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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母带我改嫁八次by马桶上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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羡泽满脸是汗,迷茫的环顾四周。
他们在一处水岸边的楼阁中,她认得出,这楼阁是叠纸法器幻化出来的,是她的安全屋,此刻应该是她从千鸿宫离开之后。
她住的是一处隔间,一道屏风挡开了两张床,而屏风被推开,对面那张竹床被子扔开,床下还有没来得及穿上的木屐。
羡泽仰起头,呆呆的望着葛朔。
他赤着脚跑来,棉麻衣襟系绳松松垮垮露出有着些烧伤旧疤的胸膛,鬓角乱发支棱出来,平日总是混不吝笑着的脸上,一丝笑影也没有,只有紧张与忧心,手指抚了抚她额头。
外头风声雨声像是要把天底下一切树都吹倒,沟都填平,羡泽觉得自己有些虚弱,仰着头看他,喃喃道:“……葛朔。我们的纸房子,不会被打湿吧。”
他将头低下来一些,抵着她额头,慢慢才笑道:“这点雨就能打湿?还没你洗澡用的水多。”
葛朔偏过头,就看到她尖刺直立的尾巴和小腿上的血痕,他伸手握住她尾巴,用指节刮了刮她尾脊附近。
羡泽趴在那儿抱着枕头轻叫了一声,尾巴抖起来。
她倒是缓缓放松下来,尖刺柔顺的紧贴着尾巴,反而是葛朔有些动作不自然,他道:“……还难受吗?”
羡泽点点头,又往床里头挪了挪:“内丹很不舒服,我都有点不敢闭眼。”
葛朔看了一眼空出来的半个位置,上头还有她的气息温度,他知道她的意思,但还是道:“要不我化作原形陪你?你可以睡在羽毛里。”
羡泽摇头:“不要,那我也要化作原形。可我不想看到自己的原型。而且你肯定把床上弄得都是绒毛、还有鸡窝味儿。”
葛朔有点自我怀疑的闻一闻衣领:“天天鸡窝味,我从来没觉得有什么味儿。”
羡泽脸压在被子上,笑盈盈地看着他。
葛朔终于意识到是她故意捉弄,拿指节钻了一下她脑袋:“那你就是一条大金虫,小心我把你叨了。”
他犹豫片刻,还是躺了下来,道:“也别怕,那个魔主也被我伤到了,看他那样子,近些年恐怕不会再现身了。”
二人面对面侧躺着,葛朔仰头看着屋顶横梁,不敢看她,她枕着胳膊侧躺面对着他,却垂下眼去只看床尾。
羡泽的尾巴抬起来,来回晃了晃才搭在他的裤腿上,尾鳍还在轻轻摆动:“那两枚卵呢?”
葛朔:“在隔壁。我设了禁制,也把它们分开放了。如果有异动,禁制会发出声响。”
羡泽缓缓点头,可还是疑惑道:“……可为什么魔主会掉出蛋来?”

第127章
羡泽有意将金核留给宣衡, 本意是想让宣衡作为诱饵引出魔主。但羡泽以为魔主可能会数月甚至数年之后才出现,却没想到就在羡泽放火烧宫,并隐匿气息躲在周边山峦时, 魔主就迫不及待的现身袭击了千鸿宫。
二人站在对面山石上, 静静望着千鸿宫上空魔主的身姿。
葛朔并没有着急出手,他知道这魔主能够过去上百年统治魔域,实力绝不可小觑。
不过, 葛朔虽然在东海屠魔中受伤, 但羡泽分给他相当一大块内丹, 让他当今实力甚至超过全盛时期。他埋伏观察着在千鸿宫中肆虐的魔主, 觉得自己或许胜算不小。
因为这魔主的黑影轮廓就像是颤抖的烟尘、涂画的炭痕, 模糊不清,但这一切都像是造势与掩饰, 它的本体像是一条臃肿的蛇, 一段打满了结的绳索……处处都透露出它的怪异与不适。
它明显身陷在剧烈的痛苦中, 在袭击的动作中时不时抽搐而迟缓。
他和羡泽早就感觉到这魔主的奇怪。
说它想杀羡泽, 可上次在仙门大比时,魔主察觉到羡泽的接近就立马放弃了袭击各大仙门的好机会, 仿佛是在躲着她;若说它站在羡泽这边,它又袭击了以真龙为信仰的伽萨教, 甚至对羡泽的情人手段极其残忍。
它甚至很可能是东海屠魔前肆虐凡界, 并嫁祸给羡泽的真凶。
弓筵月也提及过,它似乎想要夺走他体内的金核,但却做不到。
会不会这次它也要对宣衡这么做?现在都已经状态如此不佳,它却还要来袭击千鸿宫,到底是出于怎样的心态?
葛朔拿起霁威剑,飞入空中与魔主缠斗之中, 却发现这魔主似乎也认识他。不但如此,它甚至也想杀了他——
在它再度掀起的火焰,与暴涨的黑影中,千鸿宫更多建筑被它击垮。
羡泽似乎也意识到了它报复千鸿宫的泄愤举动,就好像是在谴责她报复千鸿宫还不够一般。
她心里掀起巨大的怀疑。
难不成这个魔主……
是不是她的猜测,她必须亲自验证才行!
羡泽毫不犹豫的飞入空中,加入了葛朔与魔主的缠斗中——
魔主的动作比羡泽想象的更加笨拙,似乎它正被体内极大的痛苦吞没着,它见到羡泽的第一反应果然是躲避。但随着羡泽于空中追击,甚至在奔袭中已经离开千鸿宫的地界,它的反应却从畏难躲避,逐渐亢奋,甚至在河谷之间骤然转身,扑迎上来,与她缠斗。
它显露出的身躯,形态却不稳定地扭曲着,仿佛一团软肉、烂泥正在模仿龙的形态。
而魔主有意向羡泽暴露自己臃肿的弱点,就在羡泽袭击它的瞬间,缠住羡泽直直就要往暗渊中坠去,仿佛要把她带入魔域!
羡泽奋力挣扎中,也化作龙身与它厮打,可她内丹未修复,除了能化出原型,完全使不出真龙应有的力量。反而那魔主周身的黑影如同淤泥一般,包裹住了她金色的身躯,如同螺旋般与她紧紧相缠,向下坠落。
葛朔只觉得那一刻自己心脏都要在惊惧中撕裂,他从天骤降,刚刚被她炼化的霁威剑炸开金色的光芒,直刺向魔主的脊背。而羡泽的虚弱坠落仿佛也是伪装,她张开修复后能够翱翔的双翼,两只后爪如同鹰一般,撕扯向那魔主身躯的臃肿处!
魔主发出一声沙哑难听的哀叫,整个身形都在抽搐变化,如同融化的泥浆,它仓皇逃开羡泽的双爪,向暗渊中坠落而去。
羡泽身躯沾满冥油,吃力的在半空中起伏,甚至维持不住龙身的大体型,只化作两三丈的身长,沉沉坠落在群山之中的谷地中,半晌都没能有力气爬起来。
葛朔急急忙忙飞落下来,才发现那魔主有意用大量魔气,缠绕住了她的身躯,甚至还在侵入影响她的内丹。
而羡泽身上的冥油也让她头脑有些混乱,倒在地上甚至一时认不出葛朔,只有尾巴拍打着水岸的鹅卵石,喃喃道:“杀、杀了你们!对我下手,把你们都杀了!”
葛朔连忙抱住她的龙身,到溪流边清洗她沾染的冥油,而这时候才发现,羡泽的后爪中,抓握着一枚黑色的……蛋。
蛋壳上还沾着血污,像是她从魔主腹中剖开取出。
这枚黑蛋几乎和鸾鸟重生后的卵差不多大,只表面上花纹有些丑,也沾染着不少魔气。
随着羡泽龙爪脱力,这枚蛋也滚到了水边,她缓缓恢复意识,也昂起头来朝水边望去。她没想到,自己撕开魔主臃肿的身躯,竟然抓到的是一枚卵——
这魔主是什么?为什么他肚子里会有蛋?
这蛋会孵化出什么?
羡泽恢复人形后,望着这枚蛋,陷入了沉思。
现在她手中莫名就有了两枚蛋。而且都跟谋害她的人有关。
魔主的蛋。鸾仙的蛋。
她脑子都有些混乱了,要不然干脆做两碗蛋羹,她跟葛朔一人一碗算了——
羡泽自然觉得魔主的蛋留不得,可葛朔还是觉得这枚卵的模样有些眼熟,建议孵化出来看看:“看到魔主这枚蛋里的东西,至少我们能知道它是什么生物。如果情况不对,就当场杀掉,既然我都能伤到魔主,更何况一枚卵。”
于是乎,这两枚蛋就留在他们手上等待孵化。
鸾鸟的蛋是白色的,有淡金色的斑点,蛋壳美丽轻盈;而魔主的蛋则是丑陋脏污的黑花纹,表面就像干裂的土地那般有皴纹。
葛朔还是将两枚蛋分别放置,各自设下禁制结界,哪怕是孵化出什么样的东西,也会被结界控制。
他对于那两枚蛋并不担心,他担心的是羡泽的内丹。
她破碎的内丹中,越来越多沾染上了魔气——
其实,所有的真龙都神魔共体,难舍难分,两方比重与龙的性情和经历有很大关系。
她少年时期,在保护与远离人群的郊野长大,拥有着绚烂夺目的纯金色内丹,但经历东海屠魔这一系列的创伤,她内心蒙尘,沾染魔气也是在所难免。
而且那次与魔主的缠斗中,她内心中多疑、恐惧与愤怒似乎也被逐渐放大。
他听说过在群龙狂舞的时代,九龙之首的应龙如果魔气过重,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可羡泽的魔气还在与日俱增。
她说感觉到那魔气带来了痛苦与焦虑,是想要击垮她一切的选择,将一切变为混沌。她无法接受,便在自己破碎的内丹中抵御着,恐惧着,愤怒着。
如今,她甚至有一瓣内丹彻底染成了黑色……
葛朔拥抱着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做。
她内里如飓风般混乱,她在其中拼死抗争,他却帮不上什么——
忽然,禁制发出一阵鸣响,响彻了雨中的楼阁小屋,羡泽和葛朔几乎是同时跳起来,她要跑下床,葛朔拿起窗边的霁威剑,挡在她身前:“你在我后面,别急。”
二人赤着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走向隔壁,葛朔拎起了墙上挂着的灯烛,推开了门。
在两个似摇篮的小木床上,分别放着那两枚蛋,屋中关着窗,依稀可以听见蛋壳破碎的声音。
葛朔抬高了灯烛,照亮两张小床。
右手边鸾鸟的蛋壳崩裂,挣扎出一只幼鸟,它比平常的麻雀喜鹊要大上不少,身上已经覆盖了一层白金色的羽毛。它脑袋圆滚滚,跟瘦弱的身体比起来头重脚轻,淡粉色的长喙还不算坚硬,有些虚弱的乱拧着头,眼皮动了半天才睁开,露出红宝石般的瞳孔。
羡泽声音轻得像是气流:“它幼时就这样吗?”
葛朔摇摇头:“他跟我年纪相仿,见到的时候已经羽翼颇丰,我还没见过它出生的模样。好丑。”
羡泽笑起来,她弯下腰伸出手指,用指腹轻轻地抚了抚鸾鸟的脑袋。
他红宝石般的眼睛疑惑陌生的回望着羡泽,那仿佛二人从不认识的目光,让她有些心碎,她指尖动作不疾不徐,鸾鸟慢慢放松下来,舒服地眯起眼睛,甚至用慢慢褪去淡粉色的喙,亲昵地轻轻咬她。
她也将灵力汇入鸾鸟的身躯,既是试探它的灵识,也是给它虚弱的身体增加力量。鸾鸟惊惶地叫了一声,但又很快意识到羡泽并没有伤害它的意思,渐渐安静下来,两只湿润的红眼睛望着她。
羡泽轻声道:“是你害了我吗?可既然你能重生,就说明当年在东海你真的被杀了……为什么?你是觉得重生就是不死吗?可现在的你,什么都不记得,过去我认识的华粼,不就是死了吗?”
葛朔有些不忍道:“你要杀他吗?”
羡泽沉默。
鸾鸟不知他们正在探讨着它的生死,身为雏鸟的它虽然天生优雅的昂起头来,却忍不住将身子靠着羡泽的手掌。
就像是她当年出生后,虽然警觉好奇地看着这个穿越后的全新世界,却忍不住靠拢向第一眼看到的苍鹭和鸾鸟。
羡泽:“……它有可能找回过去的记忆吗?”
葛朔:“或许有可能。我们可以养大他,等日后若是恢复记忆,你再杀他也不迟。”
就在她陷入犹豫之时,另一枚黑色的卵,也发出碎裂的声响。羡泽与葛朔如临大敌,将鸾鸟放下,羡泽忍不住护着刚出生的鸾鸟,葛朔手持霁威剑,看向另一张小床上的黑卵。
羡泽先看到一只四趾的爪子推开蛋壳,滑溜溜的生物艰难的从蛋中爬出来,它双目蒙膜,瘦弱又乌黑,爬出来后便虚弱的瘫软在床上。
她屏息惊愕道:“是……龙?是我的同类吗?”
葛朔将灯凑近了一些,冷静道:“不。是蛟。”
确实。它只有两只爪子。
那是一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无鳞黑蛟,虚弱的盘在小床的棉被上,他尾巴上有着嶙峋的尖刺,只是因为刚刚出生,那些尖刺还是软的。面目不大好看的皱成一团,黑色肌肤上隐隐透露着蓝色光泽与纹路。
葛朔紧皱眉头:“怎么会是……蛟?”
羡泽握着他的手臂,急道:“也就是说,魔主就是一只蛟吗?这也对得上了,之前不都说有身形细长似龙的魔四处肆虐,才有人认为我也是魔。如果是蛟的话,确实看轮廓跟我很像。”
葛朔看着那只无鳞黑蛟,心头是化不开的疑虑:“……其实,在你长大的过程中,我们一直想要找一只蛟与你作伴。但是我们找遍了,都找不到一只活着的蛟,发现的只有尸骨。哪怕是见到了蛟卵,去的时候也发现蛟卵碎裂,其中的蛟已经不翼而飞。”
羡泽不解:“为何要给我找一只蛟作伴?”
葛朔深深望了她一眼:“等你成为真正的应龙,总有需要的时候。我们想着要是有从小看管陪伴的蛟,也更安心一些。可找不到之后,我们也觉得夷海之灾之后没有一条龙、一只蛟,是否是天意,就更是生怕你夭折了,因此便不想那么多,只是全心全意养你。”
羡泽疑惑道:“可我见过蛟啊。”
葛朔一愣:“什么时候?”
“多年前,我在东海水下洞府待了十年之后,出来急需要捕猎一些妖做补给,就在水底或冰川遇见过几只蛟。它们都很丑很肥,见了我也不敢跑,被我捕猎吃掉,我也吞掉了它们的内丹,暂时恢复了一些伤势——用处不算大,但也让我有了些力量。后来我也没有再有意搜寻,也就未见过了。”
二人正说着,小黑蛟感受到了羡泽与葛朔的气息,似乎往这边爬了爬。
羡泽警惕的看着:“你说这个黑蛟,会不会是魔主生的?魔主既然能揣蛋,但应该是雌性吧?”
葛朔摇摇头:“并不是,奇怪的就是这一点,蛟是蛇妖长年修炼而成,并不是自身繁衍出来的。也就是说,他们不能雌雄相合生育。”
羡泽惊讶:“哎?那、那算是怎么回事?”
葛朔眉头紧皱:“而且那个魔主身上不止一处臃肿,更像是……我说不上来……”
葛朔忽然伸出手,抓住了那只小黑蛟,他手劲并不温柔,那小黑蛟并不啼哭或哀叫,只是无声缓慢地在他手掌中挣扎着。
葛朔的灵力汇入小黑蛟体内,面上缓缓露出几分讶异的神情。
羡泽:“如何?它天生就是魔吗?蛟也有神魔之分吗?”
葛朔握着它孱弱的脊背和脖颈,像是稍微使力就能将它掐死那般,缓缓道:“不。它是容器。好像是对什么都来者不拒,任何力量都能在它体内收容,如石沉大海的容器。”
羡泽脸贴在他手臂上,看着他掌中的小黑蛟。
如果是容器的话……

第128章
葛朔还在研究它的体质, 甚至连旁边小床上的鸾鸟都伸长了脑袋往这边看,葛朔粗粝的手指翻来覆去的摆弄着它:“难不成那身为魔主的蛟也有这样的体质,才能如此强大?”
羡泽忽然道:“如果是容器的话, 我将沾染了魔气的内丹给它, 会如何?”
葛朔低头看向她。
羡泽:“它会死吗?还是会成魔?它是魔主的一部分,我们本就不该留着它,杀掉它之前试一试吧。”
葛朔犹豫了片刻。
这个黑蛟看起来与魔主相关, 留在身边只会是祸害。甚至会不会有可能就是故意将这枚蛋留下来的, 也说不定……
不过葛朔敏锐的感觉到羡泽的变化, 她似乎因为魔气缠身而更……
葛朔半晌道:“……要不要再养大一些, 它看起来那么小一只, 恐怕会死。如果他死了,内丹也会大概率回到你体内。”
羡泽望了他一眼, 又看了看在他掌心中的小黑蛟, 半晌道:“它还在这里, 很有可能魔主也会顺着它的气息找到我们吧。或者, 等雨停了就动手。”
她踮着脚尖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外头极其安静,只有屋檐瓦片滴落下来的一些水滴, 她半晌才道:“雨、好像已经停了。”
羡泽横下心走过来, 从葛朔手中接过那只小黑蛟。
她体内有一小块内丹,已然彻底被魔气侵染,眼见着还可能扩散。如果能分割出去,那再好不过。
羡泽想着,便从自己体内剥离出一小片内丹,不同其他的内丹, 会在掌中化作一枚金核。这片被魔气彻底侵染的内丹,却化作漆黑的毫无反光的一枚魔核。
简直如同是在空中的一个洞、一个黑点。
外头的雨又下起来了,甚至骤风吹得窗扇来回晃动,竹帘高高扬起。
葛朔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她指间那枚小小魔核,已然融入黑蛟同样瘦小的胸膛之中。
那黑蛟忽然如抽搐般剧烈挣扎起来,连被胎膜或黏液蒙住的眼皮,都在剧烈痛楚中睁开来。
它瞪大双眼,如同点墨般漆黑的瞳孔,夹杂着一点水光,不解又痛苦地望向羡泽。
它两只小爪子紧紧捂着自己,痉挛、颤抖,仿佛对它这般小小的容器而言,真龙入魔的内丹,就像是将滚烫的铁球扔进一小杯冰水之中。
它甚至颤抖着嘴角溢出污血,羡泽一瞬间有些后悔,她伸手想要将内丹取出,却发现他作为容器,竟然吞下内丹后,连她这个内丹的主人,都无法从中取出!
小黑蛟忽然抽搐几下,身子骤然瘫软下来,不再动了。
脑袋垂向了一边,连刚用力推开蛋壳爬出来的爪子都软下去。而刚刚它还努力靠近着羡泽和葛朔的气息,也想要像鸾鸟那般对他们撒娇。
“它……死了?”
“……嗯。”羡泽手指动了动,它没有反应,气息更是断绝。
葛朔接过手看了看,这小东西在诞生不过几刻钟便死去了,二人都陷入了沉默。
以葛朔的了解,她或许会心里很难受。但羡泽此刻的沉默,仿佛只是有点困惑:“内丹并没有回到我体内。按理来说,只要是龙仆死掉了,内丹那一小部分就会自动返还。而且,它像是真的用身体把那一切都包裹住了,连丝毫的魔气都未能逸散出来。”
“说不定这是它的天性灵根,将一切都包裹进身体里。”葛朔低声道。
羡泽道:“早知道真将它再养大一些,权当做收容魔气的容器,可惜了。”
葛朔看了她表情一样,羡泽神色淡淡,她手指轻轻握着小黑蛟的尸体,放在床铺上道:“扔掉吧。扔到显眼的地方,最好能在你的灵识范围内。”
葛朔明白了她的意思。
羡泽说着拿起软巾,抱起另一边小床上的鸾鸟,擦了擦它半干的羽毛,朝别的房间走去。
葛朔望着小床上的黑蛟,也拿一块布包起它,戴上竹笠往外走去。外头天色昏暗,月光也被云层遮挡,他木屐踩在石板上,走到溪流边,将它的尸体放在一片压平的草叶上。
刚放下,雨又降下来,砸在他竹笠上,也砸在它无知无觉的尸体上。
葛朔看了片刻,转头往回走去。
房间内,羡泽侧躺在床上,刚刚他挤着躺在她床铺的位置上,放着被擦干净的鸾鸟,他显然不可能再躺回去了。她好奇地捏一捏鸾鸟的长喙、又摸一摸脑袋,然后又用手团了团它,似乎在感慨它怎么这么小。
就像她小时候,他们对她的那种惊奇与爱不释手一样。
葛朔坐回自己的床上,想要将二人之间的屏风重新拉回原位,羡泽却伸手拦住:“别呀,我看到你睡得会安心。”
葛朔看了鸾鸟从软巾中伸出来的尾巴一眼。如果鸾鸟回来了,那会不会……
它困顿地打了个哈欠,羡泽也跟着打了个哈欠。一龙一鸟就这么睡过去,葛朔却枕着手臂睡不着。如果鸾鸟真的害了她,她能安心将重生后的他养大吗?还是说她看似温柔举动下,潜藏着杀意,迟早有一天会杀了他?
一夜无眠。
第二天他听到羡泽起床的声音,她或许是去接雨水泡茶,也或许是嘴馋了找点食物,但很快地,她光着脚急急跑回来:“葛朔!葛朔!”
他连忙起身:“怎么了?”
羡泽看着他,脸上带着几分冷笑:“……果然跟我想的一样,那小黑蛟消失了。”
葛朔快步走出去,站在门廊往外看去。压平的草地上哪里还有小黑蛟的尸体。
她冷静道:“我猜是魔主的圈套。是不是它将小黑蛟的尸体拿走吃下了,因此就可以占据那一片真龙内丹。你的灵识没有察觉到吗?”
葛朔眉头紧皱:“可我全然没有察觉到任何魔气。说不定是被水冲走了,或者是被别的妖类叼走吃掉了。”
草叶上因为落雨也察觉不到别的痕迹。
葛朔:“你不是能追踪自己给出去的内丹吗?能否察觉到位置?”
羡泽闭上眼睛,却摇了摇头:“不行,我看不见全然被魔气沾染的内丹。罢了,那片内丹很小,哪怕是被魔主吃掉也不足为惧。”
更重要的是,她感觉到自己心头一松,仿佛是随着内丹上的魔气被剥离,那近些日子的多疑与冷漠,也随之而去……
她有些怅然的望着溪流,脑子里想到的不是鸾鸟的红宝石双瞳,而是那无知与亲昵的黑色双眼。
溪流下游。
一只小黑蛟在湍急的水流中就像是叶片般打着转往下漂浮,它苏醒的时候就已经深陷河流漩涡中,惊慌之中只来得及抓住几根树枝。
它脑中分辨不出之前发生的事,只是感觉很痛……它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上,只是内心深处好像有许多冰封的它自己也不理解的想法。
但不论它是什么,它总要活下去。
它抓住的树枝,卡在溪流边两块石头之间,它拖着冰凉的身体艰难地往石头上爬,而后顺着低垂的草叶爬向溪水两岸低缓的草丛山坡。
小黑蛟趴伏在草叶之间,缓缓往上爬,不知道爬了多久,太阳刚让它温暖一些,它却感觉自己腰腹深处,有什么冰冷汹涌的内核仍在运转……
就在它疲惫到要睡去那般,它忽然听到附近的风声都停了,空气中有着某种灰烬的味道,身后更有让它几乎趴伏在地上一动不敢动的威压。
它努力的回过头去,只看到一片潦草的巨大黑影,黑影蜿蜒趴伏在草地上,身形比溪流更庞大,那黑影后隐藏的双瞳,怨恨且狂热的望着它。
小黑蛟几乎要因这双眼的凝视而窒息。
黑影内发出某种共振的笑声:“她差点杀掉你,她留下了鸾鸟……咯咯咯……”
而后,从黑影中伸出一条介于手与爪之间的黑色肢体,抓住了它,小黑蛟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就被扔入它在黑影中的巨口——
它要死了!它绝对要被吃掉了!
小黑蛟只感觉自己从它口中滑入某个潮湿、逼仄的空间,周围却像是有无数它这样的食物,在不断发出尖啸与哀鸣,它想要挣扎却根本是白费力气。
就在它感觉自己都快要窒息、快要被融化时,忽然听到了一声愤怒痛苦地吼叫,以及翻江倒海的声音。
它忽然看见了日光,自己似乎瘫软在一团乌黑的油状物中,身下碰到了草叶和土地。
它又被吐出来了?!
巨大的黑影和它一样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为什么偏偏吃不掉!”
它张嘴又要咬小黑蛟,小黑蛟虽然不一定有太奶,但刚刚真的快要见到下辈子了,挣扎着就要逃离。
黑影又一次将它吞了下去,然后这回呕出来得更快更痛苦!小黑蛟却没有挣扎的力气,蜷成一团瑟瑟发抖,半昏厥过去,它似乎感觉自己的身体也在变化着……
黑影不信邪,还要再来一次,如果吞不下去似乎也想杀掉它——
就在这时,听到远处御剑破空的声音,黑影动作一僵,昂头判断了一下来人的数量和本事,它本有些不屑一顾,但似乎考虑到自己的状态不佳,便腾地一声,黑影散去,躯体如黑色液体快速流淌下山坡,转眼间就消失了。
“宗主,是在这里!”
元山书院一行人落到山坡上,四周浓烈的魔气还未完全散去,众人意识到这魔气强大,甚至与当初仙门大比时的混乱有些相似,如临大敌的四处环视。
丁安歌脸上略显病恹恹地坐在竹轿法器上,转头看向师妹:“安回,如果真有魔修在这附近,恐怕会祸乱一方,你说要去追击吗?”
他身后有个皮肤黝黑,圆肩健美的女修,她名义上是元山书院的丹青使,但谁都知道丁安歌大事小事都习惯性过问她。
李安回环顾周边:“如此强大的魔修,恐怕在两界穿梭自如,追击也是白费力气,不如找找附近有没有暗渊,尽快封上。不过,师兄你看,那好像有什么东西,沾染着满身魔气——”
一行人靠前些,就看到草叶中的……婴孩。
他身上黏着冥油,浑身赤裸,痛苦的蜷缩在一起,身体已经发凉,只有微弱的呼吸。
“这是……?”
前头有位女修忍不住脱下外衣,抱住婴孩,道:“恐怕是那魔修四处食婴,听到我们靠近,没来得及将他吃掉就仓皇逃走。这孩子看起来还很小,若是这样放着,恐怕活不成了。”
李安回走过去,冷淡的看了那孩子一眼,拿着女修的外衣擦了擦他的脸,而后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他眉心:“嗯。只是个普通孩子罢了。”
丁安歌随口道:“要不抱回元山书院抚养吧,也算是缘分。”
李安回却摇摇头:“这孩子灵根极差,给它一些灵力却如石沉大海,完全无法在经脉中流动,恐怕是最没有天分的那种,何必带回去。到下一个村镇找个妇人,给些钱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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