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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含雪by胖哈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11-16

众人心里一沉,言似卿也未想到白日才揪出林家的阴谋,筹谋对方下一步的威胁,当夜就赶上了。
而且这林沉光竟还有公职在身。
她想到了。
——林家父子攀附上了高位者,对方免了林沉光的罪责,还给对方安排了职位,而林黯也自然投靠对方名下。
那得是多高的权位?
言似卿心中胆寒,也知道林沉光今夜到来就不仅仅是到她面前耀武扬威欺辱一番了。
“何县令,这三个黑衣人在我広州巡防营的情报调查中乃跟当年狭城海域的倭岛海盗有关,思极沈氏的船只行运有异,莫非跟对方有所勾连?但不管是受害还是勾连,总得彻查一番才是,放心,作为少卫长,我林沉光绝不亏待沈少夫人这般旧人,一定好好伺候。”
此人实在癫狂,当着满城百姓的面如此恶意。
有恃无恐。
沈家人听着都吓死了,言似卿摆手,让这些人镇定下来,自己则沉稳面对林沉光。
“林少卫,船只失窃已报案,何县令可作证,按照我朝司法,我沈家还是受害者,也无实证指认我沈家参与倭寇海运走私一事,若是去了広州巡防营参与这等案子,恐怕于法度不和。”
对啊,沈家人一时有了底气。
但林沉光反而嗤笑,“是这样的啊,何县令,你说说,可是如此?”
众人齐刷刷看向何之宏,何之宏顶着诸人目光,表情在火光中反而显得不明。
莫名的,言似卿心里一沉。
“夫人,沈铜青刚招了口供,他此前那般介入你手下船只海运一事,就是因为得知你跟倭贼有所勾连,为了国家大义才冒险违背法度,其实那些香料完全是你转送给倭贼的投名状。”
“至于你刚刚提及的失船报案一事,本官这并无任何记录,恐怕无法迎合你的说辞....那巡防营那边的调查自然需要你配合。”
“还请夫人跟林少卫走一趟。”
何之宏言语缓缓,眉眼端正,似乎清官正直,也要言似卿遵守法度一般。
沈家人上下如遭雷击,围观的百姓不明真相,窃窃私语,毕竟是县令大人说的呢。
难道言似卿真的如此背国投贼,与那该死的倭贼勾结?
而明理知情一些的老百姓们却面露同情,看面对县令跟林家父子这样的得势,他们怎么敢言语,位卑言轻,只能自保。
只能默默看着言似卿陷入跟当年一样的险境。
在惶惶冷风下,灯盏是摇晃的,里面看似稳当的蜡烛也是晃着火光,好像顷刻就会翻倒烧灭纸壳。
言似卿站在沈氏门庭下,只剩下她一人的长影被背光处的黑暗吞没。
“何大人,林少卫,若是此案必要,我沈家为人污构,但毕竟事关案情,一定要有人陪同调查,也该是我这个沈家掌家老妇前去配合。”
“你们有所不知,我这孙媳妇近期并未处理这则生意,光顾着带孩子呢,只有我这老妇掌着事儿,这一则生意也是老妇过手的。”
周氏出面,把言似卿拉到身后。
何之宏面色微顿,下意识看向林沉光,后者继续冷笑,“你一个半只脚进棺材的老太太少来为你的孙媳妇担责,法度之事是你们能口头胡诌担责的?”
“不过你一个老妇若是想陪着你孙媳妇一起去监牢看看,也好监督本官是如何审问你孙媳妇的,倒也不错。”
“来人,带走!”
一介商贾而已,他还能在这耽误多少时间?
这言似卿一个寡妇,当年让自己吃了那么大一个亏,新仇旧恨一起算!
林沉光猖狂,呼喝之下,卫士包围而上。
差役们看了何之宏脸色,不敢搭手,只能无措看着往日待他们不错的言似卿跟周氏眼看着就要被包围带走.....
沈家一堆仆人围上来要拦人。
柳儿等人挡在前面。
周氏深吸一口气,仿佛无奈知天命,官员既是公家事,公家既是天意。
沈家,也只是老百姓而已。
无力对抗。
周氏莫名难过,一下子老了很多似的,甚至有几分不敢看言似卿。
她知道沈家是对不起后者的。
温和的手掌抓着言似卿,后者不动,但反手握住了她。
周氏愣神,瞧见言似卿反而越过她,挡在前面,在周遭仆人们惊讶又好像找到主心骨一样的簇拥顶力下,面对着如此凶恶之势,单薄身姿款款,夜里的风来,发丝飘扬。
“何大人,林少卫,你们就没想过此前被抓的人会有双份口供吗?一份若是去了县衙,不被县令大人认下,当做莫须有的事,那另一份,去了我広州漕运局,难道那边还能不认?”
“我没记错的话,三年前狭城缉盗,漕运局也一并被朝廷委任负责此事,不过最后是林总兵占了大功,想来都是同朝为官,如今若是在关联海域边防之事,漕运局也是有责权参与其中的,甚至因为事发在我雁城,我沈氏商行海运又隶属漕运局管制,那按法制首关之部门既是漕运局,若是漕运局介入,不仅狭城的城防总兵林大人无法僭越辖制,広州巡防营也不能。”
“巡防营若要参与,得与漕运局同级调阅共理此案,或者往上跟江南道所属部门申请转调全权负责此案。”
言似卿说这番话的时候,柳儿等人才恍然想起在前去林公故里之前,当得知此事与狭城有关,自家夫人沉默了一小会,似在忧思,后跟大管事许稠秘密商议了很久,许稠确实派出三个追踪张雕那边的探子,但自家夫人也派了得手的护卫急马外出,当时柳儿以为后者是为辅助,或者夫人也不是那么信任曾经的第一心腹许稠,如今看来,那护卫就是往広州漕运局的。
但双份口供肯定是更早之前就预备好了,那也意味着自己夫人很早之前就提防何县令了,也没那么信任?
何之宏跟林沉光的震惊溢于言表,不过何之宏更多了几分难堪跟害怕,他知道一旦漕运局介入,局面就很难说了,光是林家是没办法稳赢的,除非林黯攀附上的那位权贵愿意投入更多....
比起何之宏的左右摇摆跟不暗,林沉光毕竟是没有任何根基,全靠家里扶持走了后门才得的官位,本身就是个骄奢淫逸的二世祖,经过三年前的挫折,看似是被打磨过,有了一些些城府,实则怨恨更重,原本以为十拿九稳能报仇了,结果被言似卿提前准备的后手拦住,错愕中更多难堪,还有难控的愤怒。
不与何之宏相商就急切怒斥:“可笑,言似卿,你一介妇人,以为有点小聪明就能吓住我?此地広州来回少说也得三个时辰,莫说所说之事是否真实,那広州漕运局难道就这么及时?拿了口供就马不停蹄来了?还等什么!抓她!!”
之所以这么急切,倒也不全是蠢笨鲁莽。
林沉光就不信言似卿一个女人能有这么大运算权谋的能力,她一定是在虚张声势!
其他人一听,尤其是原本摇摆不定的何之宏定了定神色,也对,是他刚刚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没想到其中时间差距,不管漕运局是否介入,只要先拿下言似卿关起来,用些厉害手段让其招供,再在漕运局死无对证,那....后面的也不重要了。
漕运局再跟林黯有仇,难道还能为了一个死人大肆追责?
何之宏心中大定,当即挥袖让衙门差役全部上前,配合巡防营的卫士包围沈府之人,拿下言似卿。
局势又重新险峻了,这两人狗急跳墙,就想着尽快拿下言似卿。
心里多少知道她是聪明的,怕还有什么招数。
都撕破脸成这般,如果拿不下,就真的损失惨重了,尤其是何之宏。
林黯父子不怕沈氏,何之宏毕竟只是一个小县令,还是有些顾忌的。
另一条巷子里,血气浑沉,若钦看了外面的情况,知其险峻,既看向前面马匹上的自家世子。
不问,只等后者发令。
月光冷冷,白暇照屋壁,凄冷冷白晃晃的,又被边上沈府的围墙拦影切割拦截,只有些许绒光隐晦落在头顶上,无法接近巷子里一群踩着尸体的暗影半分。
如此黑暗,马上的人冷眼看外面情况,抬手,手势却是让退后的意思。
是不管,要借刀杀人了啊?
若钦恍然,眼里闪过可惜,但也握着后腰入鞘的长刀集体后退一步。
融入更深的黑暗夜色中。
这群血腥黑影退,外面的一群公袍之人却近了。
马上的公子眼底冷漠,修长的手指扣着腕上的小弩,不动,目光从言似卿身上扫过,有点不解:明明所有人在这躁动人心的夜里,所有面目都似普通又世俗,既在夜里晦暗,又依赖火把灯盏的微弱
光辉,唯有她一人仿佛脱离了一切,自带月下华光,沉稳静谧,站在不甚高伟的沈家门庭阶梯上,被她身边的人献祭生命一般诚心卫护着,然后,她既不脆弱悲情,也不悲壮牺牲,只是用那冷冷地,淡淡地眼神反向对抗了占据了所有优势的林沉光等人。
这般气度,让蒋晦都觉得自己现在如果出面,反而是对她的一种亵渎。
果然,她说了。
“大人们高贵,自看不上钱财,但看得上钱财的还有芸芸众生。”
“你们不缺钱,但别人缺。”
猛然,蒋晦想到了——沈家在雁城等诸城都是首富,沿海诸城在帝国亦是富庶,她手下可流动的钱财既是海量,更重要的是她素来是个舍得钱财长远经营大局的人,自有无数人充当她耳目,甚至不需要像何之宏一样付出前途投靠的赌注。
比如各地山道种茶的茶主们,比如各大栈道码头的水头船夫们,比如从数百村庄云集而来在她手下店铺做工的苦力们。
但凡有官部队伍过道而行,还能有比老百姓更敏锐的吗?
所以她知道漕运局已经来人了。
不管他们进不进城,只要入了雁城地界,她就有办法让他们出手。
此时,雁城官道外靠边的茶山上,往下看能看到平常经营的十里茶肆,那白日接待过蒋晦的李茶主正吹着一口茶上的热气,眼睛斜瞥过桌子上的雪花花银锭,院子里还有咕噜咕噜的鸽子笼。
他微微一笑。
——————
而随着言似卿的言语落下。
马匹声到了。
“漕运局的人,来了。”
“已到城门外,在用公令开城门!”
竟然真的来了。
这言似卿好生厉害!
那些差役原本就心虚不愿,闻言立即停下了,巡防营的人也不好动了,他们知道漕运局不好对付,也知道这位走后门进来的少卫长是个葫芦架子,根本没点真材实料,凭着钱货吃吃喝喝拉拢他们这一堆人办事,但真涉及地方官祗博弈,他们又不敢了,生怕被连累。
何之宏脸都垮了,哪里还有曾经的科举门生一朝为当地父母官的意气风发,也没了早年的读书郎意气,只无助急切看向林沉光,“林公子,我们怎么....”
“没用的东西,滚开!”更慌的林沉光推开他,满脸凶恶,拉了马缰,径直冲向沈家府门,就朝着言似卿去。
那马背悬挂的刀鞘都拔出来了。
“夫人小心!!!”
护卫们惊呼,却是来不及。
直到.....一枚小箭射来。
出巷,破空,穿腕。
林沉光惨叫一声,捂着被射穿的手腕扭曲表情,“谁,是谁!!!”
愤怒时,才察觉夜里乌云滚,雷声骤然来,霹雳一道纵横光耀,墨蓝掺银白,覆了此前的冷色月光,也显现了那条沈氏围墙另一面巷路中的景象。
零散密集的横尸,断残肢,血意泼墨于粉墙,滴落痕如帘招,一群劲装武袍的黑影人头戴小边沿的斗笠,抬头,露出下面冷酷却相似的武者面容。
其中熟面孔若钦好像被同体了许多个若钦一样,血腥刚冷,横杀残狞。
连眼神都带着傲下的狼群之势。
而前面....马定蹄,雷光游走油亮的马鬃毛,赤红如血。
马上的人背脊孤直,更傲慢,更居高,就这么安然坐在马上,冷眼瞧了今夜的一切事端。
是,是他!
他.....
言似卿刚看到此人,眼里微晃了光影。
“蒋公子?!!”
沈家的人刚惊呼,林沉光不知来者身份,只瞧见后者一堆凶悍死士的气派,心惊肉跳中,巷子里的马动了。
因为马上的人拉了缰绳。
马出巷。
他大喊:“我是巡防营少卫长,我父是狭城大总兵林黯,我林家公祖位列一品.....你敢伤我?!尔等一定是倭贼之属,跟这言似卿勾搭成奸,就是跟朝廷为敌.....”
如斯凄厉,如公鸭在深夜被掐住了喉,不吝栽赃胡诌。
言似卿被人非议惯了,闻言也只是蹙眉,唇瓣抿了三分,顾忌此人背景厉害,应当出身高贵,恐怕不愿招此蜚语,若是迁怒自己,越发麻烦,她正要开口打断。
马上的人抽了鞭,那有着可爱名号的旺财骏马马蹄撒开,猛然加速,在雷声光色下,在小雨淅沥将临大地的雨幕中,从言似卿所在的沈府门前冲锋而过,手腕弩箭若隐若现。
言似卿看到了,微怔,还未有所反应......那人抽出马上便于马匹携带的细杆红缨枪。
“大胆!!”
“来人!!!”
“我们乃是巡防营.....”
林沉光:“我背后有....”
何之宏跟林沉光乃至巡防营上下都被这等冲锋之势震慑到,身体都动不了了,只有喉咙相继冒出恐惧的怒喝声.....
然后在这般怒喝警告中。
马上的人手腕一抖,枪体滑过掌心,枪尖锋利....
直接贯穿林沉光的心脏,但马匹冲锋之势不停,往前,然后单手握枪提调了一整个人,往前穿举。
这得多大的力气!
那公子看着可是养尊处优不堪苦力之辈,犹如那些无事秋风悲画扇的长安贵族们一样,竟如此精瘦强健?
言似卿都茫然了。
年纪轻轻,彪悍无边,骁勇暴行。
让血洒一地。
又慢了马匹冲力,只举着口吐血沫的林沉光越过恐慌散开的巡防营一群人....一抖手腕。
人跟破布一般被甩脱出长枪。
落地瘫倒,瞳孔涣散,尤有一口气。
他说不出话,连抬脑袋仰视蒋晦的能力都没有。
只能歪着脑袋看着小红的马蹄上淤泥。
好像看到了自己。
他努力想要扭过正在死去的身体往言似卿那边看。
本来快看到了。
蒋晦拉了缰绳,控制小红往前一步,一蹄子蹄过去。
把人踢翻滚了。
彻底死了。
太,太猖狂!!
“他,他可是我们少营长,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林家背后可是有.....”
林沉光一个庸才,林黯也不敢让他一个人进巡防营胡乱整事儿,还是派了一个府内心腹提点的,只是这心腹既没料到言似卿的后手,也没想到自己公子竟这么莽撞,非要硬来,更没想到....巷子里藏着这样的狠人。
“你是倭贼?!”
其实就是倭贼,也不敢上岸如此猖狂,但这些人被吓破胆,生怕对方有什么背景底气,于是只能迫不及待先给冠以罪名。
何之宏人都僵麻了,不敢想象竟有人如此暴行,这跟造反有何差异?
除非....他也只能顺着林家的心腹慌乱责问蒋晦:“混账!竟是倭贼!!来人.....”
街道那边马匹声来。
密集到,停落。
漕运局的人,还没到,人就从马上顺溜下来了,跪在地上。
“见过宴王世子殿下。”
蒋晦摆了下枪尖,示意对方起来,但也没多话,只是拉着缰绳,旺财随他心意回转沈氏府门前。
遑论其他人如何被吓到,林家心腹跟何之宏这些人如何惨淡恐惧。
沈家人大多数是呆滞的,不敢想象雁城这小地方会有天潢贵胄莅临,而且.....
堂堂世子,前面为何要那般?
蒋晦在马上,正好跟台阶上面的言似卿高度无差,他平静对视着前者,在这人垂下眼,要躬身行礼以周全她往日礼数跟下放的身段之前....
枪尖避开她,朝地。
“夫人。”
“在我蒋家的江山之地,你觉得我这般,过分吗?”
他唤她,语气温柔,但比月色更沉,眼里比黑夜更深。
宴王势大,父姐弟三人全部都是从君上逐鹿中原开疆辟土而来的悍者,皇家无嫡,宴王长子,军功亦彪炳,本该早早立为太子,但立国多年,君上始终无此用意,朝野上下心生疑窦,怀疑攻高乃过,君上心悦之储君并非宴王,加上其他王爷成长起来,朝臣渐渐攀附,得了势,才有祈王如此设局针对....
言似卿虽从商贾,但她母族乃官身,自小也有阅历,何况这些年经营生意也跟一些官员有些接触,岂会不知朝堂变故。
但她此前从未想过会跟这些王爷世子扯上一块,便是自家的灭门,她这些年联想到的也是宫闱秘事。
因为,她的父亲是太医。
言家世代医者。
王爷们涉及的多为党争。
思绪繁多抽痛,但言似卿表面不露声色,只作揖回:“殿下天潢贵胄,远离长安来雁城必有朝廷机密要事,但在巷中遇袭,既是歹人冒犯天家,甚至有人走漏了您的踪迹,如此一向,広州上下官员皆有嫌疑,赶上这位林少卫嫌疑颇大,临跟前冒犯,您为了杜绝其暴露朝廷机密,先行击杀对方,也是常理。”
他予她闲谈一般,本就没在乎过这些汲汲营营的小官小人。
什么县令,什么总兵。
都只是皇族之下的棋子。
他本就不必遮掩这般高傲,何况前者冒犯跟前,但他没料到言似卿会主动为他做矫释。
言之凿凿,理所当然。
蒋晦愣了下,倒不至于自大到以为对方是为了自己好。
相反,对方只是在呼应自己的出手帮忙,或者.....她在把他此行目的冠以朝廷公干的名头,避免他私行私欲,要拿她去做什么文章....
若是朝廷公事,眼下这条街上耳目众多,证人也多,其他官员可以过问的,御史也有弹劾的由头。
“夫人恐怕误会了。”
蒋晦挑眉,抬手抽出帕子,将枪尖对着帕子慢条斯理擦拭上面的血迹。
“本世子在长安可没有这般周全妥当的名声,不似夫人端方仁德。”
“来雁城,是为私事。”
“你就是我的私事。”
言似卿眉梢微微压着,“殿下可有什么吩咐?”
蒋晦擦完枪尖,眼神斜瞥过那些跪了一地瑟瑟发抖的官员上下。
“本世子在雁城遇袭,确实有官员泄密,欲加谋害,加上前些时候父王为人弹劾,事关言氏灭门一案,言姑娘你是幸存者,所以。”
“我是为你而来,也是为人子的私心急切,自然不算公事。”
“不过我想这些袭击我,欲活捉你的人必是为公事来。”
暗杀还能是公事?
蒋晦笑,这种笑跟之前对着言似卿展露的戏谑相似,也是只朝她笑的。
“我那祈王叔联络了狭城的大总兵,又安排他的儿子来找你,用私人恩怨走公事对付你,好掩饰他的存在,但最终目的就是为了我的父王。”
“牵扯了两位王爷,这还不算公事吗?”
他没提任何人的名字,好像也没记住,也无所谓这个名字是什么。
在他这,这些人的名字没有意义,只是身份上一个代号即可。
轻描淡写就定了罪名似的。
跪在地上的何之宏抬头,发现蒋晦下马了,但并未看自己或者与自己说话,对方始终看着言似卿,哪怕此刻站在沈府阶下。
就这么一站,沈氏的人就不得不走下台阶....躬身于他。
何之宏心肝胆颤,知道自己若是不挣扎,必死无疑。
“世子殿下所言有理,但我等绝对跟任何长安之事无关,我与林总兵父子也并无私交阴谋,只是在我雁城之地恪守本分,还请殿下跟君上明鉴。”
这确实是没有什么力度的挣扎,但何之宏跟其他人并不知道这不仅没力度,甚至没有意义。
漕运局的人一来就拿出了罪证。
“这里乃是从林沉光住所搜到跟何县令你私通构陷言姑娘的密信罪证,其中还提到狭城总兵林黯。”
“広州跟雁城这边也都抓到了杀手活口,已问出买凶口供,直指林家父子!”
“既有了罪证,我等赶到,又现场见到林沉光狗急跳墙,为了杀死关键证人言姑娘而强行袭击,违背法度,都可以作证。”
“広州知州何大人已前往狭城缉拿林黯。”
老百姓听着就觉得:哇,都如此这般了?那林家确实要败了,毕竟有罪证了啊!!知州大人都亲自出面了!
朝堂或者明理知事之人:罪证是否有还不知,若是有,恐怕也是不铁不详的,可是已经够了。
归根究底就是一个原因。
——世子在此。
其实也不必说太多,一如蒋晦都没正经瞧过他们一眼。
不管是林沉光还是何之宏。
漕运局的官员只是出面公告了此番逮捕的令此,一概拿下拖走,连着何之宏也被带走了。
若钊等人都被开刀鞘,抬手抵后腰刀柄,看管着这些人被一一拿下,也负责跟官员过了流程。
蒋晦从不需要亲力亲为,下马后也不等沈家人下来....或者说,他在言似卿也要下阶之时,主动正面提步上阶。
跟她在一条阶梯线上。
他上,她就不能下。
也只能顿住。
此前初见,她既猜测对方出身权贵,也非仅仅从此人不凡的护卫跟言行穿着推敲一二,其实更像是一种隐约的感觉。
言氏世代为医,传承斐然 ,医观人相面,其实多多少少懂一些相术。
天日可表,龙凤之姿。
她当时心中所想,但因为这般形容只用于历代皇亲贵胄,还是皇族中顶顶拔尖可承大统的那般人物。
是以不可说,乃禁忌。
她不太确定这般顶层的权贵会亲自到雁城小地方来勾连当年旧案。
现在确定了。
原来真的是天家人。
而且还是那位自小就跟随父祖辈逐鹿战役的宴王世子。
诸世子之首。
若是宴王曾经被万众期待将为储君,那他就是人人都默认的皇太子。
现在,这位帝国身份最高贵的世子爷一步步上来,没有停下的意思,言似卿微怔,也只能往后退,神色也有些紧绷,不解其意。
也回到了初见此人的印象:权贵,但刁钻,颇有公子哥戏弄人的顽劣意气。
但她能感受到来自年轻权贵强烈的侵略性。
迫于如此压力,回神的她不得不后退一阶,回到沈氏门匾之下看着这人....
好在蒋晦也停下了,瞥了下言似卿后面的周氏,周氏神色有些沉重,此前得知蒋晦是亲王世子就知道情况比她预想的复杂,而言似卿之前的言行忧虑,眼下已经到跟前了。
这位来自长安的世子,才是真正的危险。
周氏正欲说些什么。
“周老夫人,现在局面如此,您觉得本世子来你们沈家,还能只为私事吗?”
周氏皱眉,她能感觉出对方对沈家的不满,但也看不出到底对言似卿是善恶。
可一旦介入当年的案子,又关联朝堂两位王爷的党争,言似卿必然在其中难以自保。
“殿下若为公事,我沈家上下自然得全力配合,眼前罪魁伏首,林总兵那边也在缉拿之中,広州府门予后若有我祖孙二人上堂作证的地方,一定在所不辞,殿下今夜遇险受累,幸好英勇无双,绞杀贼人于抢下,实在厉害。”
“但您身份尊贵,未知那林总兵跟背后之人是否会狗急跳墙,您若有其他安排,我沈家所有船只跟陆行马队都愿听从差遣。”
老人家吃盐吃辣,口味重,而且占着一个辈分在,可比言似卿方便许多,有些糊涂也可以装一装,轻描淡写揭过。
好在蒋晦虽刁钻,却没有傲下欺老的恶行,目光扫过两祖孙间彼此的信任跟依靠,也敛了不少锋芒之气,将长枪递给后面上来的若钊。
“雁州确实不能久留。”
“现在都敢来暗杀我,何况是你,言姑娘。”
他的称呼不对。
但也没人敢挑刺,而且都听出他的隐意。
他要走,但言似卿也不可能留。
言似卿顿了下,还是周氏先一步道:“眼下此地并非谈事之地,可请殿下往内一叙?”
长辈邀请入府,比言似卿邀请合适。
蒋晦本来是想在这里把事儿敲定了,不给言似卿回避的机会,长安,她是肯定要去的。
他不管别的。
可既然对方相邀.....
察觉到周遭百姓议论,目光又轻瞥过边上站立安静的年轻妇人蹙眉娴雅的样子。
想到刚刚她被那些人.....
蒋晦心里微微波澜,还是让步了,客气了两三分,“歹人猖狂,本世子不得不因公办理此事,周全首尾,予朝廷交代,那就打扰了。”
——————
入府,荷花池狼藉,众人云拥过,权当没看到,周氏将商谈之地定在敞开的四方亭中。
外面护卫环绕,并不封闭,不远处就是淤泥沾染周遭的荷花池。
周氏知道蒋晦就不是为了跟自己相谈什么,堂堂世子,岂会顾忌一位商贾老妇的意见?
她固然担心言似卿,也不好让她跟世子独处谈一件注定对她不利的事,可硬来,也怕触怒对方。
所以纠结时,言似卿先一步委托她回去看看小女儿。
“劳烦祖母了。”
周氏无奈,也只能离开,出了四方亭,走了几步,回头看一眼。
瞧见蒋晦走了几步,周氏一顿,担心前者仗着身份欺人,结果,这人也没逼近言似卿,而是站在四方亭迎风的那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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