的手抖了抖。
一只温暖的手,碰了碰苏心婉的胳膊。
肌肤相触,苏心婉立马冷静下来。
她转过头,看向刘浩然。
刘浩然冲她咧嘴一笑,笑容阳光而灿烂,不见分毫阴霾。
刘浩然的笑容刺伤了楚金根的眼,他烦躁地皱着眉,将胳膊底下夹着的黑色真皮包包夹得更紧了些,咬着牙看向胡水芬:“这就是你教育出来的姑娘!她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爸?”
苏心婉嘲讽一笑:“呵,后爸。”
楚金根面色阴沉,点了点头:“很好,看来当上警察之后,翅膀硬了。”
苏心婉腰杆挺直:“我对象也是警察。”
楚金根没有再看刘浩然,而是将目光移向胡水芬:“把饭送到二楼来。”说罢,他转身往二楼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用那双骨节粗大的手用力地搓了搓脸,仿佛要抹去某种痕迹,或者调整脸上的面具。
当他的背影终于消失在楼梯口,苏心婉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一起放松下来的,还有胡水芬。
她悄悄地长吁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苏心婉和刘浩然:“你们,留下来吃饭吧?他在楼上吃。”
苏心婉与刘浩然对了个眼神,点头道:“好。”
胡水芬那双卑微可怜的眼睛里闪了丝亮光,因长期劳作而骨节粗大的双手反复地绞着围裙的一角,将那粗糙的布料拧成了皱巴巴的一团:“那……我去做饭,你们坐。”
苏心婉扶着母亲的胳膊:“我帮你。”
母女俩走向厨房。
客厅里只剩下刘浩然一个人。
刘浩然牢记自己的任务,假意无聊,起身在客厅四周转悠,一双眼锐利地观察着,寻找一切可能的证据。
拼花大理石地板,繁复的水晶吊灯,米色郁金香花纹的墙纸——从装修来看,应该是近几年翻新过,这浓浓的欧式风十年前镇上并不流行。
客厅背面墙上挂着一幅水彩画。
闻默不是个画画的吗?
刘浩然脑中立马响起了警钟,踱步到镶着胡桃木边框的水彩画前,凑近了些细细查看。
画的色彩浅淡,颜色有些灰蒙蒙的。
枯黄的芦苇、安静的小河、突然惊起的飞鸟……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凄凉,和客厅奢侈豪华的风格不相符。
画上没有签名,刘浩然也不懂鉴赏,看不出什么门道。
看了几眼之后,他将注意力转到其他地方。
家具很干净,纤尘不染。
地板拖得锃亮。
每个物件的摆放都有章程,整整齐齐。
看来,楚金根真的是有些强迫症,对胡水芬的家务水平要求很高。
窗帘是墨绿色。
皮质沙发则是暗红色。
红配绿,是撞色,但奇怪的,整个客厅看着很养眼、很舒服。
刘浩然仔细看了看,将目光落在那些细碎的点缀上。
沙发上的靠垫是燕麦色布料,闪着银色暗纹。
茶几上铺着浅米灰桌布。
电视柜上摆着一个暖白色花瓶,瓶里插着几枝枯萎的莲蓬。
奇怪,楚金根是砖厂工人出身,文化程度不高,没什么艺术细胞,他从哪里请来的装修队,竟然懂得这么高级的配色原理?
将这个疑问放在心上,刘浩然看了一圈客厅,慢慢向楼梯口走去。
他刚一抬头,正对上楚金根那张脸。
看到刘浩然抬头发现了自己,楚金根的嘴角极其短暂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绝非愉悦、而更像是捕捉到猎物细微恐惧时流露出的、转瞬即逝的残忍快意的弧度。这笑容快得如同幻觉,却足以让刘浩然感觉到空气里充满着粘稠的寒意。
刘浩然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急退了几步,使劲搓着胳膊,想把胳膊上竖起来的寒毛都顺下去。
什么鬼啊?这个楚金根太恐怖了!
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真是要短寿!
好在,胡水芬做好了饭菜,一部分送到二楼,一部分放在餐厅。
胡水芬的厨艺很好,也很用心地准备了五菜一汤,有荤有素,色香味俱全。
可是,刘浩然与苏心婉都有些心不在焉。
好不容易食不知味地吃完饭,胡水芬开始催他们离开。
临别之时,胡水芬忽然伸出手,死死攥紧刘浩然的胳膊,语带哀求:“结婚后,对婉婉好一点。她,她很好,是我,是我不好。”
有些语无伦次,但刘浩然听懂了。
他压着心头涌上来的酸楚,哑着声音回应:“好!”
得到刘浩然肯定回答,胡水芬将女儿往前一推:“走吧,走吧,以后别回来了。”
门在苏心婉的身后重重关上。
苏心婉呆呆站在门厅,心里五味杂陈。
直到刘浩然伸出手在她面前挥舞,苏心婉才“啊”了一声,“走吧,我们回去。”
回哪里去?当然是长河镇派出所,先前约定的碰头地点。
离开别墅很远,刘浩然才低声问:“你看到了啥?”
苏心婉说:“楚金根从来不去厨房,所以我妈把她认为重要的东西都放在了厨房。我在橱柜底下找到了一迭水彩纸,我妈说是留着引火用的。”
刘浩然问:“什么画? ”
苏心婉说:“是一幅素描,画着一个女人的背影。画得挺好,线条简单,寥寥数笔,却很传神。”
刘浩然看了她一眼:“没偷偷拿出来?”
苏心婉也觉得有些可惜:“我没带包,那画没地方藏。我妈将画塞在橱柜最里头,和瓶瓶罐罐堆在一起,我拿出来看的时候被她一把夺了过去。”
刘浩然想了想:“画的是你妈妈吗?”
苏心婉摇头:“不像我妈,虽然高矮胖瘦差不多,但穿着裙子、高跟鞋,我妈这辈子都没这么时尚过。”
刘浩然继续追问:“那画的是谁,你没问问你妈?”
苏心婉说:“我问了,她不说。她说这是别人送给她的,画的就是她。”
刘浩然问:“有没有签名之类?”
苏心婉摇头:“没有落款。”
两人都知道对方心里想的是什么,可是却没有说破。
苏心婉问:“你发现了什么?”
刘浩然:“客厅挂了一幅风景画,没有签名,颜色有些浅淡,和客厅装修风格不一致。还有,整个客厅的配色我觉得挺有艺术感的,虽然我不懂这些,但我姐学的是室内装饰,她做设计师的,经常在家里叨叨这些,也听了个耳熟。”
苏心婉也想起了什么:“啊,对,我弟上大学之后,家里重新翻新过。以前客厅没那些装饰品,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
刘浩然叹了一口气:“原本我还雄心壮志准备了一整套问题,打算和楚金根交锋一下,没想到他根本没给我这个机会,见面就是一个字:滚!”
苏心婉安慰他说:“他这人是个变态,激怒他对你不利。再说了,你们说的那些测谎试题只适合在封闭的讯问室里进行,如果在家里,问得急了他一走了之,你们有什么办法?”
刘浩然一想也有道理,只能蔫蔫地说:“感觉这次我们过去什么线索都没有,也不知道良子和大伟他们查到了什么也没有。唉!那个楚金根真是个变态,偷偷站在楼梯口盯着我的一举一动,好吓人。”
楼梯口抬头发现一张脸的场景再次浮现脑海,刘浩然又开始感觉毛骨悚然。
五个人终于在派出所门口会合。
姜凌抬手制止了刘浩然想要说话的冲动:“先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是周伟开的车。
他现在手摸着方向盘就觉得像老友回归,舍不得让给苏心婉。正好苏心婉现在一颗心似在油锅里煎,也没心思开车。
车开出长河镇,姜凌这才开口:“浩然,说说你们的发现吧。”
刘浩然把两个人经历的、发现的一骨脑地说了出来。
姜凌仔细询问客厅挂的那副水彩画。
刘浩然说:“芦苇枯黄,河水是那种很淡很淡的蓝色,太阳快要下山,那浅浅的红映了一点点在河水里,可是看着还是冷。哦,对了,还有一群黑乎乎的水鸟,慌慌张张地往外飞,怎么看都觉得怪怪的。”
姜凌和李振良眼睛一亮。
李振良一拍大腿:“说不定这画是闻默画的!”
刘浩然看向姜凌:“可是,没有签名,我们也没见过闻默以前的画作。再说了,楚金根有这么大的胆子把他的画直接挂出来?”
周伟一边开车一边加入讨论:“找一幅闻默以前的画对比一下。”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李振良说:“可是,闻默这个案子归江城警方管。”
刘浩然也说:“都不是一个省,调档麻烦啊。”
李振良忽然兴奋地推搡了刘浩然一下:“你不是存了闻默他妈妈的电话吗?问问她不就行了?”
刘浩然有些犹豫:“不是说他们母子俩关系不好吗?失踪了一个暑假他妈妈都不闻不问的,哪里能够认得出来他画的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