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惹的疯狗替身by昱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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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知那些蛀虫正全力给他使绊子。
所以在捏造身份时,她就给自己捏了个账房的来头——香气扑鼻的饵已经撒下去了,还怕鱼不上钩吗。
院外,一主一仆渐行渐远。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越过东墙,落在霍青山清俊的脸上。他的严肃着脸,心情不明。
书剑昨晚挨了训,今儿却跟公子来送账本,只道公子是想通了,趁水行舟道:“公子,我看那女人很拎得清,是个聪明踏实的。”
霍青山往前走,没吭声。
“人长得也够漂亮,随便去哪个秦楼楚馆都能混成头牌。可人家宁愿给人算账,单混几口饭吃,也不肯低头去挣脏钱。”
书剑滔滔说着,“我跟在您身边久了,见过无数想攀附的。可我看她不是那样的人。”
听到这里,霍青山脚步放慢,终于应了声:“哦?我倒不知,你如今这般会看人了。”
“属下是觉得,您身边缺个帮手。我看她合适,忍不住替她说话。”
书剑见他没黑脸,试探着道,“除了看账,咱手里的事儿还多着呢。我看……您还不如纳了她,就放在身边,随时可用。”
这话一出口,霍青山脚步骤停。他侧过脸来,嘴角微微上勾。
书剑只道自己又出了个好主意,笑嘻嘻地等夸呢。
“掌嘴!”
书剑吓了个心抽抽,这才见那笑分明带着寒气,连忙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霍青山头也不回地往前去了:“声儿太小,听不见。”
“啪!”
“太小。”
“啪——!”
书剑欲哭无泪。这破嘴,叫你乱说!
人闲时,觉得白日漫长,手上但有事做,只觉一眨眼就天黑了。
温婉看了一天的帐。
盈盈自己和自己玩,晚上眼睛犯困终于忍不住过来黏她,在她背上一蹭一蹭地撒娇,像只小狗熊。
“娘……还有多少啊?”
“快了快了,还剩两本。”
看到最后一本的时候,霍青山过来了。她起身草草行了个礼,又坐下接着拨算盘。
“公子稍等,就快完了。”
“有劳。”霍青山客气一句,倚在门边等待。
这屋子老旧、狭窄,他是头次进屋,进来随便瞅了几眼便将一切尽收眼底。
桌上的账本堆放整齐,让人见了心情舒坦。屋中一切也都规整。
被子叠得方正,柜子上的瓶瓶罐罐按高低顺序一字排开,连墙角的一块抹布都是叠好了放置的。
霍青山累了一日,见屋中秩序井然,一时便舒畅了心情。
他随手挑了一本账翻开看,没催。
屋里油灯昏暗,火苗豆大一点。他看不清这账上的字,须得凑近了才行。
女人的字很工整,但不算娟秀,笔锋之中透露出一丝劲道和锋芒。都道字如其人,这话似也应在她的身上。
霍青山没吭声,一份一份地看。屋子安静,只响着算盘珠子碰撞的声音,以及孩子不耐烦的哼哼。
他越看越觉得这账查得厉害。
账本上凡有异常之处,她都圈出来标注,另附一张纸将异常梳理清楚,无需他一页页去翻找。
可见心细。
只可惜光线太暗,他很快没了耐心去看,视线渐渐从纸面飘落到那响着声儿的算盘上。
那只拨弄算珠的手已然磨红了指尖,许是酸痛的缘故,在几不可见地抖动着。
女人还是清晨的那副打扮,黑发如瀑,未来得及梳。
霍青山皱了下眉,又才注意到,桌上的饭菜只动了几口。
为了算这个账,女人操劳了一天,将他的事很放在心上。
却,又太放在心上,不免显出讨好之意,暴露了俗烂心思。
这边,霍青山冷了心情。
那边,书剑问了汀兰回来。
“据说温娘子整天只吃了几口饭,喝了几口水,一心算账。”
他想夸两句来着,嘴角却还痛着,又没敢多嘴。
自家公子这叫什么?
这叫这是夜明珠当垫脚石,凤凰毛扎鸡毛掸,和氏璧补破猪圈——不识真宝。
霍青山依然未动容,只说了句:“装筐,带走。”
又等一会儿,最后一份帐也对出来了。温婉揉揉眼睛,如释重负。
“我想着,若非特殊缘由,公子万不会把账本给我查。我怕误了公子要事,更不好辜负这份儿信任,这才紧赶慢赶。还望公子莫要多心,我没有想过邀功。”
她嘴唇干涸,说话的声音有些嘶哑。
霍青山心头一怔:“嗯,不错。”
见女人笑容浅浅,竟是不便辜负,便又补了句,“字也工整。”
温婉笑着:“虽说不邀功,可也想得公子一个点头。”
“何事?”
温婉便将盈盈拉到身边:“小孩子天性|爱玩,这里一关却是十来天,身边又没有同龄人,孩子关得可怜。不知公子能否允我们出去走走。”
没讨赏,只是想出去散散心。小丫头紧张得抓着娘亲的衣裳,生怕得到一个否定的回答。
“不可。”
书剑看着自家公子,错愕了。
没人性啊!
盈盈委屈极了,登时哭闹起来:“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孩子哇哇的哭喊声,扎得人心头隐隐作痛。只是,那不通人性的人,怕只会觉得耳朵吵吧。
“公子,”
温婉往前半步,郑重道,“公子既不肯认下孩子,我想,我还是带着盈盈离开为好。反正如今有了户籍,我凭自己这双手,能养得起两张嘴。公子请放心,我在外头绝不乱说。”
霍青山本就微蹙的眉心,蓦的蹙得更紧。
“不可。”他还是这两个字。
温婉:“公子?!”
就连事不关己的汀兰也微微皱了眉头。这账算得漂亮,到头来,却是白忙一场么?
这般境遇,不免令她感同身受。
霍青山转了身,只留给众人一道背影。
但他也并没有提步离开。
似是思忖了片刻,他方淡淡道:“此地人多眼杂。过几日我要出趟门,你们届时跟着,便去外地散散心吧。”
盈盈听得这话,登时欢呼雀跃,在屋里撒开丫子跑起圈儿来。
温婉脸上却是淡淡:“既如此,婉娘多谢公子了。”
没有想象中的欢喜,霍青山回过头,见女人脸上竟有失望,似是遗憾于没能带着她的户籍离开。
霍青山出了院门,才发觉自己皱了许久眉头,一时竟理不清楚这眉头到底为何而皱。
温婉目送主仆二人离开。
以退为进,又一场仗打赢了。方才在这屋中,霍青山的心路转变,全在她预料之中。
“汀兰,烦请帮我将饭菜热一热。”她肚子还饿着,这会儿已是手抖无力,虚乏得很。
先前汀兰一直侯在门外,听得温婉喊她,便端起饭菜麻溜地去了,步子竟是紧赶慢赶,生怕饿坏了她似的。
温婉看在眼里,知今儿这场账算下来,不光霍青山会对她改观,汀兰的态度也会与先前不同。
先前她温婉是没指望的主子,现在她是能帮大公子算账,得大公子亲自关照的人,日后未必没有前途。
汀兰人虽踏实,可也会看人下菜碟,必会比先前殷勤些。
且不说汀兰了,且说霍青山——这个男人是万不可能放她和盈盈走的。
一则温婉拿到户籍就走,像是利用了他,叫他心头不爽,反要将人捏紧。
二则男人对待自己的骨肉,哪怕不爱,不亲,掐死了埋土里,也不会轻易让女人带走。
否则颜面何存。
而霍青山是很在乎颜面的人,但凡他脸皮厚一点,当初都不至于上冻云峰反省七年。
温婉帮他做了事,他却不肯放人,这说不过去,那还不如许她们娘俩跟他去外地。
第二天,温婉这边的油灯就都换成了蜡烛,晚上屋里亮了不少。
夜里,温婉无聊地搓着滴落的蜡,低低笑着:“霍青山,你上心了。”
两日后。
拙守院,傍晚。
“大哥办事儿好生利索,一连揪了八条大虫子出来,八条呢!”霍停云比划着,做了个鬼脸。
老鳖虽说没人性,查账倒是有一手。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单他大房的私账年年都要被蛀没三四千两,更遑论霍家的公账,少说要没个万两。
“这钱能给你娘买多少个大金镯子了!”霍文新嚼着一口青笋,如是感慨。
今儿是十五,霍家的规矩,是要一起用饭的,此刻一家人围坐在乌木圆桌前用饭,边吃边聊。
听得金镯子,冯氏却没乐呵:“我不想要什么大金镯子了。”
霍文新筷子一顿,喜问:“当真?!”
冯氏:“我只想要大胖孙子。”
霍文新笑脸一拉,那还是要金镯子吧。
眼下,霍青山正慢条斯理地夹着菜。他这人无趣,向来是有什么吃什么,放着焖白鳝、红烧鹿筋不夹,只管夹面前那盘素三鲜。
冯氏看着他这样,更是没了胃口。
席间气氛沉沉,便在这时,“噗——”霍停云没忍住发出一声怪笑。
冯氏心情正不好,听得这笑声只觉阴阳怪气,像在笑话自己,一时怒从中来:“闭嘴,再笑把你拉去配种!好歹叫我抱个孙子!”
霍停云咬着筷子,右腿抖得吊儿郎当:“我没笑话您,我笑这人生无常——有心栽树树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
霍文新垮下脸:“好好说话!”
霍停云依然是嬉皮笑脸:“凡事看开一点,别瞎操心,说不定人家私底下已经配好了呢。”
话落只闻“铛”的一声,是瓷碗被搁下的响,不大不小,恰打断几人的谈话。
霍青山那脸,一如既往地裹着凉意:“粗鄙不堪!”
霍停云腿抖得更欢了:“娘说的,又不是我说的。”
霍青山:“你若闲着无事,就去清点库房。尚余戊己庚辛字库未点完,从今儿起就交给你吧。”
大哥的话堪比圣旨。霍停云不抖腿了,一拍筷子站起来:“你公报私仇!”
霍青山擦干净嘴:“我吃完了。父亲母亲慢用。”言罢了,径直离去。
冯氏忙要起身,眼瞧着已是追不上,又悻悻将屁股放回去。这就走了?她的话才刚起个头呢。
“霍老鳖!”霍停云忍不住骂。
霍文新哪里看不出古怪,幽幽问了句:“你同你大哥怎么回事?把话说清楚。”
霍停云:“……”这谁敢说清楚,何况还收了封口费,遂只摇摇头,憨笑道,“没,我自个儿发癫。”
且说温婉这头。
自从霍府加强了护院,洛明霜已经许久未再摸进来,不知是真的轻功不行,还是不想给她打白工。
温婉没人逗,无聊。
盈盈没人来逗,也无聊。
这天清晨,小雨淋漓,小姑娘趴在窗台上,数着啪嗒落下的雨滴,有气无力地说:“谢谢小雨滴帮我们浇花。”
温婉无奈地笑笑,拿起红绳,帮孩子绑上可爱的垂髻。
正扎着,便听有人敲院门。
汀兰去开了门,便见书剑火急火燎地奔了进来。
“温娘子快收拾收拾,公子的马车在后门等候。”
盈盈高兴地跳起来:“娘!快快快!”
盼望了许久的外出,就这样突然地到来。温婉赶紧给孩子绑好头发,收拾了东西,跟着书剑出门去。
汀兰拎着包袱也跟上,温婉却拦了她:“我们娘*俩不习惯伺候,就不必你辛苦跟着了。”
朝墙角努努嘴,“再说盈盈种的花儿还要人浇水呢,劳你照料。”
汀兰着急:“娘子!”
什么也来不及说,那娘俩已是头也不回地走远了。
汀兰原地望了会儿,心头不免急躁起来——温娘子如今得脸了,与她而言是好事,可对方却无意提拔她。
怪只怪她这些日伺候得不尽心,人家自然不跟她亲厚。
汀兰恼得一跺脚,唉!
霍青山这一趟不知要去庆州做什么,许是走亲访友,许是谈生意,一去要好几天,她们便能跟着闲耍一段时日。
想是不愿惊动什么人,此次出行只两辆马车,一切从简。因去得不算近,其中一辆装满了行李。
据书剑说,公子在庆州有宅子,养了奴仆数人,去了自是有人操心衣食住行。霍青山便也同她一样,没带人伺候。
车厢宽敞,软垫舒适,香炉里焚了会儿四和香,早早便灭了,只残余些淡雅的味道。
盈盈打上了车,便一直趴在窗框上看风景,兴奋地扭着小屁股。
孩子吵闹,霍青山倒也没烦,只靠着车壁闭目养神。猜也知道,这段时日他累坏了,眼下一团乌青。
温婉带着盈盈坐得尽量离他远一些,不想招他不爽,平白糟蹋了自个儿的好心情。
这雨说下就下,说停也就停了。骄阳终于露出了脸,撒下万缕金光,其中的一缕穿过盈盈撩起的车窗帘一角,落在霍青山的眉眼间。
男人脸上的清冷,霎时被这一缕光镀上了一层温度。
温婉本同盈盈一起看风景,一晃眼瞧见他镀上金光的脸,勾起的嘴角霎时僵住。
就在这一瞬间,她好似看到了顾子骥,那个总是热情得好似旭日的男人。
他就坐在她的面前,近在咫尺,触手可得。
但凭良心说,霍青山的那张脸,也是她此来的目的。
当不再想杀他,他的那张脸便成了一场容她畅想的美梦。
此时此刻,金光赋予了他一层张扬,他便更是像极了顾子骥。
而美梦,也多了一些真实之感。
温婉痴痴望着他,她的失神慢慢地变成了难以抑制的渴求。
她不觉地动了动手指。想要触碰,却又浑身僵硬。
其实在此之前,她已很久未再忆起顾子骥。可当心里头那道闸门打开,记忆便如洪水奔涌而出。
其实她和顾子骥的相遇,就是在庆州。今日再赴旧地,实难控制住这满心遗憾,便觉霍青山的脸,甚至也比往日更像那人几分。
七年前,她在庆州刺探,腿不甚受伤,少年骑马路过,一时侠义心起,驮她一程。
后来,他们又碰巧在酒馆再遇,她替他付了酒钱,他又请她看戏听曲儿。
再后来,一步步靠近,一点点动心……
很久以后,温婉才知道,“林泽”是他的化名,他其实姓顾,是她灭族仇人的儿子。
一个美好的开头,却是惨绝的结果。
此恨绵绵,无有尽时。
温婉的手指再次动了动,压制不住地,想要抚摸那张像极了的脸。
就一下……
梦一般的金光却倏尔消失。盈盈放下了车帘子,缩回来靠在娘的身上。
“什么时候才到呀?”
温婉回神,心头顿如空了一大块,鼻尖酸涩不已。
她浅浅地吸了下鼻子:“还要好一会儿。要不躺在娘腿上,先睡一觉。”
“哦。”小丫头躺了下去,视线落在娘亲脸上,忽又惊坐起来,“娘亲怎么哭了?”
温婉笑着,摇头:“没,刚才有风沙吹进来,迷了眼睛。”
盈盈:“那我给娘亲吹吹。”
温婉被盈盈扒拉着眼皮,余光瞥见霍青山好像睁开眼,扫了她一眼?
等盈盈给她呼呼完,再看,霍青山依然闭眼小憩,方才似乎只是她的错觉。
抵达庆州的时候已是傍晚。
霍家在庆州有族人、有公宅,但今儿落脚的地方,是霍青山名下的私宅。据书剑说,是座不大的宅院,留有几个仆人守着。
常言道,庙小妖风大,温婉想着,指不定他这私宅里头要闹出什么动静。
无聊了太久的她,巴不得看点儿热闹。
此刻的宅门前,石管家伸着脖子遥望长街,早已等得腰酸脖子疼。
“咋还没来呢。”他自顾自念叨着。
前儿接到信,说主家要来小住,他便紧赶慢赶将上下都料理了一遍,可到底时间紧迫,定还有遗漏之处。主家是个挑剔的,他怕惹来不如意,心里免不得犯慌。
夏日炎热,石管家擦着额角的汗,越发感觉口干舌燥。他身后跟着的两个丫鬟,也不停拿帕子擦汗,一个热得脸白,一个热得脸红。
“热死了。”
“怎的还没到?”
脸白那个叫观云,脸红那个叫听雨,两人都是十岁上下买进来伺候的,原先都曾伺候过主家,可时日久远,便都有些生疏了。
听闻本次还有一对母女同来小住,临时添丫鬟已是来不及,石管家便安排观云去伺候主家,听雨去伺候母女俩,将就将就。
观云踏实,正好主家不喜欢人多吵闹,独她一个伺候想来也够;听雨则太过活泼,若放到主家跟前,怕一不仔细就闯了祸。
这会儿,听雨那张巧嘴又和观云说上了:“公子挑剔。你昨儿小日子来了,身上不爽利,这样子还去伺候他,恐是要苦上加苦。”
观云脸色青白,闻言无奈地叹口气:“我们做丫头的,还不就是听吩咐。忍忍就过去了。”
听雨:“要不我跟你换吧。”
观云摇头。
听雨贴心地帮她揉起腰:“你别觉得麻烦我,咱们是一起长大的姐妹,自是要互相帮衬的。”
观云腹痛腰胀的在这儿站了许久,早已有些坚持不住。
她往常来事儿并不这么痛,今儿听雨请她吃了一碗砂糖绿豆,加了冰的,吃下没多久就拉了肚子。
唉,人家听雨好心请她,只怪她贪嘴,非要吃那凉的东西。
因实在难受,观云不免犹豫。
听雨索性直接对石管家道:“石叔,我和观云还是换换吧。”
石管家将脸一拉:“换什么换!”
听雨还是笑着:“我知道石叔嫌我太活泼,不对公子的脾气。可观云身子不适,就这么去伺候公子,万一哪里没做好,反而触霉头。”
这道理石管家哪能不清楚。他咂咂嘴,没反对。
听雨便又再添一把火:“您不是惯说我是缸坛店里卖钵头——一套又一套的么。我勉强是个会说话的,公子住进来若有什么挑剔的,我还能帮石叔您圆一圆不是。”
这话说到石管家心里头去了。
石管家遂把头点了:“行!你机灵,那就你来伺候主家。可要千万用心,别机灵过头了。”
听雨喜笑颜开:“放心吧石叔,我定把公子当我祖宗伺候!”
一时皆大欢喜。
听雨争得伺候的机会,心头暗松口气。她是早有计较的,那露脸的机会可千万要牢牢抓在手里。
也不是没听说过丫鬟变姨娘的。
她自认有几分姿色,给她这个机会,她说不准就爬上去了呢。
主家是什么人,石管家从不与她们说。可她听雨素来聪慧,这些日子早把主家的身份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主家公子姓霍,七年不曾来这宅子。
听说,那霍家少家主也七年不曾下冻云峰。
他若不是霍青山,她听雨就把名字倒着写!
她要去伺候霍青山!才不去伺候那对儿什么的母女。
听雨心头正得意,听得石管家一声惊呼:“来了来了!”便见长街尽头驶来一行人马。
队伍不大,车马也装扮朴素,可那毛皮锃亮的高头大马却匹匹都是良驹,藏不住的富贵气。
温婉放下车帘,叮嘱道:“就快到了,盈盈记住了,在外面不可喊爹。”
“哦,”盈盈听话地点点脑袋,“那喊什么呀?”
她才没所谓呢,反正这个爹不疼她,她已经不稀罕了,哼!
“喊霍叔。”
“嗯,喊霍叔。”
被喊作“霍叔”的男人掀起眼皮,睇了温婉一眼,依然金口不开。
车停稳,他便抿唇下了车去。
傍晚的最后一缕金光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眉间的沟壑照得清晰。
石管家满脸是笑地迎上来:“都这个时辰了,公子可算来了!灶上一直煨着饭菜,就怕您饿着。”
霍青山提步上了台阶,未置一言。
石管家的鼻头又是一阵虚汗直冒。坏了坏了,也不知这才刚到门口,就哪儿触了主家霉头。
一行人入了宅院。
这处私宅不大,只两个院落而已。霍青山已多年不曾过问此处,故而宅子年久失修,因前些日说要来住,石管家才紧赶慢赶修整,终也只修好一个院子。
温婉娘俩只能和他同住一院了。
舟车劳顿,一道用过晚饭后,众人便各自回屋歇着了。
伺候温婉的是个十八|九岁的丫鬟,叫观云,性子沉闷老实,瞧着并不伶俐。
温婉却是满意。老实点好,老实点适合看孩子。
宅子里奴仆不多,统共一个四十来岁的管家,一个烧火做饭的婆子,一个门房,一个打杂的伙计,并听雨观云两个丫鬟。
这一路坐车累得很,当夜温婉早早便搂着盈盈歇下了。
次日醒来,观云送了热水进屋便去了院中打扫,扫把沙沙声不住。
温婉梳好头发,推开一个窗缝望出去。
正房门窗都开着,听雨正拿个抹布擦灰。看样子,霍青山一早就出去了。
听雨正擦的窗台上放着一排铜葫芦,取的是“窗台摆葫芦,福禄入家门”的好寓意。
她按高低顺序把葫芦挨个儿排好,又把有字的一面朝向窗内,干活干得十分细致。
温婉眉梢微挑——这丫鬟,是个机灵会讨巧的呢。
昨儿没仔细看,今儿细细打量,见她长得鹅蛋脸、狐狸眼,一脸聪明相。
再扭头瞧观云。
观云正蹲着,把黏在地上的叶子抠起来丢树下去,弄得满手泥水。这丫头则长得是圆脸蒜头鼻,杏眼虽大却显木讷,一副老实样。
没过多久,两个丫鬟聊上了。
“喂,你昨儿问过没,她们娘俩是公子什么人?”听雨问。
观云:“没事儿打听这个做什么,统共也伺候不了几天。”
听雨:“这怎么能不问!咱们做丫鬟的,混得好不好,还不都看跟的什么主子。”
观云:“哦,还是你聪明,那我回头打听打听吧。”
也不知观云上心没有,听雨自顾自叨叨起来:“她能和公子坐一个马车,书剑对她又很客气,按说她该是公子房里的人。可那娃娃喊‘叔’没喊‘爹’,真是怪了。”
温婉暗笑。霍青山不明说,可愁坏了下头的人,估计石管家也摸不清楚情况,心头正急。
不多时,盈盈醒了,吵着要吃甜粥。
等盈盈吃完甜粥,温婉便琢磨着带孩子上街逛去。哪知石管家给拦下了,说公子不让她随便走。
无法,盈盈只好就在宅子里玩儿。
新地方,倒也正新鲜,盈盈抓抓蝴蝶,看看小鸟也是开心的。
有观云帮着带孩子,温婉得了一日轻松,喝喝茶,看看书,这一天也就过去了。
只是,如此却也有些不好。
因白日里没耗什么精气神,夜里温婉竟许久无睡意。人一无聊便爱胡思乱想,她不住地翻,越翻越清醒。
她又止不住地想顾子骥。
打今儿听到“庆州”二字起,旧人的脸便在脑海里不停闪现。温婉横竖睡不着,黯然坐了起来。
“顾子骥……你在地下是想我还是恨我?”她抱膝而坐,喃喃问着。
黑夜暗暗,没有回答。
顾子骥唯一的错,就是生在了顾家。他从来没有对不起温婉,向来疼爱她、迁就她。
可彼此间的大仇,却是不死不休。
温婉选择先下手为强。
这几年,她总是告诉自己,姓顾的都该死,她恨他杀他理所当然。可如今千帆过尽,夜深人静时,沉渣泛起又将爱意推上水面。
温婉在床上愣坐了好一会儿,忽听得院儿里有动静,飘忽的思绪方才从顾子骥那里收回。
“哎哟,我的公子,怎的这会儿才回来。可是饮了酒?”是听雨的声音。
温婉竖起耳朵听。霍青山一早就出去了,竟到这个时辰才回来么。
过一会儿,又听听雨说:“公子稍等,奴婢去给您倒杯热茶。”
之后便没声了。
一醉解千愁,温婉忽然也想弄些酒喝。她咂咂嘴,轻手轻脚地下床穿鞋,把蚊帐仔细地拢好,开门出去。
小心关上门,转身,她却倒抽口气。
原以为霍青山已回了屋去,却不想,他正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吹风。
与她,四目相对。
霍青山盯着她,眸光寒凉。月光半亮不亮,晚风猛地一阵刮,惹得温婉本能地一抖。
她没在怕什么,却不知为何,被霍青山深冷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
他的眸子里,为何有刀锋和恨意?
但这些厌恶的情绪,似乎并非针对她。霍青山很快别开了头,只默默揉起额角。
晚风又温柔下去,吹走暑气,带给人舒适的清凉。温婉暗暗呼出一口气,心头放松下去。
霍青山心里正有些烦。
今儿攒了个局,喝了些酒,席间本聊得舒心,却忽有个风流的,非要唤个歌女来唱曲儿。
歌女抱着琵琶进来的那一瞬,他便凉了心情,冷不丁想起来一桩往事。自那时起,他的头便隐隐作痛,直到此刻。
有些久远的回忆又沉滓泛起,在脑中漂浮不去。他想起父亲的冷脸、漆黑的屋子,还有自己跪得淤青的膝盖。
有些往事不能言说。
霍文新是个好父亲,也是个好丈夫,一切的苦果,唯有他这个做儿子的来吞咽。只要他什么都不说,便是天下太平。
“公子,喝口热茶吧。”听雨一手端着烛台,一手捧着杯子返回院中。
本想亲自奉上茶水的,却被书剑接了,她心头便是不爽。
霍青山喝了口茶,额角依然一阵阵地胀痛。
听雨奉茶不成,又殷勤地站到他后面:“公子头疼,奴婢给公子揉揉吧。”
书剑忙又拦下:“不必了,你下去吧。”
听雨置若罔闻,只管对霍青山道:“奴婢的手法可好得很,试过的就没有不夸的。奴婢看公子头疼,心里焦急,您就让奴婢试试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