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有高楼by陈加皮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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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毒,擦药,缠纱布,先做应急吧,还不知?道醒来伤口是个什么状况。茆七一边担忧一边包扎,认真?到世上无?一物。
她不知?道有一道目光一直轻柔地落在她身上,更没发觉那道贯穿伤已经?有开?始愈合的迹象。
打结就完成了,茆七仰脸说:“你再坚持坚持。”
仲翰如才注意到她脸侧脖子都是血,他?原本涣散的眼神陡地变凶狠,“谁伤的你?”
茆七不在意地哼声:“人都死了,这点伤算什么?”
她那气势,没来由地,仲翰如笑起来,扯动伤口,扬起的嘴角又塌下?去。
茆七斜他?一眼,叹道:“别折腾了。”
仲翰如乖声“哦”,头回似只猫儿一样示弱。
茆七不合时宜地摸了把他?头发,轻声哄:“保留体力,我有直觉,我们能下?楼了。”
仲翰如伸手拉下?她的手,握掌心里?不松了,“你找到通关要求了?”
很奇怪的,在现实见面会拘谨,但在这里?,这些亲密的小动作,茆七却习以为然。手任他?拉着,她说:“林跃要炸医院,这一层可没有炸药,起码得?留着我们的命才能筹划。”
仲翰如没说什么,也心知?这通关要求太为难人。
“先试试能不能下?楼,我们去看看安全出口打开?没有。”茆七借力给仲翰如起身,两人一同向走?廊尽头走?去。
远看萤光标志模糊,茆七不死心,要亲自去瞧。
然而走?廊另一头又起追兵,他?们已无?力反抗,被逼到走?廊角落。
巡逻者十成只出其?二,现在茆七总算在视觉上感受到了——在她眼前的走?廊,浩浩荡荡层层叠叠地围满了人,压迫感强大。
茆七从未清醒地觉得?,也许就到这了。以往有恐惧,恐惧能淡掉生命流逝的感知?,现在等死,就如同一场凌迟。
巡逻者齐步逼近,他?们已经?退到安全出口的门前,茆七的手去找仲翰如的手,他?紧握住她的不安。
人之将死,茆七也很感同身受地想交代后事,即使很不舍得?等来的人。
心情沉重,她尽量轻松地说:“如果我先死,你把我送去火葬吧,骨灰拿到高楼上洒,洒尽风里?。公寓就留给仲夏如,让她自行处理?我的私人物品。”
仲翰如说:“我们绑在一起,你死了我怎么能活?我帮不了你这些。”
茆七强忍住眼泪,说:“你就不能不死吗?我是个没有根的人,死了也影响不了什么,死就死吧……”
说着,眼泪掉落,在这个空间,泪水都那么真?实滚烫。
“阿七,”仲翰如突然唤她,“我们都不会死。”
他?松开?手,往后摸索什么,下?一秒,茆七听到了门锁弹开?的声响!
在安全?门打?开?, 茆七和仲翰如齐齐掉进楼梯间时,茆七就惊醒了。
凌晨十二点,茆七一直无法入睡,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想给仲翰如拨个电话, 却先接到公安局的传唤, 要求她?九点前到。
即使坚持无罪,但说不忐忑是假的。
茆七洗漱换衣, 稍微处理一下脸上?脖子的划伤,开?车去公安局的路上?,按耐住给仲翰如打?电话的迫切。她?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跟仲翰如通话, 怕暴露心情,给他传播焦虑。
茆七决定?等传唤结束后再打?这个电话。
到公安局,还是上?次问询的房间,面询的警察还是老许。
他和茆七隔桌而?对, 惯常询问了茆七的身份信息, 然后说:“现?在开?始吧。”
茆七深呼吸,打?起精神,“好。”
老许:“6月5日,你去数码街买录音笔做什?么?”
当时是连续梦魇,茆七以为撞鬼了, 想用录音笔来验证, 这能?说吗?会不会被当成胡言乱语,对司法不敬?她?一开?始就迟疑了。
老许俯近,在茆七面前叩击两下桌, 说:“你在琢磨什?么?你只需要回?答事实。”
茆七谨慎地组织语言,“我买录音笔是想听夜晚的声音。”
老许:“夜晚的什?么声音?”
茆七:“一些杂声,人声之类的, 因为创作需要。”
老许盯着她?的眼睛,半笃定?地说:“创作需要?我看你买录音笔,是想利用录音笔给某人传递某些讯息吧?”
隔间里,大国在座椅里拍手称奇,“许叔就是许叔,茆七名下的通讯设备并没有任何疑点,她?可能?是利用录音笔去给嫌疑人传递信息,才造成的这个空白,这个深挖角度我真是没想到啊!”
江宁沉默地坐在旁边,透过单面镜墙,他紧睇茆七的表情。
茆七摇头,“没有。”
老许:“录音笔现?在在哪?”
茆七:“不清楚丢哪儿去了。”
老许持怀疑的表情。
茆七没法解释,因为她?确实不知道录音笔摆哪去了,印象中有快20天没见过了。
目前没有搜查证,无法证实茆七的丢了的说法,老许再换问题,“你说你看过罗呈呈杀人分尸案的新闻,想必知道她?是在6月6日分尸,8日夜间抛尸的吧。”
茆七回?:“我看过新闻,但不太注意这些时间点。”
老许:“那你知道她?的抛尸地选在哪吗?”
茆七:“郊区?好像是。”
老许说:“据我们调查,你在6月6日7日9日,都驱车前往过郊区,恰好是罗呈呈抛尸前后的时间。”
听着,茆七心脏漏了一跳,她?强作镇定?地回?:“是的。”
大国在隔间里聚精会神地观看老许的问询技巧,在茆七回?答“是的”时,他不经意间瞥到江宁嘴角一勾,像是一种得逞的表情。这是有把握了?
老许追问:“你去郊区做什?么?”
担心的来了,茆七不怕被查,她?肯说真话,但是她?说的真话会有人信吗?那个空间的诡异,现?实消失的西?北区精神病院的入口,她?该怎么去解释?即使解释清楚,只会被当成疯子。
茆七闭了闭眼,眉宇间尽是疲态,“我去办事。”
“据我所知,西?北方的郊区几公里一个村落,无边无际的甘蔗地,人烟并不集中,你在那里没有亲戚朋友,你的工作属性不需要线下接触人,你日常生活两点一线,请你回?答,你去那里办什?么事?”老许的口气咄咄逼人。
茆七在桌底的手相互撰紧,她?的脚尖慢慢地向后缩,全?身呈紧绷状态。
这一切都被江宁看在眼里。
老许霍地一拍桌,喝声道:“6月6日7日9日你去郊区办什?么事,快点回?答!”
茆七惊吓地抬眼,缓声说:“我去找一个地方。”
大国目击现?场,快激动坏了!找什?么地方,肯定?是抛尸地啊!真相要浮出水面了。
老许冷冷地逼问:“什?么地方?”
茆七闭口不言了。
老许观摩茆七的沉默,顿了片刻说:“茆七,你最好想清楚,你去郊区办什?么事,有什?么人能?证明你当时去的不是抛尸现?场。天网恢恢,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要挑战司法公正?。你才三十岁,未来还有许多可能?,别一步错步步错。”
老许说完便出了问询室。
“怎么不继续盘问了?这都临门一脚的事了。”大国着急地站起身,想去找老许。
江宁按下他肩膀,解释道:“我们有权传唤,茆七也有权沉默,所以给她?时间想清楚,我们手中的证据已经给出去了,就看她?配不配合,怎么取舍了。”
大国哦了声,“原来如此,我得学起来,以后能单独立起门面。”
江宁笑了笑,夸赞:“好志向。”
老许端个茶杯进隔间,倚着桌沿看镜墙里的茆七,却是问大国,“昨天提审姜馨和罗呈呈,真没审出东西??”
大国摇头晃脑,“那两人都不记得10月26日有碰见过茆七,而?姜馨在线下也从没见过茆七,更别提罗呈呈,咬死说听都没听过茆七的名字。”
老许也感?到棘手,如果茆七不开?口,他们也没办法。
大国问:“叔,你打?算怎么做?”
老许喝着枸杞茶,含糊地说:“先耗她?一耗。”
江宁却是清楚,二次传唤没那么容易结束,目前的局势是死磕,磕出突破口,不问出点东西?是不会让茆七轻易离开?的。
这一耗,就从早上?九点耗到下午三点。
进问询室时就上?交手机了,茆七是从墙壁上?的挂钟得知的时间。坐着那张让她?几乎散架的凳子,一整天滴水未进,粒米未吃。
昨夜几乎通宵,现?在饥饿干渴加困顿,茆七的脑袋晕晕乎乎的。她?清楚这是警察磨人的手段,目的是消耗她?的意志,迫她?说出他们期望的话。
可是她?能?说什?么?说除她?感?知之外的荒诞空间?说一个已经消失的废弃医院?那是郊区,没有路面监控,没有物证,更没有人证,她?还能?说什?么?
她?不怕被查,她?迟早会得到她?的清白,可这众多巧合之下,需要的调查时间要多久?她?和仲翰如已经走到最关键的三层了,受这些磋磨,要浪费她?多少精力?她?会被传疯子,别人会怎么看她??仲夏如会怎么看她?,还有她?那个完整的幸福家庭。
传唤最长?时效不超过24小?时,茆七煎熬着煎熬着。
问询室的门终于被打?开?,茆七看向来人,双眼放出干涸的渴望的光。
老许见状,心底多了几分把握。他走过去坐下,问茆七,“想清楚没?6月的6日7日9日你去郊区做什?么?”
“我在找一个废弃医院。”茆七终于说出。
疯子就疯子吧,有心人自己明了,她?不该拘束在这里。她?要通关西?北区精神病院,她?想活,想活到跟仲翰如真实地站在一起。
老许:“替罗呈呈找废弃医院抛尸吗?”
茆七摇了摇头,说:“因为梦,总是梦见,便想找,看是鬼怪作祟,还是其他什?么。”
老许一咯登,这走向不对呀!他拉回?正?题,“找到了吗?那个废弃医院在哪?”
茆七说:“找到了。”
老许:“在哪?”
茆七:“出城区西?北方向,车行半小?时,见香樟树右转,片刻后就能?看到那座废弃医院。”
江宁在镜墙外,他亲眼目睹茆七整个人恢复冷静,说话表情纤毫未露,也没有其他的小?动作,整个人端端正?正?地坐着,对答如流。
仿佛天然地说着真话。
茆七的这种冷静,江宁想起在姜馨案时第一次让她?跟去警局做笔录,也是这般的滴水不露。
所以,那到底是真话吗?滴水不漏在警方这边不算个好词,没有破绽就意味着侦查难度加剧。
“好!”老许起身,“我这就去验证你的说辞,希望你这次是真心配合。”
老许走了没多久,门又打?开?,茆七以为郊区的路走这么快,他已经回?来了。抬头一看,是江宁。
江宁坐下,手臂搁在桌面,双手交握,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茆七。
茆七回?视,他不言,她?不语。
僵坐了几分钟,茆七身子骨别得难受,在位置上?挪姿势。
“你撒谎了。”
茆七抬眼看着江宁,没辩解,反问道:“你是我吗?怎么知道我撒谎?”
江宁说:“你也许忘记了,你说的那段路,我在那里跟过你,并没有你说的香樟树。”
茆七无话可讲。
江宁再开?口:“我们没查到罗呈呈案期间你的异常通讯记录,现?在有理由怀疑你利用录音笔跟罗呈呈交流,她?6号分尸,而?你5号买了录音笔去教她?如何解剖,就跟姜馨案一样不出面的方式。”
茆七听了想笑,“用录音笔交流,总得有传递方式吧?我并不知晓罗呈呈的任何联络方式,即便快递、跑腿可以达到这个过程,但在线上?都是实名制,你们如果真抓到这个事实,就不会在这跟我费唇舌了。”
简而?言之,没证据。被质疑,江宁也不恼火。
有一点茆七十分好奇,她?问:“我能?问你个问题吗?为什?么要将罗呈呈跟我联系到一起?”
江宁:“因为她?也有一把和姜馨和你一样的刻刀,而?你们三人之间存在巧合太多。”
茆七好笑道:“事实都可以捏造,巧合又算得了什?么?刻刀也不是我独有的,每个手作娘都会备,为什?么不把她?们都抓起来盘问?或者将所有生产刻刀的工厂封闭起来盘查?”
这番言论,巧言令色了。
“茆七,态度放端正?!这里不是你混淆视听的地方。”江宁板起脸喝道。
茆七叹气,叹这个只许州官放火的地方。
江宁假以辞色,“那段路没有路面监控,没有人能?替你证明,你途经抛尸地点做了什?么,你最好说实话,谎言是易碎的泡沫,保不了你。”
茆七端正?疲惫到极点的身体,提起精神说:“那好,你问,我来说你想听的‘实话’。”
江宁:“8号罗呈呈分尸那天,你去了常华小?区是吗?”
茆七: “是,我去买物料和鱼,你当时不也在吗?你应该更清楚。”
江宁无视她?的反讽,继续说:“常华小?区距金成小?区很近,难说你不是去跟罗呈呈接触,当日你跟莉莉许提起去西?北,次日罗呈呈就将尸体抛在西?北郊区,你还觉得这是单纯的巧合吗?”
听到莉莉许的名字,茆七眉头一跳,心底古怪。她?双手按在桌面,上?身前倾,与江宁近距离对视,“我再重申一遍,我不清楚金成小?区的距离,我也没有在8号和罗呈呈见面。她?抛她?的尸,我行我的路,你的臆想不是事实,又怎么是巧合?”
江宁看进她?的眼里,说:“那罗呈呈抛尸后的9号,你在郊区的甘蔗地里,满脸是血,喊着:找不到了……血从哪来,找不到的是什?么,尸体吗?所埋之地吗?”
茆七冷嘲,“警察先生可真会大胆假设。”
江宁:“6号7号踩点,8号出现?在距离分尸地点近的常华小?区,9号犯罪嫌疑人抛尸,时间线合理,动机充足,茆七你说,这是假设吗?”
江宁的问询思路早就理好,条条道道清晰,茆七真的疲累,脑筋混沌,无力突破。
江宁又说:“队里的痕检勘验出尸体埋土有分层,被翻开?过,是你做的吗?所以弄得满身血,虽然我不知道你去翻个死人肉做什?么,但凭你制作血腥肢体这项,你就不比寻常人。”
茆七的眼神冷下来,“你可以嘲我,但是我的肢体手作不行,那是养活我的手艺。”
江宁不置可否。
这时,电话进来,江宁接听后,以一种宣判的姿态站起身,“大国按照你指示的道路,开?尽一小?时,没有见到那棵香樟树。卫星地图显示,那片区域也没有一座废弃医院。”
“茆七,你撒谎了。”
那些明明是巧合。
姜馨买手作模拟分尸, 罗呈呈情感被骗杀人,这些都不是茆七能控制的,刻刀太普遍, 明明随处都有, 她因为一则解疑的微信而陷入怀疑, 她买录音笔的初衷只是因为那道“去西北”的声?音,她去郊区也只见?到了一座废弃医院。
血?那是她在西北区精神病院的六层被划的, 是她自己的血,她根本不知道抛尸地在哪,也不可能去挖。
可是, 谁能信她?
“茆七。”
茆七抬起迷茫而又清醒的目光,望向开腔的人。
江宁仍旧站着?,低眼间的视线冷酷,“我说过, 谎言是易碎的泡沫, 你为什么还要撒谎?”
茆七坚持,“我没撒谎。”
真是冥顽不灵,江宁快要失去耐性,“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实,那里没有香樟树, 更没有你说的废弃医院。”
茆七垂下眼, 语气?淡淡地说:“你知道吗?这世上有些东西对于某些人来说是真的,因为看得到。但对于某些人来说是假的,因为看不到。看不到就一定没有吗?就一定是看得到的人撒谎吗?那里真的有环抱不过、枝叶遮天蔽日的香樟树, 还有一座高七层的废弃医院,不过你们看不见?而已。”
茆七的话让江宁怔愣住,一丝难以?言明的感受侵入心防。
但那之中又似乎潜着?其他的情绪, 他忽略掉,冷声?开口:“既然你主张是冤枉的,那就举起有力依据,去推翻现在的局面,而不是在这绕来绕去浪费时?间!”
茆七也不想僵持,她折中说:“你让我回家,我去找出录音笔,证明我跟她们没有用?录音笔联络。”
江宁:“你找到录音笔,如?果在上交之前?删除了内容呢?”
茆七:“如?果你担忧这个,我人在这,你们可以?去我家搜。”
江宁又说:“难保你之前?就删除掉了录音笔的内容,所?以?这么放心。”
茆七抬眼看他,眼神静得如?深渊一般,她的脸色也比早上更苍白。她最后说:“我车上有行车记录仪 ,24小时?开录,它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这算什么有力依据?江宁心底讽笑茆七黔驴技穷,“市面上大多数的行车记录仪内存,只能储存一周到两周时?间,过期自动更替。现在是24号,距离5号已经19天了。”
“你也说市面上的大多数而已,并不揽括全部,我购买行车记录仪时?,卖家称产品的记录时?长最长能达三十天。”茆七的声?音平静无波,“你去取吧,我现在很累,很饿,我想赶快回家。”
江宁十分不解,“为什么刚开始不说?”
茆七的声?量低了下去,“没人愿意像被剥光一样,被展开身体?,任人窥探隐私。”
江宁:“即使像这样被审讯也是?”
茆七一丝犹豫也无,“是。”
但现在她也妥协了。
江宁想起茆七三十岁的人生朋友寥寥,与其说她不合群,倒不如?说是她自主隔离这个世界,只允许一小部分人事物进入。
到此有了新的进展,江宁丢下一句“我们将依法扣留你的行车记录仪做取证”就离开了。
茆七没有看他的背影,也没有看任何事物,只是点点头,不想再?说话了。
大国正好赶回局里,和江宁错身而过,他倒退几?步追上去,“江哥,问出什么没有?”
江宁说“有”,脚步匆匆。
大国一面跟,一面说:“我看茆七整天没吃喝,想着?女孩子喜欢糖水,就买了木薯羹,还是热的刚出炉,糯叽叽的,等会带给她。”
江宁猛地刹步,将糖水打包盒截过来,“我先吃了,你不用?管她。”
“哈?”大国呆了,待回过味来,江宁已经不见?踪影。
坐硬椅子,不给吃喝,这是审讯时?常用?的磨人手段,现在只是传唤,未免有些过了吧?大国不明白江宁这样做的理由,他平时?虽恩憎分明,但也没这么苛刻。
那边小光来喊人帮手,大国也顾不上琢磨了,赶去忙了。
车钥匙跟茆七的手机保管在一起,江宁取了打开车门,卸下行车记录仪的储存卡。交给小光处理后,他回到问询室隔间黑房子,在那里看视茆七。
前?后不过十五分钟,茆七已经倚在那张难坐得要死的椅子睡着?了,也许太累,睡着?眉头也紧拧。
现在是下午六点一刻,夏日傍晚的天空,高悬如?镜。
江宁想起那番话:这世上有些东西对于某些人来说是真的,因为看得到。但对于某些人来说是假的,因为看不到。
那一刻,他的心腔震荡了,就好似一直掩埋的委屈被人窥到了一角。
因为看得到,所?以?他一直在寻找,看不到的人,只用?三言两语便抹杀掉一个人存在的痕迹。
那碗糖水摆在桌面,江宁的手指不经意碰到,正如?大国所?说,还是温热的。
很累很累。
困极,饿极,身体?难受,茆七却在这种?环境下睡着?了。
意识黑暗,身体?痛感清晰,但能认知到是在睡眠之中。茆七身处在割裂里,就像魂体?飘荡了许久。
再?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意识一清,视线落进天差地别的环境中。
她好像又进入西北区精神病院了,不过是陌生的区域。
这里是带阳台卫生间的单室,两张单人床铺,两边各摆一个不足一米宽的立柜,寝具都相同,像是统一准备的。
阳台外是黑天,这里灯亮着?,不过瓦数不太够,不算很明亮。
恍惚之间,茆七也忘记几?点入睡,但现在应该没到十点,能开灯是自然的。
房间的摆置,茆七猜测是集体?住处,再?拉开柜子一看私人衣物,这是两名男生住的地方。
不是十点,应该没有巡逻者,茆七大着?胆子去开门缝,望外面。只见?对面也是一扇红门,再?是白墙,再?是红门。
外面顶灯也不够亮,被门的颜色衬得昏黄,有些显黯淡。
这里有很多这样的单室间,再?推开些门,放眼望去,门框罗列两边,走廊如?一条狭道,红白相间,延伸进远方的昏暗。
这里似乎是一个大型宿舍。
同样是西北区西北区精神病院,这里的格局不同,难道茆七身在三层?决策层vip不会住在这种?地方,唯一的可能是这里是医院职工住所?。
茆七猜测着?,蓦然想起自己每到新楼层出现的地方,都存在着?通关要求。她忙阖关门,在房间搜寻什么。
四层的事没解决,三层也一样跟林跃有关,他是医院职工,会不会就住在这个房间?
床铺并排摆放,茆七从前?开始翻,枕头,盖被,垫被,都掀起来看,有没有藏私人物品。倒是干净整洁,没找到什么,然后重点查找立柜。
立柜里多是衣服,以?及一些钱包纸巾的琐碎物品,茆七探臂入柜,更细致地翻,真被她从衣服堆里拽出一本手帐本。
手帐是布面的,边沿针脚有人工缝制的痕迹,茆七常做手工,她能辨别。布面右下角还有用?圆珠笔画的一片树叶,就像是茆七制作娃体?会有一些个人习惯,这属于制作者的一个署名方式。
翻开手帐,茆七看到四个大银色扣扣连一张张透明塑料内页,内页里平展收纳一张张写?满字的小纸条,使用?的正是护理记录的纸张。
就是他!林跃住在这里。
这是了解林跃的最佳途径,茆七倚靠柜门,一目十行地翻看起来。
开头第一张写?着?:哥,我在这个医院很好,吃得好,病友好,护士好,你也好,你不担心。你教我折心形,我会了,以?后我都折,不忘的,不忘的。署名是一片叶子。
第二张也是写?的这些话,只改动了几?个词。三张四张皆如?此,纸面都有折痕,茆七对比过,折痕路径一似,林伸真的在一直折心形纸。
写?的话,折纸,给茆七的感觉像刻板行为,一直重复,或许无意识,或许有意识,仿佛这些重复能给林伸安全感。
再?看五六七张,还是如?此的话,林跃丝毫没有不耐烦,将纸张平平整整的摆放好。玉妙音说过,林伸很依赖林跃,重复的安全感,这是林跃让林伸写?纸条的目的吧。
每天都写?小纸条,在第十二张的第十二天,林伸提起玉妙音,形容是一个朋友。此后每张提起,看这个频率,林跃起初是没有异议的,最后的阻止,就像茆七所?猜测的那样,因为他进了解剖室窥得这里的残忍真相,想救林伸。
茆七看得太投入,以?至于门锁突发出的一声?响动,令她心跳急速加快。是林跃的室友回来了吗?还是……
忙收好手帐,茆七轻步藏在门后,右手攥稳刻刀。
门开得极其缓慢,像在探寻什么,之后迈进一只脚,茆七看见?了,不由一笑。她其实能辨认出脚步声?,不过以?防万一。
待人完全进入后,茆七顺势关掉门,再?起步扑上去!仲翰如?闻声?回头,一把抱起她,将她整个人抱在半空,额头抵她额头,轻轻地蹭,“阿七。”
有仲翰如?在,茆七的身心放轻松,笑道:“终于见?到你了,我好想你呀。”
说出时?,仍觉心酸。
仲翰如?挂起温柔的笑,“想我,为什么不找我?”
茆七摇头,而言他,“迟早会见?到面,我不着?急。”
“嗯。”
“对了,你的伤!”茆七记起仲翰如?身上有伤,慌忙让他放下自己,“没事吧?”
“没事,你看。”仲翰如?自觉撩起上衣。
茆七弯腰凑近,发觉那道贯穿伤已经开始愈合,余留血痂。她神奇道:“是用?了这里药的原因吗?没缝针居然好得比上次快。”
仲翰如?但笑不语。
“哦,有件事要跟你讲。”茆七拿出手帐本给仲翰如?。
仲翰如?接手翻看,说:“这是玉妙音说的他们每天都要传递的纸条?”
茆七:“是。”
仲翰如?问:“你有看出林跃的遗愿吗?”
“没有。”茆七失落地说。
仲翰如?安慰道:“再?看看吧。”
“嗯。”
手帐已看过半,茆七聚精会神,仲翰如?陪伴在侧。
片刻后,茆七惊喜地低呼:“找着?了!”
仲翰如?看到她指中夹着?一张纸,开头是以?日记形式书写?:
6月19日,伸弟去世的第二天。
我照常下厨做菜,但却无法进食。冯免灾察觉我的异样,打趣道:“那些只是食物,你没吃过吗?”
我没有搭理他,他嘴又碎:“进解剖室都这个过程,该认还得认。”
这话猛然触中我的心脏,我恶狠狠地瞪视他,他当作笑话,“呵呵”笑着?走开了。
回到寝室,周围安静,我想伸弟了。我低眼看自己的双手,眼前?又浮现出黑暗的那晚。
处理牲肉的房间,原来叫解剖室。当冯免灾带领我进入时?,我才知道为什么砍切牲畜叫做解剖——原来那些都是人体?,现在让我亲自去切整。
起初我心理抗拒,后又隐忍,咬牙砍下第一刀——那是死物,已经失去生命,我做什么都算不得孽。
在知道食物的本体?后,我仍尝试去吃,只要能过下去,只要能治好伸弟的病,我能忍,只要忍三个月就行。以?前?新闻播的鸵鸟肉,不也是人肉,有人吃过,也没怎么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