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娘娘千秋by年年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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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真进了内狱审问起来,莺时自然捱不住。
 可不必再审,那就是没有这个审问的必要了。
 因为倘若莺时没说谎,那么不管是有人故意让她看到伪造的景象,还是她自将小小红疹误看作了溃伤,她都是选择了将这件事捅出去,当成自个儿的踏板。
 此等卖主求荣的仆下,断不必留。
 可若莺时并没有看到,而是有人教她那么说,那教她这么说的人,除了她的主子,也就是此事唯一的利好者,不作他想。
 为虎作伥的罪婢,亦不必留。
 所以莺时怎么样都要下这个狱。
 而比起莺时的口供,帝王显然更愿意,也更相信,从别的地方所得知的答案。
 比如,换个人审,他亲自来审。
 “卿卿没什么要与朕说的吗?”
 保持这个姿势,萧无谏看不到身后缠附的女子刻下是如何千娇百媚的情状。
 只听见她清清冷冷地道:“妾没派人去请陛下,陛下信么?”
 与她靠上来时,周身那宛如烟流水泄的香息不同,她的嗓音一贯清冽。
 而此刻,孟绪正想到,或许他不由分说将人收押,也是想看看她会不会为莺时求情?倘或求情了,不就说明莺时与她是朋党共犯之流?
 于是,热霭烘人的被底,那只冰清玉凉的纤手忽而就那么毫无征兆地撤了出去。
 萧无谏捉之不及,隐隐有些不满。
 口中却不疑:“看来,是卿卿的人唯恐你遭人欺负,擅作主张。”
 可还没等他向后侧眼,去寻找失落了的那把嫩软的水葱。它竟又自己重新追缠了上来,攀援在他的襟前——
 胆大妄为的女子,竟以一手自后绕到了他的衣襟上,贴在最靠近心腔之处,一点点溯流而上,缠绵摸索,占尽先势。
 做着昏沉的事,却说着最清晰、最清醒的话:“陛下既信不是妾让人请的您,那么妾单单教唆莺时这丫头,去空自诓骗陈妃娘娘与柔妃娘娘一遭,又有什么好处?总不能是想让二位娘娘白白心疼妾一回?还是说,是想引诱让她们兴师动众地来揭破妾的谎言。”
 迄今为止,浮出水面上的事实中,她既得的所有利益,无不与他今日的亲至有关。
 一为博他关心探问,二为让陈妃与柔妃在他面前闹了个乌龙,打了她们的脸面。其余,还有什么?
 那么,只要不是她派的人去请他,一切也就都不成立了。
 萧无谏轻轻呵笑:“有理。”
 他忽将手覆在了衣前的那只手上,然后也同样毫无预兆地,擒锁住了那一寸细腕,有些不解风情地将它微微带离。
 在孟绪正疑惑他这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他猝然转身,整个人霸道地向她欺上。
 身还未贴至,霜松风柏一般的气息先将人侵裹。
 孟绪不得已向后仰倒。一只手被他举过头顶,压在松软的豆枕上,失去了一半防备之力。
 “陛下?”她用还能活动的那只手抵住他压过来的胸膛。
 可是一点也抵不住。女子与男子力量究竟悬殊,他轻而易举,就把她变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卿卿可知,何为后来居上?如此屡施先手,撩拨于朕,就不怕朕,”萧无谏眼神浊重,顿了顿道,“不再顾惜你病体未愈。”
 被人挟制在下,还被人威胁,孟绪有些委屈:“妾只是想与陛下好好谈事。”
 再说,哪有人将后来居上用在这种地方。
 萧无谏眯眼:“用手谈事?”
 分明从他要与旁人说话的时候开始,就故意挑逗,要使他气息不稳,心神不净。
 孟绪不甘弱下:“陛下一副审问妾的样子,已是先入为主地疑妾,又要如何好好谈事?妾可不会害人。”
 绵绵如水涛的薄绒被上,两影正相叠。
 门外却不合时宜地传来隋安的声音:“陛下,太医来了。”
 这个时候,莺时应已被人带走,柔妃和陈妃也定已相继离开,孟绪隐约还听见了月下阁的宫人四下走动着,整饬残局的碎声。
 可陈妃虽走了,她派去的人却不能未卜先知,不识此中境况,还是把太医请了来。
 这正中孟绪下怀。正好,可以让太医来证明她所言不虚。
 太医署每一种药材的去向都要登记在案。因而虽没有为她诊治的医档,却必定有她派人去抓药留下的药档——
 可候在外头的人左等右等,孟绪也左等右等,也没听见帝王准入的命令。
 萧无谏迟迟没准肯太医进来。
 他跨坐在上,一手压着身下女子的手,一手环着她的楚楚细腰,唇,则衔含住了她的耳肉。
 千丝万绦的灼热自那一尖红融的玉肉弥散开来,逐寸逐厘,让人溃不成军。
 孟绪几乎一颤栗,整个人都酥震了。
 霜牙皓齿紧咬,也关不住喉中破碎的莺啭。
 “嘘,别出声。”他在她耳下轻笑。
 而后继续大行恶举。
 许久,许久。
 外头的人还对此一无所知。
 隋安摸不清里头情形,也不敢屡唤帝王,干脆隔门说了重点:“陛下,太医说,日前意嫔主子已经派人去开过几剂治过敏的药。”
 萧无谏这才松开唇,不问外间人,却问孟绪:“是什么过敏?”
 孟绪整个人已然如同雨打的蔷薇,迷濛艳丽,瞪他也无力。索性别开头,答道:“是百合。所幸只是轻微过敏,日前宫中送来的一味胭脂,以百合等多种花料添香,妾没闻出来,不慎用后,就起了小疹子。因不太严重,只让簌簌去太医署开了几副药,内服外敷,三两日就见好了。”
 萧无谏心神一转,放开人起身。
 他衣衫不见一点凌乱,道貌岸然地坐在榻侧,还好心地替孟绪解下了半边帐幄。
 做完这些,方唤外间:“进来。”
 隋安这才敢领着太医署的江太医进到里间。
 在这宫闱之中,每位嫔妃都有专门为她们看诊的太医,负责一般的小病小症,还有日常请平安脉。若是位低一些不够格的妃子,就按照宫室来划分。
 这都是上头派定的,也是为了防止妃嫔与哪位太医私交过笃,利用太医署为自己做什么事。
 所以孟绪知道,今日来的多半就是这位江太医,也正是他亲手给她抓的药。
 那么太医说的,当然也都会与她说的对的上号。
 孟绪就躲在罗幕之后,情眼泛水,却心思静定地听江太医把她所言逐一证实。
 一切都在掌握。
 除了帝王还施给她的那些下流手段。
 不多时,太医被遣走。此间唯二人密密相处。萧无谏撩开半幅床幄,再不许人藏起春面。
 他站在她正前处,竟像是已理清了此事脉络:“不会害人,但会防人?”
 “很好。”他由衷道。
 “既百合过敏,那便让太医署的人将卿卿宫中存藏的胭脂水粉都排查一遍,凡以百合入料者一应择出,以免误用。日后入月下阁的所有脂粉,俱走御前的账,待人查验过后,再送卿卿。”
 孟绪有些懵怔。实则借百合过敏为由,排查所有胭脂水粉,正是她计划的一环,也是她的诉求所在。因为唯有借此,才能顺理成章地揪出毒物,不让这件事就此沉底。
 毕竟,而今她没有中毒,事态就算不上严重。只有查出了有人想要加害于她,才能继续将这件事发散下去,给阴损的小人真正的一击。
 并且,真相必得要实打实地查出来,而非由她之口说出。才没有故意栽赃之嫌。
 可,若是帝王早已看懂了这一切,却主动提出此事。
 那他究竟是要捉贼问罪,替她撑腰,还是想安抚于她,同时不动声色地替旁人毁去证据,大事化了呢?
 想到这,孟绪径直道:“都查验一遍,那若查到什么不该查的……譬如,假若是柔妃娘娘故意送了些混了百合花粉的东西来,意欲害妾过敏——”
 她仰头,不欲放过榻前之人的一点神态变化,一字一顿地问:“陛下,也会为妾做主吗?”
 他靠得越来越近。
 孟绪干脆抱起了被子,小半张脸藏去了锦被底。绒芯软和,热得那杏颊桃腮也越发嫣红,艳气无边。
 可因那一幅碍眼的背面,这艳气又好似小蕾深藏,等闲不许人见。
 她今日实在累了,不想勾他挑弄他了!
 也不想与他互演什么情真情假。
 萧无谏没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紧紧望注着那双水殷殷的眼,“怕了?”
 时而大胆,时而又这样怯惧。
 不,这何尝不是一种大胆,她简直是把抗拒他写在了脸上。
 就好像是撩拨他还是嫌弃他,全看她的心情。
 不过,这也是头一个让萧无谏产生反思的女子。反思所谓男女之道,无非你强我弱,想要她服软其实也容易,只要比她更强势猛进。
 他知道怎么治她了。
 孟绪往后退仰,退得腰都快折了,萧无谏看的好笑,干脆把手伸进了被中,找到那纤细的一握腰肢,控在指掌之间。
 却未挺身欺上,而是把人放倒在床上。
 替她掖了掖被子:“好好休息,朕去看看卿卿的藏书,陪卿卿一起等结果。”
 这是要留在这儿陪她的意思?
 见人直身抬头,往她的寝闺四下一望,找到了书架所在的位置,就要迈步而去,孟绪忙抬手扯住了他的衣角。
 萧无谏:“嗯?”
 “陛下还没回答妾,会不会为妾做主。”
 其实她一开始并没打算让萧无谏掺和到这件事中,也没抱着希望一举就能让柔妃溃败,可他既然都掺和进来了,那就得说清楚他的立场。
 若是想包庇柔妃,息事宁人,这次她虽然没法子和他对抗,但日后也总会找到他没法再插手的办法,连本带利地向柔妃讨还。
 会讨利息的,可不只有他。
 萧无谏沉默了一晌,“试探朕?”
 可他并不为这试探生气,反而笑起来:“可以。”
 然后对她保证:“朕不会偏帮谁。人之所为,本就都有代价,纵然今日是不相干的人与朕的枕边人对上,朕也不会徇私。”
 孟绪一时分不清他说的枕边人是指她还是柔妃,不过她已经得到了她满意又意料之外的答案。
 不吝夸道:“陛下是明君。”
 萧无谏却不似那么受用,反而冷了些目光:“朕未必是明君,但却绝不会姑息养奸,更少几分柔情热肠,所以,”
 他俯身摸上她的脸,轻刮了一下:“若想在朕身边,卿卿的心,也要足够硬才行。”
 足够硬,才不会受伤?
 孟绪卷睫颤颤,笑了:“好,”她抬起皓雪清霜一样的素腕,点叩在他胸前,回敬了一句:“但是若想妾伴在陛下身边,陛下的心却得足够软才行,妾喜欢…对妾心软的男人。”
 萧无谏没怪她僭越,好像已经习惯了她的泼天胆色。他捉住那只手,塞回了丝锦作面的软被之下。
 难得朗声笑道:“好,朕的心究竟会多软,全看卿卿本事。”
 时辰过午,侍奉过帝王与自家主子用膳,簌簌和琼钟就把孟绪的水粉脂膏都理了出来,孟绪爱美,这些瓶瓶罐罐品类杂细,足足装满了四五只一尺高、一尺宽的妆奁。
 从库房里拿出那盒红蓝花胭脂的时候,簌簌捧着盯看了好久,心肝都在颤。
 她不敢想象,这东西如果真到了主子脸上,主子会是什么模样。
 簌簌本就擅长妆画,当日樊才人验过这胭脂中的毒素之后,大略地描述了毒发时的情形。簌簌便拿脂粉在孟绪脸上仿照着画了假的创口。
 可即便是自个儿亲手捯饬出来的,仍是多看一眼都觉得触目惊心。
 此番既奉的是通晓阖宫的御旨,这动静自然也是瞒不住人的。
 小全子一心想在柔妃那儿将功折罪,将那盒胭脂偷出来毁尸灭迹。可簌簌和琼钟寸步不离,屋子里还有一干宫人在场,他毫无下手的机会。
 小禄子见他眼神鬼祟,不断往簌簌和琼钟那儿瞟,走过来撞了一下他的胳膊,故意道:“哎,你说,陛下对主子怎么这么好?主子不过是过敏,陛下就来探望,还在咱们这儿留了这么久,还对主子用的东西这么上心——!”
 他啧啧叹道:“我们可真是跟对人了,以后还怕没有好日子?你说是不是!”
 小禄子语气夸张,小全子听着简直肠子都快悔青了,干巴巴附和道:“是是,咱们真是好福气。”
 他知道小禄子说得对,意嫔的好日子恐怕还在后头,早知他就不那么贸然去帮柔妃做事,弄得现在骑虎难下。
 不过,既然已经和柔妃站在同一条船上了,他也没法回头了。毕竟他都帮柔妃下过毒,这是若是意嫔主子知道了,哪里还有他的好果子吃?
 得想法子抓紧调去仙都殿才是!
 小全子不露声色地靠近了那些胭脂水粉一点,正愁恼怎么才能支开人动手,御前来接收的人却过来了。
 隋安领着那几个内侍搬东西的时候,看的都傻了眼,合着意嫔主子进宫带了这么多脂粉?
 陛下还知会过他,要在这里等验出了结果再回太极殿。陛下他知道数目竟如此之多么!也不知天黑前,太医署的人能不能查的完?
 簌簌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其实也是主子平日不常装扮的缘故,这些东西许多都没开封呢,也就越积越多了。前阵子过敏,又好些天都没擦脂抹粉了。”
 直到听到这话,小全子才蓦然反应过来,对啊,意嫔脸上过敏,那肯定是不能严妆打扮了,所以那毒才没能挨上她的脸,又要如何毒发?这根本就不是他办事不利!
 会不会甚至直到此刻,意嫔她仍都不知道下毒的事,一切只是巧合。
 至于莺时,说不定就只是那贱骨头夸大事实,也和自己抱着一样的心思,想要在柔妃跟前邀功表现,没想到反而害了自己。
 想到这,他匆匆去往仙都殿,打算赶紧对康云公公和柔妃娘娘说清楚此事,不能失了娘娘的信任。
 还好,康云见到他似乎并不生气:“你怎么来了?”
 “奴才是有事要禀告。”小全子满眼感激道:“公公不曾怪奴才?”
 康云张望了一下,带人往僻静处走去,好脾气地道:“这事哪能怪你。不过现在闹出这事,风头太紧,往后你就莫要随便来了。”
 小全子一听顿时心生警惕,琢磨起康云这话是不是对他失望,想借故与他撇清干系。
 他赶忙快步跟上:“公公说的是,您的话奴才都记在心上呢。”
 走得都更急了。
 一路上也和康云一样,不时张望。所幸这条道人迹罕至,走出去老远也不见个人影子。到湖树幽深之处,两人立定,小全子才敢小声道:“公公,其实奴才对柔妃娘娘和您当真是一片忠心。奴才保证,意嫔不日就会染上那毒,柔妃娘娘的事,奴才怎么都要给办妥了。”
 康云不信道:“你能有什么法子?”
 小全子赔笑道:“意嫔这几日过敏的事想必公公也听说了,她没机会梳妆打扮,故而侥幸逃过一劫。等过两日大好了,可不就用上那棉扑了吗?”
 康云还以为他真的能拿出什么良策,结果他竟还以为意嫔至今蒙在鼓里。
 暗嗤了声:“蠢东西!”
 不过,他想起主子说过,小全子说不定是意嫔为了布下疑阵,而刻意抛过来的一枚假棋,实际上仍然效忠意嫔。
 或许也不无道理。这不,至今还想伪装,还想取信于他。
 当然,是真投效还是假棋子,也不重要了。
 如今这毒是无论如何都会被查出来了,吴宝林早有死志,又绝无二心,唯一能证明此事与娘娘有关的,也就一个小全子。
 留不得。
 小全子还想为自己申辩,却没注意到康云一只手伸到了他的背后。
 噗通一声,水面银花飞射。
 这里是梁宫最荒僻的一角,园林都还未经修缮,不成雏形,只有野生的灌丛高过人头顶,还有天然的一汪小湖,无风脉脉,一并把不谙水性之人呼救声重重掩没,最终沉溺。
 康云扯嘴一笑,他又为娘娘立了一功。
 忽然,脸上落下冷湿的一滴。康云抬手一抹,竟是下雨了。
 晴了一整日,向晚的时候,忽然又下起了雨,春光也竟这样阴晴不定。
 萧无谏在内间的书案前翻书。
 今日虽是第一次来孟绪的寝闺,他却早就猜得到她必定藏书颇丰。
 刚进宫的时候,她不是带了好几箱笼?
 只是,他本是想躲半日清闲,翻翻几册闲书便罢,没想到她这里除了山经水注,就是兵书史书。
 一点也不似一个娇艳妩媚的女子会嗜爱的东西。
 眼睛有些发酸,萧无谏并指按了按眉心。
 也不知那些太医为何今日分外不顶用,至今未查出藏在那些脂粉中的毒物。
 直到听见榻上有翻身的响动,萧无谏便知道,人多半醒了。
 他起身,打算问人讨要剩下的那半本行军日志来看。
 却是下起了雨。
 入夜的钟鼓虽还未高鸣,可是夜色已经过早地吞蚀了这座皇城。
 萧无谏转道走到雨窗边,负手立着,看夜雨如注,天河倒泻,把远处宫灯的火光浇淋得模糊。
 这时,身后传来轻轻盈盈的脚步声,应是人下地了。萧无谏却没回眼,只是等她走近。
 一边等一边听,听这雨声衬得身后的人好似涉水凌波而来,心境竟微些恍惚。
 忽而,雷霆斗空,惊得一颗惨白的雨珠弹蹦在窗沿,借势又起,细碎地扑上窗前男子的鼻峰。
 如同乍然打在一株峭壁孤松上那样,衬得帝王玉立的一身,竟也陡然凛冽肃杀起来。
 身后的人久未说话,萧无谏不解其意,冷声问:“醒了?”
 她依旧不言。
 却有一双春雪般的藕臂,如今日晨早那样,再度将他环合,绵绵抱上。
 雾灯下,那臂膀寸腕寸玉,香色可怜,比乱雨入窗更为夺眼。
 不过,再勾人,几次三番如此行事,也腻。
 然而那人只是静静贴面在他背上,却没有更多动作。
 好像只是要借此融化他周身的沉冷。
 良久,才柔声开口:“其实,妾听说过一件事。”
 “什么?”他倒想听听,她又想说什么。
 孟绪思忖道:“先帝早年伐雍,常要亲征,驻扎在山林野地也是常有的事。”
 见帝王不为所动。
 她继续贴靠在他背上,轻道:“那时候,江都的水治还不如现在那么好,每每夜里下雨,总……”
 话还未说完,手却被帝王拂开。
 他倏然反身,与她对视。
 孟绪偏头,有些疑惑。他却骤然伸手,一臂拦腰,一臂托起她的膝弯,竟不容商量地将她打横抱起。
 孟绪才挣晃两下,就听见危险的警告:“别动。”
 他就这么抱着她,向榻上走去,似笑非笑:“朕有没有说过,再撩拨于朕,朕便不会顾惜?”
 窗未严合,漏着半扇雨风里的夜色。
 不绝的水缕向屋顶的瓦垄间倾注,然后化作银针似的水流,从檐头扎向这座嵬峨的宫城所在的土地。
 一滴雨是蚍蜉撼树,千颗万粒的雨水,却好像真的能让高台坍圮,土地塌陷。
 “陛下。”
 双脚悬空,这让孟绪体会到了人生中少有的失控之感。她紧紧搂住男人的脖子。
 仰头所见,是他的眼神,又深又暗,像夜色里的渊流。
 刻下,他的心情很不好。
 孟绪能感觉到。
 甚至不必刻意去解读,他的气息实在低沉得可怕,分毫都不曾收敛。
 尤其,是牵唇笑起的时候。
 是因为这场雨,还是因为她刚刚说的那些话?
 她本意,其实是想宽解他两句。
 实则前些日子她想了很久,什么才能够让一个高坐帝台的君王每到风雨之夜便要心思沉郁,甚至不愿他人相伴在侧?
 孟绪只能想到他幼年的经历。
 可也只是浅浅地有了些猜想,浅浅地一试罢了。
 然而,才起了个头便被他止断,他甚至都不愿教她说下去。
 不正恰恰说明,她想的方向没有错?
 很快,孟绪却是无暇再想。
 她被他放到了榻上,动作不算粗蛮。
 可也实在强硬——
 天地颠倒,她被困在帝王覆下的一片襟膺与这一方软塌之间。
 抬眼只能见他,身侧则是痩劲的一臂,拦绝了她所有的退路。
 “不愿意?”萧无谏低手,拨开她额前的碎发。
 孟绪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再拒绝他。
 她休息够了,而他陪了她一整日,眼下又心情不佳。
 也许,没有比这更愿意的时候了。
 她轻轻敛睫,笑着说出了寻常女子总是羞于启齿的话:“固所愿也。”
 萧无谏亦一声低笑。
 在她耳边道:“如此甚好,毕竟,就算卿卿不愿意,这一次,朕也不会停。”
 铺天盖地的啄尝很快落下,和今夜的雨点一样密密匝匝,忽轻忽重。
 最终停留在了檀口之上。
 知苦才能尝甘,也许是夜雨中的心境有些苦涩,年轻的帝王尝到了前所未有的甜软。
 孟绪还想说什么,却被堵了回去。
 与此同时。
 萧无谏有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和他的行事之风一样,劲厉清癯,好像轻易就能掌控一切。
 孟绪不记得那只手是怎么挑去绸带,又是如何在抽丝剥茧之后,遍访高山与深川。
 只记得交指相扣时,她今日所着的那身桃花色的薄衫在榻脚垒起了粉丘,上面挂着一条金色滚边的玄色宽带。
 “陛下……”
 “专心。”
 他笑了声,又哑着嗓一次次唤她:“柳柳,看着朕,柳柳。”
 而今夜的雨太大,茫茫漠漠,漫无边际。
 孟绪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挂在桅杆上的一只风灯,小船航在风雨中,她也就随之颠簸在风雨中。
 雨中梁下,犹有莺莺清雏。
 泄出一声短,又一声长。
 声声如催似请,风雨更为骤疾。
 直到屋内的鸾烛被湿淋淋的水风吹灭了,而钟鼓楼头那雄浑的报时之声,穿透风雨,晓彻梁宫。
 终于,真正入夜了。
 可今夜浩荡的春水,仍不曾息止。
 黑暗中,雪浦之上有红红粉粉之色逞娇斗艳,好似忽然一夜,就绽放出一整个春天。
 孟绪睁眼,春窗模糊,灵台混沌。
 “不要了……”
 哀求无用。
 萧无谏几次把想要逃跑的女子捞回来,直到她再没有逃跑的力气。
 “不是说固所愿耳,柳柳之愿,就如此经不起考验?”
 孟绪喉中难止嘤嘤,说不一个清晰的字,到最后,只一口在他肩头。
 听说有损帝王体肤是要下狱的重罪,这么想着,她又松了口。
 直到锦褥皱乱,而欢海中人,已欲生死两不问。
 萧无谏终于餍足,好笑地抱着她,一边让人备水。
 知道他在笑话自己,孟绪钻在他怀里,轻声道:“妾听闻,陛下幼年与先太后一道跟随先帝在外扎营,有一年春汛严重,曾经遇上一场夜雨山洪……妾斗胆猜测,陛下今夜心绪不畅,是否与此有关?”
 此刻的帝王殊无一点戾气,该是他最不设心防之时,孟绪当然知道他不愿提起此事,可他总不能在欢情过后,还治她的罪罢?
 再说,他方才教她那么难受,她不过是报还而已。
 现在,她可不想宽解他了!
 “还有力气说?”这次,萧无谏没生气,只是一下下摸着人柔长的青丝,好似说着什么寻常闲话:“朕可以允你说,但若说错,就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
 想到是再来一次什么,孟绪脸色一变。
 刚才那口她就应该咬下去。
 她用力在他怀中一挣,想背过身,才发觉竟是没那个力气。只能用黏糊糊的酥声道:“那不说也罢,都过去了,只盼陛下别再伤怀,妾就安心了。”
 话说的好听,面上却满是怨气,萧无谏几乎失笑。
 她不愿再说,他却想听了。
 想听听她是如何揣测圣意,又是如何自作聪明。
 萧无谏:“今夜不说,往后再提,朕可要治罪了。”
 孟绪一愣,快速权衡了一番。
 都说富贵险中求,她要得到他的心,自然要先从知道他的心开始。
 但,须得是他想让她知道才行。
 否则多知道一个他的秘密,不过是突然将自己摆在危险的地方而已。
 于是沉默未几,那双丽黠的乌睛一低,她开口:“听闻那场洪灾死伤颇多,陛下心疼伤民,悯怀百姓,才会在即位之后大兴水利,也才会在这样的夜里……神伤。妾可有猜对?”
 萧无谏听完,“卿卿聪慧,可惜——”
 他倏然挟抱着她坐起,笑意晦重:“可惜,将朕想的太光风霁月,太圣人了些。”
 然后在女子惊疑的眼神之中,将人翻了个身。
 让她趴着。
 这是,猜错的惩罚。
 太医署中,几位太医一刻也不敢懈怠,几个人围在一起,把那些脂粉一盒盒验过。
 陛下亲自吩咐的事,谁敢马虎了去?
 只是,这毕竟是后妃来日会亲肤所用之物,他们也不敢污渎了去,检验时人人都戴了副羊肠手套,且每次只取一点小样,便将盒子复归原样,动作小心。
 因而光是取样,就要费不少功夫,再要从繁杂的原材料中辨识出百合,也不是易事。
 辨色辨气都是最粗浅的,还要一一与不同的试剂合在一处,观察反应。
 陛下抬爱意嫔,倒苦了他们了。
 太医们验了近半,发现这些脂粉大多都不含百合成分,想来是意嫔平日里也有意避开的缘故。如此一来,一整日一无所得,不少人也稍稍松了神。
 “明日再验吧,还剩这么多,一时半会儿也查不完。”徐太医指指剩下的那两只妆奁,就要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