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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如意by暮兰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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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腊梅这个外甥女当大管家娘子,王嬷嬷提拔如意简直易如反掌。
什么!如意没有料到会升的如此之快,“可是我……我还没有准备好。”
如意本以为最快也要等到大小姐出嫁呢。
“来不及等你准备好。”王嬷嬷说道:“现在升你的职,一来,是为兑现我在鹅姐面前的承诺——侯爷已经让夏收当宝庆店掌柜了,正月十六那天,夏收会跟着曹鼎夫妻,一起去通州张家湾赴任。”
“二来,我的病情不等人,在我治疗之前,得教会你临时代掌紫云轩——倘若我运气不好,被金针刺瞎了,紫云轩就是你的,好好坐稳这个位置,打理颐园各项事务,让老祖宗能够在这里安心颐养天年。”

第九十四章 升一等有人要作梗,说丑闻狸猫换太子
看到王嬷嬷一副病重“托孤”的样子,如意心里不好过,说道:“嬷嬷一定会康复的,我年轻,只能临时代管紫云轩,要长期坐镇,我怕是压不住,我尽力而为,等着嬷嬷康复归来。”
王嬷嬷笑道:“人活一世,为了什么?为了干一辈子活吗?难道我就不能像来寿家的那样,在家里舒舒服服当老封君?横竖大小姐出嫁,嫁过去就是国公夫人,我心事已了,完成了在先侯夫人灵前立下的誓言,借着治眼睛,我或许就急流勇退,不管事了。”
“闲的时候,我就像来寿家的那样在家享享清福,闷了就进园子里陪老祖宗说说话,再时不时的倚老卖老,给你们这些当差干活的提意见、指指点点、没事找事,反正你们也拿我没有办法。”
如意忙道:“怎么会!嬷嬷不是这样的性格,嬷嬷最体恤下情了。”
王嬷嬷叹道:“我倒是想像来寿家的这样不体恤下情,只管自己舒坦、讨老祖宗欢心就行了。但我确实做不到,我这样的人,想得多、放不开、活得累,一辈子操心的命。”
两人正说着话,腊梅的心腹丫鬟照水来了。
外头下着纷纷扬扬的春雪,照水是披着腊梅的大红猩猩斗篷来的,斗篷上的帽子已经变成白色了。
丫鬟秋葵帮照水脱了斗篷,抖去上面的雪花。
照水说道:“秋葵,你先出去,不用给我倒茶,我说说话就走。”
秋葵退下,王嬷嬷觉察不对劲,“照水,是不是腊梅那边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人家姨妈和外甥女的事情,我就不掺和了吧。于是如意说道:“我去松鹤堂瞧瞧花椒去,十几天没见她了,怪想的。”
照水说道:“如意姑娘别走,这事与你有关。嬷嬷,您今天起的那个升如意姑娘为一等丫鬟的帖子,被周夫人驳回了……”
原来,今天一清早,原本应该在老祖宗的带领下,东西两府,以及其他旁支的张氏族人都要去东府的张家祠堂里祭祀。
但是,老祖宗起床时头晕,下床的时候差点绊倒,幸亏花椒年青体壮、眼疾手快、牢牢扶着老祖宗坐回了床上。
否则,这个年纪若摔一跤,怕是要去阎王殿里走一遭。
老祖宗身体不适,受了惊吓,今天又下着大雪,于是就没有去祠堂,就轮到东府周夫人带着张家众女眷祭祀。
或许是最近周夫人“成功”阻止了盛宠的新姨娘钱帚儿进门,有些自得;或许是今天作为张家的宗妇,带着众妇人祭祀,让周夫人有些飘飘然;或许是周夫人的陪房白杏痛失了宝庆店掌柜的位置,被大少奶奶的陪房夏收抢了去,让周夫人有些窝火。
或许这以上三种原因皆有,平日里,不怎么过问颐园大小事务、都交给腊梅处置的周夫人突然驳回王嬷嬷升如意为一等丫鬟的起帖。
照水说道:“……周夫人说,如意才十五岁,就是过了年算虚岁,也只有十六,咱们张家东西两府,都没有十六岁就升一等丫鬟的先例,基本上要到十八岁。难道为了一个丫鬟开先例不成?这先例今儿你开,明儿我开,个个都随着自个的心意随便乱开,岂不是乱了套了?就把嬷嬷的帖子驳回了。”
说完,照水把原贴还给王嬷嬷,“当时议事厅里坐着好几个得脸的管事媳妇,腊梅姐姐本想和周夫人再理论几句,可是周夫人没有理会,紧接着就一个个不间歇的开始理事了,腊梅姐姐要我把帖子先还给嬷嬷。”
王嬷嬷冷笑道:“呵,这摆明了是冲着我来的,拿着年龄的借口驳回。我当年升如意为二等丫鬟时,如意十二岁,东西两府也没有十二岁就升二等的丫鬟。可是颐园不一样,伺候老祖宗的丫鬟,原本就该比其他房里的丫鬟体面尊贵,多得些意。”
“就是颐园洒扫上的丫鬟婆子,月钱也比东西两府洒扫上的多些钱,还有冬天的炭补,夏天解暑的补贴,东西两府这些做粗活的都是没有的。”
“别说是丫鬟婆子,就是老祖宗跟前的猫儿狗儿,也比外头的强些。怎么拿东府的规矩,来管我颐园的人?怎么颐园办事,要循东府的旧例不成?”
照水说道:“腊梅姐姐也是这个意思,但周夫人素来颇有些左性,听不得劝谏,腊梅姐姐暂时也没得办法,我要过来报信。”
王嬷嬷说道:“周夫人就是看腊梅年轻,若是个积年的老嬷嬷,她也不敢这样随随便便挺腰子。这办的是些什么事,当儿媳妇的反而管起婆婆院子里的事情来。”
涉及到自己的利益,如意当然不会“坐以待毙”,王嬷嬷已经替她起了帖子,这个时候她不能说“算了”之类的话打退堂鼓,否则,就辜负了王嬷嬷的心意。
这事得争一争,否则大家都没脸。
于是,如意说道:“接下来,得请一个周夫人无法拒绝的人去讲明白这个道理,我是本是西府的人,老子娘也都是西府的,有幸选到了颐园当差,伺候老祖宗颐养天年。”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循旧例的道理我当然懂,我也一直按照旧例办事,可不敢自作轻狂、乱开先例。只是,东府的旧例于情于理,都管不到我头上——西府倒是可能管一管,但我们西府崔夫人从不会过问颐园的事。这各管各的事的道理,得跟周夫人说清楚。”
王嬷嬷问道:“依你看,请谁呢?”
如意说道:“最好的人选当然是来寿家的,来寿家的跟我关系不错,平日里就是喜欢管这种事情,到处逞威风。不过,来寿家的刚刚办完丧事,眼睛都还是肿的,估摸正月里都不会来颐园,远水解不了近渴,还是得着找松鹤堂的芙蓉姑娘帮帮忙。”
松鹤堂里,芙蓉的面子最大。
王嬷嬷追问道:“为什么不是我亲自去给周夫人讲道理?”
如意说道:“周夫人驳回嬷嬷的帖子,估摸和宝庆店的掌柜替换脱不了干系。大少爷房里的夏收替代了周夫人房里的白杏。您亲自去找周夫人,周夫人和嫡长孙房里的矛盾从暗里变成明里,今天是正月十五上元节,这年还没过完呢,张家的族人还齐聚在东府开宴会吃酒,闹起来不好看,老祖宗知道了也不会高兴的。”
豪门大户的,面子最重要,就是恨不得把对方掐死,表面上也得和和气气的,扮演相亲相爱一家人!何况,今天还算是大过年的呢!
王嬷嬷点点头,“事情想得周到,没白调教你,你在紫云轩坐镇,我去松鹤堂找芙蓉姑娘聊聊。”
如意说道:“外头下着大雪,路上滑,还是我去找芙蓉姐姐吧,毕竟是我的事。”
“我亲自去!帖子是我起的,我定要负责到底。”王嬷嬷说道。她一生好强,刚刚才说想学来寿家的享清福,急流勇退,不管事了,这会子被周夫人驳回帖子,立刻把刚才的想头抛到九霄云外去。
大雪给颐园盖了一层白被子,白茫茫的一片,实在晃眼睛。
如意拿出一条黑色眼纱,给王嬷嬷戴上,减轻对她眼睛的刺激,又把秋葵叫来,“你多穿点,扶着嬷嬷慢慢的走。”
如意还要拿一根拐杖给王嬷嬷杵着走路,王嬷嬷坚决摆手不要,“我不要这个东西,一旦用上拐杖,就再也甩不脱了。”
看着王嬷嬷和秋葵的背影,如意心想:王嬷嬷太好强了,确实做不到来寿家的洒脱,唉,真是一人一命。
王嬷嬷刚走,立刻有人陆陆续续来紫云轩办事,最先进来的是管着上夜的潘婆子,潘婆子起了帖子,领用灯油和灯芯。
如意看了帖子上的数目,“今儿领的少。”
潘婆子说道:“大过年的,十里画廊夜夜点灯到天明,今天上元节最后一晚点灯了,领的少。”
如意把帖子的内容登记到了台账上去,现在为了美观,她写的很慢,一笔一划,就像刚刚学会写字似的。不像过去那样走笔如飞,只要看清楚写到是什么就行。
如意一边写,一边说道:“茶炉上有泡好的热茶,是来寿家的送给我的蜜饯金桔甜卤茶,酸酸甜甜,喝了身上暖暖的,劳烦潘婶子自取,秋葵刚刚去松鹤堂有事,不能给婶子倒茶了。”
倒春寒最冷了,潘婆子自己斟茶,先不喝,把茶杯捧在手心里暖手、闻着茶汤里金桔散发出来的清香,跟如意聊家常:
“来寿家的厨子做点心茶卤的手艺真不错。哦,对了,来寿风光大葬,我和拙夫一起去石老娘胡同吊唁,随了礼,吃了流水席的时候,有三道大菜,水晶鹅、锅塌豆腐、鱼腹塞羊肉,我一吃就吃出来了,是如意娘的手艺。”
“我当时就想,如意娘和我是一起进府里的姊妹,这肯定得放赏啊。我当时坐在次位,坐在主位上的是周夫人的奶娘周嬷嬷。这周嬷嬷平时放赏很小气的,银子是不给的,最多就是一把钱。我呢,就想了主意,你娘做的菜一上桌,我就先于主位放赏,给了三钱银子。”
“次位都给了三钱银子,主位不好意思比这个少吧,周嬷嬷把摸铜钱的手缩回去,也跟了三钱银子。”
如意笑道:“三三得九,二九十八,这一桌放赏就是一两八钱银子呢。多谢潘婶子充当鱼饵,抛银引银,我娘多得了些赏钱——这周嬷嬷平日赚的也不少啊,怎么吃个席还抠抠搜搜的?”
四周没别人,这三年和如意早就混熟了,潘婶子端着热茶,坐到了如意身边,边喝边说道:“周夫人的娘家,庆云侯府这几年穷了,却还要硬撑侯府的空架子,周夫人偷偷贴了不少钱给娘家。这周嬷嬷在庆云侯府里也有亲戚,这主人都穷了,当奴的只能更穷,也是不得不贴补。纵使有钱,也得省着点花不是。”
“我跟你说个庆云侯府的新闻,你别告诉别人……”
一听这个,引起如意十分的兴趣,竖着耳朵,“说吧,我若告诉别人,舌头长个疔。”
潘婶子低声和如意八卦庆云侯府的丑事……
这大过年的,东西两个侯府都要和庆云侯府互送年礼,毕竟是都亲戚,无论有什么矛盾,人情来往一直没有断过。
过年更是一年人情来往的重头戏,庆云侯府送给东西两府的礼单里头,都有一架金嵌八仙捧寿桌屏。
东府的库房总管,是周夫人的心腹,把礼单抄录到账本里头,将庆云侯府的年礼收入库。
但是西府的崔夫人治家严格,所有入库的东西,都要对照着礼单细细查验一遍,需库房和管接送礼物的总管都签字画押,方可造册入库。
这一查,就查出问题了。
那架金嵌八仙捧寿桌屏不是金的,是铜鎏金,看上去和金子一样黄灿灿的,其实是铜的。
金和铜鎏金价格天壤之别,礼单上不可能写错。
而且,礼尚外来,送礼是对等的,人家送你金器,你的回礼就必定是另一种金器,或者是同等价值的贵重物件,若是银的,或者是价格明显低于人家送给你的礼物,那就是不懂礼数,人家就不会再和你往来——摆明了踩人家的脸嘛。
人情来往是豪门大户非常大的一笔开支,用来维系关系和面子。若实在送不起,就主动先送便宜的礼物,人家回的礼物价值也相等,互相都不吃亏,勉强也还行——只不过对方如果是个势利眼,免不了背地里嘲讽两句。
或者干脆表明了家里穷,不搞人情来往,你不接受别人的礼物,也不用送给别人礼物,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也成。
但是,你接受了别人的金器礼物,回礼是铜鎏金,但礼单上依然写着金器——这不明摆着把人家当傻子耍嘛!
原本十五年前,西府和庆云侯府争地,当街持械斗殴打过架,还死过人,是有旧仇在的。
因惊动了先帝,两家不得不做出和好的姿态来,不想事情闹大,否则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十五年后,现在庆云侯府又搞出铜鎏金代替纯金这么一出,西府当家主母崔夫人可不是好惹的——人家母亲是永康大长公主。
崔夫人不吃这个暗亏,就直接拿着礼单去找东府周夫人,说,想必是大嫂的娘家过年的时候太忙,把东西送错了,金的成了铜鎏金。
周夫人刚开始还不十分相信崔夫人呢,她就派了懂行的人去东府库房看了同样的金嵌八仙捧寿屏风。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也是铜鎏金!
潘婶子讲到这里时,如意刚刚把台账抄录完毕,忙问道:“最后怎么办?崔夫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收了人家的金器,回礼是铜鎏金,这人情还怎么走。”
潘婆子说道:“谁说不是呢,这也太荒唐了。周夫人在妯娌面前丢了脸,就慌忙给娘家找补,说娘家忙,把礼物送错了,真是对不住,这就回娘家一趟,把礼物再换回来。”
如意忙问道:“换回来了?”
潘婆子笑道:“换什么呀?庆云侯府就是穷了,送不起同等价值的金器,也不晓得管着送礼的得了什么失心疯,居然想出这狸猫换太子的计策,想要蒙混过关,没想到遇到崔夫人这等严瑾治家的人,一下子就戳破了。”
“周夫人为了给娘家争回面子,就要奶娘周嬷嬷拿着银子,去金器店买了两座一模一样的金八仙捧寿桌屏,去调换了那两个铜鎏金的,就说是误会,崔夫人这才罢休。”
如意问潘婆子,“婶子是如何得知的?”
潘婆子说道:“出去买金器这种贵重的物件不得要府里的马车跟着?我老公潘达就是东府管车马的,手底下的车马每天进进出出干了些什么事情,瞒不过他。”
也对。如意唏嘘道:“这下周夫人可贴不少银子吧。幸亏她陪嫁丰厚,贴的起娘家。若是别人,这脸就丢尽了。”
潘婆子说道:“陪嫁再多,也填不起这么大一个窟窿啊。再说周夫人的陪嫁,总要留些给亲生的二少爷和二小姐吧,等二月大小姐出嫁,估摸二少爷二小姐也快议亲了,有这么个拿着陪嫁贴补娘家的亲娘,传出去多不好听,说亲的人家多有不愿意的。”
如意心道:这个周夫人真是五迷三道的,自己一堆漏洞,漏的像个筛子似的,不思如何查漏补缺,还有闲工夫插手颐园的事……得亏二小姐不像她。
如意在帖子上写了准字,给了对牌,潘婆子拿着这些去库房领东西了。
潘婆子刚走,颐园东门看门小厮吉祥来了,拿着个请假的帖子,“明天正月十六,我和赵铁柱要送曹鼎夫妻和夏收他们去通州张家湾。他们都是有钱人,怕路上不太平,见我和铁柱武艺还凑合,就要我们护送。”
这些瞎话都是如意编的,吉祥只需熟记背诵即可,给明天天师庵草场的豹子营选拔找个请假的由头。
如意憋着笑,正儿八经的说道:“按照老规矩,看门请假的要自己找两个顶班的,免得主子们有事情找不到人,你们找是谁?”
吉祥说道:“辛丑他们哥俩这五天休息,他们愿意过来给我和赵铁柱顶一天班。”
辛丑就是打扫管事辛婆子的儿子,如意给辛婆子涨了月钱,辛婆子要辛丑听如意的话,找辛丑替班当然也是如意走走自己的关系。
如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好吧。”如意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大雪天路不好走,你们小心一些,去去就回,不要在路上逗留,若节外生枝——仔细你的皮。”

第九十五章 找关系芙蓉请出山,拣佛豆周氏失大权
书接上回,且说如意在紫云轩料理一些常务,秋葵扶着王嬷嬷去了松鹤堂,请芙蓉姑娘出山。
入了正堂,王嬷嬷嗅了嗅,没有闻到药味,就问芙蓉,“不是说老祖宗早起的时候头晕,差点绊倒了吗?怎么没有请大夫吃药?”
芙蓉说道:“一大早就请了太医院的院判大人呢,这院判大人把了脉,问了些最近的饮食,就说是消渴症的缘故,不用吃药,需在饮食上多注意。”
“消渴症平日要忌口,不要碰甜腻之物,老祖宗是个克己的人,吃的油水比以前少多了,就像昨晚,只吃了半根清蒸山药,再用了几样青菜。院判大人就说,消渴症的人,吃的太多或者太少都会头晕。比如早上,肚里空了很久,心慌头晕。”
“院判大人说,以后早上起床之前,不要起的太猛,先喝几口温热的蜂蜜水——蜂蜜不能放多,一点点,有甜滋味就行了,然后再慢慢的起来。”
王嬷嬷也是被病痛长期折磨的人,说道:“这个病真磨人,一会说要忌口不能吃甜食,一会又要喝蜂蜜水的。”
芙蓉说道:“要不怎么都说这是个富贵病呢,若没人伺候,时刻留心入口的东西,这可如何是好呢。”
王嬷嬷问道:“老祖宗这会子在做什么?里头有客人吗?”
芙蓉说道:“本来早上祭祀之后,张家族人们本来要进园子给老祖宗请安的,老祖宗嫌吵,一个都没放进园子,要侯爷招呼这些族人在东府设宴吃酒。”
“现在三小姐在教老祖宗打八段锦,这也是院判大人叮嘱的,饭后多活动,不要立刻就躺着。”
正好芙蓉有空,王嬷嬷就把来意给讲了一遍,“……来寿家的还在石老娘胡同守丧,我就来请你帮忙讲道理。”
芙蓉气笑了,“哎哟,这个周夫人,不是我说她,犯得着为了一个丫鬟的升迁,跑来跟婆婆院子的人打擂台么?又不是她给如意发月钱。眼瞅着二月十八就是大小姐的婚期,她不忙这个,倒和你置气。”
芙蓉身在松鹤堂,其实外头事情瞒不过她——宝庆店易主,成了大少爷房里的囊中之物,王嬷嬷功不可没呀。王嬷嬷给周夫人添堵,周夫人就驳回王嬷嬷的帖子。
王嬷嬷说道:“我本想着,要如意等一等再升,也不是不行。只是周夫人当儿媳妇的插手婆婆院里的事情,一旦开了这个先例,颐园不就乱了套了,这地方到底谁说了算呢?”
“今天丫鬟的升迁她要管,明天她能不能管到颐园的厨房?等下个月大小姐出嫁,梅园只有她生的二小姐住着,她会不会连梅园也一并管了?再往后……松鹤堂事情怕是也要过问的。”
“若是个明白人,例如西府的崔夫人,当儿媳妇的,临时在婆婆院里照看照看,也行。但周夫人是个糊涂人,她的一群陪房、乃至自己娘家都一团糟,理不清楚,咱们颐园可不能被她带累坏了,扰了老祖宗颐养天年。”
王嬷嬷附耳过去,低声道:“我再给你说个东府的新闻,只是你别告诉老祖宗,老祖宗这么大年纪了,经不得动气……”
王嬷嬷把潘婶子跟如意说的关于庆云侯府送铜鎏金八仙捧寿桌屏的事情告诉了芙蓉,说道:
“……后来,是周夫人自掏腰包,要周嬷嬷买了真金的替换,两个桌屏花了九百两银子。芙蓉姑娘评评理,这像话吗?”
“既然走不起这么重的人情,大家互送一些薄礼就行了,就像如今的会昌侯府孙家,家道中落之后,和咱们张家走礼就是二十几担子自家田庄里产的风物,一些咸鱼腊猪干笋之类的,咱们家上上下下都爱吃,也没见谁嫌了孙家啊。”
“礼物不在简薄,在心意,咱们的人家又不是那等破落户势利眼。这庆云侯府搞狸猫换太子这一出,周夫人她也不去娘家讲道理,把真家伙换回来,就知道跟在后面贴银子,给娘家擦屁股、填窟窿。”
“论理,嫁妆是她的,她爱贴谁贴谁去,咱们管不着,可是她都不去娘家兴师问罪,连个道理都不讲,这不就是纵容娘家继续干这种勾当吗?今天以铜代金,明天又送个什么家伙,咱们防不胜防啊!”
饶是芙蓉活到四十来岁,少女时就来豪门大户当差,也没见过这等不要脸面的走人情。
芙蓉蹙眉道:“天下岂有这等放屁的事?嬷嬷从何得知此事?”这可是败坏门风的大事啊!
王嬷嬷说道:“是潘婆子告诉我的,她老公潘达管着车马,周嬷嬷坐着侯府的车出行,或许是周夫人这几年贴娘家贴的太多了,最近的钱有些不趁手,周嬷嬷拿着周夫人的一件珍珠衫,去四西牌楼的安心典当铺,现押了五百两银子,再加上手里的银票,凑成九百多两,这才把两座金八仙捧寿桌屏买回来——其实花不了这么多钱,人家店铺看她着急要,故意开了高价。”
“芙蓉姑娘若不信,可以去安心典当铺打听,那件珍珠衫还没赎回去呢,估摸着等周夫人的收了嫁妆田的春秋租子,才能赎回。”
“或者,去问西府崔夫人,崔夫人因大过年的,家和万事兴,不好将此事嚷嚷出来,有失体面,在周夫人补上了真家伙之后就没有追究。不过,若芙蓉姑娘问她,她肯定会说的。”
王嬷嬷神通广大,耳目众多,这些年和周夫人交手太多次了,随便一掐,就能捏住周夫人的把柄。
其实,王嬷嬷并没有打算将此事捅出来——好歹看待二小姐的面子上,二小姐为人还是不错的,别为打老鼠伤了玉瓶。
现在,周夫人驳回王嬷嬷升如意为一等大丫鬟的帖子,先动了手,就别怪王嬷嬷反手捅她一刀了。
王嬷嬷要么不出手,要么就是大杀招。
她的眼睛要快撑不住了,必须把如意扶上马,送一程。
芙蓉姑娘想了想,说道:“此事不要惊动老祖宗,你把如意升一等的帖子给我,我来想办法。不过,我需要先和崔夫人聊一聊,你和如意暂且等等,这就这两天。”
嫁妆是已婚女人的私产,但周夫人到了连银钱都不够,需要典当衣裳首饰的地步,那就要引起警惕了,典当是败家之相,女子出嫁从夫,周夫人是张家妇。人家不会说周夫人,只会说堂堂张家的侯夫人的衣裳首饰都进了典当行了!
王嬷嬷说道:“劳烦芙蓉姑娘费心,我——”
正说着话,外头花椒说道:“魏紫姐姐来了!”
大少奶奶夏氏正月初一就在屋里养身子,连房门都没出过,今天元宵节魏紫突然进了园子,王嬷嬷心中大喜:难道大少奶奶真的有孕,胎儿稳当了?
芙蓉姑娘也是这么想的,两人迫不及待,一起去门口迎接魏紫,不等王嬷嬷张口,魏紫就晓得其意,忙说道:”我来是为了告诉老祖宗,大少奶奶今天来癸水了,请了妇科圣手来瞧,说不是喜,是月经不调,迟了快一个月,如今吃着乌鸡白凤丸调理。”
听说不是喜,王嬷嬷很失望,她夭折过一双儿女,想着长房最好有两个以上男嗣就稳当了,单是一个瑶哥儿不够。
王嬷嬷问道:“大少奶奶来了癸水之后,可有什么不舒服?”
魏紫说道:“小腹有些坠痛,平日来癸水也是如此,没有什么大碍,等过几天走干净了,就带了瑶哥儿进园子给老祖宗请安。”
“不过,大少奶奶今天精神很好,心情也好,魏国公府那边派了婆子来说,魏国公夫人身子这几日好多了,可以下床走动,也能些吃了东西,昨天中午和晚上,都吃了整整一碗饭,要大少奶奶莫要牵挂。大少奶奶说过几天就去魏国公府探望她二姐姐。”
魏国公夫人就是大少奶奶的二姐。庆阳伯夏家的三千金,大小姐是夏皇后,二小姐是魏国公夫人,三小姐就是张家的大少奶奶。
魏国公府是世镇应天府南京的,不过,这一代的魏国公太年轻了,承袭爵位时还是个孩童,无力担任镇守之职,所以先帝命年少的魏国公到京城国子监读书,另赐了府邸,顺天府北京也有个魏国公府,就在西城,离张家还算近,马车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
大年三十时,魏国公夫人病的下不了床,没能进宫朝贺,大少奶奶夏氏很是担忧二姐的身体,如今闻得二姐正在顺利康复,人逢喜事精神爽,也就不在意自己没有怀孕,是月事不调,空欢喜一场了。
芙蓉说道:“我知道了,大少奶奶这回不是喜,估摸老祖宗会有些失望,你先回去,我来回老祖宗。”
“好,那我先回去了。”魏紫当然乐意,有喜事大家当然争着抢着回,遇到这种不开心的事就想着躲着,也就通情达理的芙蓉姑娘会把这棘手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
芙蓉去了老祖宗那里回话,屋里只有王嬷嬷和魏紫。
王嬷嬷问道:“瑶哥儿还好吧。”王嬷嬷向来重视长房的传承,每次见到魏紫必定问张瑶。
魏紫说道:“今天清早大少爷就抱着他去祠堂祭祀,没睡足觉。祭祀结束后东府开宴,请祭祀的张家族人们吃酒,侯爷又要大少爷抱着瑶哥儿轮桌认亲戚,瑶哥盹急眼了,席面上又多是陌生人,瑶哥儿当场哭闹了一阵,大少爷就把他抱回来了,我喂他吃了半碗蒸鸡蛋羹,吃着吃着就睡了,估摸至少睡到下午。”
王嬷嬷听了,很着急,“侯爷没照顾过孩子,没个轻重,这么小的孩子,话都不会讲,着急认什么亲呢,张家族人多,一群人齐聚在一起吃酒,还不知其中有病没病,万一腌臜了瑶哥儿,生了病,这可如何是好。”
这时芙蓉已经去老祖宗那里回夏氏月经不调的事情,这里没别人,魏紫就直言道:“可不是,大少爷也心疼瑶哥儿,稍劝了侯爷两句,说哥儿还小,认生,先别抱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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