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死对头听见心声后by风枕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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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子星了然:“你别一提起她就这么激动。”
 禁军统领的警戒习惯让他的视线并没有离开书案周围,鹰般锐利的眸子暗自搜索一圈,瞥见书案最下的缝隙处隐约透出一片色泽艳丽的缎料。
 那不是沈砚的。
 为不打草惊蛇,他小心翼翼走了过去,嘴上依旧没忘同沈砚寒暄:“说起来,许久未见宁小姐了。”
 “你见她做什么?”
 沈砚蹙眉抬眼,正欲相问,却见裴子星一掌拍下来,正中他的书案。
 “大胆小贼,居然敢在此偷听!”
 只听“砰”地一声,宁沅头顶的木材稀里哗啦地炸开,她赶忙捂住脑袋,任凭碎裂的木板朝她砸下来。
 尘埃落定,裴子星这才看清木屑与卷宗堆叠着的废墟之中蜷坐着一个粉衫少女。
 沈砚没有说话,房间寂静无比。
 明决听见动静,赶忙推门而入,眼前的景象令他大为震撼。
 他看了看地上狼狈的少女,又瞧了瞧脸色很差的公子,再看向眉眼显凶的裴子星。
 “宁,宁小姐……?”
 她怎么在这儿?
 他俩这是为了相争宁沅,干脆大打出手了?
 寂静之中,裴子星满怀歉疚道:“宁小姐,你……有无大碍?”
 宁沅抱着脑袋,把自己埋在大袖里一动不动。
 还理她干嘛呢?
 不如就当她死了吧。
 裴子星欲替少女拂去身上尘灰,刚弯下身,却被沈砚抢先一步,不偏不倚地取走了他指尖之下的木屑。
 他并未介怀,只换了处地方,默默与沈砚一同清理着少女身上的碎屑。
 有他什么事?
 他自己就能帮她理好。
 沈砚不悦蹙眉,手中的动作放得更快了些。
 明决守在门口,自觉三人间流动着一种很难形容的诡异气氛,他不应该在这里明目张胆地瞧,他才应该在桌底偷偷摸摸地看。
 他抿了抿唇,若无其事地阖了门。
 然后好心地给自己留了条门缝。
 宁沅仍努力地把自己蜷成一团。
 夏时本就暑热,她在桌下已然闷出了一层薄汗,衣衫又穿得轻薄,她其实很担心它会不会如过水一般紧紧贴在她的身上,又会不会被掉下来的木板勾破,变成不大妥当的模样。
 可如今她自己却被两个大男人围着争相清理,动弹不得分毫。
 虽说他们颇有分寸,手指从未触碰到她的身体,可自她发间衣上拈去这些零落之物时,她亦有些细碎的触感。
 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奇怪。
 像是两个人在争着伺候她,还要比谁伺候得又好又快。
 待清理得差不多后,沈砚主动扯过裴子星往坐榻处去,单独给宁沅留了片空间。
 裴子星觉得他多少该说些什么来打破如今的僵局:“误会,误会……你说这……执玉,你就不该让明决说你在会客,直说不就行了?我要是早知道宁小姐在书案下与你……”
 那时执玉猛然一抬腿,在书案撞出了“砰”地一声,想来他俩才刚刚结束。
 他怎么就没想到会是宁小姐呢?
 他斟酌半天,面红耳赤道:“……与你闹着玩,我也就不进来了。”
 裴子星自幼呆在男人堆中,虽未亲历过,却也听过不少军中男子吹嘘男女之间那档子事儿,自然轻而易举地想偏了。
 然沈砚这种素来无心情欲之人自然听不出他话中之意,只瞥了眼仍缩成一团的少女,想起那时她把他抵在墙上,两人贴得很近。
 他耳廓浮上些许薄红,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叙述道:“其实在你推门而入之前,她还未藏去书案底下。”
 “我觉得她本没这个必要,又不是不曾见过你。”
 如果她不擅自藏在他的书案下,便能大大方方地听裴子星讲出那段秘事,而后与他们一同商讨。
 不似现在。
 他塌了一张书案,她淋了一身木屑。
 得不偿失。
 “未,未藏去书案底下?”裴子星见他的好兄弟的耳廓泛起诡异的红,不由瞪大了双眼,“也,也就是说,那时候你们堂而皇之……是因为我来才……”
 再细看看,他的好兄弟衣袍确然不似寻常那般平整,身前似被人压出过尚未来得及抚平的褶痕。
 沈砚斟酌片刻,沉吟道:“也算不得堂而皇之吧,还是需要避讳外人的。”
 宁沅与他婚约尚存,来司衙寻他不算过分。
 但是把他压在墙上之举,可万不能被人瞧见。
 不过如果是被裴子星瞧见,那便无妨。
 “我清楚你的为人,你不会乱嚼舌根。”
 再者,他都看见过他的未婚妻趴在裴子星身上,反过来让他看一看宁沅趴一趴自己又怎么了?
 裴子星内心愧疚得快要死掉了。
 都怪他。
 都怪他未曾问个清楚,就进来搅扰了他们。
 他撞破了他们的好事,没想到执玉竟无半分怪罪之意,反而还这般信任他。
 一旁的宁沅再也听不下去了。
 沈砚怎么这样啊?
 他们之间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怎么任凭人家裴将军误会?
 不解释也就罢了,他还火上浇油!
 她从大袖中露出一双氤氲着水雾的眼睛,乌黑的发丝因着薄汗贴在额角,扬声唤道:“裴大哥!”
 她的嗓音素来轻软,稍带着制止之意的一唤,落在沈砚耳中便更似娇嗔。
 裴大哥?
 怎么不直接叫子星哥哥呢?
 凉薄的目光扫过去。
 因她坐在地上,从沈砚的视角,可以轻而易举地窥见裙头之下。
 少女不知是热是羞,除却那张嫣红小脸,自锁骨至身前都泛着浅淡的粉,红唇微微挺翘着,似乎对他颇有些不满。
 他喉结稍滚,不动声色地挪了个位置,挡住了裴子星的视线。
 “你要在废墟堆里坐到几时?”
 该不会是想等着裴子星去抱她吧?
 她想都别想。
 少女这才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来,提着裙摆怒气冲冲走到他面前,狠狠剜了他一眼。
 很好,有裴子星在,都学会冲他撒火了。
 只见宁沅越过他后,一改怒容,颇有分寸地同裴子星行了一礼,可怜巴巴道:“你千万别多想,我和他刚刚什么都没做。”
 裴子星愣了一瞬,从善如流道:“对对对,你们方才什么都没做,我什么也不知道。”
 “宁小姐,你放心,我下次断不会这般冒失。”
 好烦,他似乎又误会了。
 宁沅正欲进一步解释,却听沈砚冷不丁道:“子星,我现在走不开,想拜托你一件事。”
 “你尽管说。”他爽快道。
 沈砚拍了拍裴子星的肩,旋即看向那片废墟。
 “你不如尽快帮我弄一张新的书案来。”
 “……没问题!”应下后,裴子星即刻起身,对宁沅深深抱拳道,“宁小姐,如若你有什么不适,请尽管来找裴某,现下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二人了。”
 说完,他迈开长腿,迅速出了门,“啪”地一声将房门合了个严实。
 直到最后,她与沈砚之间的误会仍没有向裴子星解释清楚。
 宁沅整个人沉浸在巨大的悲伤里。
 虽然他承诺会守口如瓶,可她觉得*她今后大抵是没脸见裴将军了。
 片刻后,她转头质问沈砚:“你怎么不解释!”
 沈砚双眸望向宁沅,浑不在意道:“你要我向你的裴大哥解释什么?”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曾歪曲事实吧?
 “他明明以为,以为……”她颊边的红尚未退散,又添了抹浓郁云霞,“以为我们在那个。”
 “我们在哪个?”沈砚有些烦躁。
 裴子星怎么想的,对她来说有这么重要吗?
 宁沅憋了半晌,不知该如何形容。
 沈砚这般淡然,倒显得她的窘迫很是滑稽。
 上次吻她吻得那么熟练,该不会现在说自己真的不知道吧?
 他又不是未经人事!他装什么装!
 他就是故意的!
 故意想从自己口中听到这句话!
 她恼羞成怒道:“沈砚,你就装吧,我们府上的泔水桶都没你能装!”
 沈砚有一个好习惯。
 他平日里面上一贯没什么波澜,只有在不悦之时,才喜欢冲对方笑一笑。
 且他私心觉得,他越是笑,对方所受到的讥讽便会愈加翻倍。
 他凉凉一笑,顺口回怼道:“那可真是不巧,在下的心里只装得了宁小姐你,旁的什么都没有。”
 这句话当即给宁沅听懵了。
 她凝着他唇边的浅淡笑意,无处可泄的怒火当即堵在了嗓子眼。
 他干嘛啊?
 她和他吵架,他怎么反倒表白呢?
 听见她的心声,沈砚喉咙亦是一哽,琥珀般的眼瞳逆光看向她,见原本被怒火熏得红红的眼尾竟莫名散去了些火气。
 ……他本意是想把宁沅比作泔水来着。
 昏黄烛火之中,那双黑白分明的含情目宛若一掐出水的荔枝,清凌凌地看着他。
 除却愠怒,亦有些羞涩和无措。
 在这样的目光之下,沈砚难得没去向她多加解释自己其实是在骂她。
 宁沅本就吵不过他,早已在脑中想了许多腌臜污秽之物好用以形容,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沈砚居然会拿情话堵她的嘴。
 她语塞许久,磕磕巴巴道:“就,就算你心里只有我,也不能任旁人这样误会你我之间的关系啊……”
 “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怕子星误会吗?”沈砚不解。
 他们本来就是有婚约之人,且如今他已打算同她成婚,裴子星再误会,又能误会到哪儿去?
 宁沅以为他是在点她那次夜宴之事。
 是,没错,他们之间已然有了夫妻之实,可她又没打算要他负责。
 她愁苦地想,她和沈砚之间的牵扯剪不断理还乱,若是他今后还这样,她总不能一辈子不惹桃花,一辈子不嫁人吧?
 万一遇到特别想嫁的呢?
 听见她的心声,沈砚眉宇蹙得更深。
 他知道君子一向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只有像他这样君子中的君子,才能保证自己今生今世只娶一位夫人,不会生出纳妾狎妓的念头。
 沈氏家规规定,除非妻子三年无所出,否则断不许纳妾。
 可即便如此,他那些叔伯仍会忍不住去花楼一夜春宵。
 然在外人眼里,他们已然是模范夫君。
 只有沈砚自己心里清楚,家中能做到一心一意的唯有他父亲。
 而他自己,不但无心风月,甚至在情之一字上可以称之为淡泊。
 但他不能拿自己的标准去要求宁沅。
 出尘者寡情,入世者多情。
 他与宁沅本就是截然不同的人。
 他被她出人意料的生动吸引,自不能因他要娶她,就逼迫她变成和他一样无趣之辈。
 但她喜欢他的同时还去想旁的桃花也就罢了,怎么听她心中之意,居然还不想嫁给他?
 “宁沅,你不想嫁我,那你想嫁谁?”
 “嫁给你的子星哥哥吗?”
 她知不知道天下没几个男子如他这般想得开?
 ……她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
 而且他怎么总提裴子星啊。
 宁沅烦躁道:“你管我想嫁给谁,难道全天下就你们两个男人吗?”
 行,好,没问题。
 他自然管不着她到底要想多少个男人。
 他管好他俩的婚约就行了。
 那样她就只能嫁给他。
 沈砚颇为大度地冷硬道:“随你的便。”
 宁沅冷静些许,觉得裴子星其实是个明是非的正直之人。
 即便他误会了她和沈砚,也断不会同外面那些狎昵心思的男人一般,觉得是她勾引在先。
 八成会觉得他俩是情投意合,你情我愿。
 既然他不会在心里轻视她,也不会在外宣扬什么,误会便误会吧。
 想到这儿,她的气消了许多,后知后觉地想起她今日的要事来。
 她朝沈砚伸出手:“对了,安胎药呢?”
 沈砚:?
 一贯平静的眸子泛起一丝波澜。
 ……那只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她竟如此当真。
 见他久久不语,她道:“上次的已然喝完了,但我不方便瞧大夫,只好来寻你,你若没有的话,照着那方子再抓些。”
 沈砚抿了抿唇,试探道:“……你为何还要喝那个?”
 那不过是治她风寒的药,如今她已然大好了。
 宁沅踌躇道:“你别看我整日活蹦乱跳,其实我身子不大好,葵水也经常不准,如若不用安胎药养身,我怕我生不了这个孩子。”
 “……你生它做什么?”
 沈砚觉得很荒谬。
 明明根本没有的事,她居然已经想好把它生下来?
 她打量着他的神色,稍有些欣喜。
 “你不想要?太好了,那咱们在这儿说清楚,它是我一人的,和你没什么关系,除却我实在没法子才会找你帮忙以外,绝不会来叨扰你。”
 她兴奋找来笔墨,拉过他的手道:“来来来,你同我立个字据。”
 沈砚垂眸,心中不解。
 她居然真的很期盼这个他胡诌的孩子?
 ……她虽然会在心里想旁的男子,但却愿意生下他的孩子?
 他在她心中的地位果然很不一般。
 如若是数月前,他定又会觉得眼前的少女离经叛道。
 一个闺阁小姐,得知自己未婚先孕,竟不慌张,也不恐惧。
 既不找家中父亲做主,与他商议婚期,也不打算私下寻医,料理了这个麻烦。
 反倒拉着他的手,逼他立下一张去父留子的字据。
 可他如今多多少少知晓了些她的处境,竟觉得也可以理解了。
 她定是心底渴望亲情,所以才想生下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
 那她为什么不能盼着与他有个家呢?
 不理解。
 难道是怕他会同宁国公一般吗?
 怕他日后对她始乱终弃,怕他会不疼爱他们的孩子?
 可他怎么会是这种人呢?
 沈砚抿住唇,有些不大高兴。
 宁沅蘸了墨,一气呵成地写了许多,旋即贴心地把纸笔一同递给他。
 “你通读一遍,没问题的话在这儿写上名字便是。”
 是一手清秀的小楷,沈砚一目十行。
 无需他承认,亦无需他抚养,若日后必须见面,只可让孩子唤他阿叔……
 他蹙了蹙眉。
 把他撇得倒干净。
 他把笔搁在砚台上:“不签。”
 “……为什么呀?”她小脸一皱,再度拿起笔来,递至他眼下道,“咱们有话好商量嘛,你若是有哪里不满意的话,也可以再补几条。”
 再补她干脆说压根没认识过他好了。
 沈砚凝着眼下那只递笔的手。
 秀白细嫩,指腹却稍带薄茧,明明该是养尊处优,却又在细微之处透露出其主人所历的风霜。
 他这才留意到她的手背上带着些许木刺。
 那时她反应迅速,及时抱了脑袋,兴许是被落下的木板擦过了手背,却来不及遮挡,之后又把手缩回了大袖之中,所以才未被他察觉。
 沈砚伸出手来。
 宁沅颇有眼力见地把笔杆子往他手中送了送。
 谁知他无视了那支笔,径直圈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至眼前。
 她不可避免地朝他倾身过去,压在坐榻的小几上。
 见他拉着她的手细细端详,她的手指忍不住地蜷了一下。
 “你,你干嘛?”
 沈砚好心提醒道:“你难道不知道疼吗?”
 “应当是擦破了点皮,没什么大碍……”
 “是木刺。”他打断道。
 “木刺?待我回府后用针挑了便是。”她不甚在意,“你还是快签字吧。”
 其实她只是有点隐隐地难受,并没有特别疼。
 但沈砚看上去似乎颇为在意,眉心越蹙越紧,最终,他的指尖抵住了她的手背。
 宁沅呼吸一滞,下意识想要抽回手来。
 可她不动也罢,这一动,招惹得沈砚干脆用另一只手包住她,指尖微微陷入手背之中。
 “我帮你弄。”他轻轻道。
 指尖沿着木刺缓缓推去,许是怕弄疼她,他的动作放得很轻,直至那木刺压出些许,再被他轻而易举地挑出来。
 宁沅本就垂涎他这双修长如玉的手,如今看着它轻缓地划过肌肤,总觉得心中异样。
 加之他方才那句音色沉黯的“我帮你弄”……
 宁沅轻而易举地想到了话本里的某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再往深处想一点点,便觉得羞耻至极。
 她屏住呼吸,未再出声,端端正正地坐着,脊背绷得很直,努力端出一副单纯无辜的神情。
 而沈砚的余光将这一切悉数收入眼中。
 他亲眼看着宁沅的脸愈发地红,自颊边一路红至脖颈。
 他默不作声地看了许久,眼见她从神情复杂逐渐变至懵然。
 直至放开她时,她仿若只是一个因旁的男子牵一牵手,就害羞到不行的小姑娘。
 她真的很会装。
 寂静之中,沈砚看着她颊边艳色,故意火上浇油道:“宁小姐,你在想什么?”
 “……啊?”宁沅赶忙躲开他的目光,垂首摇了摇头,一张小脸染得更红,“我什么都没想。”
 “那你脸红什么?”他平静地问,“你甚至都不敢看我。”
 宁沅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抬眼时学着沈砚一贯的神情,强行把目光落向他的眼睛。
 “我看了。”
 他自觉好笑地对上她的目光,戏谑自眼底一闪而过,而后便自她那双清凌凌的眼中窥见了自己。
 瞳仁澄澈,除却他,似乎什么都容纳不下。
 他心头一紧,眼睫微垂,赶忙撇开视线。
 在引诱他一事上,大抵没有人能比得过她。
 宁沅好脾气地蔼声道:“沈砚,你在想什么啊?”
 “你脸这么红,不会也什么都没想吧?”
 “……”
 他抿了抿唇,向外唤道:“明决。”
 话题被某人不动声色地转移,宁沅大度地得饶人处且饶人,含着笑垂眸去看她起草的那份字据。
 明决应声而入。
 沈砚道:“去把咱们府上的大夫请来。”
 说罢,他示意明决附耳过来。
 至于他小声叮嘱了明决些什么,宁沅并不清楚。
 待明决走后,宁沅好奇问道:“请大夫?不是开方子抓药就行了吗?怎么如此大费周章……还有,这字据你到底什么时候签啊?”
 “我找大夫给你开堕胎药,这字据就不必签了吧?”
 “……啊?”宁沅的笑容凝在了唇边。
 “啊什么啊。”沈砚起身道,“时候不早,我还有事,你在这儿候着他便是。”
 “待他给你开了药,让明决送你回府去。”
 宁沅气鼓鼓地望着他的背影。
 她觉得沈砚就是想赖着她,结果发现孩子并不能作为束缚她的条件,反而成为了她追求自由的动力,便一改之前的态度,不打算让她生下这个孩子。
 待大夫过来,垂帘把脉开方,把药方交给了一旁候着的明决。
 沈砚不在,明决亦不在,这是个打探消息的大好时机。
 她知道这人大抵是沈砚心腹,干脆隔着帘幕,先发制人道:“大夫,我腹中的胎儿是不是保不住了?”
 大夫微微一愣:“胎儿?什么胎儿?”
 啧,她就知道。
 沈砚先前定是吩咐了明决,让大夫故意说她没有怀孕,好暗中把这个孩子给打掉。
 如果她真的没有怀孕,那她之前月信不来,恶心想吐该怎么解释?
 沈砚渴望她几至痴狂,却对她隐忍克制又该怎么解释?
 宁沅嘴角一撇,眼中当即包上了一汪泪,哽咽道:“药王曾言,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
 “却没想到您身为医者,竟联合着权贵,一同欺压民女,呜呜呜……”
 说罢,她作势去抹泪。
 “这……姑娘,此话怎讲?”
 大夫在帘外一头雾水。
 来之前,公子身旁的明决只告诉他,这姑娘身子不大好,让他把一把脉,为她开一个安养之方。
 “你想想,我好好一个姑娘家,公子却不让您去府上给我瞧病,是为了什么?”
 一把年纪的大夫闻言亦是费解。
 是啊,为什么呢?
 “自然是因我的身份不配留在你们公子府上,更不配诞下他的孩子,只能被他圈养在这里,被他喂下什么断子绝孙的东西,好受他日夜磋磨。”她继续在帘内抽噎,“大伯,我的命好苦啊……”
 既是圣手,怎会无恻隐之心?
 听着这哀恸的哭声,大夫也难免心生怜惜。
 于是他做了个大胆的猜测:“……姑娘是此间的女囚?却被我家公子在审讯之中一见钟情,逼迫你与他共赴一场不为世人所容的旷世绝恋?”
 帘后的宁沅噎了一噎。
 不愧是花甲之年的人,见多识广,便能波澜不惊地说出这种她都想不出来的东西。
 她顺势应下:“正是如此。”
 “大伯,我已命苦至此,有什么实话你就同我说了吧,若他执意不愿意我诞下这孩子,我便听他的话,只要他开心,不再折磨我就好……”
 啊呸,她听个鬼。
 只要她套出来话,她把那药有多远就扔多远。
 “这位姑娘,公子仁善,又怎会是亲手扼杀自己孩儿之辈?”
 “此前他强迫姑娘……或许是用情至深,终究是少年人,血气方刚,难以克制。”
 说到这儿,他老脸微红,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
 “他今儿让我来,绝不是给你什么避子汤药,确确实实只为给姑娘开一副调理身子的方子。”
 “此话当真?”宁沅止住抽噎。
 “当真!姑娘若不信,待那药拿回来,随意找懂医术草药之人相问便是。”大夫打包票道。
 “姑娘,看得出来,我们家公子待你确然不一般,府上这么多名医,他只让我们给两位姑娘瞧过,一个是我们公子的未来夫人,宁国公府家的大小姐,另一个便是你了。”
 ……嗯,也可能这两位姑娘其实是同一个人。
 她心想。
 不过沈砚真的只让府上大夫给她瞧过病吗?
 别太爱了。
 “不过,你既是这司衙内的女囚,欲入沈府,怕是不能,但以我家公子的人品,断不会亏待你。别提什么暗中动手脚……我们公子从不会对手无缚鸡之力者,行阴诡之事。”
 说话间,明决推门进来。
 “好生热闹,你们在说什么呢?”
 大夫适时噤声:“没什么没什么……”
 知道太多还不会掩藏的人往往死得最早。
 “我都听见了。”
 大夫顿时吓出一背冷汗。
 明决笑着道:“夸我们家公子呢吧?走了先生,我命人送你回去。”
 “好好好……”
 大夫心想:还好,还好他没听见前面。
 宁沅挑了挑眉,收起隔帘,心中的疑虑消了大半。
 沈砚此人,虽在朝堂之上搅弄风云,但也的确不是对她不择手段的阴险之徒,否则大可以学学话本里的强取豪夺,胁迫他爹把她嫁过去。
 明决去而复返,手中拎着药包。
 “走吧,宁小姐。”
 不过,她还是得再核验一遍。
 宁沅回到府上,摊开一包草药,把其中的药材一一归类挑出,细细翻阅起药典。
 枸杞、丹参、杜仲、菟丝子……
 皆是调肝养肾,益气补虚之物。
 ……这不还是安胎药吗?
 这个口是心非的男人。
 这回,她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兴致勃勃地拎着药包独自往小厨房去。
 沈砚单手扶额,正听着办事归来的宁泽回话。
 裴子星已然为他选了张新书案。
 这回的书案前依然有挡板,只是搁在地上,严丝合缝,不留一丝一毫的破绽。
 宁泽的书信先他本人一步来,沈砚早已阅罢,心中大概有数,故而也没有全神贯注地听。
 他只留心着宁沅的心声一句一句地闯进他的脑海。
 最后,他颇有些无奈,忍不住轻喃出声:“她怎么宁可相信那是安胎药,都不相信她自己压根没有怀孕呢?”
 宁泽的话陡然被打断。
 ……怀,怀孕?
 这话对一个不过十多岁且自幼崇拜他的少年而言,还是太过冲击。
 别是他听错了,再听听吧。
 宁泽暂且闭了嘴,悄悄竖起耳朵。
 沈砚深深叹了口气。
 罢了,待她养好身子,来了月信,一切便明了。
 他回过神来,看向宁泽:“你继续说。”
 宁泽再憋不住,涨红了脸道:“沈大哥!你不是和我姐有婚约吗?你怎么可以和别的女子背着她做……做这样的事!”
 沈砚默了一默。
 宁泽与宁澧一样,皆由明薇亲生,思及宁二小姐的做派,他并不想与他多说自己同宁沅的牵扯。
 他清了清嗓子道:“……宁泽,这里是司衙,我们只谈公事。”
 宁泽的气焰在他的平静面前弱了一瞬。
 很快,他鼓起勇气道:“不谈了!我觉得我姐很有必要知道这件事,我要回府上告诉她。”
 说罢,他转身往外走去。
 明决见沈砚若有所思,问道:“公子,你不拦他?”
 片刻,沈砚道:“拦他做什么?让他去告诉她也好。”
 “起码她会知道,这家里还有个弟弟挂念她。”
 然而事情并没有沈砚想得那般顺利。
 宁泽心中挂念着这事儿,一回府就直奔宁沅院中,却听家中女使道她往前厅去了。
 宁泽赶忙掉头。
 好在他拐过廊下,在宁沅踏入前厅前看见了她。
 他赶忙唤住她:“姐姐!”
 宁沅止步,回眸。
 他想赶在她入前厅之前告诉她,以免惊扰了客人,便气喘吁吁跑过来。
 “姐,你知道吗?沈大哥似乎让一个女人怀了他的孩子!我今天……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