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犯档案管理员重生了by胡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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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凌在内心轻叹一声,只能暂且压下心头的异样感,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其它物证照片上。
突然,一声短促而尖锐的系统提示音打破了数据中心的宁静,在这片以低频噪音为主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
声音来自姜凌负责的预警平台其中一个特定模块——社区矫正与重点人员动态监控单元。屏幕上随之弹出一个红色的、不断闪烁的警报窗口。
【警报:重点关注人员失联预警】
【姓名:钱大荣】
【身份证号:XXXXXXXXXXXXXXXXXX】
【预警原因:劳改释放人员,本月未按规定至指定社区报到】
【释放机构:晏城市第九监狱】
【释放时间:5月20日上午9时整】
【当前状态:已超时未报到,触发三级预警】
【处理建议:立即联系相关社区核实情况,并启动人员查找程序】
姜凌的目光瞬间凝固在那个名字上——钱大荣。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猛地攥紧,又骤然松开,带来一阵剧烈的悸动。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冲上头顶,让她耳畔嗡鸣,又在下一秒急速回流,带来一阵轻微的眩晕和冰冷感。
社区矫正与重点人员动态监控——这个预警规则是她重生后,凭借前世记忆和对未来犯罪趋势的深刻理解,力排众议,耗费大量心力才坚持加入到社区矫正人员管理系统中的一条。
姜凌深知许多重犯的危险轨迹往往始于最初的管理疏漏与脱管失控。对于刑满释放、从少管所出来的青少年犯,按照管理要求将其纳入初期重点关注名单,必须在规定时间到社区报到,汇报近期动向。系统会自动跟踪其报到情况,一旦超时未报到,便会立即触发报警,提醒警方及时介入了解情况,目的是尽可能早地发现苗头,避免其再次滑入犯罪深渊,甚至酿成更可怕的后果。
而这,也是她践行“预防犯罪”理念的重要一环。
现在,警报响了。
对象是钱大荣。
那个六年前,因为她的介入被送入少管所的暴力少年。于1995年从少管所出来,因为父母离婚、父亲坐牢、母亲改嫁失于管教,不到一年便因为斗殴伤人被送进第九监狱。
钱大荣的释放日期是今年5月20日,按照要求释放第一年必须每个月到社区报到。今天是9月21日,看来……他昨天并未报到。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涌上心头,姜凌拿起电话,迅速联系金乌路派出所:“老魏,刑满释放人员钱大荣昨天并没有按照到社区报到,请你跟进一下,发现他的行踪立刻告诉我。”
一听到钱大荣这个名字,那边接电话的魏长锋忍不住吐槽:“唉!这个钱大荣真是让人头痛。他今年五月从监狱出来,拿着政府给的安置费租了房,然后就天天抽烟喝酒,跟那些社会混混裹在一起,给他介绍工作也不认真做。这家伙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先前和梁九善打架,后来想□□梁七巧,送进少管所教养两年,以为能够让他老实点,没想到变本加厉!出来没一年就进了监狱。”
隔着电话,姜凌都能感受到金乌路派出所新所长魏长锋的怨念:“唉!今年好不容易劳改结束,人也二十几岁了,按理说应该懂事点了吧?结果……越来越不是那么回事。上个月吧,社区小王还和我说,钱大荣不好好上班,又被开除了,他们也是没招了。你说他不按时报到?好好好,我马上调查。”
放下电话,姜凌似乎想到了什么,闭目凝神思索。
郑瑜就是这个时候走进数据中心的。
一脸的疲惫和挫败。
她刚安排完苗薇那边后续的安抚和加固布控工作,心里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闷气,想到数据中心来透口气。
郑瑜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倦意:“姜凌,你这边有没什么新发现?”
她没等姜凌回答,便忍不住继续抱怨,实在是忙乎了这几天,熬了几个通宵,结果一无所获不说,连侦查方向都有可能出错,这让她心里憋得难受。
“真是活见鬼了!0、7、9!就这三个破数字,把咱们全队耍得团团转!投入了多少人力物力?布控、排查、分析、推理,会议开了一场又一场,结果呢?凶手根本没碰我们重点保护的那三个姑娘,扭头跑去城南另找目标了!幸好那姑娘是个练家子,这才没有被他残害。你说说,这算什么事儿?难道我们之前的侦查方向全错了?”
郑瑜走到姜凌身旁,继续倾诉着:“雷队他们现在还在城南那边筛人呢,那范围大了去了!高大、醉酒、拿剪刀,模仿开膛手杰克……这特征说模糊也模糊,说具体也具体,可晏城符合高大醉酒这个状态的男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吧?这怎么找?如果侦查方向错误,再努力也是白费!那三个破数字,0、7、9,真是把咱们耍得团团转!”
郑瑜的抱怨在耳边响着,而姜凌此刻的脑海里那些混乱的念头,却仿佛突然有了方向,瞬间汇集在了一起。
0、7、9
出狱、未报到
姜凌眼前闪过六年前钱大荣被带走时,那双充斥着怨毒和不甘的眼睛。
一个清晰而让人不安的联想,猛地在脑海中跳了出来!
姜凌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她的脸上血色尽褪,但眼神却锐利无比,紧紧盯住郑瑜:“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重点说那三个数字!”
郑瑜被她的剧烈反应吓了一跳,对上姜凌那张略显苍白的脸,她下意识地重复:“我说……那三个破数字,0、7、9把咱们耍得……”
“对!就是0、7、9!”
姜凌急声打断郑瑜的话,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钱大荣!刚刚系统三级警报,钱大荣从第九监狱放出来了,这个月没有去社区报到。”
“钱大荣?”郑瑜愣了一下,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但她一时没完全反应过来,“哪个钱大荣?什么时候放的?”
“就是六年前启动少年法庭的那个钱大荣。他在学校长期霸凌梁九善,差点□□梁七巧,被我送进少管所的那个!”
郑瑜的眼睛猛地瞪大了,六年前那个案子,她虽然没直接经手,但也有所耳闻:“可是……那和0、7、9有什么关系?”
郑瑜的心脏开始狂跳,她感觉自己似乎触碰到了某些线索,但还差最后一步才能看清全貌。
姜凌猛地转向旁被惊动的李振良,语速很快:“良子,快!立刻!马上!调出钱大荣的所有档案,尤其是1993年11月案卷里物证照片的部分,找他在学校用的那个铁皮文具盒照片。”
李振良此刻也想到了什么,和姜凌对视一眼,没有丝毫犹豫,双手立刻在键盘上飞快操作起来,登录内部档案管理系统。
“钱大荣……钱大荣……”他嘴里念叨着,快速输入姓名和身份证号进行精确检索。
数据中心的其他同事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投来诧异和探寻的目光。空气中的宁静被彻底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郑瑜的心跳如同擂鼓,她紧紧站在姜凌身边,眼睛也死死盯着李振良的屏幕,感觉自己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灼热的焦虑。她隐隐感觉到,姜凌似乎抓住了某个被所有人忽略的、足以颠覆之前所有推论的关键线索。而这个线索,就藏在六年前的旧档案里!
“找到了!钱大荣的档案!”李振良喊道,屏幕上调出了钱大荣的基本信息界面,“档案编号SY730……”
“直接翻物证照片部分!重点找文具盒!”姜凌俯身过去,眼睛死死盯着不断滚动的扫描件列表。
李振良快速点击着鼠标,档案电子页一页页翻过。逮捕记录、询问笔录、体检报告、判决书、教育改造评语……一页页纸张记录着那个少年并不光彩的过去。
终于,滚动条来到了物证清单和随附的照片部分。
当年那个案子,钱大荣的直接作案工具自然是重点物证,拍照存档。但还有一个看似不起眼、却深刻反映了其长期心理状态和偏执倾向的东西——那个他藏在抽屉里的铁皮文具盒。
李振良记得当年他和姜凌一起去学校时,在钱大荣抽屉里搜出来,并拍照存档。
图片加载的进度条缓慢地移动着,每一秒都像是在拉扯着人的神经。
姜凌的呼吸几乎完全屏住,心脏狂跳得发痛,仿佛要挣脱胸腔的束缚。一种强烈的宿命感如同冰冷的海水般将她淹没。
六年前,她凭借着重生者的先知,亲手将那个初显恶魔雏形的钱大荣送进了少管所,她以为那是纠正错误、预防更大悲剧的方式。她甚至为此建立了这套预警系统,希望能更早地发现和干预。
可六年后的今天,在他出狱之后,这座城市就爆发了连环血案,手法残忍无比。
如果真的是他……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的干预非但没有阻止他,反而可能激化了他?让他的心理变得更加扭曲、更加仇恨?而那几个血色的数字……
图片终于加载完成,变得清晰起来!
那是一个旧的、边角有些磕碰变形的铁皮文具盒,底色是暗淡的蓝色,上面印着当时流行的、现在看来有些幼稚的卡通机器人图案,但已经磨损模糊不清。
而真正引人注目的是,文具盒边缘刻着个两个歪歪扭扭的数字,一个是“7”,另一个是“9”,像是用圆规尖刻的,划痕里还残留着蓝墨水的痕迹。“7”字用圆圈圈了起来,“9”字上划了个大大的“×”。
数字的排列方式、笔画特征,还有那个巨大的“×”覆盖其上的模式,与公园弃尸现场那个被血迹覆盖、原本看不清的符号,存在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相似性。
那根本不是什么日期、门牌、身份证尾号,那是仇恨的标记!是复仇的名单!是刻骨铭心的诅咒!
“是它……就是这个!就是这个图案!”姜凌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指着屏幕上那清晰无比的物证照片,猛地看向郑瑜,“郑瑜,你看!7和9!钱在荣在文具盒上刻的这两个数字,还有那个大大的叉,和现场那个被血盖住的符号是不是很像?”
郑瑜凑近屏幕,几乎将脸贴了上去,当她看清那铁皮文具盒上深刻而扭曲的刻痕图案的瞬间,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还……真……像!”一想到数字背后的含义,郑瑜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起来,一股冰寒彻骨的凉意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
李振良急急问:“现场不是多了个0……”话音刚落,他顿觉毛骨悚然,傻愣愣地看向姜凌。
姜凌名字中的那个凌字,与0谐音。
为什么凶手执着于这三个数字?
为什么他的模仿显得拙劣却同时又透着一股阴冷的、发自内心的恨意?
那不仅仅是对虚拟影视剧的拙劣模仿,那是刻骨铭心的、积累了六年怨毒的现实仇恨驱动下的报复性行为!
他模仿的或许根本不是剧集,他是在用自己理解中“更厉害”、“更恐怖”的方式,来重现和完成他当年未能实现的“惩罚”!他甚至可能故意掺杂一些从监狱里听来的犯案手段、接触到的零碎影视元素来混淆视听,以此满足自己扭曲的炫耀心理!
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极其明确!就是这三个数字代表的人!
“0……0是什么?”郑瑜猛地抓住姜凌的胳膊,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急切地追问,一个更可怕的猜想让她如坠冰窟,声音都变了调,“7和9是梁七巧和梁九善姐弟!对不对?那0呢?0代表谁?!”
姜凌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缓缓地转过头,看向郑瑜,眸光暗沉,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当年……是我第一个发现并阻止了他,是我报的警,是我抓住的他。少年法庭上,也是我作的证。或许,在他那套完全扭曲的逻辑里,是我,破坏了他教训不听话同学的游戏,是我把他送进了少管所,也是我,把他父亲送进监狱,让他的家庭分崩离析。”
“在他眼里,是我彻底毁了他,是一切错误的起点,是比梁七巧和梁九善更可恨的存在,所以……”
说到这里,姜凌停顿片刻,闭了闭眼。她很不愿意面对这一切,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这一点:“0,很大可能代表的是我,姜凌。”
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数据中心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这寂静只持续了极短的一瞬。
姜凌很快便从震惊和沉重的思绪中猛地惊醒过来。现在不是沉溺于震惊和自责的时候。危险正在逼近,可能是梁家姐弟,也可能是她自己,甚至是她的家人!
对方已经杀了三个人,他在模仿不同的罪案剧中的变态杀手,他性格中那暴力、血腥的恶魔已经被激发出来,也将在一次次扭曲的行动中,变得越来越嗜血、残忍、冷静。
姜凌深吸了一口气,拿起电话,直接接通了正在城南现场忙碌的雷骁。
雷骁看到是数据中心的电话,快速接起,刚刚“喂?”了一声,便被姜凌打断。
“雷队,我是姜凌!听我说,紧急情况,凶手很可能是钱大荣,六年前那个因□□未遂送入少管所、1996年再次又因斗殴伤人送进第九监狱的钱大荣!他于今年5月20号释放,按要求应该每个月20号到社区报到,但昨天并未执行,预警系统今天三级警报。”
“正是因为这次预警,让我发现了新线索。城北废弃小公园凶手案中,现场留下的那三个数字,0、7、9,是他的仇恨标记,源自他当年文具盒上的刻痕。0可能是我,7和9是梁七巧和梁九善姐弟,他的目标极有可能是我们三个。前三个被害女孩很可能只是他找不到真正目标后随意选择的练手对象,今天发生的城南袭击案可能是他醉酒后情绪失控的意外尝试。他的真正目标一直没变!重复,他的真正目标是我、梁七巧、梁九善!”
通讯器那头,雷骁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量巨大的汇报彻底震住了,频道里出现了极短的沉默,只能听到细微的电流杂音。但仅仅一秒之后,他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声音便传了回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收到!信息确认,立刻部署。姜凌,你注意安全,我立刻通知,加强数据中心警戒!另外,我马上派人联系梁七巧,让辖区派出所派人手上门保护。至于梁九善……”
姜凌接过雷骁的话:“他在京都,我来通知他。”
所有的迷雾似乎在这一刻被一股狂风吹散,露出的却是更加狰狞、更加贴近身边、更加危险的真相!
一场迟到了六年的、因她而起的复仇,终于还是以最血腥的方式拉开了帷幕。而这一次,那个曾经的少年,显然已经变得更加危险、更加疯狂。
在忙乱和紧张部署的背后,姜凌的心沉甸甸地向下坠去,三名无辜女性惨死的画面在她脑海中闪过。
她们原本可能不会死……
前世,钱大荣被父母保护得很好,高中毕业后送去国外读书,之后回到晏城,被一心为姐报仇的梁九善结果了性命。
可是现在,钱大荣的家庭完全破碎——父亲钱建设因贪污受贿罪入狱、母亲赵艳红改嫁远走他乡,从少管所出来后的钱大荣缺乏管束,整日里浑浑噩噩,不到一年再次入狱。
如果不是姜凌的介入,或许钱大荣不会变得如此极端,那三个女孩不会被害。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姜凌的心。
她一直坚信的“预防犯罪”、“提前干预”,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难道是因为她的提前干预,将钱大荣推向了最罪恶的深渊?
一种深刻的无力感和对自身信念的动摇,如同冰冷的潮水,悄然漫上姜凌的心头。
姜凌提供的线索, 给了雷骁新的侦查方向。
雷骁没有丝毫犹豫,立刻下达了一连串指令。整个刑侦支队的重心瞬间转移,从之前大海捞针般的摸排和被动布控, 转向了对一个明确目标:钱大荣的全面搜捕和对特定人员的严密保护。
“立刻通知金乌路派出所所长魏长锋, 让他亲自带队, 以最快速度找到钱大荣的落脚点,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揪出来!”雷骁的声音通过通讯器,快速传回刑侦支队指挥中心。
“技术大队,马上协调各辖区,调取所有钱大荣可能出现区域的监控录像, 尤其是他最后已知出现地点附近,时间范围从他5月释放后开始。”
“郑瑜, 你带一队人,立刻赶往晏城一中,找到梁七巧,表明身份, 进行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注意方式方法,尽量不要引起校内恐慌。”
“范威, 你和金乌路派出所魏长锋联系, 排查钱大荣的所有社会关系,狐朋狗友、狱友、甚至是他可能接触过的任何可疑人员, 一个都不能放过!搞清楚他这几个月到底在干什么,和哪些人有来往!"
“李秋芸, ”雷骁顿了一下,语气严肃,“你现在的任务是保护好姜凌,她现在是凶手的明确目标之一, 很危险。从现在开始,你陪同她上下班,确保她绝对安全。”
命令一道道发出,原本因方向迷失而显得有些焦躁和低落的刑侦支队瞬间像打了鸡血一般,快速行动起来。
金乌路派出所里。
魏长锋接到雷骁亲自打来的电话,听到钱大荣可能涉及连环杀人案时,惊得差点把话筒掉在地上。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召集了所里所有能调动的警力。
“都给我听好了!钱大荣,就是咱们辖区那个屡教不改的钱大荣,现在涉嫌跟市里那几起恶性杀人案有关。上级命令,立刻找到他!”
魏长锋脸色铁青,语气急促:“小张,你带几个人,再去他之前登记过的几个暂住地址排查一遍,问问邻居和房东;小王,你跟我去他常混的几个地方,台球厅、游戏厅、还有那几个小混混的家;其他人,走访所有沿街店铺,尤其是小卖部、小吃摊,问问最近见没见到他。咱们动作要快点,可不能让市局那边失望!”
警车呼啸而出,打破了金乌路周边的平静。
魏长锋亲自带队,直奔钱大荣到社区报到时登记的临时住所。那是一处位于老旧居民区一楼的出租屋,敲门无人应答,隔着窗户能闻到一股浓重的烟酒和霉味混合的气体。
“撬开!”魏长锋当机立断。
门被强行打开,屋内的景象让所有警察都皱紧了眉头。满地狼藉,烟头、酒瓶、吃剩的快餐盒扔得到处都是,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
但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靠墙的那个旧木头柜子上,堆放着整整两摞录像带!旁边还有一台破旧的录像机。
魏长锋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一盒录像带。封面是英文的,但那些血腥、裸露的画面和惊悚的标题字体,一看就知道是来自海外的限制级影片。他又翻看了几盒,《沉默的羔羊》、《本能》、《德州电锯杀人狂》……全都是充斥着暴力和犯罪元素的美国罪案剧、色情片或恐怖片。
“呸!原来在这儿。”魏长锋啐了一口,“全市音像店都快被翻了个底朝天,没想到源头在这小子这儿!”
很快,他们在床头一堆脏衣服下面,找到了一个皱巴巴的通讯录本子。根据上面的信息,他们找到了一个经常去深市进货的服装摊贩。经过询问,那个摊贩承认,钱大荣确实找他帮忙从深市带过几次“刺激”的国外录像带,给点跑腿费。
“他说,他就爱看这个……”摊贩哆哆嗦嗦地说,“我,我就赚点小钱,真不知道他会干坏事啊,警官!”虽然不知道钱大荣干了什么坏事,但警察都上门了,肯定事情不小,此刻摊贩只想撇清自己。
至此,凶手观看境外暴力影视作品的渠道搞清楚了。难怪之前的排查一无所获,钱大荣根本不是在本地音像店租借的!
可是,钱大荣本人却如同人间蒸发,他的那些朋友也都表示最近几天没见到他,打传呼他也不回。
魏长锋看着这脏乱差的出租屋,心情复杂。
六年前,钱大荣还没满16岁,生得又肥又壮,在派出所调解时抬头斜眼地看着魏长锋:“魏警官,这回是梁九善主动挑衅,是他先动的手!”像块滚刀肉一般难缠。
四年前,他从少管所回来,瘦了一些,但个子长得很高,身上的戾气被一种麻木所代替,听说父亲钱建设入狱、母亲赵艳红改嫁远走他乡,他眼神茫然要看着魏长锋,哭得稀里哗啦,说自己后悔了,想回学校继续读书。
三年前,他夜宵醉酒后与人斗殴,看着被自己打得头破血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受害者,他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抬眼看向接到报警赶来的魏长锋,苦苦哀求着:我只是一时气愤,我没想杀他,不要抓我,我不要坐牢!
四个月前,出狱的钱大荣再次回归那种麻木,只是眼神变得凶狠了些。他每个月都会到指定社区报到,虽然有些潦草应付,但一直很守规矩。
因为市局数据中心要求汇总出狱人员信息,魏长锋对钱大荣一直保持关注。知道他拿着政府给的安置费,租下了这个简陋的出租屋。也听说他一开始尝试过找正经工作,但因为初中都没毕业,又有前科,处处碰壁。或许是自小被娇纵的缘故,即使困顿如此,钱大荣依然好逸恶劳。他在建筑工地干了三天就嫌累跑了,去餐馆洗盘子嫌钱少受气又不干了,这让给他介绍工作的社区干部头痛不已。后来听说他在街边打零工,有时帮人做些跑腿、搬运的粗活,饥一顿饱一顿。
生活的艰苦和社会的排斥,可能让钱大荣内心怨气不断淤积发酵?魏长锋环顾四周,几乎能够想象出钱大荣的近况。
——钱大荣想要逃避现实,沉迷于那些从深市带来的暴力录像带,里面快意恩仇、为所欲为的“强者”形象,与他现实中窝囊卑微的处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种扭曲的崇拜和模仿欲在他心中滋生。
然后……他开始杀人?
怎么经过这么多教训,依旧没有改掉他那身坏毛病?甚至,让他内心滋生出仇恨,成为报复社会的凶残杀手?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没有时间思考太多,魏长锋立刻将发现录像带的结果上报。
线索有了,但钱大荣的去向依然成谜。
压力重新回到追踪其社会关系和监控排查上。
范威那边加强了对钱大荣狱友关系的排查。很快,一个外号叫“疯狗”的男人进入了警方视线。
此人名叫屠建雄,是真正的危险人物,比钱大荣年长七八岁,反社会人格障碍极为严重,从小就是问题少年,性格暴戾残忍,以折磨弱小为乐,进看守所、监狱如同家常便饭,最后一次入狱是因为重伤他人。他在狱中也是无人敢惹的牢头狱霸,极度崇尚暴力,思维缜密却扭曲。
有与钱大荣同监舍的狱友反映,屠建雄在狱中和钱大荣关系良好。屠建雄比钱大荣早半年出狱,曾扬言出去要“干几票大的”,“让所有人都记住老子”。他还曾对钱大荣说:“小子,出去了要是没地方去,来找哥,哥带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快活。”。
钱大荣在出狱之后,实在没饭吃的时候就去找屠建雄,对其既恐惧又崇拜。
当屠建雄这个人进入警方视野,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凶手极有可能是两个人!
现场只查到一个44码运动鞋的脚印,那残缺的掌纹、指纹也并未指向多人作案。因此雷骁等人凭着以往的刑侦经验,判定凶手只有一人。
但其实,现场也留下了凶手并非一人的痕迹。
——凶手剥皮、剖腹、斩首,手法残忍、冷血,偏偏在第二起案件中发现了呕吐物。
——前面两起案件并没有留下什么符号,但第三起案件中,现场却留下了0、7、9这三个数字。
——第四起案件,受害人称凶手脚步虚浮、慌手慌脚,是个蠢货,这与凶手的心理画像有些违和。
当屠建雄、钱大荣的个人信息、照片被调出来之后,所有的违和之处都有了答案!
这两人身形相似、脚码一样,穿同样的鞋子出现,脚印几乎一致。
屠建雄反社会人格鲜明、下手狠辣,是凶案的主导者;钱大荣好奇心重、在狱中一直扮演着屠建雄小弟的角色,但他心性不稳、胆子不大,看到血腥现场会恐惧、呕吐,面对敢于反抗的姑娘慌手慌脚,是凶案的跟随者。
为此,雷骁给出了推断。
钱大荣出狱后潦倒困顿,投靠了屠建雄。而屠建雄,这个真正的恶魔,是系列案件的主谋。
第一起案件,屠建雄独立完成,先行囚禁、剥皮,然后抛尸垃圾站;
第二起案件,屠建雄拉钱大荣旁观,当他剖腹取内脏时,钱大荣冲击太大,恶心呕吐;
第三起案件,屠建雄继续带钱大荣参与,并以他对姜凌和梁家姐弟的仇恨作为切入点,让他血书0、7、9这三个数字,满足钱大荣的报复执念;
第四起城南袭击案,应该是钱大荣在屠建雄怂恿下,醉酒后试图单独模仿开膛手杰克却失败了,而这次的失败和险些被擒,很可能吓破了钱大荣的胆,导致他仓皇逃离,也因此错过了社区报到。
屠建雄是一名冷静的刽子手,他在试图培养第二个!
这让整个刑侦支队压力倍增。
而此刻,郑瑜顺利进入晏城一中,在一间安静的会议室里,见到了刚刚下课的高一语文老师梁七巧。
六年过去,当年的柔弱少女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气质温婉,穿着得体的衬衫和半身裙,眉眼间带着书卷之气。当郑瑜委婉地说明来意,并提到钱大荣的名字时,梁七巧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手中的教案从手中滑脱,掉落在地上。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双臂,身体微微发抖,仿佛瞬间又变回了那个六年前在巷子里被钱大荣堵住、无助惊恐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