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小月by耳东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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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泰禾:“平时见什么面。这事儿的规则就是,见面只办事儿,其他场合不见面,即使见面也当作不认识,所以一般这种都找自己生活圈外的人,谁会碰自己圈内的人,那多尴尬啊。”
俞津杨没说话。
孙泰禾接着说:“但也有转正的吧,睡着睡着睡出感情了也正常。”
俞津杨思索片刻,还是没明白,躺在地上左右机械地摇了两下头:“真不理解。”
李姝莉还是给李映桥煮了一碗面,这几年无论李映桥什么时候回来,几点回来,李姝莉永远第一反应是这娃在外面肯定饿肚子了。她抓了把面条下进锅里,盖上才转过身看着女儿说:“你早说的话,我去菜场给你弄条鱼回来。你怎么回事啊,这么大个人了,不会提前打个电话回来?这下好了,家里鸡蛋也没有,你只能吃点清汤挂面。”
李姝莉对女儿是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唯独总是恼火她不给自己提前准备食材的时间,生怕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又没能吃点好东西就匆匆走了。李映桥抱着她不撒手,笑笑说:“我真不饿啊,我就是想跟您聊两句。”
李姝莉其实有预感女儿要跟她聊什么,因为在外面十年,工作上的事儿桥桥从来没跟她主动说过一个字,包括离职入职,她都是一个电话通知她这边——
“妈妈,我其实很早就从上一家公司离职了。我现在已经入职新公司啦,现在在Convey旅途,年终有内部的旅游折扣券,还有豪华游轮呢。新公司真的很不错!您别担心,我会好好工作的!”
李姝莉当然不担心,她也只说好,工作都是次要的,在北京要好好吃饭。她最担心她不好好吃饭,一天到晚吃外卖和泡面。李姝莉在丰潭自然帮不上什么忙,还老刷到一些视频新闻说一些小年轻熬夜猝死、工作猝死、常年吃泡面患癌这种,助长她的恐慌。每次她都转发给桥桥,让她千万别吃泡面。
所以她刚才问她是不是工作上的事儿,但她心里也知道多半不会是工作。
这几年母女俩很少有这种时刻,两人在厨房,李姝莉用灶台给自己点了支烟,问她要不要抽,李映桥没讲话,默默接过来一根。李姝莉毫不意外地笑了声,“我就知道你肯定抽。”
李姝莉是从前开货车的时候抽上的,那时候经常要开夜车。有时候她把车停在路边,下去抽一两根,然后桥桥就在车上好奇地看着她吞云吐雾,扒拉着车窗用稚嫩的嗓音问她:“妈妈,什么味儿啊?”
这会儿轮到李姝莉靠在灶台边上笑着反问她:“什么味儿?”
李映桥没点上,只拿过来闻了闻,就放在一旁说:“其实我不太抽,就是很好奇,跟你在省外跑货车那段时间你老抽烟。然后我高中的时候,就让俞津杨从他爸那里拿了一包烟,尝试着抽了抽,那时候没学会,把我们四个人给熏够呛。”
李姝莉吸了口气,吐出来一口淡雾,看她说:“我最怕你什么都学我。”
“你是怕我当单亲妈妈吧。”
“对,孩子别乱生。”李姝莉夹着烟点了她说。
“那你怎么就生了我。”
“那是咱俩的缘分。”李姝莉说。
“我也可以有我的缘分。”李映桥反驳说。
李姝莉愣在那,下意识往下扫她一眼,“你别整事儿啊,在这方面我是个反例,我生了特别好的女儿,不代表这件事我做的就对,只能证明在这件事上,我的运气是好的——”
李映桥忽然打断说:“那妈妈,你能接受我喜欢俞津杨吗?”
李姝莉慢慢回味过来了,合着在这等着呢。
李姝莉:“但话又说回来——”
李映桥摊手:“你看,还是单亲妈妈更好是不是?”
李姝莉把烟掐了,想了想,还是说:“要听实话吗?”
其实从俞津杨她家里摔门离开之后,她的心就没松快过,像被一根秤砣坠着,沉沉地压在她心头,她以为睡一觉就好了,谁知道今天后劲儿更大,连平时一向能治愈她的工作都有点心不在焉,脑子里全是晚上他离开时的样子。
对于俞津杨,她有太多的理所当然。因为小时候给她的基础太扎实,就像曾经她自己说的,他就像一个小画城大号的纪念公仔,是她的,永远都是她的。他没有脾气,只会无条件服从她,哪怕时隔这么多年再重逢,他还是给了她这样的特权,也许是她的错觉。仿佛无论她提出多少过分的要求,他都不会拒绝,也不会生气。
逗他就好像跟逗猫一样,可是她忘了的前提,也得这只猫同意陪她玩儿,不然就像这会儿已经亮爪子走人了。
她也慌了。于是她想问问李姝莉,这段关系该怎么定义。如果要以恋爱去定义这段关系,那么会影响到母女关系吗?毕竟从小到大李姝莉没有带回家过一个男人,哪怕小时候别人要给她介绍对象,她也是说“桥桥还小”,“桥桥不喜欢”,“桥桥不会同意的”,那么如果她以后要往家里带一个男人,是否应该先征求她的同意。
此时此刻,李姝莉才意识到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母亲,也没有完美的家庭,任何相处模式,都会让孩子耳濡目染,甚至延宕出一些她想都不曾想过问题。
“你变态了,桥桥。”
“……妈妈,你不会其实背着我偷偷谈很多恋爱吧……”
“咱俩只是母女关系,你有点僭越了。”李姝莉这么讲。
“……”
“妈没上过学,讲不出来那么多大道理,从小到大我对你就一个要求,快快乐乐长大,健健康康活着。至于你就是在外面处十个对象,还是二十个对象,处成联合国,那也是你自己的本事,结婚选一个告知我一声就行。但你要说这个对象是俞津杨的话,两家长辈的关系怎么样那都另说,妈只是想提醒你,重点是他还有个三四岁的妹妹,听说都是他自己在带,你要和他处对象,等于处个二婚带娃的。”李姝莉默默把灶台的火关掉说。
这个角度她还真是从未想过。不过,听俞津杨说起来,甜筒真的很黏他。
翌日周六,李映桥难得睡了个整觉,不过中途迷糊醒了两次,她梦见俞津杨掐着她的脖子问她怎么不亲死他,居然让他的嘴还在呼吸!简直不可原谅!她吓得连忙去翻手机,梦里甜蜜的窒息和手机对话框的空荡的鲜明落差像一记闷棍——两人的对话框还停留在上次那个亲亲表情里,再无后续。
俞津杨真就不理她了。
李映桥洗漱完,去昨天约好的酒店顶层找赵屏南,郑妙嘉已经在了,拿着她新鲜出炉的漫画正在给赵屏南阅读,李映桥也迷迷糊糊地把脑袋凑过去,下一秒,吓得她直揉眼睛:“不是,这什么啊?郑妙嘉!这什么啊!”
只见一只双开门大冰箱对着一只小坦克声嘶力竭地怒吼道:
——“坦克,来啊!你开炮啊!往这里打啊!朝我的心上狠狠打啊!”
——“坦克,不敢么?因为你也知道,我这是防弹门!”
——“坦克,那就吻我吧!用你的炮头狠狠地抵住我的胸膛,只有这里的镀膜是不防弹的,只要你敢,我就漏电给你看!”
——“冰箱!你疯了吗!这会短路的!”
——“那就让丰城所有的电器都为我们陪葬!”
——旁边一个兢兢业业正在炖煮电饭煲瑟瑟发抖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呐喊说:“你们不要再打了!夹生饭吃不得!夹生饭吃不得!”
李映桥往下翻,发现全是一溜儿的电器,扫地机器人、微波炉、以及各种洗衣机抱头鼠窜:“这到底啥玩意儿,郑妙嘉!”
郑妙嘉说:“霸道总裁爱上我之电器联盟篇。”
隔壁房间,谭韭正往公文包里塞进最后一份资料,扣上金属扣,准备出门去见张宗谐,他抬头看了眼正等在门口一声不吭的俞津杨,说: “隔壁啊,笑一早上了,不知道发什么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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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更暂时先定周三老时间哈,但是会确定的双更吼!
第五十七章
俞津杨早就听见李映桥的声音,她笑得格外开怀。当时她那位庆宜朋友正在问她:“这个冰箱一看就是俞津杨,坦克还用说嘛,肯定是桥姐咯。不过,你俩从小就这么‘青梅抓马’,真就没点别的?”
李映桥坦荡荡地:“能有什么,就路人甲乙丙丁。”
“切,鬼信你。”朋友说,“怕是什么该干和不该干的都干了吧,看俞津杨那不值钱的样儿。”
“喂!赵屏南,你不要这样讲他。”
“好嘛好嘛。”
谭韭关上门出来,“走吧。”
俞津杨嗯了声,朝着另外的套间走去。他们约了今天在张宗谐住的套间,有两个小时的律师会面时间。
房间内,郑妙嘉做了个“收”的手势,大声宣布道:“我要用脚抠最大幢的别墅,写最蹩脚的台词。”
其余两人纷纷海豹式鼓掌。确实,这个时代正常人已经赚不到钱,能赚到钱的大多也都不太正常。但李映桥多少还是察觉到郑妙嘉身上那种淡淡的疯感,她关掉漫画问:“妙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们?”
郑妙嘉这次倒是答得很干脆:“有。”
李映桥和赵屏南交换了个眼神。
然而下一秒,李映桥没吃早饭的肚子发出一声:
“咕噜——”
“……”
“咕噜咕噜咕噜——”
烟雾氤氲,炉子上的沸水声越来越稠密,几乎掩盖了满屋子低低谈话声。俞津杨把眼神从炉子上挪开,其实她那天晚上形容的开心,听起来更像是茶水煮开的声音。金鱼吐泡泡哪是这种声音,梁梅家又不是没养过金鱼。
谭韭在客厅的屏风后和张宗谐的律师团在核对案子的细节,俩男人在屏风另一边的茶水案几旁立着,张宗谐问他平时都喝什么茶,俞津杨低头看了眼桌上的茶饼,腰后抵着身后的黄花梨案几边缘,说:“谢了,这个就行。”
张宗谐三指压着碗盖,旋了两圈,边倒边问他:“普洱不爱喝?”
俞津杨端起其中一杯,喝了口说:“不喝。”
“是吗?”张宗谐笑了声,指尖在杯壁轻轻摩挲着说,“李映桥倒是爱喝,她在Y省做项目那会儿,每次都会提前寄几饼回来,不过她只喝熟普洱,其他茶叶都不碰。”
俞津杨瞥他一眼,人靠着,眼神却已经飘去窗外,淡声:“你想跟我说什么?”
“你知道她为什么喜欢喝熟普洱吗?”
俞津杨没讲话,只面色冷淡地放下杯子。
张宗谐也放下杯子,瓷器在案几上轻响,口气无奈地说:“看来你也不知道。抱歉,上次在游泳馆看你的态度,我以为你很了解她。”
“跟你有关系吗?”俞津杨终于从窗外收回视线,目光直直地看向张宗谐,他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张宗谐,我了不了解她,和她想不想被你了解好像一点儿都不冲突,如果她想被你了解,你也不用在我这下功夫了,不是吗?”
张宗谐当然比谁都清楚答案。那天在游泳馆和她见完面之后,他就明白了,李映桥对这个俞津杨有种近乎盲目的信任。而且,他还发现一个诡异的巧合,那天在饭局上,俞人杰也提过,他觉得自己的气质更像他,唐湘也表示意外说,这么一瞧还真是,宗谐和津杨的眉眼还是有点像的。
这个发现,让他心里无端端生了一根刺,也第一次后悔自己的决定。如果当初没让她去彩虹羑里这个项目,他想知道他们会走到哪步,而她又会怎么解释。起初,李连丰和他讲她如何如何为俞津杨耗费心机拿那张证明,他没当回事,如果要是真的在意,怎么可能在北京那么多年,他从来没听她说过这个名字。
张宗谐站在落地窗前,点了支雪茄说:“她回来之前跟我打了个赌,说会把小画城运营成一线网红景区,如果做不到她就在这个行业消失。”
俞津杨这会儿已经把视线挪开,手指捻在杯上,没端起来喝,只是说:“如果她成了呢?”
张宗谐短促地笑一声,“你倒是笃定她就会成功。”
俞津杨说:“她会的,没有她做不到的事。”
张宗谐给他倒上水说:“如果她成了,我和她一起在这个行业消失。因为她要我违反职业操守,公布Convey内部资料,为了一个死去的司机和他的聋哑女儿。所以小画城是她最后证明自己的机会,证明不了,她就直接滚蛋。本来没有这件事,她可以稳上Convey三十八层的决策桌,但她非要钻这个牛角尖。”
俞津杨看也没看他,只问了句:“你知道她妈妈是做什么的吗?”
张宗谐难得露出迟疑地眼神,看着他:“什么意思?”
“她妈妈以前是货车司机,她是在货车上长大的。后来她要上学,搬来小画城开了个杂货铺,她妈妈出去开货车赚钱,她也不怕,有时候是她小姨来陪她睡,有时候是她自己抱着枕头去隔壁找春珍奶奶睡,她六七岁就开始做生意,烟钱算得比大人都清楚。你说她为什么钻这个牛角尖?”俞津杨也少见地撇了下冷淡的嘴角,看也没看他说,“谢了,我之前一直不知道她为什么回来。不过你告诉我这个,是希望我不要打扰她工作的意思吗?”
张宗谐掸了掸雪茄,答非所问说:“我中午约了她吃饭,就在楼下餐厅,一起吗?”
包厢里冷气开得很足。李映桥刚吃完郑妙嘉的瓜,还没回过味来,直到张宗谐沉着嗓子叫了她三声,她才倏然回神:“你说什么,刚没听见,”说完,下意识环顾了一圈,“你律师呢,不是说聊聊俞叔的案子吗?”
张宗谐站在桌边,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雪茄已经熄灭,冷清地搁在桌面上,他拉开椅子坐下:“聊俞总?是想见俞津杨吧。”
李映桥正在看桌上的菜,之前她和俞津杨在这吃过一次,今天中午这一桌感觉不像出自之前那位中厨的手笔,还是后厨换人了?刚要开口,听见他说这话,抬眼看他不耐烦说:“有意思吗你?”
张宗谐没什么表情,拿起那只冷掉的雪茄,用尾端轻轻敲着桌面说:“我叫他了,他不肯来。”
“爱来不来,”李映桥眼睛一弯,不甚在意地说,“我想见他还用得着你递话,你皇帝不当改当太监了?”
“……”
“OK,算我多事。”张宗谐滚了滚喉咙,他决定把刻薄的话咽回去。片刻沉默后,他看向她说,“我就不该跟你打这个破赌,你自己也明知道不可能,十个小画城都不可能成为第二个彩虹羑里。我当初答应你,就是想让你在这一年时间里冷静下来,好好想想到底要不要这么做,这么做到底值不值?你现在给我答案,还是不会变对吗?”
“对——”
“因为你妈是货车司机,如果这件事就这么掩盖过去,因为你怕自己没办法面对你妈妈对吗?”
“谁告诉你?”李映桥一愣,“俞津杨?他为什么跟你讲这些?你告诉他我们的赌约了?”
张宗谐冷笑问:“怎么了,不能说?怕他担心还是怕自己赌输了,毁了你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她没讲话,只盯着他。张宗谐第一次见她露出这种表情,恍然:“原来你也怕输。”
紧跟着,他不容置喙地开口:“李映桥,我跟你共事这么多年,我原以为你跟我一样,从不在工作上给自己留退路,现在呢?为了个男人,连基本上的判断力都没了?你明知道一年后的结果不会改变,你真以为这几个小网红就能带动丰潭的经济了,丰潭的根本问题在哪里你不知道吗?就这家破酒店真的够得上五星吗?设施设施老旧,服务服务不到位。我昨晚半夜想叫个熨烫服务,都磨磨蹭蹭。这里的人根本没有service这个概念,这就是丰潭的局限性。北上广哪家五星级敢这样对待套房的VIP客户?我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越觉得我当初和你打赌是个错误的决策。”
他缓和了语气:“等小画城的法务尽调结束,Convey会有重新的人事调动,你那些事儿我一个字没往外说,只要你愿意,Convey旅途永远有你的位置。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俞津杨从酒店回去之后,就搬了一下午的行李,唐湘一看房间差不多搬空了,也赶紧出来帮他推箱子:“怎么搬这么多,下次再慢慢搬呗,小画城那边住着也不方便,要不等官司结束,我们就直接搬回市里住好了呀,正好带甜筒回去看看姥姥姥爷。”
“妈,我没这个意思,”俞津杨拎过她手中的箱子说,“我打算在小画城重新开个工作室,之前那个选址有点偏,我想把工作室重新设计一下,具体再跟您讲,接下去会有点忙。”
唐湘当然说好:“你忙你的,桥桥是不是现在也住在小画城呢?”
“嗯。”
唐湘忽然压低声音说:“他前两天忽然问我,那小鬼是不是回来很久了。”
“您怎么说?”
“我说是有一阵子了,他说那怎么都不来看看他,高典妙嘉都来过了,主要是前两天那个高典带着小妙嘉还送了好多漫画书给他,都是她自己画的。你爸翻着翻着就问,那小鬼怎么不来看他,是不是看不起他?还是跟津杨谈恋爱不敢来?”
他无奈:“妈,我们没有……”
唐湘站在门口,虚了声,回头扫了眼,示意他别声张,继续说:“知道知道,我懂。你知道吧,小妙嘉那天来家里,一口一个叔叔长叔叔短叔叔帅哄得你爸可高兴了,妙嘉这丫头现在可会说话了,拉着你爸爸讲了很多话,而且有些车轱辘话咱也说过无数次,但为什么别人说就管用,咱说就没用了。我也纳闷。不过这半年确实给他憋坏了,结果他半夜爬起来跟我说,想想这些年,好像最开心的日子还是在小画城的时候。
“妈妈就是想跟你说,我们都不反对你住回去,这半年家里太压抑了,他也知道无论他装作多么轻松的样子,也都是扬汤止沸。所以,儿子,妈妈也和你一起加油,让这个家尽快步入正轨。”
俞津杨从前很少对唐湘有母亲的实感,这半年,是对她的母亲身份实感最强的一年,因为从前家里的琐事儿基本上都是他爸自己大包大揽,这半年唐湘不得已成为这个家支柱,他以为她心态会崩溃,但没想到唐湘丝毫没有,她顶多就抱怨两句他爸真的很怕痛。其实他甚至都不敢想出事那个晚上,他不在国内,唐湘是怎么熬过来的,他问过好几次,妈,那个晚上你是怎么过的。但唐湘都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看着吊瓶点滴,一滴滴就过了。
这种时间短暂的“可见性”,一般要么发生在赛场,要么发生在医院。
俞津杨非常理解这种时候有多难熬,他在芝加哥地下舞团其实也骨折过好几次在医院挂水,多数一个人,偶尔钟肃陪他,一个人他就盯着窗外的月亮,不知道为什么,盯着月亮,会发现时间走得特别快。
今晚小画城的月亮特别圆,俞津杨洗澡的时候,看着卫生间朦胧的窗户纸外,他也能看到那黄黄的一团暖色。只是洗着洗着,没水了,俞津杨站在花洒下,顶着满头的泡沫重新拉了下花洒的开关,发现无济于事,水仍是一滴滴往下流,马上就停了。
他这才想起来小画城是没有物业的,停水只有景区办公室那边会通知,然而,他这两天把景区办公室所有的群都屏蔽掉了。这会儿把手机拿过来一看,才看到吴娟有在大群里说今晚会停水半小时。
半小时——
能干点什么呢。
他单手抵在湿漉漉的瓷砖上,大团的泡沫顺着背阔肌的线条下滑,在腰际汇聚开始微微发痒,像极了某人的指尖在他身上游走时的触感,蓦然心头热了。于是脑子却开始不受控地跳帧。
——丰潭的根本问题在哪里你不知道吗?就这家破酒店真的够得上五星吗?设施设施老旧,服务服务不到位。我昨晚半夜想叫个熨烫服务,都磨磨蹭蹭。这里的人根本没有service这个概念,这就是丰潭的局限性。北上广哪家五星级敢这样对待套房的VIP客户?我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越觉得我当初和你签对赌是个错误的决策。
——只要你愿意,Convey永远有你的位置。
——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不过,你俩从小就这么‘青梅抓马’,真就没点别的?
——能有什么,就路人甲乙丙丁。
——怕是什么该干和不该干的都干了吧,看俞津杨那不值钱的样儿。
不值钱吗?还好吧,他至少已经快二十个小时没有听她的语音了。
嘴都亲肿了,她还甲乙丙丁上了。
摸都被她摸遍了,她还跟人重新开始上了。
俞津杨胸腔里烧着一团火,可他明明在生气,却总是忍不住在想她。就好像小时候那次被他公主抱起来就跑,他想过的,等他长高了,长大了要双倍地返还给她,让她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在他怀里破口大骂,或者像跟梁梅生气那样,张口狠狠咬住他。
不过甲乙丙丁,能排第几啊。
靠了,他难得撑着瓷砖壁,头低下去,笑着骂了自己一句:俞津杨,你真有病。
李映桥回家没多久,拧了拧水龙头发现没水,才在景区的小群里发了个消息,“是停水了吗?”
吴娟正和潘晓亮在通知其他业主,立马给李映桥回复说:「是的,桥总,停水了。本来说停了半小时,但还没修好,估计要停到明天早上。」
李映桥说好,让他们注意景区内几家敏感的商铺住户,保不齐明天又吃投诉。然而,不用等明天,吴娟刚把消息发到景区住户的大群里,大家倒是都习以为常了,平日里异常活跃的几个刺头儿,竟然也都安安静静,反倒是有个眼熟的id炸毛了。
321:「?」
吴娟和李映桥几乎是在各自的家里,异口同声地“咦”了声。
吴娟:「?」
纯情屎壳郎蹦恰恰:「??」
下一条消息就弹到李映桥的私聊里。
321:「……」
纯情屎壳郎蹦恰恰:「Hi.」
321:「你好」
321:「洗澡洗一半没水了,能帮忙买箱矿泉水么送过来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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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差几百字,那就明天补一更
第五十八章
——wait a minute baby(宝贝 稍等片刻)
——I been knowing you too long(我们相识已久)
——why you hiding something(为何你要对我隐藏)
——thought we was through with fronting(我曾以为我们彼此不再佯装)
——why would I ever(为何我会)
——baby I’d never(宝贝我决不会)
——baby you you know exactly what I need to be(宝贝你清楚知道我将成为怎样的人)
——so tell me (和我聊聊吧)
屋内放着一首外文歌,李映桥从自己家冰箱拿了几瓶矿泉水过来,他提前把门开了,但人不在客厅里。
她站在原地张望一圈,以现在的眼光审判,四一哥的审美还是很超前,毕竟十几年前的装修,放在现在依旧不过时,肉眼可见的所有家具几乎全用黑胡桃木打造,还砌了一面由上百种木头组成的墙体——不同品种的百多种木材统一被切割成完全一致的大小拼成鱼骨的形状陈列在客厅的玄关处。
李映桥记得自己小时候有一次和俞津杨他们去乡下捉小龙虾回来,在田野里摸爬打滚一天,浑身脏兮兮。那天正巧李姝莉回乡下看姥姥,没成想她这么早就回来了,铺子门也关着,她只好顶着一脑门的泥水可怜巴巴地蹲在杂货铺门口等着妈妈回来给她洗澡。唐湘女士看不过去,一把抓起她不由分说地就给她拎回家一起洗了。
唐湘女士的力气真的很大,她有一次被四一哥抓包不小心错拔了他的气门芯,也被这样一路拎回他们家挨训,她以为是成年男人力气大,但没想到换做成年女人,她照样无法挣扎。小时候她一直认为,小画城的每个妈妈力气都好大,所以她总是猛猛吃饭,想要猛猛长力气,变得和她们一样。
那也是她唯一一次进入俞津杨生活的家。当时她洗完澡,感受到满屋精致豪华的家具散发出淡淡的木屑香气,对俞津杨毫不吝啬地发出最真诚的感慨:“喵喵,你们家好香啊,你爸爸好有想法哦。”
她那时虽也知道舅舅和四一哥的矛盾,其实一直很羡慕喵喵有一个这样的爸爸,但人是会长大的,上了高中,她才知道这个世界上很多树木是不可再生资源,很多树木也都是国家级保护植物,她又从善如流地说:“俞叔叔,你这样很浪费哎,国家提倡我们保护树木。”
那时的俞人杰也从不内耗,只有奸商的狡黠:“砍资本主义的树,增加社会主义的GDP,我这叫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
李映桥哦了声,原来黑胡桃木盛产北美,但那又怎样,朱小亮说过,地球资源是有限的。过度捕捞会导致海洋的枯竭,过度砍伐肯定也会导致森林的物种灭绝,而且资源越来越紧缺之后只会拉大贫富差距。她反问俞人杰你知道鸽巢理论吗?她那时觉得自己是最学富五车的时候,无论别人怎么讲她都有自己的角度能反驳,结果俞人杰说她当时又菜又爱掉书袋,给她气得整整两天没和俞津杨说一句话。
后来才发现,书本是理想国度,生活是个灰色空间,人很难活出鲜亮的色彩来,因为色谱学就证明了:灰色和其他任何颜色都无法调出真正红色或其他亮色,只能降低饱和度,调出不同种程度的灰。
俞津杨出来拿水的时候脸色也是灰头土脸的,脑袋上的泡沫已经干了。两人没讲话,他是生怕被她看光了,拿起茶几上的矿泉水二话没说又进了卫生间,李映桥觉得好笑:那你上面什么都不穿出来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