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色可堪折by晓岚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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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第二回 听到她夸他厉害。
沈誉微笑,把她放到一个汤饼面摊前坐下:“这边的吃食粗糙些,暂且将就几天。”
她笑眯眯的点头:“我吃什么都可以的!能饱腹即可。”
他轻笑摇头,她说得好听,若不是跟她同桌吃过这些天的饭,都不晓得她挑食挑得多厉害。
也不过才几日功夫,她便心安理得的顿顿让他吃她的剩饭。不过,他甘之若饴就是。
一缕发丝从她耳边垂下来,沈誉伸手去够,她正好抬头,冲他嫣然一笑。他收回手,唇角也微微翘起,露出一丝笑容。
“沈大人,你以后要多笑笑,莫要老冷着一张脸,尤其是不要……”她突然住口,脸上不可遏制的发烫。
不要在跟她睡觉时,那么凶那么冷的撞她……她紧紧的闭着嘴巴,羞臊的微笑,不再说话。
两人吃完面回到行署,老肖和小方正好过来。
陆蓁依然是被抱着回来的。陡然见到老肖等人,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沈誉把她放到椅中,衣袖一挥让他们有事就禀报,一点也不避讳有女眷在旁侧。
老肖摸着下巴嘿嘿直笑。
小方是跟沈誉回禀沙匪被歼灭的后续事务来的:“沙匪劫杀牧民后割下来的头,我叫老巴又跑一趟北漠送回去。那边部落的台吉托老巴给您带话,王庭冬天势必还会派骑兵南下到宣府和大同来劫掠,他们部落肯定不会跟着派兵就是了。台吉还说,宣府可能有北漠王庭的暗探……”
“如今我们可不怕他们打野谷,能过得了开平卫这一关再说!”老肖信心满满。
陆蓁想到在大同阵前的两个哥哥,只怕今年冬天就要迎来他们到边关来的第一仗,心中着实有些忐忑。
小方依然忧虑宣府潜伏北漠暗探一事,望向沈誉。
沈誉就像预先都知道了一样,淡淡的道:“北漠暗探以往是和武安侯一系联络的,后来武安侯伏诛,朝廷依然不干净,还有人暗中跟暗探有联络,京中官员中恐怕还有没拔除掉的钉子。”
小方和老肖都惊问是朝中哪位大臣。
沈誉漠然:“我亦不知。此人跟武安侯有牵连还能全身而退,可见藏得很深。我如今在宣府代理军政,远离中枢,即便想要彻查也有诸多限制,只端看都察院能否查出一二来。北漠暗探一事,小方回宣府先暗中查访,勿要打草惊蛇。”
小方称喏,走前又问沈誉和陆蓁:“陆夫人可要再换一贴膏药,您扭伤的不严重,约莫明日就能见好,药酒我那里也还有,我晚些给大人和夫人取来。”
陆蓁客气道谢。
老肖推着小方直往外走,口中调笑:“怪不得你找不到媳妇,什么事都要较个真,都要弄个一清二白就没意思了。”
小方被他说得莫名其妙,不服气道:“说得好像肖哥你就能找着媳妇似的!”
他们走后,陆蓁俏笑着朝沈誉伸开双臂。
沈誉抱臂看她,挑眉不语。
“沈大人!”她不满的嗔叫。
沈誉被她叫得心中和软,本来就是逗她玩的,此时才开口:“按我昨天晚上拿药酒给你推拿的成效,你的脚踝早就应该好了。”
这个促狭鬼。有他在就不想自己走路。
不过他还是走到她身边,将憋不住就要哈哈大笑出声的小东西抱起来。
“那就没有什么可顾忌的了。”他说着,吻住她咯咯含笑的唇。
话虽这么说,他没有再进一步动作,和她合衣躺在榻上,温柔相拥抵额互吻。
她还不知逃过一劫,趴在他身上抚摸他胸前坚硬的肌肉和匀称肌理,像他对自己做过的那样啮咬那两颗短小的红萸。
他的脸色又变了。将她陡然倾覆过来压到身下,热情又冷漠的把她教训了一顿。
“我恐怕还要在宣府待一些时日,北漠暗探一日不拔出来,我不能放心把这边的事务交给小方他们。领兵打仗上阵杀敌他们可以,朝中变化多端他们一时还应付不来,北漠暗探之事涉及到京师官员,事关重大,我暂时还走不了。”
最后他搂着她,怜爱的吻去她脸庞上的泪花,缓缓跟她说。
“你陪我在宣府再多待些日子?”他问。
马上又加了一句:“我迟早会回中枢回京城去的。”
她本就是京城的高门里养出来的一朵娇花,塞上的风沙磨砺会让她娇艳的颜色干枯失色。他会心疼的。
陆蓁默默支起身,吻他俊秀的眉目,含糊的答好。
他不知道,她从未想过跟他回京。
晚上,小方把药酒和膏药贴送来时,陆蓁在沈誉日常议事的书房榻上睡着了。
沈誉在书案旁写信,对小方道:“你来的正好,我给岑佥事写了一封信,请他帮忙给陆家四郎在衙署寻个文职差使。你明日回宣府给他带去。”
小方拱手称喏退出书房,在檐下等候。
等沈誉写完,出来把信交给他。信没有拿火漆封口,沈誉示意他看,道:“等我和陆夫人离开宣府,陆家四郎便托付给你和岑佥事,请你们照拂。”
小方答了一声“属下应该的”,问:“大人为何不将陆夫人的四兄直接安置到我们营房,我和老肖怎么着都会在宣府军中干一辈子,照应起来岂不更便宜?”
“这本就是不合规矩的,若被有心人拿来做文章,就凭你们如何担得起责?莫说老肖只是千户,即便你日后升做副总兵,来了新的总兵以此事和陆家四郎来为难你,因为此等小事让你在军中被掣肘,我走了倒给你留下麻烦。”沈誉语气淡淡。
“大人就不怕在朝中被掣肘吗?上回就是因为陆夫人父兄,大人才遭了言官弹劾。岑佥事为人自然是好的,我们不敢随意猜度。但他毕竟管的是民生,放到六部衙门里头和我们也不是一头的。大人日前还在宣府,是钦差的身份,又是上峰,待日后大人回了京城,这边不止有陆家四郎,还有一个陆爷……”
小方叹了口气,接着低声道:“总是防不胜防,让人不够省心的。”
开平卫的碉楼窗户都没有糊窗纸,就是一个个挖得四四方方的土洞口子。檐下的人说话的声音,清晰的透过凉夜传到书房。
窗榻上的被褥动了一下。陆蓁蜷在被中,闭着眼,睫毛不停的颤抖。
窗外,沈誉的声音冷漠如常:“不遭人嫉是庸才,我若怕人弹劾怕人找出错处,就不该站到北镇抚司。朝堂争斗本就如此,没有陆家也会有别的事,我非完人,被人寻到错处岂不容易。退一步,陆夫人的父兄是我的妻族,更是她的血缘亲属,若她因此烦忧不快活,我又岂会高兴。”
或许沈誉觉得当着一个下属的面说得有点多了,最后几句话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陆蓁鼻中一酸,咬着袖子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泪水无声无息的从紧闭的眼中涌出,随着沈誉的话声传来,泪花盈满脸庞。
“若大人能一直留在宣府就好了,我和兄弟们都……都舍不得大人。”小方的声音也低了下去,有些赧然,又有些惆怅。
说完,自觉难为情,故作轻松的道:“属下看陆夫人很是喜欢宣府。几个兄弟私下跟我说,他们对陆夫人钦佩得紧。陆夫人骑术精湛,为人大方豪爽,昨日与我们并肩作战临危不惧,很有我们边城军户家中女娘的风范,堪称女中豪杰呢。”
沈誉嗓音中透出一丝温柔的笑意:“我也是意想不到……”
没想到会得到她的垂青和怜爱。
一想到她对他的喜爱和热情,沈誉的心腔难忍悸动,一颗清醒冷硬的心柔软的不像样,孤寒的夜也变得温馨和煦。
小方笑:“陆夫人刚到宣府时,您警告我和老肖,莫要妄图通过巴结陆夫人讨好您。老肖刚才还跟我说,若奉承陆夫人能让您心甘情愿的留在宣府和兄弟们在一处,他天天带人来奉承恭维陆夫人!”
沈誉难得发出一声轻笑。又和他说了几句宣府日后的安排和对北漠探子的暗中寻查,就拍了拍他的肩膀,叫他回去歇息。
送走小方,沈誉进屋,被子下的人安静的一动不动,连头脸都陷到被褥中。
她的睡相跟她的人一样可爱。
沈誉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熄灭烛火,上榻睡到她身边。安安静静的,身上没有盖被子。
榻上只有一床被褥,都被她裹在身上。陆蓁等了片刻,也不见他扯自己身上的被子,忍不住拽出被褥一角往他身上搭过去。
沈誉愣了一下,原来他的动静还是把她吵到了。他微微一笑,领了她的好意,展开被角往自己身上稍微覆盖。
他的手握上去,被角一片潮湿,就像打翻茶盏浸了水渍。
沈誉微惊,翻身掀开身边的被褥,她来不及躲避,瑟缩了一下,还挂着泪痕的脸暴露在窗口的月色中。
“陆蓁!为何哭了?”
“我……刚刚做了个噩梦。”她挨过来搂住他,把脸深深的埋到他的胸膛,脸上的泪都蹭到了他胸前的衣裳上。
她没有说真话。
他把她的脸捞出来托到掌心:“你听到了刚才我们说的话?”
“沈大人,”她哀哀的唤他,“我喜欢宣府,喜欢开平卫,我们一起留在这里好不好?”
她又说孩子气的话。
“毋要为我担心,朝中不一直都是这样么,争吵,猜忌,党争,从未停止过。你从小在京师长大也是晓得的,你祖父做指挥使时也经常会遭到弹劾和指责。”
她心疼的摇头:“可是你不一样啊……我祖父本就是功臣之后,是万岁的皇爷爷身边最信任的侍卫,是比大伴还要亲的人,从我出生起我祖父就已经是指挥使,而你……”
她哽噎的说不下去,心好痛,痛得她整个人都缩了起来。这个坚实的胸怀越滚烫热烈,她的心就越痛。
你不一样啊沈誉,你只是个寒家子,非高门子弟非勋贵后代,你知道你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多不容易吗?理应有更好的岳家和妻族相助,有善良识大体的大家闺秀为妻,在你身后的可以是天下任何女娘,唯独不应该是她这个罪臣之女。她和她的父兄除了拖累你扯你的后腿,又能带来什么?
她一瞬间有很多话要说却痛的说不出口。
陆蓁哭了,就像被父亲掌掴后她扑到他怀中恸哭的那一回,只不过这次没有嚎啕大声,只是汹涌不绝的默默流泪,肩膀抽动到难以抑制的地步。
“蓁蓁,莫再哭了,蓁蓁。”他惊慌的唤她的小名。
他早就晓得她父兄祖父在家中都唤她蓁蓁。锦衣卫中有很多年轻的郎子暗中倾慕她,胆子大的还敢凑到她哥哥面前卖弄,当然都被陆家的公子们不屑的无视了。然而无论多有胆量的,到了她跟前都只敢拘谨的喊她一声陆五娘。
她原本是他们高不可攀的。
如今他也有资格唤她蓁蓁了,却是在让她为他担心、为他流泪的时候。
“我毋需你担心。”他又坚定的重复一遍,吻去她眼中源源不断冒出来的泪花,试图拿炙热的气息温暖她冰凉的脸。
“也勿要担心你如今的身份不能与我相配,我只是一个寒家子,侥幸娶了蓁蓁为妻,自当爱你重你,周全你的父兄亲族,我们既结了夫妻,自当一体同心……”
“沈誉!”她突然打断他。
她吸了吸鼻子,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打着哆嗦说道:“沈大人,我不会做你的妻子,也不会跟你回京城去,你知道的,我到宣府来本来就是为了跟你退婚。”却没想到喜欢上了你。
说出口的话,就像从月亮上挥洒下来的冰冷月光,再也回不去天上了。
月光落到沈誉脸上,如刀锋劈下来,将他震惊的面庞割出一条条冷灰色的裂纹。
“那你为何与我圆房?”他直起身罩到她上头,挡住从窗口照进来的月华,俊秀的面庞阴沉不定。
“因为我喜欢你啊,沈大人,我不想做你的妻子是真的,喜欢你也是真的啊。”
她痴痴的捧着他的脸回答,仰望他如仰望英武的神祇。这个十三岁杀狼为父收尸的少年,从边关寒伧之地一步步走上来的郎君,是她喜欢的人呐。
她天真灿漫的话语,和她此刻凄迷艳丽的神情相悖逆,给她的面容覆盖了一层残忍的美丽,比他的刀锋还要无情,比塞上的月色还要冷酷。
沈誉目不转睛的盯着她。很好,她还是她,任性娇纵的,活得恣意的陆五娘。
他强忍内心的酸涨,艰难的低吼:“你愿意跟我圆房,和我行夫妻之事,只是因为喜欢我?既然喜欢我,又为何不愿做我的妻!”
他觉得自己简直快要疯了。
昨夜在温泉中,明明她痛得要死,一边瑟缩不迭的哀求她的沈大人,一边又像水草一样缠绕住他,缠住他的腰不撒开。她忍耐破刃而入的痛,含着泪也要把自己交付给他,居然根本没有把自己当做他的妻子!
她被他吼得怔怔的,脑海中回响着那晚在篝火边丽娘说的话。
她脸颊上两只梨涡尖尖的凹进去,微笑中还挂着两滴泪:“人这一辈子就这么短,我不想后悔。沈大人,我不后悔到宣府来找你退婚,也不后悔跟你睡觉。”
沈誉的灵台被刀斧劈开似的疼起来,听听她说的什么话!他和她彼此有情彼此欢喜,在她看来竟然只是跟他睡觉。她当他是什么?
他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一动也不动。
他的沉默中隐忍着巨大的怒火,陆蓁抬起胸脯,搂着他的脖子,柔软的唇贴了上来。突然上方的人大力一推,把她摔到枕头上。
沈誉从榻上起身,看也不看她,转身就走。
“沈大人!”她从榻上爬起来,赤着脚跑过去紧紧的抱住他,把脸贴到他后背上。
“你别走!你不也喜欢我吗?还是说你压根就不喜欢我!”
她也着了恼,带着怨气哭起来,嚷嚷道:“你就是不喜欢我!当初我爷爷想跟你议亲,你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她环着他后背的手臂猛地松开,不抱他了,哭叫:“你就是看不上我!”
沈誉慌得反身转过来,搂住拼命挣扎和哭泣的她。
作者有话说:
丽娘:没有出场的我感受到了沈小誉的磨刀霍霍...救命,小娜真真不是我教坏的啊!
第118章 番外17
夜间太冷,地面太凉,她只穿了轻薄的寝衣。沈誉不顾她的挣扎和捶打,把她抱到榻上,拥吻住:“蓁蓁,没有看不上,我一直都喜欢你。”
可惜陆蓁不领情,他红着脸说出来的情话哄不好她。
那时的她还情窦未开,即便他答应了,她也不见得就会多欢喜。
却不妨碍这时候不依不饶:“那你为何要拒绝我家?”
眼圈红红的,委屈的盯着他。
沈誉才知道什么叫倒打一耙。明明是她,跟他有了夫妻之实,还想着解除婚姻不愿做他的妻,到头来倒成了他的不对。
他苦笑:“若那时我答应了,蓁蓁便会甘愿做我的妻么?”
他耻于攀附的时候本有得到她的机会,教他给拒绝了。待她落难他终于顺理成章的撷到了这朵娇花,她又不愿意了。既头疼又胸闷的沈大人从未遇到过这等难事,不知如何才好。
陆蓁被他的话问住,不一会儿又搂着他使劲的亲他,只不说话。
沈誉被她毫无章法的一顿乱亲挑起欲念,把她压到榻上。
月亮离了窗口,小屋子里漆黑一片。黑暗的夜色中回荡着他紧绷的低喘:“蓁蓁。”
她闭着眼睛乖巧的回应:“沈大人。”
和她这几日唤他时一样动听,但是他不满足了。
“叫我夫君……”仗着暗夜遮掩,他无耻的引诱。
她始终用亲吻回应,无视他的央求。
他心中冒着火,却又不敢再将她推开。身上一时冰冷一时火热,被她的绝情折磨,又沉沦于她的多情。
咬牙把暴躁的身躯压了下去。也罢,露水夫妻也是夫妻。
这个荒唐的念头一闪而过,就被他狠狠的抛入脑后,他虽非君子,也绝不是纵欲放浪之人。
笞伐却不受控制的犀利起来。
陆蓁被摇晃的酸痛难忍,他不怜惜她,她心里却快活极了。
第二日,沈誉和她一起睡过了头,而且比她醒的还晚。
一睁开眼睛,迎面是一张满含春色的笑靥,含情脉脉的唤他:“沈大人。”
被他欺负哭了一夜,两只大大的眼睛还红肿着,这时候又娇娇的望着他,软软的亲他的下颌。
沈誉稀里糊涂的“嗯”了一声,脸上火辣辣的。今天晚上她再如何哭,如何乱发脾气,他都不会理睬。
起床后,看到昨天小方拿来的药酒和膏药贴还放在书案上一动未动,拿过来给她揉脚踝。
“已经无恙了。”她不喜欢跌打药的刺鼻味道,穿好衣裳迅速起身,向他走来。
沈誉眉头微蹙:“不行,我看你走路还是不灵便。”
她满脸娇羞,咬着唇幽幽望他。见他还茫然的不明白,鼓起勇气羞道:“大人,是那里痛……一走路就异样难受……”
沈誉这时倒反应的快,想也没想,把她抱起来放到榻上,揽在怀里厚着脸皮问:“怎么不跟我说?我下回……轻一些……”
“嗯,”她羞红的脸上又浮现出天真俏丽的笑容,满心欢喜的亲他的下巴吻他的唇角,“沈大人你真好。”
真是个小妖精。沈誉腾的抱起她往外走,把她的亲吻躲了过去。
口中含糊:“行署没人做饭,老肖他们都是到这边哨所的伙房去吃,你定吃不惯,我们去马市。”
“吃得惯的,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伙房只有牛羊肉,没有菜蔬只有沙葱,你确定吃得下?”
陆蓁忽闪了两下眼睫毛,马上放弃:“哦那还是算了罢。”
沈誉微笑。他就知道她不爱吃葱。
开平卫互贸的马市还在修建完善中,黄土石墙的街面上已熙熙攘攘来往的都是行商和牧民。他们吃了饭,步入围在马市四周的城楼墙上。
从高丈许的城楼眺望出去,古朴坚固的城郭在开满鲜花的草原上和绿意葱葱的山峦间拔地而起,从怀安卫采石场运来的大石块在阳光照耀下闪烁着银白色的光。明河看起来更近了,原来她从山谷旁的河岸边看到的银色闪光是明河源头的雪水。
城楼很高,风也比底下吹得大。沈誉抱着她坐在城墙的垛口上。两人头上的碎发被风吹起,扫过贴在一起的两张脸庞。他们只顾缠绵亲吻,头顶的风吹了多久,蓝天上的蜃云变幻出多少纹样,从底下城门口走过了多少只咩咩叫的羊,他们都不晓得。
陆蓁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宣府喜欢开平卫还有塞上的一切,他会离开,而塞上的草原永远不会消失。
她在他身上扭了一下,换来他吃痛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蓁蓁,”他的眼神迷离,喑哑问她,“我们回去?”他快忍不住想在这里要她。
陆蓁把撒着娇的哭腔低低的送到他耳边:“沈大人我好像来月事了,怎么办啊……”她没想到从宣府军镇一出来就会好些天。
沈誉先是愕然,继而也红了脸,欲念一扫而空。抱着她匆匆下了城楼,朝守在暗处的亲卫低声吩咐了几句。陆蓁靠在他怀里垂着头一声不吭。
等他们回到行署,主管马市的小吏已带人抬了一口箱子在院外等候。
沈誉从马上抛了一个分量不小的金锞子给小吏:“有劳了。”
小吏双手捧住,诚惶诚恐:“大人,用不了这些。”
“我不晓得你从哪里找来的,若是动了行商和此地生民的东西,按市价付给他,还不够的过来找我要,若多出来是给你的赏钱,莫要两头占。”
他的声音淡漠,却压迫感十足,叫人不敢拂逆。
小吏哈着腰,恭敬拱手道:“小的不敢,确是一个贩马的行商孝敬的,他在本地养了个相好的,是个做事干净细心的寡妇,一听说是宣府来的贵人要用,忙不迭就备了一箱子用得着的物事,小的这就回去跟他和那婆娘仔细把银钱算清楚……”
“相好的”几个字甚为刺耳,沈誉听得心烦,不再搭理小吏的喋喋不休,抱起陆蓁从马上跃下。
被高大英武的大人抱在怀中的少女在小吏面前一晃,只快速的露了个面像一道明丽的光掠过,被抱入行署书房。小吏哪敢偷窥,慌得低头和亲卫七手八脚的把箱子抬进来,又弓着腰告退。
沈誉翻看了一眼箱子,几套干净的衣物、粗糙的胭脂水粉和粗糖,还有一些奇怪的物事。陆蓁红着脸把他推出去关上门。
等她收拾妥当再出来,沈誉已经叫人从马市上找了一家膳食做得还不错的食肆,叫他们这几日按时送膳过来。
吃了两顿,陆蓁忍不住道:“这里的青菜比宣府的肉价还贵不少呢,我还是和你们一同吃哨所的罢。”
她还没算上他给小吏和行商随意就给出去的金锞子,若他们在开平卫再多住上几日,照这个挥金如土的用法,陆蓁担心等回了宣府就得顿顿吃草了。
在宣府时她要还他的人情,惹得他生了好大一回气,她再不会在用钱方面跟他生分,但他的钱也是钱呀。
“无妨,我的俸禄还是够的。”他正就着烛火写奏折,顿了一下没有停笔。
陆蓁依然嘀咕:“那也不是这般花法。”
沈誉抬头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我的钱怎么个花法,只有我的妻能说了算。”
一声小的几乎听不见的冷笑从榻上传来,紧接着她飞快的嘀咕了一句:“你当时叫我吃羊颈肉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啪”的一声,他掷了笔,大步走到榻前,半蹲到她身边的地上。
“蓁蓁,你也是喜欢我的,做我的妻。”他握着她的手,抬头望她,眸光炯炯。
陆蓁心间被细小的针刺得发痛,虽然很细很轻微,痛的感觉却一直存在。她从他掌中抽出手,抚摸他的脸,喃喃的说:“你让我好好想一想,让我想想。”
话音未落被他忽地从榻上打横抱起。他笑了起来,像个少年。
陆蓁捂着小腹说好痛。他忙把她放下来,摸她腹部凉的吓人。奏折也不写了,搂着她躺到榻上,热乎的手掌贴到她小腹。
连着几天,陆蓁哪里也没去,沈誉白日偶尔会去马市,哨所和周围离得近的几个烽火台,不到傍晚一定会回行署,陪她吃晚饭,晚上给她当暖炉,和她依偎着互吻直到睡去。
两人都不再提那晚说的话,有时候沈誉会恍惚的以为这些天的双栖双宿会永远的持续下去。难怪她说她喜欢塞上,他也喜欢的。
直到陆蓁的小日子结束,沈誉收到小方从宣府递过来的信,说有罪官从京中遭贬谪到宣府卫所来做粮官,其中一人还带来都察院都御史大人的口信,请他回去商议正事。
沈誉在开平卫的公务正好办完,给万岁的奏折也已经快马发出,问陆蓁:“你若想在这里再多呆几天,我留几个人给你差遣,若无事我们便回宣府了。”
陆蓁微笑摇头:“我和大人一起回罢。”
这个傻瓜,塞上的草原再美,牛羊肉再好吃,也比不上和他在一起多待几天的快乐。
“我们回去不走怀安卫那条线,从开平卫直接插回宣府,你还要去怀安看你爹和你四哥吗?”
她依然摇头说不了,“我爹那有巴图看着,等我四哥到了宣府再见吧。”
她上次和她爹闹得不愉快,心里一直有疙瘩。一想到她爹,想到沈誉默默为她父兄做的那些事,担的那些风险,她说要想一想的心又动摇了,满心满腹的纠结,犹豫,还隐隐作痛。
不过到了路上,沈誉手下那些个骑兵腼腆的凑上来跟她切磋骑术,一行人在草原上风驰电掣,又让她一扫愁云,很快忘记了那些烦恼。
她每每回头,沈誉总是纵马落在不远处,默默的紧紧的跟随。
在快到宣府城门的路上碰到丽娘。自那日歼灭沙匪别过之后,丽娘赶着羊和巴图一起到怀安卫,把羊卖给了采石场,然后又沿着烽火台跟守卒兜售在开平卫没有卖完的鞋靴。碰到陆蓁和沈誉时,所有的羊和鞋靴都已经换成了沉甸甸的铜板,准备再到宣府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拿到怀安和开平换钱的东西。
让陆蓁大为钦佩。亲亲热热的喊着“姐姐”,热情的邀她跟自己同行。
丽娘急着赶路,笑吟吟谢绝:“姐姐我去宣府看新来的俊俏郎君,你们这么多人走得慢,我可等不及!”
陆蓁好奇,瞟了一眼沈誉,靠到丽娘身边悄声问:“哪里来的什么俊俏郎君?”
“小娜真你想必是见过的,今年新科探花郎!我是在来的路上听从宣府过来的行商说,今年新科探花被撸了官罚到我们宣府来,听说还不到二十岁,是个俊俏不凡的美少年呐!”丽娘眼中放光。
陆蓁有些吃惊,又不是那么惊讶,今年新科探花打马游御街时她去看过,确实长得俊。没想到入官场不过一年就遭贬谪,朝堂凶险莫测,瞬息万变,身处其中之人谁又不是如履薄冰步步为营?
她的心又失落了下来,沉重异常。
丽娘的话语声还在耳边继续:“一路护送探花郎到宣府来的,听说也是个俊俏小郎子,是和探花交好的状元郎的长随!”
陆蓁失声:“你说状元郎的长随?是杨小郎吗?”
沈誉本来听她们说起什么“俊俏郎君”就暗暗皱眉,这时被她一喊,朝她望去,她脸上的失落之情转为讶异。
陆蓁心中砰砰跳。一个俊秀温厚的少年突然出现在她脑海中。她几乎快忘记了他。
“那我不晓得了,你说你们京城怎么就这么会养人呢,一个二个都跟你似的,小女娘都长得美,小郎君都长得俊……”
丽娘漫不经意的回了她,夹起马腹朝前跑,咯咯笑着说她先走了。
“姐姐等我一起!”陆蓁打马向前,跑了两步又回头朝沈誉笑道,“沈大人,我去看个老朋友,晚些回总兵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