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死对头听见心声后by风枕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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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前她也偷偷遣人往衙门送过几回,无一例外地都被拒了。
 果然,近水楼台先得月。
 她不是那汪能映月的静水,那不如做一个水边矗立的亭台。
 待宁澧走后,宁沅的烦躁未再遮掩,看上去心情很是不佳,先是把宁澧的点心推远了些,又把手指在身上反复擦了数遍,旋即抬起头来,不耐烦道:“你怎么还不走啊?”
 可男子压根没听她说话。
 他只定定地盯着她,轻启薄唇:“很嫌弃吗?”
 “……都是口水,多少有那么一点点吧。”
 沈砚“嗯”了一声,手指轻轻捏起她的下巴,旋即俯身过来。
 “那你嫌弃吧。”
 宁沅惊得一颤,脸上蓦然烧起几分热。
 仿佛是脑海中潜藏的记忆被唤醒,很奇妙的触感,带着几分熟悉。
 宁沅觉得,这大抵是那夜她中药时他曾对她做过的事。
 春风一度还不够,他居然还想与她春风几度?
 果然,人都是不知足的东西!
 她确信两人如今神志清醒,并没有什么解药的必要。
 沈砚这般,只是单纯地想要求欢。
 她下意识往后靠去,试图躲开他的桎梏。
 可沈砚并没有适可而止,他仍捏着她的下颌,微微抬起。
 圆月的光较月牙儿更足,在她昳丽的面容上洒满一层冷色,更显肌肤瓷白,衬得盈润的唇瓣愈发娇艳。
 沈砚目光微黯。
 他抬指落在她的唇瓣上,恶作剧般地想要把残留的晶莹涂作口脂,肆意揉弄几番后,却忽然觉得少了些什么。
 不够,还不够。
 旋即他再次俯身,以一种颇为蛮横的方式覆上了她的唇,一改先前浅尝辄止的试探,强硬无比地撬开了她的唇齿,探入她的口中,想要探寻更多。
 舌尖相触时,他想,不是很嫌弃吗?
 擦手指可以,擦嘴唇也可以。
 但她总不能去擦舌尖。
 他注定是要与她交融。
 此后她的每一次吞咽,都会带着他的痕迹。
 少女的呼吸急促起来,凭借着本能去抗拒。
 她的手抵在他的肩上,却推不开眼前人,只得试图用舌尖阻挡他的侵袭。
 殊不知,这已经是一种生涩至极的回应。
 在这样的回应里,他似乎寻到了乐趣,狂风骤雨般的吻一转攻势,变得轻柔缠绵起来。
 她被他吻得脑袋愈发混沌,身子逐渐有些脱力,绵软地往石桌桌沿上靠去。
 在她抵上桌沿的前一瞬,大掌掐住少女的细腰,将她从石凳上提了起来。
 沈砚把她压在怀中时,下颌轻蹭了蹭她的鼻尖。
 “不是说要咬死我吗?”他低低道。
 话音刚落,他扣住她的后脑,再度垂首,颇有章法地挑开她的唇瓣。
 昏沉之间,宁沅觉得这个吻变了,不再似先前一般横冲直撞,变得循循善诱,由浅及深。
 就像是一汪看似平静的沼泽,直至她踏进去,每次相抵,都足以让她愈陷愈深。
 仿佛周遭的空气被掠夺。
 她不由想起了那次的溺水。
 果然,这就是濒死才会产生的感觉。
 头脑混沌,身软无力。
 她甚至开始有些看不清他的脸。
 宁沅素来是随心而活的性子,当她体内那股呼之欲出的力量终于占据了她的理智时,连记忆也变得模糊起来。
 明月高悬,清风徐来,吹得竹叶簌簌作响。
 宁沅逐渐缓过神来,入眼是随风拂动的雪白袍角。
 她慢慢抬眼,正是沈砚那张平静无波*的脸。
 沈砚不知何时放开了她。
 哦不,应当是只放开了她的唇瓣。
 许是她的身形不稳,他的大掌仍虚虚揽着她的腰,目光一瞬不转地盯着她,似乎有些羞恼。
 ……不是,搞搞清楚,是他强吻的她吧?
 她还没恼呢,他恼什么?
 “你盯着我看什么?”
 男子见她站稳,便把手从她的腰上收了回来,似未有丝毫不舍。
 沈砚依旧凝着她,目光有些复杂。
 沉默片刻后,他微叹一口气道:“沅沅,我们还不可以这样,太快了。”
 宁沅有些茫然。
 他们都还没干什么呢,怎么就知道太快了?
 但她觉得沈砚知道开始反省自己,也未必是件坏事。
 她轻轻“哦”了一声,点了点头:“我知道。”
 “不过你也别太在意这个,总是想着,或许反成负累。”她好心安慰他道。
 沈砚此前只颇有分寸地唤她宁小姐,带着他一贯的疏离和冷淡。
 其实他叫她沅沅的时候,嗓音虽未变,却总会掐出些宠溺的感觉。
 虽然他之前这么唤她都是为了挤兑她。
 这次却是认真的。
 男子凝眉道:“怎么能不在意?”
 转念一想,道:“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我的确是在意的。”
 他不能这般随意地与她无媒苟合。
 他珍之重之的女子,当十里红妆,明媒正娶。
 “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说罢,他足尖一点,借着石桌飞身上墙头,消失在了月色里。
 宁沅看着他几近落荒而逃的背影,心想:太快就吃药啊,又不是不能治……干嘛这么紧张。
 独身回府的沈砚足下当即一个踉跄。
 ……这女人是没有记忆吗?
 他承认,吻到最后,报复好似变了味,他想要的更多。
 少女柔软的身躯充盈在他怀中,带着难以言说的香甜,纤细的手臂不知何时软软搭在他身上,显得分外亲昵。
 那时,她的衣襟有些凌乱,他莫名觉得她身上的衣衫分外碍眼,想要一层一层剥开。
 他想要她。
 就现在。
 他被自己的这个危险念头吓了一跳,神志终于清醒些许,心中知晓这大抵就是所谓的意乱情迷后,打算就此放开对她的禁锢。
 无论如何,她也该是与他在洞房花烛的漫天锦绣之中。
 而不是在这样一座凄清院落的石桌上,以天为盖地为庐。
 谁知宁沅比他要狂野大胆许多。
 她遏制住了他欲拨下她小臂的手,侧首吻了吻他的手指,然后带着他的掌心,重新覆上了她的细腰。
 那时,他的身形僵了一僵。
 他下意识与她拉开些距离,却见她步履虚浮,站不大稳,只好虚护在她腰后。
 他抑下欲念,没有再对她做什么,直至等她逐渐回神。
 若非这些日子的相处让他对她的性情了解几分,他定要以为她又打算处心积虑地勾引他。
 除却生死,宁沅在很多事情上都看得很开。
 她不是一个眼中只有仇恨的女子,却也不是一个甘愿把自己束缚在规训之下的姑娘。
 世家对闺秀的要求,左不过是端庄贤淑,大度得体。
 她不善良,不宽容,甚至有时候会有些不矜持。
 她不顾家中和睦与否,也不会因旁人示弱而好言相向,更不大重视所谓贞洁。
 甚至在它岌岌可危之时,还能权衡与选择。
 可她即便心中不满陛下对明薇的处置,依然会感念他那时为她出头;即便她是因长公主想接那女子入府,才遭蒙骗下药,依然会同情那女子的处境;即便她言语间对男子没什么边界感,但她甚至连如何亲吻都懵懂不知。
 只不过,她是他的指引者。
 而他,学得足够快。
 沈砚说不清心中对宁沅究竟是什么感觉。
 与她相处时,生气和无奈远比快乐要多。
 他以为,他早已凌驾于大多数人之上,可以置身事外地观瞻他人喜悲。
 可她总是轻而易举地牵动着他的情绪。
 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只是他确信,她已然在他的心中变得特别起来。
 他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如果喜欢的伊始是特别,那他或许会有点喜欢她。
 今夜的沈砚有些失眠。
 或许是抱了她太久,如今总觉得怀中有些空落落的。
 月明星稀,他随意披了一袭外衫,踱步去明决的房间,拍了拍他的脸。
 “我问你,若是一个男人总莫名想起另一个女子,是为了什么?”
 明决睡得迷迷糊糊,把他的手拨去一边,不耐道:“想什么?想抱她,亲她?还是疼她,怜她?”
 “前者是因为色心,后者是因为爱情。”
 说罢,他脸一别,又沉沉睡去。
 沈砚凝着自窗子漏进来的月光。
 他对于宁沅的帮助,皆是因他无法对她受到的不公视而不见。
 可这一切都基于他本就是一个人品贵重之人。
 ……所以,他只是对她起了色心?
 他分明不是这般肤浅重欲之人。
 他攥着大袖,蹙起眉心,自觉有些难以接受这样的自己。
 宁沅则没什么心理负担。
 毕竟她肚子里可能怀有一个新的小生命,比起这个,只是被沈砚亲一亲,着实算不得什么大事。
 他吻她的时候,又没有被人看见,她也不必担心被她爹和继母知晓,既不会被罚跪,又不会挨打,更不会掉块肉。
 她仰面躺在床榻上,唇舌交缠的场面顿时浮现在脑海中。
 她没有在清醒的时候见过撕下那张清冷禁欲皮囊的沈砚,在此之前,也没有真正见过他道貌岸然之下斯文败类的真正模样。
 她觉得那时他色。情至极,几乎想要把她一点一点吞噬。
 想到这儿,她心中一惊,自觉后面他没有对她做什么更过分的事,皆因他指望着她肚子里怀了她的孩子。
 待她因这孩子嫁过去后,他便可以肆无忌惮地把她关在房里,想怎样强取豪夺,就怎样强取豪夺。
 就像赵之桓对那个小院中的女子那样。
 她并不质疑沈砚对她的喜欢。
 但她坚信一个不懂何为喜欢的男子,很容易把喜欢变成偏执。
 想到这儿,宁沅打了个寒噤,不禁抚了抚小腹。
 “宝宝,在嫁给他之前,你或许是阿娘的挡箭牌。”
 她本没有想好到底要拿它怎么办,事已至此,她觉得有它在,或许也不错。
 毕竟沈砚已然大胆到强吻她后再飞身而走,若是知晓她没了这个孩子,说不定会大胆到飞身进来与她翻云覆雨,逼她再怀上一个。
 如今她可以有数月时光,好好盘算今后。
 府里绝对不会允许她这个大小姐未婚生育。
 她有一笔价值不菲的金子,若是她之后离开了宁国公府,孤身活着并非难事,可若是想养一个孩子……
 说到底,它有着京中最富庶人家的血脉,她并不想这孩子一出生就跟着她受苦。
 她适时地想到了沈砚。
 沈氏一脉,除却嫡系为官,其余大多都在从商,不似宁国公府举家仰赖天子。
 沈砚身为家主继承人,自指缝中漏出来的钱都要比她爹的俸禄多。
 取人之长,补己之短,她得学学沈家,怎样把那些数目既定的金锭变成可持续的产业。
 可从本就精明的生意人手中抢生意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
 但好在她或许会有长公主的把柄,届时从她手里敲诈一些应当不难。
 她设计害她,总该付出些许代价。
 思虑至此,宁沅觉得灰暗的生活顿时充满希望。
 她似乎找到了离开这个“家”的办法。
 且她不会孤单,会有自己的亲生孩子做伴。
 她也会好好陪伴教导孩子长大,不会让这孩子重蹈她的覆辙。
 她一个翻身下床,找出自沈砚那处拿的安胎药,独自跑去了小厨房,一边守着煎药,一边吃完了宁澧送来的点心。
 药足饭饱,她躺回床上,满意地阖了眼睛。
 沈砚心中惦记着宁沅的托付,处理完政务便着手帮她查那小院女子的来历,三日后终于得了消息。
 他正细细查阅,忽听明决道:“公子,宁小姐在外求见。”
 宁沅……?
 沈砚的内心短暂地雀跃一瞬,很快转化成了疑惑。
 她竟会主动来寻他?
 “让她进来。”他淡淡道。
 宁沅小心翼翼地跟着明决往司衙内走。
 她鲜少来这样的肃穆之地,每每来时总觉得森然,可沈砚先前给她的安胎药喝完了,她自己不方便去买,只好来托付他。
 “宁小姐,请。”
 明决贴心地留在了外面,沉重的铁门阖上,屋内只有她与沈砚两人。
 房间高大昏暗,轻易地给她一种压迫之感。
 还未等她开口,沈砚道:“你来得正好,上次你让我帮你查的事已经有些眉目。”
 说罢,他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你就不能坐在那儿念给我吗?”
 宁沅不情不愿道。
 “过来。”
 他淡淡瞥了一眼离他数丈远的少女,是一贯不容置喙的语气。
 这么多页纸,他才懒得一句一句念。
 宁沅苦着脸,挪了挪步子。
 若是在外面倒也没什么,反正他不能把她怎么样。
 但在这种地方,她总觉得她若是不去,下一瞬,他便会把她带去隔壁的刑讯室里,对她这样那样。
 沈砚慢条斯理地等她挪去了案前,这才起身把位置让给了她。
 “坐下,自己看。”
 说罢,他便绕去了一旁的坐榻。
 红泥小火炉上正温着茶,他弯身,抬手,拂袖,亲自斟了一杯,修长如玉的手指握着茶盏,从容折返,把尚冒着热气的茶水搁在她面前。
 她正要慌张站起,他忽然俯身,单手撑在她的右侧,视线落在她指尖轻点的纸页上。
 “那女子原先是秦楼中的舞姬,而赵之桓又是这种地方的常客,一来二去,与她熟识后,便替她赎了身,安置在那座小院里。”
 四周静谧,只有男子话语的余音。
 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宁沅僵着身子,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怪就怪在,赵之桓是不少花娘的入幕之宾,可他甘愿为之赎身的几乎没有,此前点这女子的次数也不算多,为何她就是那个特例?”
 他靠近她,自纸页中翻出两人的画像。
 他的胸膛几乎要贴上她的脊背,一贯平淡无波的话语在这样安静逼仄的空间里显得缓慢而悠长,惹得宁沅心头一阵酥麻。
 ……他真的是来和她说正经事的?
 还是想借正经事,做些不正经的。
 沈砚素来公事公办,沉浸在疑问里时便更为专注,并未留意到宁沅细微的异常。
 他指着画像,同宁沅道:“你看看你能不能看出些端倪。”
 说罢,他便打算自书案另一侧取来卷宗,去坐榻那儿待着,好把这处地界留给宁沅自己琢磨。
 这终究是她想查的事情,他点到为止即可。
 本就包裹着她的冷香变得更浓郁了些。
 她侧首,见他俯身又靠近了不少,然而并没有接触到她,只是一只手越过了她,伸向书案另一侧。
 宁沅脑中灵光一现。
 他想趁她不注意,悄悄地环住她!
 宁沅见识过他的力量。
 若是沈砚将她从后环住,她是无论如何也挣不开的。
 她不能让他先发制人!
 她得先下手为强!
 沈砚刚触及卷宗,便突然被一双细白的手紧紧攥住手腕。
 不知她哪儿来的那么大力道,将他猛然推至墙壁上,纤白的手指迅速颤抖着缠上他的脖颈。
 沈砚的放肆还未道出口,昏暗之中,宁沅怕自己的手钳制不住他,咬了咬唇,单腿抬膝,抵住了墙壁。
 ……这算什么?
 他就这么被一个女人给强制了?
 男子的呼吸瞬间加重。
 他不耐垂眸,见她纤细的长腿正试图笨拙地勾住他的腰。
 或许是不太熟练,膝盖抵在墙上,双眸潋滟,整个人在他身前细细地颤。
 “宁沅,这里可是司衙。”
 他定定看着她。
 “……你就这么忍不住吗?”
 他之所以没有这样做,全然因为她是个柔弱的姑娘。
 柔弱姑娘愣了一瞬,旋即恼羞成怒地反应过来。
 “我忍不住?”
 “你有什么好让我忍不住的?”
 “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他垂眸,看向她把他抵在墙上的手。
 “首先,是你主动去抓我的手,主动把我推在墙上,且并没有给我躲开的机会。”
 “然后你又试图勾上我的腰。
 “想来下一步,宁小姐就该对在下图谋不轨了。”
 “话本里不就是这么写的吗?”
 宁沅:?
 “我……话本里是这么写不假,但,但我为什么要对你做这种事?”
 “这得问你自己,说不定是那日你意犹未尽,今日便想再续前缘。”他沉吟道。
 宁沅不能理解。
 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他先撩拨的她,她去制止,他怎么还对她倒打一耙?
 她涨红了脸道:“我什么时候意犹未尽了?”
 “没有吗?宁小姐,那日你腿都软了,若非我好心撑着你,你怕是站都站不稳。”
 “你还好意思说我?难道沈大人把自己害羞无措遁走的模样给忘了?”
 “我害羞无措?”
 沈砚都要被气笑了。
 不就是与她接个吻吗?
 他有什么好害羞的?
 “对啊,就是你呀!”她先得寸进尺,后阴阳怪气道,“哦~沈大人如此揣测,该不会是你上回意犹未尽,所以在盼着我如今对你做同样的事吧?”
 “……”
 沈砚冷哼一声,把头别开:“怎么可能?”
 他抵在墙上,正欲与她结束这场毫无意义的争论,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伴随着明决的制止声:“裴将军,公子正在会客,暂不便见您。”
 “没事,他谈公事从不避我,既是会客,并非要事,我就在一旁吃茶等着便是。”
 宁沅心中一慌。
 怎么办?
 裴将军来了。
 那日她中药之事他知道,后来沈砚带她走,他也知道。
 若说世间除却他们二人,还会有谁知晓长公主家宴一事,那只能是裴子星。
 他这时候看见他们两人青天白日闭门密会,保不齐又会往不好的地方想。
 为了她在外多年好容易维持的乖顺柔弱形象,她决心找个地方藏一藏。
 宁沅当即从沈砚身上跳下,环顾四周,却发现他的风格素来简洁,并无可容人藏身的桌帔帷帐。
 唯有书案的外侧封了挡板,是她唯一的可藏身之处。
 眼见脚步声将至门前,宁沅当即蹲在了下面。
 她刚把腿收进去,房门赫然被推开。
 见房内仅有沈砚一人,裴子星疑惑看向明决:“不是说他在会客吗?客呢?”
 明决亦有些发懵。
 他那么大一个宁小姐呢?
 他转头看向沈砚:“是,是啊……公子,客,客呢?”
 沈砚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书案下窝着的少女,坐回书案前。
 “哪有什么客,你记错了。”
 沈砚的长腿就在离她几寸的地方,她只要稍微动动,便能碰到他的衣袍。
 宁沅紧紧贴着桌壁,有些欲哭无泪。
 来人是谁不好,怎么偏偏是裴将军啊?
 沈砚把腿又往桌下伸了些许,显得姿态慵懒,冲裴子星扬了扬下巴。
 “坐吧。”
 “来时被一些小事给耽搁了,让执玉久等。”
 裴子星坐在一旁,迅速进入正题:“到底是宫闱秘事,且已过去了快二十年,很多细节我父亲也未必记得清楚,我把他说的告诉你,你且听一听,其中真假,你自行衡量。”
 宫闱秘事?
 没有一个爱看杂书的人可以抵住这四个字的份量。
 这往往是比话本还离谱的存在!
 亦是历代王朝不愿为人所知的秘辛!
 大部分秘事都很丢人。
 没有人会不好奇别人的丢脸丑事,更别提丢人的还是高高在上的皇族。
 宁沅坐在桌下,抖擞了些精神。
 “长公主的原配本是你舅舅,自他因公殉职后,太后一直想她改嫁,她抵死不从。”
 只听裴子星压低了声音道:“那你知道她后来为何甘愿下嫁赵氏吗?彼时驸马的父亲不过三品,他自己甚至都无官无职。”
 沈砚略微沉吟片刻:“因为迷情。药?”
 “不错,而且这似乎是太后的意思。”
 宁沅默默想,虎毒尚不食子,太后得多么不看重这个女儿,才会为了与赵家结亲,反过来给自己的亲女儿下迷情。药,毁了自己女儿的声誉?
 也难怪长公主会用同样的法子,来给自己的纨绔儿子找儿媳。
 “听我父亲说,她是怀着身孕嫁去赵家的,嫁进去八个月便早产了。”
 “只可惜那孩子没有保住。”
 “长公主伤心欲绝了好一阵子,还好驸马心态不错,始终陪着她,不过一年,他们便又有了孩子,便是如今那个纨绔子弟,赵之桓。”
 沈砚垂眸,瞥了眼缩成一团的宁沅,悠悠道:“看起来倒真是像一出烈女被迫改嫁的悲情戏码。”
 “难道不是吗?”裴子星道,“只可惜昔日的受害之人,如今反倒长出了害人之手,她竟会冒这么大风险,对宁小姐做出这样的事。”
 宁沅心想,其实什么风险也没有。
 没有人会在意她是否受了委屈,反而有人乐见她嫁给那个纨绔。
 就算她与沈砚因此事废了婚约,她只能嫁给赵之桓,于她爹而言,终究是世袭爵位的皇族,也算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不算折辱。
 宁沅默默揣度着两人的对话,似乎有什么东西抽丝剥茧,缓缓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如若长公主有给她下药时的果决,当年亦是对改嫁一事抵死不从,为何又会对太后不设提防?
 分明是自相矛盾的行径。
 她真的有这般被动吗?
 如若赵氏真的如太后眼中那般值得托付,又如何会教出赵之桓那种纨绔子弟?
 如若那早产夭折孩子真的是驸马骨肉,他为何会不大难过?
 要么不是他的孩子,要么那孩子没有死。
 等等……
 这两个“要么”,或许还可以共存。
 她不由想起沈砚让她瞧的那两幅画像。
 那女子与赵之桓眉眼间隐隐相似。
 答案几乎呼之欲出。
 时间回溯至裴将军口中所说,沈砚舅舅因公殉职之日起。
 彼时的长公主已然有了遗腹子,然她并不自知。
 太后不愿见女儿孤寡一生,便欲为她另觅良婿,又怕高门介怀她过去那桩亲事,故而选定了并非世家大族却为人老实的赵氏。
 长公主不愿,便始终不从,直至一日,她发现自己怀有身孕,为想给腹中子一个完整家庭,她便决心假借太后之名,与赵氏饮了那杯迷情酒。
 春风一度后,她偷梁换柱,宣称怀了赵氏的孩子。
 高门尤其重礼数,若遵循三书六礼,最快也要半年,她已然等不起了。
 这是她最快能嫁入赵府,给腹中子冠以赵姓的办法。
 正如她给自己下药的原因一般无二。
 她等不起了。
 或许驸马偶然知晓她腹中的孩子并非自己亲生,便在她生产那日动了手脚,把孩子掉了包,长公主的真骨肉被他送去了花楼,抱给她一个已然夭折的孩子。
 自此,长公主便踏踏实实与他过起了日子。
 机缘巧合之下,身为纨绔的赵之桓不慎让他同母异父的亲姐姐有了身孕。
 从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素来都是长公主为他料理安抚那些女人。
 直至长公主同自己一般顺藤摸瓜地查出了这些,便想借着为他儿子纳妾为由,名正言顺地把她失散多年的女儿接回家里。
 如此,母女便可团聚。
 好生自私的一个人。
 宁沅想得冷汗直冒。
 长公主为了她自己,可以算计太后,算计驸马,算计儿子,算计她……
 甚至在达成目的之前,宁可罔顾人伦,也要将那女儿给接回去。
 当然,为了得到长公主,暂且忍气吞声,再把情敌的遗腹女送去花楼的驸马,亦不是什么好东西。
 只是他们有没有想过,若是小院中的那个女孩子得知这一切,她会如何……
 沈砚听着她的心声,颇有些一手栽培的小葱终于发了芽儿的欣慰之感。
 但一想,她先前为了不让子星发现她在他这儿,宁肯在书案下面独自憋屈,一时又有些不大高兴。
 他不动声色地把腿又往书案下伸了伸。
 本就狭窄的空间变得更加狭窄了些,为了不碰到他,她几乎快与书案融为一体。
 裴子星问道:“说起来,宁小姐上次遭遇的那事儿你打算如何?”
 “按下不表吗?”
 沈砚轻轻笑道:“你看我像这么宽宏大量之人吗?”
 宁沅看着横在自己面前的长腿,心想:完全不像。
 她突发奇想,掩在裤下的腿是否会和那双手一般遒劲有力,有着恰到好处的筋骨。
 想着想着,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指,轻轻地戳了一下。
 那腿被火烧一般地迅速往一旁躲去。
 只听裴子星又问:“不对啊,这终究是宁小姐的事,与你何干?”
 沈砚顿了顿:“她亦是我的脸面。”
 “噢……”裴子星若有所思,调侃道,“那你曾说过你才不会娶她,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为你不要脸?”
 他淡淡道:“脸依然可以不要。”
 指尖轻点在书案的卷宗上。
 “但我得要她。”
 桌下的宁沅险些被沈砚的话惊掉下巴。
 ……他他他他说啥?
 他想要她?
 他怎么这么色呢!
 她猛然抬头,旋即撞上了桌顶。
 只听“砰”地一声。
 沈砚黑着脸。
 他口中说的要她只是娶她,俨然没有那个方面的意思。
 她怎么脑子里天天只想着这事?
 裴子星惊道:“什么动静?”
 沈砚绷着唇角道:“没怎么,我抬腿磕了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