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如意by暮兰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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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祥问道:“娘,假如,我是说假如啊,老祖宗在如意二十五岁之前仙逝,如意是不是就可以提前放出来?”
鹅姐伸出手指头使劲点了点吉祥的额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不要说出口——有可能,孝道为先。伺候老祖宗的丫鬟自是比其他丫鬟更体面,一分赎身银子都不要,放出去也是有的。”
这么说,也不一定非要等三年。
鹅姐问道:“你小子在那里看了房子?多少银子?得够大,两家人住进去也不拥挤才行。”
吉祥说道:“就在西城,朝天宫西面的井儿胡同,有个二进的大宅院,房主开价一千九百多两银子,我还到一千五百两,目前还在讨价还价。井儿胡同北面是官菜园,大片大片的菜地,如意娘喜欢种菜,到时候租两亩菜地,一年到头菜吃不完,还能送到枫园的胭脂家里。”
鹅姐说道:“哎哟,你小子长进了,还知道讨价还价啊。行,房子先看着,只不过别透露风声,别让人知道咱们家有钱,到时候想走还要被侯府剥层皮。”
吉祥答应了,就要去柴房砍菜,鹅姐叫住了他,“回来,有件事要跟你商量——就是你如今也老大不小了,又升了千户,已经有媒人找上我,你是怎么想的?”
吉祥的下巴朝着如意家扭了扭,“娘啊,您经常说,看我撅着什么腚就知道我会放什么屁,我就不信您瞧不出来我的心意。”
其实从大年初三在德胜门迎接吉祥凯旋,到正月里吃年酒、给赵铁柱下聘 、挑选家具,吉祥如意两个孩子的表现都在老母亲眼里。
要不,鹅姐也不会堵在门口不准吉祥提着热水进里屋。
如意这孩子就跟鹅姐的亲闺女似的,鹅姐觉得谁都配不上如意,就连吉祥也实属勉强。但,也没有什么更好的人选。
鹅姐上下打量着儿子,说道:“果然跟你爹一样,都是跪搓衣板的命。”
吉祥笑道:“跪搓衣板怎么了?跪搓衣板挺好的,我爹若没有跟着您,他还在看大门呢。”
鹅姐很是得意,“那是。”
从此以后,只要有媒人开口,鹅姐必定就以“这孩子算过命了,不宜早娶”的理由来搪塞。
且说开年回颐园当差,起初如意提不起精神,脑子里时不时闪回和吉祥在一起斗嘴的片段,被王嬷嬷教训了一顿。
王嬷嬷说道:“打起精神来,二十出头的年纪,怎么还不如我这个六十岁的老太太?”
如意有些不服气,“我是没有精神,但我又没耽误干活。今天一大早起来,倒春寒下了大雪,我不也把这个月的月钱都放完了嘛,一个钱都没算错。”
今天正月二十五,前头暖和了几日,连长寿湖的冰面都融化的差不多了,没想到昨天北风起,雪花飘,湖面又结了一层冰,倒春寒似乎比冬天还冷。
王嬷嬷拍着桌子,“唉哟,翅膀硬了,敢跟我犟嘴了。”
如意的语气软和了些,“嬷嬷,我又不是故意没精神的,这大正月里,人都这样,又不止我这一个。”
说完,如意指了指外头在茶炉旁边打盹的秋葵。
王嬷嬷说道:“胡说,我怎么不这样。”
如意讨好的笑道:“嬷嬷这样的人,万里挑一,我怎么好意思跟您比呢。”
王嬷嬷说道:“你少来灌迷魂汤。”
如意亲手给王嬷嬷沏茶,“迷魂汤没有,好茶有一杯,嬷嬷请用茶。”
其实王嬷嬷也不是真生如意的气,就是今天倒春寒,冷的出去都冻耳朵,感觉这个冬天似乎永无止境似的,心情不好。
如意捧茶,王嬷嬷接过茶杯就不恼了,叹道:“春天怎么还不来啊。”
如此同时,千里之外,应天府南京,魏国公府。
此时南京也下了大雪,魏国公府的正院里,笼罩着一股北风都吹不散的药味。
年轻的魏国公夫人张言华五年三次小产,沉疴已久,药石无效,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病榻上的张言华睁开眼睛,“我刚才梦到了颐园,颐园在下雪,好冷,我在雪地里走,想要回到我的梅园,找我的大姐姐,但是迷路了,怎么也走不到梅园,一着急,就醒了。”
一旁伺候的红霞和红桃连忙过来,红桃说道:“夫人醒了?太好了!夫人想吃点什么?您都一天一夜水米不进了。”
张言华说道:“我想喝茶。”
红桃说道:“夫人还在吃药呢,茶是解药的,不好喝茶。”
张言华说道:“我只想喝茶。”
红桃还要再劝,红霞说道:“你去泡茶吧,夫人都这样了,还管它解不解药,只要夫人愿意喝就行。”
“是,童姨娘。”红桃去泡茶。
五年过去,红桃依然是未婚丫鬟的打扮,但是红霞已经梳起了妇人头,穿戴豪奢,就像官太太似的。
三个月前,张言华第三次小产,颐园八百里加急,送来老祖宗的亲笔信,老祖宗劝张言华先保住身子再说,要张言华给丈夫魏国公纳妾,来解决子嗣的问题。
张言华一口气给魏国公纳了两个妾,一个是伺候魏国公二十年的通房丫鬟郑氏,这个郑氏今年三十二岁了,比魏国公还大八岁。
郑氏从十二岁就伺候年幼的魏国公,等魏国公十四岁,她二十二岁时,就成为了魏国公的通房丫鬟,是魏国公的第一个女人。
魏国公自幼就死了父母,是郑氏悉心照顾着他。魏国公从南京到京城,又从京城到南京,郑氏一直在他身边伺候着。
魏国公对郑氏长宠不衰,他们两人之间已经不是单纯的男女之爱,毕竟郑氏今年已经三十二岁了,少女时姿色就平平,这个年龄更不如从前。
魏国公和郑氏的感情就像大明宪宗皇帝和宠妃万贵妃,万贵妃比皇帝大十七岁呢,宪宗皇帝还是宠了她一辈子。
魏国公小时候,父母早逝,族人对爵位虎视眈眈,那些旁支恨不得魏国公夭折,好抢夺国公的爵位,是郑氏一直陪着小小的魏国公身边,度过了艰难岁月。
大十七岁尚且爱的深沉,相差八岁就更不是问题了。
因两任魏国公夫人都一直没有生下嫡子,庶子不能生在嫡子前头,这是乱家的根源,魏国公再喜欢郑氏,脑子还是清醒的,所以和郑氏同床的时候,一直用鱼鳔或者羊肠避孕,郑氏没有生育过。
如今张言华的身体已经不太可能生下嫡子了,魏国公就跟张言华说,看在郑氏伺候多年的份上,给郑氏一个姨娘的名分。
担负着延续魏国公府子嗣重任的张言华无法拒绝魏国公的要求,同意了,说道:“以郑氏三十二岁的年龄,够呛能够生下子嗣,除了郑氏,你中意那个年轻的丫鬟?国公府若再无子嗣,那些旁支恐怕又要生事。”
魏国公点名要了红霞。
他这种幼年失怙的无能懦弱男人,就是喜欢强势、充满生命力、能够给他带来安全感的女性。
其实魏国公也中意张言华,只是张言华身体已经被子嗣拖垮了,不能生。
张言华说道:“红霞这个丫鬟和其他丫鬟不一样,是个极有主意的,倘若她不愿意的事情,九头牛也按不住,我得先问问她。”
病榻上,张言华跟红霞说了魏国公指名要她当姨娘的事情。
红霞并不意外,这五年来,魏国公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还说喜欢听她的笑声。
只是,魏国公毕竟是要脸的人,况且张言华还有她背后的张家都是不是好惹的,魏国公性格懦弱,他不可能像以前东府侯爷那个老色鬼那样有色心,明目张胆的调戏红霞。
这五年来,老色鬼的丑恶嘴脸还是时常出现在红霞的噩梦中,那些伤害并没有消失,似乎要跟着红霞一辈子,成为她永远的噩梦。
这让红霞早早的就丧失了对爱、对未来的美好向往,她似乎陷入了爬不出来的泥沼,脑子不是老色鬼狰狞的嘴脸,就是复仇的怒火,唯有在看胭脂的信,还有给胭脂写回信的时候,她能够感受到一时的欢喜。
只是,复仇只是红霞安慰自己的臆想,她一个奴儿,如何向一个侯爷复仇?
如今,只有一条复仇的路可以走,那就是自己的肚子。
如果我生下魏国公府的继承人,那么将来……
红霞点头说道:“好吧,我同意。”
就这样,红霞成了童姨娘 ,和郑姨娘打起了“擂台”,看谁能先生下国公府的继承人。
成为姨娘的事情,红霞不知如何跟胭脂开口,所以,她破天荒的三个月都没有给胭脂写信,胭脂还以为是因过年民信局送信延误的缘故。
红桃泡了茶,送到病榻边。
红霞说道:“就放在这里,我来喂夫人吧。”
张言华自打去年十月小产之后,得了下红之症,连续三个月经血不断,竟是得了血山崩,气血耗尽,面白如纸,身子干瘦的像一把枯柴,说话气若游丝,茶碗都端不起来,只能靠喂。
红霞用银勺子舀了茶汤,慢慢的喂给张言华。
张言华把一碗茶都喝完了,说道:“扶到我窗边的罗汉榻上吧,我想看看雪,南京的雪比北京的少多了,看一次,少一次。”
红桃含泪在罗汉榻上的被褥里放了几个汤婆子。
张家三个千金小姐,最叛逆好动、爱说爱笑、治家有方、精明能干的二小姐张言华已经瘦的如一张纸似的,轻飘飘的,红霞和红桃很容易就扶着她躺在了窗下的罗汉榻上。
窗户是贝壳打磨、镶嵌而成的,如琉璃一般透明,张言华躺在榻上,近乎贪婪的看着窗外飘着的大雪,“这雪真好看啊,就像自由自在的精灵。”
红霞说道:“等夫人身子好了,我们去堆雪人,就像以前在梅园里一样。”
“好啊。”张言华苍白的面容露出笑容,“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红霞啊,你还记得这句诗吗?这是我大姐姐出嫁前夜,我们一起玩牙牌令的时候,如意是令官,我抽到了长三、黑五、天牌这三张牌,这是’带雨蝶难飞’牌谱,我就对出了这句’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的酒令。”
其实红霞已经忘记了,但张言华这样说,红霞只得说道:“记得,夫人对的酒令真好。”
张言华说道:“记得五年前,我们在通州登船南下来南京的时候,正是杨柳依依的春天,如意还折了一支杨柳送给你,你把杨柳养在花瓶了,养烂了都舍不得扔。”
张言华一声长叹,说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我启程来这里的时候,杨柳依依;今天我回忆往事,已经是雨雪霏霏的景象了,原来我的人生,都在这句诗里头……”
张言华昏睡过去,恍恍惚惚,又回了刚才的梦境,她飘飘荡荡,魂归故里,颐园和南京一样,都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她想回颐园找大姐姐张德华,却在雪里迷了路,找不到方向。
蓦地,她看到了雪地里的一抹红,仔细瞧去,正是三妹妹张容华!
张容华穿着大红羽缎狐裘,身边跟着丫鬟朱砂,朱砂说道:“小姐,这大雪天出来作甚?”
张容华说道:“老祖宗精神萎靡,雪天梅花开的正鲜艳,老祖宗最喜欢梅花了,我亲自去折几根梅枝,给老祖宗解解闷。”
张言华听到“梅园”二字,当即就跟着这抹红,飘飘荡荡的,去了阔别五年的梅园!
五年了,梅花树长的更高,开的更艳,傲立雪中。
张言华轻轻对张容华说道:“谢谢你,三妹妹,带我回来。”
一缕芳魂,消失在瑞雪梅花之间。
梅园,张容华砍了几根梅花枝,蓦地,眼前闪过一个身影,还叫她三妹妹,但是转瞬即逝。
张容华一怔,说道:“朱砂,我好像看到了二姐姐。”
朱砂说道:“二小姐五年前就嫁到南京去了,怎么可能还在这里,小姐想必是看久了白雪,看花了眼睛,小姐,快回去吧。”
与此同时,南京,魏国公府响起了报丧的云板之声,魏国公夫人张言华去世,她只有二十三岁。
第一百四十九章 回梅园千金聚不齐,抗婚姻容华现真性
正德十三年,正月二十五日,魏国公夫人张言华去世,国公府八百里加急,将张言华去世的消息报给京城东府。
路途遥远,噩耗传到颐园时,已经过去四天,到了二月初一了,大雪过后连续几日都是大毒日头,长寿湖冰雪融化,两岸柳枝已出了新芽,听鹈馆的辟鹈鸟也从南方飞回来了,一派春光明媚的景象。
东府周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跑到松鹤堂报丧,连芙蓉和王嬷嬷都阻止不了她,周夫人凄厉的哭声响彻整个松鹤堂:
“老祖宗!我的言华没了!她才二十三岁啊!我可怜的言华!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直到女儿死亡,周夫人也没有悔不该当初,她依然觉得女儿出嫁就是高贵的魏国公夫人,和继女张德华的诰命等级一样,她觉得女儿只是命不好,还没生出儿子就去世了。
紫云轩,如意闻言赶到松鹤堂,此时周夫人哭得晕厥过去,松鹤堂一片混乱,来寿家的狠命掐周夫人的人中,把她掐醒,醒来后不久,周夫人又哭晕过去,芙蓉没办法,就命人周夫人抬进软轿里,把她送回东府去。
老祖宗又气又悲,用拐杖直跺着地面,“侯爷呢!这个孽障去那里了?亲闺女去世,他这个当爹去那里鬼混去了?”
东府大少爷忙说道:“孙儿已经派了好几波人去找父亲了,应该很快能找到。”
如意听到这话,她一点都不在乎东府侯爷这个老色鬼去那里,她满脑子都是红霞!
魏国公夫人去世,红霞是她的陪嫁丫鬟,她现在如何?
还有,胭脂说整个正月,她也没有等到红霞的信,那就不是过年民信局放假休息的原因,如此,红霞已经快四个月没有回信,到底怎么回事?
幸好,如意是老祖宗写信的代笔,她能够去老祖宗的书房,把南京八百里加急的报丧信找到查看。
如意打开信纸,里头只有张言华下红之症连续了三个月,得了血山崩,力竭而亡,并没有提其他,跟别提红霞了。
把如意急得,如今不年不节的,她无法离开颐园,她很想立刻给红霞写信,问问到底为什么一直没有音讯,但是转念一想,红霞一直不给胭脂回信,难道有什么苦衷?
就是我写信给红霞,红霞也未必会回信啊。
如此,那就需要身在江南的人去亲自找红霞,看到底怎么回事。
如意首先想到的是腊梅来禄和来春,他们一家人据说都在江南,可是这家人自打脱了奴籍,搬到南方、尤其是来禄去世之后,腊梅和来春就再也没有和王嬷嬷之外的京城的人联系了。
就是红霞一家人都在南京,腊梅来春也在来禄去世之后,与红霞一家人再也没有来往——反正红霞在信里是这么说的,至于为何曾经非常亲密的两家人没有来往,红霞支支吾吾的不肯说,胭脂在信中也不好追问。
其实真相就是来禄死后,腊梅和继子来春以夫妻的名义生活在江南,这事来春跟表妹红霞说过了,属于家中秘闻,红霞不便告诉别人。
所以,这家人指望不上,如意又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既愿意帮自己,也有能力帮到自己——王延林。
苏州王氏是江南赫赫有名的家族,王延林背靠着这座大山,过着悠闲自在的寡妇生活,她可以帮如意去魏国公府找红霞。
如意当机立断,给王延林写了信,然后要看门小厮辛丑把母亲如意娘请来东门,如意把五两银子和一封信交给亲娘,说道:
“咱们家二小姐去世了,我担心红霞,娘立刻用民信局八百里加急送到苏州去。再跟胭脂说一声,我晓得她更担心红霞,我已经着手去找红霞本人了,要她好好备嫁,在家里胡思乱想也没有用。”
棉花胡同,山东菜馆,东府侯爷正在听钱帚儿唱曲。
春光正好,钱帚儿折了一枝杨柳在手,唱着一曲《天净沙》
“春山暖日和风,阑干楼阁帘拢,杨柳秋千院中。啼莺舞燕,小桥流水飞红。”
一曲终了,丫鬟抹儿抽着空,进来说道:“侯爷,有自称是宁王的幕僚,带着厚礼求见侯爷。单是给奴婢的打赏就是五两银子。”
说完,抹儿把手掌里的小银元宝拿出来给侯爷和钱帚儿看。
东府侯爷基本不在侯府,有求于他的人都晓得应该来侯爷最宠爱的外室这里找人。
钱帚儿把玩着手里的杨柳,笑道:“出手不凡,一个丫鬟就给了五两银子,想必此人送的礼物肯定不是小数目,侯爷见不见?”
东府侯爷摇头说道:“不能见,凡是粘上藩王、大将、还有那些手握兵权的人,礼物再丰厚也不能见。这是我们家老祖宗下的死命令,我若敢违反,老祖宗说过要打折我的腿。算了算了,有些钱我命中注定赚不到,要他走吧。”
“是。”抹儿应下。
但是一旁钱帚儿却对抹儿使了个眼色,抹儿点点头,明白了钱帚儿的意思。
抹儿出去,跟前来送礼的宁王幕僚说道:“侯爷有事,暂时不能见你,不过,我们家夫人对你的礼物有点兴趣,如果你愿意跟我夫人聊一聊,就请跟我去后厨一个僻静的庭院等候。”
专门走人情、搞关系的人,如何不明白枕头风多么厉害?
幕僚忙道:“我愿意!还请姑娘带路!”
此时东府侯爷色心起,一把钱帚儿拉到怀里,“外面的春光看腻了,我只想看看你的春光。”
话音刚落,就听见外头传来三儿子张宗翔的呼喊声,“爹!爹!不好了!南京魏国公府来信!魏国公夫人去世了!老祖宗到处找您呢!”
东府侯爷一听,脸色大变,连忙推开钱帚儿,跟着张宗翔回侯府了。
东府侯爷一走,钱帚儿就立刻脱下戏服,换了一身见客的衣服,去见送厚礼的来客。
来客出手果然阔绰,钱帚儿揭开箱子,里头是五百两的金条!
黄橙橙的,闪耀夺目。
不过,钱帚儿对银钱没有兴趣,她只是觉得,既然侯府老祖宗坚决不准侯爷和藩王、大将们有接触,以免惹上麻烦。
那么,她就非要侯爷惹上麻烦!
钱帚儿关上箱子,问道:“你背后的主子想要侯爷办什么事情?出手如此大方,恐怕所图非小吧。”
宁王的幕僚说道:“我们家王爷是为了大明江山社稷,绝非私心。如今皇上一直没有子嗣,也不肯亲近后宫,大明没有皇储,如何得了?”
“既然皇嗣无望,皇上又没有亲弟弟,那就得需从旁支藩王那里过继。宁王有好几个儿子,愿意奉献出一个儿子,过继给皇上当儿子。”
“所以,宁王希望侯爷能够帮忙说几句话好话,促成此事,将来宁王的儿子若登基为帝,定忘不了侯爷的从龙之功。”
钱帚儿笑道:“宁王想要大明的江山,恐怕五百两金子不够吧。何况,我们侯爷很少进宫,皇储这么大的事情,恐怕说不上话,到时候收了你们的钱,却办不了事,这金子是不是还得还给你们?”
幕僚忙道:“侯爷是皇上的亲舅舅。皇上要过继子嗣,按照礼仪,当舅舅的肯定要在场的。何况,张家还有太后在宫里,张家老祖宗即使跟皇上说不上话,张太后还是会听老祖宗的话吧。”
“求夫人给侯爷带个话,这五百两金子只是敲门砖,以后张家只要肯为宁王美言几句,宁王每年必定都有好东西孝敬侯爷。”
钱帚儿敲了敲装金子的箱子,“行吧,我会找机会跟侯爷说的,只是到底什么时候我也说不准。你若信我呢,就把金子先放在我这里,你若不信我呢,就请带着金子走吧。”
幕僚说道:“夫人是侯爷心尖上的人,我是托了几层关系打听,慕名而来,不信夫人能信谁去?夫人请放心,无论成与不成,金子既然送出,就没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送走了幕僚,钱帚儿叫来抹儿,“把金子送到三通钱庄,都兑换成银票。此时不能让侯爷知道,以后这个人来找我,你都把他带到这里来,千万不要让侯爷与此人碰面。”
张家老祖宗三令五申,不准侯爷接触藩王和大将,否则腿打折。侯爷在温柔乡里活的滋润,他目前不缺钱花,根本不可能铤而走险,为了钱财给宁王说好话。
所以,钱帚儿必须瞒着侯爷,偷偷从宁王这里搞钱。让宁王以为侯爷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至于未来会如何收场……我静观其变,等侯爷缺钱、油锅里的钱都要捞出来花的时候,我就再给宁王和侯爷牵线搭桥。
外戚和藩王眉来眼去,一旦被皇上知道……哈哈,张家必定被皇上所厌弃!
从此以后,钱帚儿便出面代表侯爷数次向宁王索要财物,宁王每一次都满足她。
且说另一边,东西两府得到张言华去世的噩耗之后,无不哀戚。东府大少爷张宗说和西府大少爷张宗俭连夜启程,赶往南京吊唁二妹妹。
定国公夫人张德华和张言华的感情最好,她眼睛都哭肿了,声音也嘶哑了,她晚上没有回家,留在颐园陪着老祖宗,说道:
“我今晚就睡在梅园吧,以前我和二妹妹就在梅园里作伴,过了几年神仙般的日子,谁知二妹妹居然是这样的结果!”
“我依旧睡在过去的房间,希望二妹妹在天有灵,给我托个梦,让我梦到她。”
三小姐张容华送张德华去梅园,说道:“二姐姐走的那天,是正月二十五,那天下着大雪,我去梅园折梅枝的时候,恍惚看到了二姐姐,她还叫我三妹妹。”
“可只是一瞬间就消失了,只有一只仙鹤飞过,穿梭在雪中梅林之间,现在想想,或许是二姐姐魂归故里,向我告别。”
张德华一听这话,越发难过,抱着张容华痛哭,“三妹妹,今晚你也留在这里,给我做个伴吧,或许在梦中,我们三姐妹能够像过去似的在一起。”
“你还记得吗?有一年过年,我们三姐妹跟着大嫂、夫人还有老祖宗天没亮就进宫朝贺,中午我们三个躺在一个炕上睡午觉。现在,只有我和你了。”
张容华哭道:“怎么不记得?往事历历在目,却已经物是人非,我们三姐妹再也凑不到一块了。”
两姐妹在一起哭着怀念过去三姐妹相处的日子,到下半夜才睡着。
次日,纵有再多不舍,张德华还是回定国公府了,身为当家主母,国公府还有一堆事等着她料理。如今在颐园,她是客,心里再难过,她已经不属于这里了。
送别了大姐姐,张容华心事重重回到松鹤堂,嫡母崔夫人给她使了个眼色,张容华就跟着崔夫人回到西府正院里说话。
崔夫人说道:“你打小就懂事,是个明白人,废话我不说了。你现在孀居在娘家,你二姐姐走了,魏国公还年轻,必定还要续娶,老祖宗的意思是——你应该明白的。”
张容华十八岁的时候嫁给了一个年轻的举人——西府侯爷喜欢附庸风雅,开文会诗会,比起勋贵,他更加欣赏读书人,况且张家以前就是书香门第。
张容华是西府唯一的小姐,西府侯爷就挑了一个文采出众的青年举子当女婿,想着如果运气好,这个女婿或许成为第二个王阁老也未可知啊。
当时老祖宗也同意了,张家三千金,两个都嫁入勋贵人家,成为年轻的国公夫人。总不能把宝都押在勋贵这里,文官也是很有前途的嘛,万一宝押对了,又出个王阁老呢!
所以,张容华成为了举人娘子。这个年轻的举人晓得岳父对自己有很高的期望,他也很争气,日里夜里都在读书做文章,连成亲的洞房夜也是温了一会书,才和新娘张容华同床共枕。
但是,人有旦夕祸福,这个举人为了备战春闱,读书用功太猛了,夜里读书打瞌睡,他就跑出去吹冷风,让自己清醒。
却不知因此而染上了风寒。得了病还要坚持读书,不肯卧床休息,原本只是风寒,后来变成痰疾,咳嗽不停,夜里不曾好睡,短短不到半个月,就一命呜呼了。
可怜张容华十八岁出嫁,二十岁就守寡了。
张容华青春丧偶,生母花姨娘着急上火,也病倒了。
崔夫人就把孀居的张容华接回娘家居住,让张容华一边给亡夫守丧,一边照顾生病的花姨娘,以报答生恩,过了一年,花姨娘病逝。
安葬了生母花姨娘,张容华搬回了颐园听鹈馆,继续陪伴老祖宗,就这样,张容华二十岁守寡,守到了二十三岁,才刚刚期满除服,就听到二姐姐去世的噩耗。
老祖宗是个冷静强大的人,她还没有从二孙女死亡的悲伤里走出来,立刻盘算起了接下来张家应该如何巩固联姻。
张言华死了,没有留下子嗣,这门好容易争取到了联姻就已经名存实亡。
如果继续延续两姓之好,就必须再把一个张家的女儿嫁到魏国公府去,成为第三个魏国公夫人。
如今,张家的小姐就只剩下孀居的张容华。张容华已经按照礼制为亡夫守了三年,论理,她可以改嫁了。
老祖宗想让张容华改嫁给魏国公,你鳏我寡,正好是一对,就跟二儿媳崔夫人说了此事。
崔夫人就跟张容华坦白了老祖宗的意思。女人要为男人守三年,男人为女人守个一年就算“深情”了,魏国公一定会再娶的,必须得早做安排,否则就会被别人抢了先。
没想到,向来性子柔顺、老实听话的张容华立刻跪在崔夫人面前,“二姐姐尸骨未寒!我岂能做出这样取而代之的事情!”
“我们张家已经赔进去了一个女儿,难道还要再赔进去一个?”
“夫人,我一个清清白白的人,是万万不可能踏入这种浑水的!她是我的二姐姐啊!又不是别人,我若答应,我成个什么人了?我若住她的屋子、睡她的丈夫、顶着她魏国公夫人的头衔,将来九泉之下,我如何面对二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