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宋当名医by爱吃咸蛋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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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少年郎实在好看,眉目雌雄难辨,若不是穿着青色小衫,做小童打扮,只这模样气质,便以为是哪家俊俏儿郎来此游玩。
 当然了, 要是他们知道蔚柳的身份,怕是要大吃一惊。
 莘淮和宋教授都知道蔚柳的身份, 见着他穿成这模样, 眉梢猛跳,不忍直视。
 许黟好似没瞧见别人的打量, 带着蔚柳来到座位,指挥着他倒水研墨。
 蔚柳不会。
 他先盯着别人怎么做。
 等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拿着墨锭顺着砚台绕圈圈。
 待他磨好墨汁,许黟持笔抄录医方,没再搭理身旁的蔚柳。
 蔚柳磨得手腕发酸,停下来揉着手。
 这里是太医院,哪怕他爹爹身居高位,但这里毕竟不是在家里,没有许黟吩咐,他知趣地没乱瞄。
 他眼睛落在许黟抄录的方子上,不到半晌,开始头晕眼胀。
 飞快地扭开眼睛不再看。
 又片刻,蔚柳两条腿站得酸了。
 他低头看许黟,许黟还在继续抄录着医方。
 蔚柳:“……”
 不累吗?
 他努努嘴巴,想要张嘴说话,奈何整个房间里都是沙沙作响的抄书声,他竟是不知如何开口。
 “蔚柳。”
 不知何时,许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发呆的蔚柳唤了回来。
 蔚柳睁着眼睛亮亮地看他。
 许黟微扬下巴,对着他说:“没墨了。”
 蔚柳:“……”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许黟,觉得许黟和房里其他教授,都不像人。
 “你不累吗?”他终于忍不住地问出口。
 许黟轻揉持笔的手腕,淡定道:“还成,把这本抄录完便可歇息。”
 抄录医方是枯燥无味的,许黟有意为之,佯装没见到他脸上的无聊乏味,继续伏案书写。
 等他将这本医书里的外疡方都查抄出来,他才彻底搁笔,带着蔚柳出去外面转转。
 说是去转转,其实主要是来书房拿书。
 自他想出分类法,将分类的活交给医生们后,负责纂修的医者就不需要再另花时间用在找书上。
 许黟带着个小童来太医院这事,已经在书房里传开。
 真见到人了,他们都被蔚柳的相貌惊艳住了。
 好个姿容既好,神情亦佳。
 他们中有人去过那等风月楼,都没见过这等好看的伶人,有几双眼睛直直地落在蔚柳身上,好久都没移开。
 蔚柳恶狠狠瞪向他们,几个年轻的医生当即臊红着脸,呆愣愣地把目光挪开了。
 蔚柳咬咬牙:“真不要脸。”
 许黟也看向了那几个人,将他们记了下来。
 院里也不是所有学医的医生品性都好,他带着小孩来到这里,就要负责他的安全。
 “你平日里别乱跑。”许黟叮嘱。
 “他们不敢。”蔚柳冷笑道,“他们要是知道我是谁家的郎君,便会点头哈腰的,一点劲儿都没有。”
 许黟摸摸脸颊:“你想跟我做朋友,莫非是因为我不怕你?”
 蔚柳充满生气地笑起来:“被你发现啦。”
 看把他骄傲的,许黟失笑带着他去找廖宁才和胥黎。
 顺便给他们介绍蔚柳:“他是蔚中书令家三郎,蔚柳,未及冠还没取字,如今给我当学徒,你们叫他名字即可。”
 廖宁才和胥黎:“……”
 他们哪敢!
 两人规规矩矩地拱手喊道:“蔚三郎。”
 蔚柳叉腰板着脸:“叫我名字。”
 两人愣住,朝着许黟瞧去,接着匆匆改成叫蔚柳名字。
 蔚柳高兴了。
 没有故意刁难他们。
 他是来找许黟学医的,没有功夫把精力放在别人身上。
 许黟问胥黎要来两本医书,示意他拿给蔚柳,胥黎大热天的惊出冷汗,忍着担忧把书交给这个桀骜不驯的少年郎。
 拿到书,许黟带着他回办公处。
 “不再继续逛逛?”蔚柳不想这么早回去。
 “放饭的时间到了,不回去的话,我们就要出去外面吃,一趟来回便要半个多时辰。”这样会浪费时间。
 尚弘深赁的两个做饭婆子,炒出来的菜式没阿旭的好吃,但也不算差,每餐都有两道荤菜一道时令,煮的是豆饭或者豆粥。
 偶尔也会烤胡饼,配着羊杂汤、猪杂汤、什锦汤。
 快到食午食的时刻,几个小童提来的食盒装着两道菜,便是胡饼和羊杂汤。
 蔚柳平日里的饮食都是他娘在管,吃的多是普通人家没吃过的山珍海味,这会看到胡饼和羊杂汤,眼睛都亮起来了。
 他学着别人摸样,骄矜地拿过饼子和汤,把饼撕成块,浸泡在汤里,等吸满了汤汁,再捞出来吃到嘴里。
 胡饼吸满浓浓的羊汤汁,入口即化,鲜得舌头都要掉了。
 蔚柳吃得脸颊热得红扑扑的,把最后一口汤喝尽,发出一声美味的惊叹。
 他吃相好,看得其他人都变得有食欲起来。
 宋教授忘记了他的身份,像热心大叔地关怀问:“可还要再来一碗?”
 “还能吃吗?”蔚柳去看许黟。
 许黟点头,拿起他的汤碗,给他再盛了一碗。
 开心地吃饱喝足,蔚柳憋屈半日的郁闷消失殆尽,跟着众人在庭院里来来回回地散步消食。
 许黟散步完,笔直站着把带来的医书翻看半本。
 接着,让蔚柳继续研墨。
 研墨完,许黟刷刷地写了个方子交给他,交代他去到药房里取药。
 宋教授正好交代小童去拿药,见着他也要去,便主动招呼:“像以后跑去药房取药的事还有很多,你跟着小鹿,让他带着你熟悉药房的路。”
 蔚柳干巴巴地道谢:“谢过宋教授。”
 宋教授见他没有官家子弟的架子,有些爱屋及乌,慈祥地看着他说:“学医辛苦,你能跟着许黟来到太医院,我们这些老前辈也该关照关照。”
 蔚柳捕捉到关键词汇。
 还没多想,就被许黟催促着赶紧去拿药。
 多出一个蔚柳,这对许黟在太医院的日子,有了新变化。
 他照常在办公处下值后,带着医书回到宿舍,如今多出个蔚柳,他就要分出点时间教他如何自理。
 自理这事容易,蔚柳照葫芦画瓢,有样学样,也能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
 许黟不打算将自己编撰的新版药性赋拿给他看,而是找出太医院里的药性抄。
 太医院里的药性抄,分为寒、热、温、平四类,许黟先把寒卷拿来给他,让他熟读背诵。
 蔚柳盯向写着密密麻麻的字,里面都是他不认识的药材,怔愣了好久好久。
 恍惚间,他总感觉自己被许黟欺骗了。
 这学医怎么跟读书好像呐?
 许黟神色肃清道:“想要给人看病,便要先知其病,想要辩证开方,就要知晓所用何药,你若是不知何药何证,如何给人看病?”
 蔚柳抿直嘴角:“我知晓了。”
 许黟眼神扫过去,轻笑道:“你刚学,可以慢慢来,今日只看这一页便好。”
 蔚柳眉梢扬起。
 这一页只记着几样药材,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就可看完。
 许黟接着道:“明日我要抽查。”
 “啊?”
 “时候不早了,早背早歇息。”许黟看着他,“要是明日背不出来,我会有惩罚。”
 说罢,不理会蔚柳哭丧着的脸,心情不错地回到自己屋里看书。
 第二天,蔚柳果真背不出来。
 许黟罚他在宿舍楼外的空地跑十圈,一圈是三十丈,十圈折合下来就是一千米。
 对于体质欠佳的蔚柳而言,跑到第三圈,整个人的胸腔都快要跳出来了。
 到第五圈,他的双腿发软,眼前视野飘飘忽忽,宛如走马灯绚烂变幻。
 蔚柳咬咬牙,跑完十圈,虚脱地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宋教授站在屋檐遮阳处,担心地翘首盯着,看着他瘫在地上,连忙撩着袍衫跑去给他把脉。
 见着他无碍,宋教授松开口气,有些埋怨地看向缓步走来的许黟:“他素来四肢不勤,你这样折腾他哪里受得住。”
 闻言,许黟嘴角微抽。
 他道:“我说过,做得不好就要惩罚。”
 说着看向睁着眼睛的蔚柳,问他,“累吗?昨日偷懒今日就要受累,今日可要好好背着?”
 “……”蔚柳听到了,背过脸,很是不开心。
 许黟失笑地拉着他起来,拍拍他身上衣裳沾着的灰尘,语重心长地说,要是他学不下去,就要听他娘的话,回书院好好读书了。
 这激将法好,许黟说完,蔚柳就不再跟他置气,恹恹地跟着许黟去到办事处,开始今日的研墨日常。
 时间转眼过去半月。
 蔚柳依旧坚持着,这让蔚家夫妇惊讶不已,难不成他家儿子,不是读书的料,反而是学医的料?
 蔚家娘子着急坏了,有些后悔当初答应儿子让他跟着许黟学医了。
 蔚中书令让他娘子不要着急:“自古以来,读书人学医者不少,便是唐太宗驸马之子那等显赫人家,都孤苦学医,何况是柳哥儿。”
 “人家是人家,我儿是我儿,他要是学医了,谁来将这门楣撑起来?”
 蔚家娘子懊悔极了,她就不该让她儿子扮什么伶人,该将那些物什给烧了去。
 蔚中书令粗眉紧皱:“你把他那些物什给烧了,岂不是要让他丧命?”
 “我……我……”蔚家娘子捂脸低声哭起来。
 她不是没烧过。
 只烧了一回,就把他们夫妇俩吓走半条命。
 “别想那么多了。”蔚中书令安抚地拍了拍娘子的肩头,“儿孙自有儿孙福,他若是撑不起门楣,我就给他挣到今世的荣华富贵,倒让他这辈子不愁吃穿。”
 若真走到那地步,他得在年迈之前,重新在族中挑选培养对象。
 对于这些,许黟和蔚柳一概不知。
 蔚柳性子贪玩,老实几日就原形毕露,院中的教授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中年人,甚少见到这么活泼跳跃的。
 渐渐的,蔚柳在太医院里混熟,比许黟还知晓更多辛密。
 宫中有不少贵人,常有个头脑发热,身体不适请太医入宫诊治,许黟是外编人员,这种事自轮不到他身上。
 他在太医院的日常,除了抄录医方、辩医方、验医方……就是看医书带孩子。
 “许黟,你知道昨日余教授进宫,是发生了何事吗?”蔚柳撑着下巴问他。
 许黟头都没抬:“何事?”
 蔚柳兴致勃勃道:“好像是宫里有个娘娘说是呕吐有喜脉之兆,结果余教授瞧了,发现不过是寻常的积食所致。”
 “那娘娘不喜,说余教授是庸医,她要换一个太医来给瞧脉。”
 “……”许黟头疼,这种辛密是他能听的吗。
 “你要是闲,把那些药材给我晒了,再把药性抄的寒卷第八十六页给我背出来。”
 蔚柳眼珠子提溜转动,讨价还价:“我背出来有奖励吗?”
 许黟面色不改:“有,你要是背出来了,我教你练拳。”
 上回他在屋里练拳,被蔚柳撞见。
 这家伙后来就一直缠着他想要学,练拳同样辛苦,蔚柳学医都累得够呛。
 哪想,蔚柳初生牛犊不怕虎,听着背出来就能练拳,磕磕碰碰地把第八十六页的内容背出来了。
 他想学,许黟就教。
 要他先靠着墙扎马步一个时辰。
 次日清晨,刚醒来的蔚柳发出痛苦的哼声。
 只觉得两条腿疼得快没了知觉,连抬都抬不起来,吓得他叫来许黟,哭喊着:“许黟,我腿坏掉了。”
 许黟给他摸了筋骨,发现只是拉扯到筋肉了,修养两日就好。
 于是,蔚柳练拳一事卒,喜提假日两天。
 八月廿六,清晨的微风轻拂衣裳。
 官道上,灰尘扬起,引动道路两边飒飒作响。
 京郊驿站有信来,不一会儿,送信的小吏带着信物敲响了邢家宅门。
 很快,这信物转交到颜曲月手中。
 信有数封,皆是来自不同人,其中落款庞家印章的信封最为厚实。
 许黟昨日才回的太医院,离着下次再回家还有数日,颜曲月斟酌片刻,叫来阿旭。
 让阿旭把书信带去太医院。
 木门“咯吱”打开一道缝。
 里面钻出个扎着戴红绳小揪揪的黄毛丫头, 她明亮的大眼睛轱辘转动,趁着周围没人,偷摸地溜出家门。
 巷口处, 有个卖油果子的老伯伯,老伯伯嘴里吆喝着,看到个古灵精怪的小女孩,往她招了招手:“澜丫头, 来买油果子啦?”
 “嘘!”小女孩示意他小声些。
 “阿娘不晓得我出来啦, 你不要叫太大声,要是把隔壁的连哥哥喊来, 他会告状的。”
 老伯慈和笑说:“好好好, 老夫听你的, 你爱吃的枣馅果子给你留着嘞。”
 小女孩眼睛噌地亮起:“多谢老伯伯。”
 老伯脸上笑开花,故意吓唬她:“欸,小点声咯, 别让人听见了。”
 小女孩小手捂住嘴巴, 左瞧瞧右看看,阿娘没来,连哥哥也没来!
 她一点都不害怕。
 从怀里拿出个小小的锦袋,里面装着今年得的压岁钱,她掏出五个铜板板,递给了面前的老伯伯。
 “老伯伯, 给你钱。”
 老伯伯用箬叶包好油果子递给她。
 小女孩拿着油果子刚咬一口,巷口走来个穿着书生长衫的小少年。
 少年瞧着不到十岁, 脸盘白净, 乌黑双眸炯炯有神,见着躲在巷口偷吃油果子的小女孩, 稚嫩的眉宇间多出无奈。
 “澜妹妹。”
 远远的,安哥儿朝着妹妹喊了声。
 小女孩听到声音,吓得手里的油果子“啪嗒”掉在地上。
 来不及心疼那油果子,澜姐儿撒腿就要往家的方向跑,可她四肢短小,哪跑得过比她高两个头的安哥儿。
 “哥哥,我、我不敢啦~”澜姐儿被抓现行,撒娇地晃着哥哥的袖子。
 安哥儿叹气:“阿娘说了,你热疾才刚好,这油果子吃不得。”
 澜姐儿扁着小嘴巴,可怜兮兮地说:“我都好久没吃油果子啦,肚子都饿瘦了,阿娘凶巴巴的,哥哥也凶巴巴的。”
 “不拦着你,下回你要是还病了,又要哭。”安哥儿拉着她的手,牵着她回家。
 家里,李梦娘找不到澜姐儿,便打算出去找。
 还没走出庭院,外面先进来了人,安哥儿背着箧笥,牵着狗狗祟祟躲在后头的澜姐儿回来了。
 李梦娘看到澜姐儿嘴角挂着还没擦的油脂,无奈地摇摇头。
 拿出帕子给她擦脸。
 “你要是实在想吃,就告诉阿娘,阿娘给你买。”
 澜姐儿眼睛亮闪闪地眨着,欢乐地拉着娘亲的手:“阿娘我现在就想吃。”
 李梦娘:“……不行。”
 “明日再说。”
 说罢,她才有空看向从私塾里回来的儿子:“明儿放假?”
 “嗯,夫子说明日是他生辰,便允了我们一天休息。”安哥儿说着,把身后的箧笥放下来。
 李梦娘问:“可用给夫子备礼?”
 安哥儿摇头说:“我已经送了夫子墨锭,夫子说很喜欢。”
 那墨锭是他拿挣到的银钱买的,书肆掌柜要价三钱银子,安哥儿觉得太贵,砍价少了三十文钱。
 李梦娘微微一愣,她这儿子着实不用他们夫妇俩操心。
 很快,天还没擦黑,张铁狗提前回家了。
 李梦娘以为发生何事,原来是张铁狗收到京都来信,时隔这么久,许黟终于来信了。
 “太好了,我去叫干娘来。”李梦娘欣喜,连忙去东屋请陈娘子过来。
 一家人整齐来到堂屋。
 在陈娘子的示意下,张铁狗深吸口气地把拿到手的信封拆开,一面跟他们解释道:“这信是寄到邢家的,邢家老爷派了管家去酒肆里寻我,跟我说,庞家、何家、陶家和鑫家都收到了信。”
 路途遥远,能送封信到他们手里不容易。
 虽然不知道其他家有没有收到别的物什,但张铁狗还收到了一根三十年的野人参。
 说是给陈娘子补身子的。
 陈娘子听了,抬手抹眼泪,她两鬓如霜地抖着嘴角低声道:“黟哥儿在外,都还想着我,我这个做干娘的,却什么都帮不上忙。”
 “干娘莫要这么说,干娘好好的享清福,我们这些小辈的才能尽孝。”李梦娘轻拍她的背,眼角挂着泪珠说道。
 张铁狗大大咧咧地喊:“是啊,我们挣了钱,也乐意给干娘花。”
 “阿婆,澜儿以后挣钱了,也要给阿婆花~”
 澜姐儿趴在陈娘子怀里,仰着的小脸瞅着星眸憨爱,逗得陈娘子一笑,也不再哭了。
 她抬头,便看到了静静看着她的安哥儿。
 陈娘子问:“安哥儿是想干爹了?”
 “嗯。”安哥儿点头,板着脸蛋道,“我会好好读书,长大后孝敬阿婆和干爹。”
 “乖孩子,都是乖孩子。”
 陈娘子感慨地摸着两个小孩的脸蛋,她这一生做的最好的决定,就只两个。
 一个是和那人和离。
 一个便是认了张铁狗和许黟做干娘。
 陈娘子抬眼问张铁狗:“黟哥儿在信里写了什么?”
 张铁狗早等不及了,陈娘子话音未落,他便将许黟寄来的信一言一句地念出来。
 众人一听,许黟这是要回家了?
 “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李梦娘问。
 张铁狗将信纸翻来覆去地看,说道:“没啊,黟哥儿没说时日,只说待京都事了就回乡。”
 “如此说来,怕是还不急着回来。”陈娘子稍稍琢磨,便对他们夫妇两人道,“你去何家找余哥儿,问他可要寄物回去?京都物价贵,他们在京都吃穿用度不比盐亭,他要是寄银子回去,你也寄一些。”
 这些年,陈娘子也攒了些银子。
 张铁狗不要她的钱,如今他将老丈人的酒肆盘了过来,那酒肆是他在当家做主。
 每个月都有不错的进账。
 就算是要寄银子,也是他来出。
 “干娘,钱的事不用你操心。”张铁狗拍拍胸脯,“多的没有,一百两我还是能拿得出来的。”
 京都,太医院。
 许黟向莘淮告了半日假,拿着阿旭送来的书信,脚步加快地回到宿舍。
 他先将庞博弈的来信拆开。
 信中,庞博弈照常先写他们在盐亭发生的趣事。
 趣事了,庞博弈告诉他,去年他去涪州见了潘文济,潘文济上任后经过几番改新,如今涪州百姓比以前富裕不少。
 甚至还从庞博弈的信中,侧面知晓了程宜然的消息。
 程宜然师承许黟,又在涪州开了医馆,这事自是引起潘文济的关注。
 潘文济发现此子可教也,在涪州发生灾疫时,向程宜然下了救灾召令。程宜然不失所望,在去年夏旱时,救回了好些百姓的性命。
 许黟沉浸在庞博弈洒洒洋洋的笔墨间,心绪起起伏伏,感慨良多。
 笔墨最后,庞博弈问他何时归家。
 许黟辗然一笑,他给庞博弈的书信里可没透露自己想要归家的想法,但庞博弈却能在他的字里行间,读出他想回家的思绪。
 看完庞博弈的书信,许黟拆开张铁狗和余秋林的。
 这两人寄来的信,信纸都没写满。
 特别是张铁狗写的信,那手字依旧写得又大又丑。
 余秋林便要好些,先是关怀了几句,再说了他们这些没能联系上的日子里,他们共同经营的卖药事业如何。
 接着,就是一沓厚厚的交子。
 许黟数了下交子的数量,竟是有数百贯钱。
 短短几年,通货膨胀越来越大,以前几百贯就能在盐亭买间还不错的房屋,如今几千贯都不一定能买到许家那样的好宅子了。
 许黟咂舌一番。
 阿旭省着用钱倒是省对了,他们要回去盐亭,怕是要花上不少银子。
 把余秋林寄给他的银钱收好,许黟便要来拆其他几家的书信,哪想一张纸飘飘落下。
 是一张大额交子。
 一百两。
 许黟微微愣住,便见张铁狗写的信纸后方,还有两句话,说是给他送了点钱,让他在京都吃好的喝好的。
 “……”
 他们是有多怕他在外面过得多惨。
 许黟心情复杂,像是高兴,还是高兴……弯腰拿起那张交子,妥适地放到手边书册夹层。
 他又拆开了陶清皓和鑫幺的信,两人都是老生常谈,只报喜不报忧,都说家里都好,生意也好,孩子也好,没有什么让许黟操心的事,且默契地都问许黟什么时候回家。
 让他给家里的哥儿姐儿带些京都的好玩意……
 也不问他有没有钱花,还问他要是有更好的挣钱法子可以告诉他们,他们都想参股。
 许黟破颜而笑,把这些信纸都好好地收起来。
 有此等挚友,何惧这数千里。
 接着,许黟便伏案给他们一一回信。
 秋霜后,冬雨至。
 早晨时分,屋檐外结着一层寒霜,几个穿着厚实棉袍的小童,拿着扫帚清扫着落叶。
 随着天光越来越盛,陆续有屋门打开,几个教授结伴出门,皆是双手揣在袖子里,哆哆嗦嗦地呼着白气,暗叹这天气怎么一年比一年还冷。
 许黟没有随他们同行,他来找赖床的蔚柳。
 蔚柳耷拉着脑袋不愿意从暖和的被窝里离开,手臂刚离开被褥,极快地收回来:“许黟,这天太冷了,我今日想告假不去。”
 许黟道:“不行。”
 蔚柳嗷叫一声:“为什么不行啊。”
 许黟看着他,义正言辞道:“我都没告假。”
 “……”蔚柳嘴角抽抽,不满意地嘀咕,“你练武之人,怎好意思跟我比?”
 许黟笑了:“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都能把你当小童使唤了半年,还有什么做不到的。”
 蔚柳被他的厚脸皮震惊住,却也知晓他没瞎说。
 他都心甘情愿地给许黟当小童了,可不就是任劳任怨地给他使唤来着。
 磨磨蹭蹭,蔚柳还是起了床,挑着两件夹着棉绒的袍子穿上,再穿上个狐毛边马甲,揣着个暖手炉跟着他出去。
 他穿得像个吉娃娃。
 路过的教授们、医生们,都多看了他两眼。
 “看什么呢!”蔚柳瞪了回去。
 教授们、医生们:“……”
 纷纷把目光撤走了,这个吉娃娃是魔王,惹不得。
 莘淮书房里。
 许黟喝着热茶暖身,淡定地看向对面坐着的中年男,笑问:“莘吏目这么早叫我来,所谓何事?”
 “那蔚家儿郎,在院里是不是待太久了?”
 莘淮问完,便说院里有好些医生深受其苦,已有好些人来他面前哭诉了。
 许黟狐疑问道:“这事不是找尚院判吗?怎么找到你这来了?”
 莘淮冷眼瞥他一眼,没好气道:“谁叫我如今是你顶头上司,那些人哪里敢去打扰尚院判,自是来打扰我了。”
 再说了,这蔚柳来太医院也着实很久了。
 他昨日去宫里汇报纂修医书一事,在宫道里遇到了蔚中书令,这位中书令脸上带笑地问候他,那笑看着就渗人。
 “你啊你,倒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许黟神色自如,并不为所动地继续喝了两口茶:“我劝过,他不走我也没法子。”
 “当真没法子?”莘淮不信。
 许黟微顿,对这个问题不知如何回答。
 他有些后悔当初用激将法劝蔚柳学医了,他以为蔚柳会坚持不住很快放弃。
 结果,蔚柳是个学医的好苗子。
 在知晓劝不动后,许黟心态发生转变,严肃地认真教他如何学医理,辩病症。
 半年时间自是看不出教学成果。
 但太医院里常和蔚柳接触的教授们,早已发现蔚柳的变化。
 宋教授见着蔚柳全身武装地来到办事处,关怀地拿着从屋里带来的垫子给他。
 余教授则是怕他没热茶喝,把他自己的茶分了一半给他。
 蔚柳全部照收不误,抬眼问他们:“许黟呢?”
 宋教授道:“被莘吏目叫去了。”
 余教授揣着双手看他:“莘吏目看着心情不好,也不知是何事,竟是只叫了许黟,不叫别人。”
 蔚柳听到这话,起身就要去找许黟。
 下一瞬,许黟带着寒气从外面回来,看到蔚柳,出声道:“快给我研墨,我还差好几个医方没抄。”
 蔚柳:“……”
 他泄了口气,闷闷地回到位置研墨。
 午后歇息。
 蔚柳忍无可忍,直接来问许黟:“莘吏目去找你,可是因为我?”
 “你知晓了?”许黟没否认。
 蔚柳冷笑地说:“哪里不知,我娘催了我好几回,还拿生病做要挟,也不怕忌讳真的病了,就是想要我放弃学医。”
 许黟手里捧着暖手炉,问他:“纂修医书已尽尾声,待我离开太医院,你该如何?”
 “我想继续学医。”
 蔚柳神态是一贯的懒散,“这么多年,除了扮伶人让我觉得有趣几分,便只有这学医勾起我的兴致。”
 说着,他目光锐然地盯向许黟,“你莫不是后悔了?”
 许黟直言:“嗯,后悔了。”
 如此好苗子,他如何都不想弃。
 但他不想得罪中书令,把人家的儿子拐走学医,人家非得撕了他。
 蔚柳抿直嘴角,不说话。
 良久,他拨弄着盘子里的药材,言语里是前所未有的笃定:“我不连累你,待你离开了太医院,我继续留在这里。”
 许黟有些意外。
 蔚柳笑起来:“我会说服尚院判收我为医生的。”
 要是尚弘深出面,他爹就不好拦着。
 天冷后,办事处烧起暖身的炉子,许黟几人纂修医书的速度没有下降,反倒为了赶在下大雪前完成纂修,加快速度。
 验方需要反复实践。
 药房处,每日都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许黟进进出出,拿着筛子剔除不好的次品,将这开好的药包的计量重新记录在册,将其药包好,给了来取药的蔚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