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满酥衣—— by韫枝
2023最新网址 fushuwang.top  录入时间:06-11
 他眸光微晃,眼底闪过一寸痛楚与落寞。
 从前一直无人教化他。
 今日经由薛府一事,他忽尔明白了——何为善,又何为恶。
 劫富济贫为善,为民请命为善。
 贪污受贿、声色犬马、草菅人命为恶。
 他回到书房中,抽出一张纸,提笔,将今日之事写下来。
 此时需要上书于朝廷,但他字迹太过于潦草,这件事还须得由沈顷执笔。
 月上梢头,将桌案前男人的身影拉得极长。
 他一边回想着今日之事,一边落笔。
 就这么一瞬间,看着自笔尖流溢而出的浓墨,他忽然有一种冲动。
 ——他也想成为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沈顷是在深夜醒来的。
 一睁开眼,入目的是昏沉的天。今夜通阳城并未下雪,外间月色正明,将天地笼罩得一片净白。
 沈顷已有许久未曾见过这样的天。
 这样乌沉、这样黑蒙蒙的天。
 在他的印象里,通常一闭眼即是日落黄昏,这天色再如何,也不会黑得这般透彻。如今睁眼看着这天色,竟让他怔了少时,男人伸出手,下意识地朝前摸了摸。
 一片虚无。
 空洞的虚无。
 他还以为是幻觉。
 毕竟在此之前,这样的黑夜都是属于那个男人的。
 黑夜的阴暗,黑夜的空洞,黑夜的萧索,黑夜的欢愉。
 沈顷抿抿唇,掩去眼中微弱的情绪,被桌上的字条吸引了目光。
 是那个人的字。
 龙飞凤舞,不成章法。
 他缠绕着纱布的右手将其捻起,耐着性子,一字一字地读。
 字条上记载了今日发生的事。
 他们如今在何处,是如何来到薛府,又如何将薛松擒拿。
 如今薛松被关押在那里,接下来他打算如何。
 沈兰蘅字迹虽是潦草,可落笔时的述事却是井井有条。
 沈顷看得清楚——
 对方让他以自己的笔迹,写一封文书呈上。将薛松连同那些账本,一同押送至京都。
 吃一堑长一智。
 水牢的苦他算是没白吃。
 沈顷提笔,在下面淡淡答了个:好。
 接下来,沈兰蘅仍有打算。
 他在书信上言,薛松贪污朝廷钱款,罪大恶极,薛氏全部家产理应充公。
 通阳城常年饱受战乱,百姓苦不堪言,沈兰蘅提议,以薛氏家产,于城头济贫施粥。
 沈顷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能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眉眼中的冷意化开,雪氅之人提笔,字迹端正遒劲:
 ——好。
 这书信他像是匆匆所写,言语寥寥。
 书信之上,沈兰蘅没有提及,他为何会在白天醒来,而理应在白日苏醒的沈顷,为何又会在黑夜里转醒。
 只是在书信尾端,对方有作恳求。
 暂时不要将二人时间颠倒之事告诉郦酥衣,作为交换,白日里他会严于律己,不再为他招惹旁的事端来。
 除此之外。
 他还会勤勉自身,平日里多看看军书典籍,以备不时之需。
 沈顷:……也行。
 他抬头,瞭望天色。
 停顿少时之后,男人于字条上写道:按你所言,望你每日勤勉自身。至于军书部分,我每日都会抽查你所学内容。
 搁下笔,沈顷心情略微惆怅。
 心中似有憋闷之气,梗直在那处堵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垂眼,替沈兰蘅算起那些账本来。
 不知不觉,清晨已至。
 二人虽说昼夜交替出现,可始终用的是同一具身子,自然是有需要歇息的时候。誊抄到半夜,他终于禁不住困意昏昏睡去,待转醒时,身侧已多了缕淡淡的馨香。
 郦酥衣正站在书桌边,替他收拾着有些缭乱的桌面。
 见他醒来,少女还以为是自己的声响打扰到了他,赶忙道:“郎君。郎君可是被我吵醒的,你可还要再睡上一会儿?”
 晨光乍现,落于少女清艳的面庞之上。
 沈顷稍稍一愣神,反应过来。
 ——自己居然同时存在了一整日。
 昨天夜里,今日白天。
 一夜一日都未曾换人。
 他快速定下神思,将昨夜的字条藏匿入袖口,声音微涩,缓声道:“不必了。”
 薛家的账本还未清点好。
 郦酥衣站在桌边,瞧着自家郎君面上的疲惫之色,以及账本上那一处处勾画与折痕,心里头是止不住的心疼。
 事关重大,沈顷也未曾再歇息。
 他按着沈兰蘅先前所留下的字条,上书一封,将薛松与那些有问题的账本一同押送回京。
 再然后。
 他戴上魏恪,清点了薛宅之中的米面粮油,于城北搭起帐篷,带上郦酥衣一同施粥。
 微风冷澈,拂动二人雪白的衣袖。
 郦酥衣裹着雪氅,侧身立于自家郎君身边,眉目婉婉,一双慈眉中带着笑。
 粥米热烫,来往流民的言语亦是热烫。
 百姓俯首泣零,跪拜不止。
 纷纷唤她与沈顷,实乃菩萨在世。
 沈顷先前已施粥过数次,熟悉眼前之景。倒是郦酥衣从未见过身前的场景,她立于沈顷身侧,听着身前那一句句俯首歌功,浑身热血沸腾,心潮之中也直涌上一道暖意。
 这是她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在大凛,身为女子,受万民跪拜。
 郦酥衣心中热烫,侧首时,却见沈顷正站在原地,一双眼中裹挟着淡淡的思量。
 他不知在想什么,想得出神。
 少女扯了扯他的袖。
 沈顷垂眼,只见妻子细白的手指正攥在自己袖口处。那手指柔软,却又同她一样散发着旺盛的生命力。
 男人眼睫微动,伸出手,将她的手指回握住。
 四目相对。
 他道:“衣衣,等打胜了这一场仗,我便回京,去圣上面前为你求个诰命。”
 身负诰命,不光是她自己的荣誉,更是他与腹中孩儿的荣誉。
 郦酥衣不再矫情,迎上对方的目光,婉婉应了声:“好。”
 没有瞻前顾后,没有畏首畏尾。
 郦酥衣相信,有沈顷在,与西蟒的这场交战,他们一定会赢。
 施完粥,一行人重新回到薛府中。
 甫一坐定,便听到一阵叩门声。
 来者竟是长襄夫人。
 今日她与沈顷施粥时,长襄夫人也带着家眷排在队列中,他们不光施了热粥,还将米面油、鱼鸭肉之类的分发至各家门户去。
 长襄夫人带着郦酥衣,在队尾瞧得热泪盈眶,回家后立马又备置了些调养身子的药,准备给沈夫人送过去。
 沈顷有旁的事,先回到书房中。
 郦酥衣在薛府门口迎的萧氏父女。
 一推开宅门,便瞧见长襄夫人带着郦酥衣,恭顺地站在门口。
 “夫人——”
 郦酥衣接过药包,转过身,让魏恪去取些银钱。
 长襄夫人连忙摆手:“小的不要这个,小的不要这个。夫人您与将军为我们通阳城做了这么多的事,小的是万万不能收夫人您的钱。”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郦酥衣往前带了带,低下头:
 “快,说谢谢夫人。”
 小姑娘的声音很甜,一双眸子更是亮晶晶的:
 “谢谢菩萨姐姐。”
 这句“菩萨姐姐”听得郦酥衣心中欢喜。
 她摸了摸郦酥衣的小脑袋,去让魏恪从库房里面取出一筐暖炭。
 她又悄悄地往暖炭中塞了些银钱。
 郦酥衣在前院待客,自然不知晓书房里沈顷在做些什么。
 掩好门窗,男人立于书桌前,微微垂眼,将今日发生之事尽数写在书信之上。
 他与沈兰蘅立下了君子协定:
 白日黑夜里,无论发生何事,都需得事无巨细地将其以书信的方式记载下来、令另一人知晓,个人私事不能逾越国家大事,如今他们人是西疆,万事须得以军情与皇命为上。
 若有例外之事,须得以书面形式交由另一人“审批”,待另一人同意后,方可行事。
 沈顷提笔,签字画押。
 尔后将墨迹吹了吹,带浓墨干些,才将其对折,藏入袖中。
 二人已心照不宣:每次醒来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去看对方于袖中留下的“信件”。
 方将信件藏好,沈顷又像是想到了什么,重新取出信件,补充:
 除上述协定外,沈兰蘅不得私自对衣衣动手动脚、迫使衣衣行不愿之事。平日里沈兰蘅须得勤勉自身,利用空闲时间多看军书,旁的事宜待到归京之后再谈。
 对于这样一封不太平等条约,沈兰蘅提笔,欣然接受。
 只因他发觉——这副身体留给沈顷的时间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对方从每日清晨时醒来,到如今的,时隔两三日才“清醒”一次。
 沈兰蘅心中打好了算盘:
 按着如今的趋势,沈顷占据这具身体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从两三日一次、到半个月一次……这就意味着,自水牢那一夜过后,这具身子便开始慢慢地迎合他,终有一日他会占据这一副身子。
 桌案之前,男人缓缓握笔。
 虽然他曾试图劝说过沈顷,他们一起与衣衣一生一世三个人,但爱总是自私的,沈兰蘅心中思忖着,只要沈顷不将此事告诉郦酥衣,只要自己能与她一直以沈顷的身份相处下去。
 待他彻底占据这具身体,自己甚至可以一辈子都饰演沈顷。
 只要能与郦酥衣一起,只要能与她一起。
 他心想,以后将要经受的委屈,甚至都不算是委屈。
 看着沈顷留下的条约,他欣然提笔,画押。
 直到两日之后,沈顷再度醒来。
 他醒来时毫无征兆,映入眼帘的是那堆积成山的军书。他能看出来,在自己昏睡的这些日子里,沈兰蘅确实在其上下了不少功夫,正在他欲提笔写下激励话语时,书房的门忽然被人从外敲了敲。
 “郎君。”
 少女声音甜腻。
 “郎君,明日便要离开通阳城了,我今早去了趟萧家,这是萧大嫂专门给咱们做的鲜花饼,快来尝一尝。”
 沈顷并不喜欢吃甜食。
 可看着妻子如花一般的娇靥,他仍是无法拒绝,取了一块鲜花饼,咬出口中。
 太甜了。
 可衣衣却很喜欢吃,他便不愿扫了衣衣的兴,坐在一侧、也陪着她吃。
 郦酥衣一边吃,一边说着:“除了去取药与鲜花饼,我还给郦酥衣送去了几本小人书。我教她写会了自己的名字,萧毓慧,善良,聪慧。我同她说呀,你平日里要听爹娘的话,但有些事也不要太听你爹你娘的话。谁说女子不能读书的?女孩子就是要多读书,读很多很多的书,才能知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才能去感受外面的世界。
 才能有机会,去改变外面的世界。
 说这话时,萧氏夫妇就站在一边,闻言,连连点头。
 沈顷微笑:“衣衣,你做得很好。”
 他的话语温和,说这话时,言语之中也尽是温柔的光晕。
 看得她心旌荡漾,忍不住又夹了一块鲜花饼,喂到对方嘴里。
 “甜么?”
 她笑,眉眼弯弯,像月牙儿。
 沈顷只被那笑容所迷住,想也不想,便开口道:“甜。”
 他话音未落。
 只嗅着一道温软的香风,还未来得及反应,香气拂面,唇上已落上轻柔一吻。
 他怔了怔,一抬头,对上一张如花般的面容。
 她眼睛亮晶晶的,闪着迷人的光,含笑问他:
 “郎君,甜么?”
 此处无榻,不知是何人禁不住那诱人的香气,率先出手。
 她纤细的腰肢被一只大手揽过,细腰如柳,被压在冰凉的桌案之上。
 桌面,无数书籍散开。
 她脑后的头发亦散开,迤逦着。
 只一瞬,郦酥衣面上便多了一抹红晕,她呼吸变得急促,双耳潮红。
 那双乌黑的眼眸,此刻更是变得无辜无措,染上了湿漉漉的水雾。
 “郎……郎君……”
 他要做何?
 少女一颗心怦怦跳着,内心深处,竟有了隐隐的期待。
 “衣衣。”
 “你莫要这般看我。”
 她听见对方一寸寸加重、几欲难以自持的呼吸声。
 男人埋下头,于她娇软的身形上,红着脸,低低喘息着。
 “你再这般看我,我纵是神仙,也禁不住了。”
 他不过肉体凡胎一具。
 窗帷拂动,落下一片簌簌的影。屋内暖盆正烤着,香雾缭绕,水雾更上眉梢。沈顷攥握着少女腰际的手有些许僵硬,他身形微微倾着,直望入对方杏眸。
 那一双含了水的眸子,像是明月初上红梅枝头的碎雪,一摇即碎,一触即融。
 郦酥衣檀口微张,一双唇轻轻吐息着。
 从眉心到下颌,从脸到腰肢到腿脚。
 上上下下,每一处,无不透露着一种娇怯诱人。
 郦酥衣能感受到,身前,沈顷的呼吸愈发加重。
 加重到也让她有了几分慌乱与不镇定。
 少女心慌,轻轻推了他一把:“夫……夫君……”
 她如今有了身孕,万万不可行那事。
 虽然她想,虽然她很想。
 经由那晚过后,郦酥衣才体尝到何为两情相悦的乐事。
 她喜欢沈顷,沈顷亦喜欢她。她愿意将这一颗心、这一具身体全部交付于他,随着他的呼吸一同呼吸,与他一起,赴极乐、共欢愉。
 这种感觉,和与沈兰蘅在一起时大不相同。
 纵使先前与沈兰蘅相触过许多次,但她从未有过一次,能感受到如此的愉悦与欢喜。郦酥衣一颗心荡漾着,原以为会一贯清冷的内心深处,竟由此生出许多迷恋来。
 她喜欢沈顷,她深爱沈顷,沈顷爱护她,呵护她,与她心意相通。
 这便是他与沈兰蘅之间最大的不同。
 没有强行,没有迫使。
 只有平等,只有你情我愿。
 郦酥衣并非先前那不通晓人事的贵女,经由那一次过后,她万分迷恋沈顷,迷恋与沈顷在一起。
 与她的夫君,她唯一的夫君,一同拥抱,一同亲吻。
 纵使二人有着同一张面孔,郦酥衣仍分得很清——自己这一颗心,究竟归属于何人。
 譬如此时。
 窗外的风摇曳不止,窗牖像是被人刻意留了一条缝儿,将那阵凉风吹刮进来。
 窗帷本无声,却被这风声撩动得簌簌不止,如同她这一颗摇曳的心,怦怦跳动着。
 她听见沈顷同样加剧的心跳声。
 嗅到他的香气,听到他的呼吸。
 男人倾弯下身,将她吻住。
 那薄唇轻柔,是她梦中想念的分寸,每一分每一毫,都落得恰到好处、令她万分安适舒服。郦酥衣也闭上眼,深处双手环绕住男人的脖颈,逼得他颀长的身形压下来。
 沈顷按住她的腰,轻轻唤她:“衣衣。”
 “衣衣,”他道,“不可以了。”
 他并非圣人。
 面对喜欢的女子时,他也有欲念,也有非分之想。
 沈顷自幼受诫,学着凝神静心,学着戒断外界之欲。
 先生告诫他,身为万众瞩目的沈家二公子,须得勤勉自身、禁心禁欲,钱、权、食、色……求之不得,便碰之不得。
 身为国公府的世子,更不能叫旁人挑出一丁点儿错处。
 过往二十年,他谨记先生教诲,学得很好,也记得很好。
 日光映照入户,落在男人纤长浓密的眼睫上。那两把小扇,随着身前女子的动作翕然颤了颤,瞧着少女愈发造次的唇,他眼底情色愈浓。
 他的妻子,娇柔秾丽,窈窕可人。
 是世间难得的尤物。
 随意一个动作,轻飘飘一个眼神,不经意间,便能让人就此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无法自拔。
 郦酥衣的吻一路沿下。
 从他的鼻梁,到唇角,到下颌,再到那绷得僵直的颈。
 少女俏皮一笑,不知是不是故意,竟将唇停在他那一块凸起的喉结上。
 落下去的一瞬,郦酥衣发觉,沈顷的身形明显一顿。
 他的颈愈发僵硬,宛若一块死木。
 沈顷垂下眼,低低唤了声:“衣衣,莫要闹。”
 她如今怀有身孕,胎像不稳,不可行那事。
 对方想要按住她。
 他的声音很低,带了些哑,开口时偏偏又叫喉结动了动。郦酥衣只感觉唇上有什么略微坚实的东西轻轻滚过,叫她又是一阵心潮荡漾。
 身前男人白皙的面容上透了些绯晕,那耳根子更像是滴了血,殷红得不成样子。
 郦酥衣见过沈顷许多种样子。
 大婚时,他揭盖头的温和柔情;桌案前,他执笔的一丝不苟;出征时,他一袭战甲的英姿勃发。
 他有那么多种样子,可如今,郦酥衣却偏偏爱极了眼下。
 他清冷自持的眼底染上欲想,眸光缭乱着,眼中情绪翻涌。
 明明想极了,却又惦念着她的身子,生生忍住、抑制住,还要过来按住她乱动的手。
 身前之人越是这般,郦酥衣便愈发兴奋,越发想要造次。
 她不是什么清心寡欲之人,与喜欢的人在一起,她便控制不住地想要与他亲近,想要将这朵高岭之花折下,想要看他面色与呼吸愈发紊乱,看着他愈发情动。
 这是她的本能,是她面对喜欢的人时,无法克制的本能。
 郦酥衣忍不住,张嘴,将他咬住。
 喉结上微微一烫,紧接着,其上立马多了一道磨损感。郦酥衣看着沈顷,他微微张大了眼,有些不可思议地望向她。
 似乎在惊异她的大胆与放纵。
 “衣衣。”
 这一声带了颤。
 他明显乱了。
 几缕乌黑的发自鬓角处落下,垂搭下来,扫在桌上少女那同样发烫的面颊上。
 “莫再捉弄我。”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衣衣,我受不住的。”
 沈顷说话时,郦酥衣仍未松口,她眨了眨眼,轻咬住他的喉结。细细的磨损感于男子喉咙上化开,对方力道不重,咬得他不能,甚至还带了些痒。
 那痒意一路沿下,落在那颗正摇曳的心中。
 胸腔里,一颗火热之物滚烫。
 他再也禁不住,双手亦变得滚烫,掌心处的老茧拂过她严实的衣,少女口上虽唤着,却任由他动作。
 情难自禁,情难自已。
 过往二十年所学的省身律己,在这一刻,全部烧为灰烬。
 郦酥衣只觉得对方的大手落了下来,宛若一道春风,将她的衣衫全部吹皱。她整个后背贴在那平整的桌面上,双手拉扯着他的身形弯下来。
 经过一番磋磨,男人脖颈间,那喉结处,看上去微微有些肿。
 也不知是不是这层关系,沈顷开口说话时,声音竟也是涩的。
 眼前的男人一旦生起了那种心思,郦酥衣便知晓,接下来整个书房,都会成为他的主战场。
 她的头发迤逦开,闭上眼。
 她有了身孕,沈顷又一向爱护她,自然不会同她行那荒唐之事。男人埋下头,于她唇上细细吻着,那般克制的吻意,令郦酥衣愈发心动。
 (审核注意:只是亲吻,而且还是“克制的亲吻”,没有别的描写。小情侣亲个嘴怎么了!)
 偌大的书房内,正燃烧着一盆暖炭。那是整座通阳城最好的炭火,温暖,旺盛,灼热,一如二人燃烧的爱意。
 烈火烧得旺,烧得剧烈。
 烧得盆中一阵“滋滋”作响。
 听着那些响声,二人心中都难受。
 沈顷抬起头,哑着嗓子唤了声:“衣衣。”
 郦酥衣也抬起头。
 目光往下挪,只一眼,她便知晓此刻对方的煎熬。
 少女身形动了动,贴向他,柔柔应了句:“郎君。”
 她的手循着目光,渐渐也往下挪。
 忽然,沈顷身形一顿,一双眼微愕。
 “衣衣,你……”
 他的脸上尽是惊异之色。
 沈顷从未想到,自己一向乖顺的妻子,竟会这般……
 郦酥衣凑上前,瞧着他眉宇间的神色。这毕竟也是她第一次做这种事,少女一颗心怦怦直跳着,柔声道:
 “郎君怎么办。”
 沈顷:“衣衣。”
 “郎君怎么了。”
 她的声音娇俏,好似下一刻便要掐出水来。
 “郎君是在需要我么?”
 “需要你,”他闭上眼,放纵,“衣衣,我离不开你。”
 他离不开她,自大婚当日,揭下盖头的那一刻起,自她唤出那一句郎君。
 水雾缭绕,喜色漫天。二人的红线便紧紧缠绕在一起,任何人都无法分开。
 不知过了多久。(审核注意:我拉灯了!别再锁我了!!)
 她被沈顷抱着自桌面上坐起来,整个人倚在对方身上,起起伏伏地吐着气。
 暖盆烧得很旺,两个人都湿透了,郦酥衣的手腕更是很酸。
 汗水细细密密的,自额头上渗出,沿着鬓角,将人的青丝溽湿。
 沈顷与她不一样,他多穿了件极薄的短上衣,那衣衫本就雪白,如今更被汗水打湿,透出他结实硬朗的胸膛。
 郦酥衣脸上又是一红。
 沈顷低下头,从一侧取来一块干净的手巾,替她擦了擦手心。
 她的手很小,手掌看上去软绵绵的,经由适才的事,这世上也只有他一人知道,这只手能使出多大的力。
 看着她的小手,沈顷心中又增添了几分罪恶感。
 俊美的脸颊上浮现一道红晕,男人稳下心神,将她掌心里的东西悉数擦拭干净。
 而后他又侧身,自一旁取来净盆。
 郦酥衣坐在桌面上,披垂着头发,乖顺而安静。
 经过方才那么一遭,她手上完全失了力,右手有些酥麻,还有些发软。
 便就在对方即将取来净手的水盆时。
 便就在她下意识伸手,欲让沈顷为自己洗手时。
 对方手上动作一顿,微垂的眼睫遮挡住,那眸光忽然闪了一闪。
 男人眸底神色一凛,再抬眼时,眼前撞入一段窈窕的身形。
 白皙,纤婀,柔美。
 饱满而夺目。
 扑面而来的冲击力,令沈兰蘅呼吸停了停。
 紧接着,他看见桌案前缭乱的东西。
 感受到,体内那股燥热之气的变化。
 他也是个男人,仅愣了少时,立马反应过来这里适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好你个沈顷。
 他沉着眸,咬牙。
 郦酥衣正乖巧坐着,见男人望来,她下意识地伸出手。
 谁料,便就在她摊手之际,竟见“沈顷”抿了抿发干的嘴唇。
 他说:“还要。”
 对方只着了件极薄的里衫,被汗浸着,呼吸不甚均匀。
 可那一双凤眸狭长,此刻正微挑着,经由适才那一场鏖战,他眼底情绪不减反增。
 沈顷目光灼灼,正盯着她发酸的手。
 少女愣了愣,心中不免生起几分疑惑。
 在她心中,自己的郎君向来不是这等重欲之人。相反的,他格外清心寡欲,与她成婚后,甚至从未主动要求。
 今日郎君怎的……
 “郎君,你说什么?”
 迎着光影望去,少女身形纤白,坐于一片暖醺醺的风雾里,整个人自里到外,散发着令人口齿生烫的诱人光泽。
 她一双眸疑惑,更无辜。
 沈兰蘅抿了抿唇。
 他的唇上仍发干,发涩。
 他道:“还想。”
 郦酥衣身边散落着衣衫,还有那一团已被玷污的手巾。沈兰蘅并不单纯,只看那手巾一眼,又观之郦酥衣的手腕,便知晓适才发生的一切。
 这一切来得太过于突然,映入眼帘的又太过于活灵活现。
 他甚至都不用细想,稍稍一闭眼,那件事立马便鲜活地浮现在眼前。
 沈兰蘅悔恨,自己为什么没有醒得再快一些。
 竟让那人,竟让那人与衣衣……
 他心中又酸又涩。
 一时间,酸意、醋意、占有意,悉数冲上脑海,涌上心头。
 这是沈兰蘅第一次看见郦酥衣这副模样。
 与沈顷欢愉后,如此生动地出现在自己身前。
 他深吸了一口气,想平复下心情。
 可张口吐息时,空中都是他们先前留下来的味道。
 他身上的兰香,少女身上的花香,炭香、书香、墨香,以及……
 她鬓角处的汗、浸着水雾的发丝,她的肩颈,她的细腰……沈兰蘅低垂下眼眸,瞧着桌上每一处、周遭每一处。
 经由那事后,不知是不是错觉,这里的每一处都是有味道的。
 是她身上的味道,是沈顷身上的味道。
 是两条红线互相交缠后,遗落下来的香气。
 沈兰蘅只觉此时此刻,自己的嗅觉忽然变得十分敏感。
 他试图忽略这香气,可任凭自己如何努力,那个人的身形依旧在沈兰蘅的脑海中驱之不散。甚至不用他闭上眼,沈兰蘅眼前已一遍遍“回放”着那人与郦酥衣的交锋……回放得他呼吸急促,太阳穴突突跳着,回放得他几欲要发疯!!
 他的衣衣,他的衣衣。
 独属于他的郦酥衣。
 如今却在他面前,跟了旁人。
 就在沈兰蘅出神之际,忽然一只手将他握住。如此始料未及,令男人后背微微一顿,他面上带着几分愕然,望向身前之人。
 少女面色红润,语气羞答答的,整个人像一朵粉里透着红的小桃花。
 “郎君,”她轻声,眸光温柔似水,或许是因为紧张,话里甚至还打起了磕绊,“郎君……还要么?”
 无论是处于欲念、嫉妒、占有,或是好胜心。
 他都想。
 他拥有的,不想让沈顷拥有;但沈顷拥有过的,他一定要拥有。
 沈兰蘅分毫不愿输给这个“后来居上”之人。
 少女长发披肩,手腕纤细。那一只手更是很小,很柔。
 他本就比寻常男人要高大上一些,而他的妻子窈窕纤婀,这使得他自己的身形要比对方大上几乎一圈。郦酥衣很费力,却有些握不实。看着她这般,沈顷心底里忽然闪过一丝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