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亲这儿
 已是隆冬时节,白日落的雪在夜晚结成冰,悬挂在屋檐下。纸糊的白灯笼微晃,晶莹的冰棱倒映着正堂融融火光,安静的夜里除了偶尔掠过的风声,还夹杂着几句抱怨:
 “凭什么只有我们三个守夜啊,爷爷不是最喜欢三叔了?”
 “三叔不是去接表姑了吗……”
 “那其他人呢?那个晦气的苏幼青呢?她克死了爷爷,不应该出来跪着谢罪?”
 此时,那个晦气的苏幼青正在折廊尽头的酒房内,被一双有力的大手钳制着,压在冰冷的石墙上。
 她是一推开门就被里面的人生生扯进去的。
 对方的力气很大,单手就能环住她的腰身。而她身上的药性还未退去,软绵绵的,如同一只待宰的羔羊。
 凌乱的衣角随着她十指的紧攥阵阵颤抖,吻似星火坠入枯草,轻而易举燎成一片。周遭薄凉的空气变得炽热,她残存的理智丝丝抽离身体,向远处飘去。
 不知过去多久,男。
 手指拂开她唇畔濡湿的发,又去掉她松垮发髻上的钗环。乌黑柔顺的发丝刹那间倾覆白如雪玉的纤腰,一双清澈无辜的杏眼噙满泪水,无言地看着他。
 男人瞳孔微缩,似是错愕。
 而后一把将她收入怀中,越发放纵。
 “小王爷?小王爷您去哪儿了啊——”外面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苏幼青浑身一震,惊恐地抓住他的手臂:“小……小王爷,有人……”
 然了顿,低声奚笑:“有人又如何,这不就是你想的?装什么?”手指狠狠捏住她的下巴,薄唇一启一合:“先叫人引小王来,再叫人引小王的奴才来。待东窗事发,就能顺利爬上小王的床——”
 苏幼青冷汗直冒,声音颤抖却坚定:“小王爷恐怕认了错人!”
 “认错人?”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他薄凉地笑,“苏家嫡长女苏幼青,这么蹩脚的谎言,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似被雷劈一般,苏幼青浑身僵硬,哑口无言。
 对方知道她的身份,她被算计了!
 今夜是云州城老城主魏启阁第二日丧,身为魏启阁第三子,魏行昭即将迎娶的新妇,还没入门就在这关头被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小王爷占了清白。此事要公之于众,她即刻死无葬身之地。
 何人如此恶毒,居然直接想她死……
 失神一瞬,她又被面前男人卷进浮沉的海沫,那些千回百转的心思凝在唇边,都化作声声轻吟,揉散在空气中。
 直到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
 满是戏谑地看着她,低哑着声音问:“想不想叫人知道?”
 “不、不想……”
 “那求我。”
 苏幼青委屈得要命,眼前蒙起一层雾水,颤着唇角,声音含泣:“求小王爷……别让他们……知道……”
 对方却似乎还不满意,凑近她,伸出手指按在自己唇上:“亲这儿。”
 攥紧十指,她闭着眼睛,不情不愿地踮脚亲了他一下。正要抽身,却被按住后脑,猛地往前一推,被迫加深了吻。
 辗转间,温凉眼泪顺着眼角滴落在他的鼻尖,他动作微滞,松开了手。又不动声色地扣住她腰间系带上的玉蝴蝶,牢牢攥入掌心。
 手指撩起她的鬓发拂去耳后,掐住她纤细的脖颈猛地一提,浅笑着警告:“下次见面,你最好别这么抵着,小王不喜。”说罢敛好衣襟,款款出了门。
第2章 果然是你
 脚步声渐渐远去,苏幼青缓和片刻,沉默地整理好衣衫,沿小路匆匆回到房间。
 正在庭院清扫门前厚雪的丫鬟雾菱看到她空手而归,不由得放下扫帚,跟了进去。
 “小姐,您不是取酒去了吗?”
 是了,她原本是去取酒的。
 老城主的突然离世,让府里乱成一锅粥。魏家长子在外巡视,一时半会回不来。剩下的两个,一个断腿没用,一个外出接客,她虽然还没过门,倒成了老城主灵前必须留守的人。
 魏家的三个孙子年纪轻轻,嘴却凶得很。为了避开,她主动提出去取祭奠用的酒。
 可哪能想到刚推开门就被人拽了进去。
 想起那人的霸道侵占,她的身子忍不住颤了颤。
 “小姐怎么了?”
 “没事,”苏幼青勉强压下情绪,“我没取到酒,厨房里应当是有的,你赶紧拿些来。要慢了,那帮人又该骂了。”
 雾菱深知老城主那几个孙子闹起来有多惹人嫌,立刻应声退下。
 待她走后,苏幼青才敢走到烛光前。镜子里的自己比她想象中还要狼狈,锁骨之下,是如狂风过境般地一大片青紫掐痕。新做的裙子被扯烂,上面还有斑斑血迹。
 她深深吸了口气,强忍泪水,脱下衣裙丢到空盆里,倾倒烛台,将它焚烧成灰烬。
 与此同时,皓月堂里,女人的凄厉惨叫回荡在冷风中。
 “小王爷,她招了。”
 斜坐在软椅上的沈星楼“嗯”了一声。方才的放纵让他一时心神难稳,要不是怀里的娇软眼眸湿漉漉的,声音软糯糯的求,他还真想将她一把裹回来,今宵尽兴方可。
 口干舌燥,他屈指抵住额角揉了揉:“怎么说?”
 “她说是嫉妒苏幼青,不想她嫁给魏行昭,所以才在酒房里燃了绮梦香,引您和苏幼青前去。”
 沈星楼呵呵一笑。
 淡淡的笑声,让云奕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用不着再吩咐,云奕转身,对行刑的人比划了继续。
 这套说辞骗骗旁人可以,骗他,道行未免太浅了些。
 区区通房贱婢,要是没有人授意,怎敢算计到他头上来?
 外面惨叫渐渐断续,云奕凝神看了片刻,回身请示:“小王爷,那女人身子骨薄,再打下去,魏家那边……”
 沈星楼讥诮一笑,从袖中拿出那枚临时起意取来的玉蝴蝶,在掌心把玩,漫不经心道:“魏府的丫鬟不知天高地厚,知道小王在府上暂住,就胆大包天前来爬床,小王容不得这混账事,索性料理了她,替魏府清清门户,正正家风。”
 云奕怔了怔,暗道自家主子这颠倒黑白的功夫是越发登峰造极了。
 察觉一道锐利的光射来,他想也不想,大声:“小王爷说得是!”又吩咐下去。
 在云奕看不到的地方,沈星楼将手中玉蝴蝶悄悄对准燃烧的烛火。
 蝶翅上,悄然浮现两个字:
 越、窈。
 一时间心头翻涌起百种滋味。
 想起那双清澈无辜的杏眼,沈星楼眸光深了深。
 薄唇微启,无声低喃:“果然是你。”
第3章 还有脸来?
 雾菱从厨房取回酒来,还没走进院子,就听到魏家长孙魏锦墨在院子满嘴污言秽语,骂得极其难听。
 末了还道:“爷爷要知道你是这种低贱卑劣的女人,九泉之下都得被你气活过来!”
 手指收紧,雾菱把酒壶掐得咯吱作响。
 忍不住走上前道:“锦墨小少爷,我家小姐再怎么说也是你三叔未过门的妻子,是长辈,你怎可如此放声辱骂?”
 苏幼青单薄如纸的身影现在门畔。
 她新换了一身白纱素衣,如云乌发用木簪绾起,巴掌大的小脸惨白无血色,眼神空空荡荡,缓缓走下台阶。
 从雾菱手中取过酒壶,对着魏锦墨小声解释:“魏府太大,我没有找到取酒的地方,所以只能回来,叫雾菱再去取一次。”
 魏锦墨冷哼:“笨死了你,告诉你酒房在东边折廊尽头,这都找不到!”负手扬头,大步朝前走:“赶紧来啊,不然我还骂你!”
 雾菱气不打一处来,压着嗓子对苏幼青道:“你性子也太软和了些!被个小辈这般数落,怎么都得回他两句,不然以后日子没法过!”
 苏幼青没有应她,沉默地端着酒壶,跟上魏锦墨的脚步。
 雾菱见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咬牙暗道到底不是真小姐,飞了记白眼,自己转身回了房间。
 灵堂前的魏锦书和魏锦棋一看到苏幼青,立刻一唱一和地高声挤兑。
 “你还知道来?”
 “你还有脸来?”
 苏幼青置若罔闻,走到灵堂跪下,默默烧纸。
 火光中,她凝视着魏老城主的灵位,渐渐失神。
 如果魏老城主真的在天有灵,知道她冒名顶替,会不会如魏锦墨所言那样,九泉之下被她给气活过来?
 可是她也不想的……
 “小王爷,您怎么来了!”背后突然响起一声。
 苏幼青顿时敛神,身子不自觉僵了僵。
 “睡不着,过来拜祭老城主。”沈星楼应道。
 饶是她没有回头,也能感觉到一束目光正盯着自己。
 随后她听到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
 黑色蟒靴映入眼帘,她低着头,连呼吸都不敢。
 沈星楼眸里含笑,眼看她粉软的耳廓漫上深红,故意在她身边蹲下。
 瞥一眼她手边那叠放好的纸钱,伸出手掠过她身前,拿了些许。收回手时尾指不经意地扫过她温凉的手背,见她轻轻发抖,不禁更觉有趣。
 投了几张纸钱到火盆中,语气正经地问:“你是哪位少夫人?小王看你眼生得很。”
 苏幼青头皮隐隐发麻,紧着嗓子轻应:“回、回小王爷的话,妾是三少爷未过门的妻子,苏幼青……”
 阶下传来魏锦墨的声音:“小王爷,您可和她少说两句话,奶奶都嫌她晦气呢!”
 “晦气?”他佯装惊讶。
 又哂笑着向她靠近一分。
 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方才用绮梦香的滋味并不美妙,如今药性已过,不妨到小王榻上再来一次,让小王染染你的晦气如何?嗯?”
 苏幼青死死咬唇,双颊似要淌出血来。
 这次不止耳廓,连脖颈往下,都是热烈诱人的红。
第4章 惩罚
 为掩饰心中慌乱,苏幼青赶紧拿起几张纸钱投入火盆。火焰高起,彤彤融融,长密的眼睫似蝶翅般颤动。
 沈星楼眸中含笑,又道:“你若不开口,便是默许了。”
 苏幼青一惊,连忙拒绝:“不!不行!”
 哪知话音刚落,沈星楼倏然沉了脸色。
 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提起,对外面三个半大孩子道:“你们这未来三婶,实在不懂规矩,小王要带回皓月堂好好教一教!”
 魏锦墨摸不着头脑,想问,但被旁边的魏锦书用手肘杵了一下。
 魏锦书轻声:“就这么个晦气东西,你管她做什么?”
 魏锦棋也在旁边附和:“就是,娘说过这小王爷是出了名的混世大魔王,惹不起。”
 三人交换眼神,心领神会,垂下头默默侧身让路。
 沈星楼一声冷笑。
 回头轻瞥苏幼青,见她低垂着眼睑,眼尾鼻尖泛着委屈的红,心尖不免颤了颤。
 旋即微勾唇角,将单薄的她像纸风筝般擒在手中,随意拉扯着朝皓月堂走去。
 “洗过了?”沈星楼温热的呼吸薄薄覆在她的肩上。
 少女特有的温香比方才酒房里刻意燃烧的绮梦香更为诱人,不待苏幼青答,他已经迫不及待扯开她的束腰。
 苏幼青抵了一下,忽而想起庭院里两个仆人正在清扫的血迹,又默默放下了手。
 看到她低眉顺眼的模样,沈星楼略是敛眸,手指挑起她尖巧的下巴,要她直视自己。
 “从头到尾,你都没有正眼瞧过小王,怎么,看不上?”
 苏幼青顿时抬眸。
 慌张的清澈眼眸中,瞬间铺满面前人的影子。
 她怔了一瞬。
 同想象中那种令人厌恶的浪荡纨绔不同,沈星楼的脸简直堪称完美。一双桃花眸似春风融融,高鼻薄唇,肤色如玉,配上线条柔和的轮廓,竟十分的俊美。
 沈星楼很满意她的反应,勾唇戏谑:“看得痴了?”
 苏幼青又赶紧垂眸,后退一步,离开他的手。
 沈星楼静静审视她片刻,转过身抬起双臂,语调慵懒:“替小王宽衣。”
 她硬着头皮上前。
 上好的金蚕纱质地轻薄滑腻,只需轻解,便落去地上。
 烛光勾勒出他的背部线条,宽肩窄腰,双臂紧实。雾蒙蒙的光晕中,朦胧旖旎,竟生出丝丝欲。
 苏幼青神思微飘,不由得想起另一个人……
 一道冷光突然从前射来。
 见沈星楼侧过半张脸,她颤了颤,赶紧回神,蜷起手指等他发话。
 却不料被他一把拦腰钳住,直接掀去床上。
 背后滚烫的温度如海浪席卷般熨来,霸道蛮横地将她圈占入怀。她的手紧贴床榻,一点一点捏皱锦被,但很快就被他抓住,强行分开手指,紧紧相扣。
 “你刚才在想谁。”耳畔传来他发狠的声音。
 苏幼青皱起小脸,痛苦地闭上眼睛。
 “妾……谁也没想……”
 “撒谎,”他低声冷笑,“撒谎是会有惩罚的。”
 身子猛地僵硬,一瞬间,苏幼青脑子尽是空白。
第5章 别闹了
 床头烛台上,蜡泪颗颗跌坠,从灼热到冰冷,又直至屋中最后一点光堙灭,这场荒唐才渐渐落下帷幕。
 苏幼青紧闭着眼睛,娇嫩的唇抿成一线,她不敢也不愿去看清身边人,柔弱的手指死死捏住被角,身体颤个不停。
 沉浸在狂欢中的沈星楼难以瞬间抽离,神思半朦间,忍不住将苏幼青揽入怀中。温热的胸膛贴着她颤抖的背,片刻后,他半眯眼眸,沉声开口:“你很委屈?”
 苏幼青的嗓子疼得厉害,勉强吞咽了一下,没有应声。
 沈星楼却并不打算放过她,如铁般的手指钳住她的脸,迫使她转身。
 “说话!”冰冷的两个字似寒冰化刀,刀刀往她身上割。
 苏幼青吸吸鼻子,摇头:“不委屈,能伺候小王爷,是妾的福气……”
 沈星楼讥诮:“才说过,撒谎是会有惩罚的。”手指顺势下走,握住她纤细柔软的脖颈,唇瓣贴近耳垂那一颗朱砂小痣,有意无意地撩拨。
 苏幼青本就浑身难受,在他这般捉弄下,冷汗层出不穷,胃里也开始阵阵翻涌。迷迷糊糊间,抓住他的手腕,指甲深深往里嵌。
 察觉她的异样,沈星楼动作顿了顿。
 “你怎么了?”
 回答他的,是含糊不清的哼声。
 沈星楼捻捻手指,发现指尖满是冰冷的汗,又赶紧去探她的额头。
 不探还好,一探之下,怀中娇软竟狠狠一沉。
 “云奕!”他声音添了慌张,“赶紧去叫大夫!”
 苏幼青做了个梦。
 梦里她又回到宫中,站在琉璃湖畔,同她有婚约的沈清越也在,年少的两人唇枪舌战,你来我往,面红耳赤,互不相让。
 沈清越一如既往的讨厌,嘴里一口一个“小灾星”,恨不得把她那晦气的命格踩去地上,再狠狠碾成粉末,随手扬去风中。
 而她也不落下风,叫着“大叛徒”,张牙舞爪,要冲上去挠他。
 这样的闹剧已经发生过很多次。
 可这次,在她往前扑的那瞬,对面的少年却一反常态地向她伸出手,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语气宠溺,又带着两分无奈:
 “窈窈,我们别闹了,好好在一起,行吗?”
 她愣愣抬头,眼前清俊的脸赫然一变,成了沈星楼。
 那双桃花眼眸内春光融融,正低头凝望着自己,像在期待着什么。
 心脏仿佛被人捏住般,重重顿跳,苏幼青受惊不浅,蓦然清醒。
 浑浊的烛光刹那间撞进眼眸,她茫然地看向四周,好巧不巧,和那双桃花眼眸会个正着。
 “感觉如何?”沈星楼温热的手掌覆了过来。
 苏幼青吓得连连往角落里缩。
 沈星楼脸色僵了一瞬,眸中关切似脆弱的琉璃,瞬间破碎消无。
 周遭陷入死寂。
 她小鹿般的眼眸颤烁着,怯怯看沈星楼。
 半晌过去,她才壮着胆子纤声解释:“妾方才做了个噩梦,一时没看清,以为……”
 沈星楼略是侧首,截断她的话:“以为小王是你那梦里的修罗?”
 苏幼青的心顿了一顿,不知该怎么回答。
 想起先前,一旦她的反应不合他意,他便发疯般地擒住自己磋磨,浑身又止不住地发起抖来。
第6章 始末
 窗外阴沉的光渐渐照进屋中,烛光淡去,而白光越发明亮。
 沈星楼沉默地看着颤抖的她,一时竟不敢再伸出手。
 “小王爷,”云奕站在帘外,“药熬好了。”
 像是救命稻草,沈星楼骤然敛神,侧眸回应:“端来。”
 没想到还有外人在,苏幼青一张病色小脸顿时涌起难堪的红,整个人快速缩进被子里,捂得严严实实,生怕露出丁点儿。
 沈星楼回头见她这模样,扬手示意云奕出去。
 捏住勺柄,搅动药汁,看了她片刻,语气淡淡:“苏家不是大户人家?苏小姐的身子骨如此弱不禁风,倒像是遭受虐待。”
 眼睫颤了颤,她有口难言。
 真正的苏幼青早在送嫁途中失踪,至于她,不知是命好还是不好,才从龙潭逃出,又落入虎穴。
 破碎的记忆涌入脑海,七日前她身中游线金针,所有穴脉皆被封,玉灵山修炼八年的本事尽失,形同废人。宫里前来擒她回去和亲的侍卫穷追不舍,她凭着一口气逃出玉灵山,却因精疲力竭,昏倒在路旁。
 再次睁眼,她已身穿嫁衣,手脚被捆,坐在喜轿中。
 那个叫雾菱的丫鬟告诉她,他们这一行人从苔州而来,要前往云州城。云州城的魏老城主突然病重,魏家急传书信,要她们家小姐苏幼青提前婚期,嫁过去冲喜。
 哪知苏幼青半路失踪。
 雾菱和苏幼青的乳母找遍附近,末了,发现昏倒在旁,和苏幼青年龄相仿的她。二人一合计,就先把她带了回来应急。
 “魏老城主一家,是得罪不起的,”雾菱说,“你要是懂事,合该你这辈子吃香喝辣享富贵。”
 话锋一转,又问:“你叫什么?家住哪儿?”
 她脑子有些混沌,但也听明白了雾菱和乳母的话。思忖片刻,她决定暂且认下苏幼青的身份来保住性命,于是摇摇头,虚弱地回:
 “我叫苏幼青,家住苔州。”
 而如今这世上,除她以外,恐怕再无人记得曾经有个公主,叫舒青窈吧!
 当年母嫔受人陷害,惨遭横死,她又困于彗星扫尾之象,早早被赶出宫门。要不是赫特族前来求娶嫡亲公主,明僖帝舍不得嫁宫中那几位养尊处优的,也不会想起远在玉灵山的她来。
 想起明僖帝,她嗤之以鼻。
 这个本被她称作“父皇”的人当真打了一手好算盘。
 赫特族野蛮不堪,杀人如麻。以前交战时,云国女子落入他们手中,短短几日就会被折磨到体无完肤,最终凄惨死去。
 可若死的是她,云国却能凭借她的死向赫特族发难,从中获利。
 她好不容易活下来,绝不甘心死于利用……
 转念一想,魏行昭是她本该嫁的夫婿,可眼下她已在魏府待了两日半,夫婿连半个影儿都没见着,魏家人又待她如此苛刻。就算她诚心想嫁,也不见得日后有好日子过。
 反倒是眼前这小王爷,虽不知他底细如何,又能否保得住她,可眼下他对自己有兴趣,兴许可以助她跳出这火坑。
 不由得微微敛起双眸。
 自离宫后,八年里她都谨小慎微,规行矩步,生怕像母嫔那般被人拿捏陷害。若非眼下置身险境,她都快忘了以前……
 苦涩的气息近在咫尺,舒青窈蹙眉,脱口而出:“好苦!”
第7章 你也配?
 沈星楼唇角抽了抽。
 旋即拉扯下她的被子,把药碗往她手里塞:
 “自己喝!”
 还真把他当伺候人的了。
 舒青窈暗暗扁嘴,手指触碰到滚烫的碗沿,手一抖,险些把碗丢掉。
 又在沈星楼冷冽的注视下,不得不重新伸手接过。
 “这是什么药?”她嗫嚅。
 “避子药。”他声音里带了三分讥诮。
 话虽如此,以她目前的身子,别说有孕,就连熬过年关都成问题。
 也不知那个苏家是怎么待她的,五年前她明明还张牙舞爪,活蹦乱跳……
 舒青窈垂下黑密如扇的眼睫,低着头,沉默地喝起了药。
 见她这般,沈星楼不免又揶揄:“不愿喝?就这么想怀上小王的子嗣,然后当王妃?”
 这话着实噎人得紧,舒青窈从苦涩中短暂地抬头,回道:“这药本就难喝,小王爷能高抬贵嘴,先安静会儿么?”
 “放肆!你可知在和谁说话!”他磨牙。
 舒青窈没有应声,重新把头埋入药碗间。
 好不容易喝完,又喘息片刻,她重新对上面前人阴沉的桃花眼眸,平静道:“小王爷误会了,妾是魏三少爷早就定下的妻,如今只等服丧期过,便嫁与他。此后两心不移,白头到老。”
 本是实话,于沈星楼来说却无比诛心。他怒极反笑:“好个两心不移,白头到老!你已是小王的人,还想另嫁他人?”
 “那小王爷是要娶妾为妻?”
 “你也配?”
 舒青窈轻笑,语气无奈:“小王爷既不愿这样,又不愿那样,到底要妾如何呢?难道,妾该以死了结这场冤孽?”
 沈星楼的心尖颤了颤。
 他没想过该如何。
 他只是气不过,五年前这丫头分明答应了要等他回来,如今却改名易姓,要彻底背他而去!要不是机缘巧合同时出现在此,恐怕余生都将彻底错过!
 所以清醒后的他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不能放过她,要好好惩罚她,就像曾经年少,她花样百出捉弄他那样……
 良久,沈星楼才渐渐敛回神思,语气冷淡薄凉:“死,你想都别想。这场游戏,由小王开始,自是由小王结束。”
 舒青窈清澈的眼眸沉了沉,手指轻攥衣角,不知在想什么。
 他赶紧补上一句:“你要是敢跑,小王定会派人前去苔州,把你家中三十六口悉数绑来,严刑拷打,逼你现身!”
 舒青窈:……
 关于苔州苏家,她只是从雾菱口中了解到两分皮毛,连人家门具体开向哪边都不清楚。
 连连摇头:“妾不会跑,只是妾始终和魏三少爷有婚约在身,如今又身在魏府,万一他想……”
 “不会有‘万一’。”沈星楼眼角眉梢添了抹谑意。
 舒青窈怔了怔,不知他这斩钉截铁从何而来。但话已至此,多说无益,于是颔首:“那,妾一切都听小王爷的。”
 话音刚落,门外猛地人声嘈杂。
 舒青窈尚未反应过来,便听到沈星楼一声嗤笑。
 旋即他问:“准备好见人了?”
第8章 无福消受
 刹那间,舒青窈浑身的血直冲脑门。
 她怎么可能准备好!魏家那些人……
 下一瞬,沈星楼的手猛地拍向床头木。
 半面床板狠狠沉落,来不及怔愣,她已裹着棉被重重跌进黑色里。
 与此同时,门开。
 沈星楼面不改色地躺下,斜靠软枕,从容拿起旁侧的书,漫不经心地看。
 两个妇人的影子投射在屏风上,沈星楼微掀眼皮,语气淡淡:
 “云奕,你倒是越来越会当差了,什么猪狗都往屋里放。”
 云奕刚想开口,那身形稍胖的妇人便不悦道:“小王爷!妾身乃是魏家大夫人魏郑氏,她是魏家二夫人魏林氏!不是什么猪狗——”
 沈星楼揶揄:“哦,两位夫人深夜不去找自家男人,却跑到小王这里来,小王可无福消受。”
 魏郑氏心口一堵,险些气得吐血。
 当家近二十年,魏府上上下下谁都是奉承着她,讨好着她。就连外来的客人,对她也无不尊敬。
 偏生最近横空插来个泼皮无赖,仗着背后有个王爷爹,短短三日,就搞得府里鸡犬不宁。连吃斋念佛多年,不问杂事的老夫人也忍不住念叨,叫她赶紧寻个由头把这大佛送走。
 可眼下,这大佛不仅不走,还明目张胆带走他们魏家未过门的新妇,又出言调侃她和魏林氏!
 “小王爷口出不逊,未免太过分!妾身年近四十,比王妃小不了几岁!就算妾身比不得小王爷身份尊贵,可这世道讲的是长幼有序,妾身既是长辈,就不该被小王爷这般轻贱!”她捏紧拳头。
 沈星楼像听不懂,不在乎地扬眉:“所以小王才说无福消受。”
 “小王爷!”
 魏郑氏还想说什么,瘦弱的魏林氏却摇了摇头,拉住她。
 “姐姐,我们是来找人的。”小声提醒。
 要不是老夫人命令,她真不想蹚这趟浑水。
 魏郑氏仗着自己是大儿媳,又是当家,历来作威作福惯了。而这小王爷是出了名的混,两两相对,可谓针尖麦芒。老夫人叫她作陪,是掐准了她心性清透,能从旁斡旋。
 魏郑氏惊了惊,暗道自己怎么被个混小子三言两句绕了进去,赶紧找补:“小王爷能说会道,妾身自是辩不过。可妾身还是得讨个说法,您将苏幼青带走是作甚?”
 沈星楼翻过一页书,语调悠悠:“你猜?”
 “……就算她冒犯了小王爷,那也是魏家未过门的新妇,自有魏家处置!小王爷到底是外男,带走苏幼青,实在于理不合!”
 沈星楼轻嗤:“未过门如何叫魏家处置?哦,莫非魏家只手通天,敢动私刑?”
 “动私刑的恐怕是你吧!”魏郑氏实在气不过,“念儿进了你这院子再也没出现过,如今是死是活都不知!”
 念儿便是先前来“爬床”的,魏行昭的通房。
 一听到那个名字,沈星楼那双魅惑的眼眸顿时沉了沉。
 气氛骤然凝滞。
 魏林氏心头一跳。
 虽然不知道念儿发生了什么,但总有不好的预感。
 再看魏郑氏,也是一脸后悔。
 她清了清嗓,气势明显弱了下来,匆匆道:“小王爷,妾身只想把苏幼青带回去,其他的,与妾身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