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昭行by南月知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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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南月摇了摇头:“我方才只是随意说一句,白灵。”
白灵眼中的光亮黯淡了下去,她看向林知清,右唇弯了弯:
“你们放心,平宁郡主所说的话,我不会放在心上。”
陆南月上前握住了白灵的手:“你一向是拎得清的,此事小清儿也是受害者,怪不到她身上。”
“不错,怪不到知清身上。”白灵重复了一下这句话,低垂着头。
她明明在笑,可眼尾却一直耷拉着,嘴角周围的肌肉也有些僵硬。
林知清注意到了这一点,眯了眯眼睛,但没有多说。
钦天监搞定了,和亲的日子定在了一月后。
“太好了,我们还有一月的时间!”陆南月和林泱泱有些兴奋。
听了林知清先前的那一番话,她们二人已经没有先前那么着急了。
“我得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祖父他们!”林泱泱想都没想就往外跑。
“泱泱,你慢一些!”陆南月忍不住叮嘱道。
她一转头,便撞进了林十安的眼神当中。
二人视线相接,都愣了愣。
陆南月快速转开自己的眼神。
“陆小姐。”林十安开口了:“我有一些事想同你说。”
陆南月抿唇,点头跟上了林十安的步伐。
这下子,只剩下陆淮和林知清两个人了。
陆淮瞥了一眼自家姐姐同林十安一齐往外走的背影,微微皱眉。
林知清眼睛转了转,见四下无人,拽了拽陆淮的袖子:“陆淮,最近你还好吗?”
陆淮看着林知清的手,略微有些意外,注意力完全被转移了:“我,还好。”
随后他满脸忧色开口问:“阿清,你确定要着手准备?”
林知清点头:“有些事情总是需要有人去做的。”
她微微仰头,语调上扬:“陆淮,你要助我。”
看到她上挑的眼尾,陆淮的语气不自觉软了下来:“好。”
陆淮心中很清楚,即便没有他相助,林知清也能将想做的事情做成。
她本身就有这种能力,也有这种毅力。
但即便是知道,陆淮还是忍不住因为她的话而心情愉悦。
那种感觉就像是对所有人都疏离而陌生的小猫唯独对他伸出了手掌。
虽然陆淮脸上没有表现出愉悦和开心,但林知清却已经从他微微收紧的眼尾看出来了。
陆淮最吃这一套,她心里是知道的。
堂兄,你可得好好谢谢我啊……林知清转移了陆淮的注意力,十分开心。
但随后,她想到了今日城中发生的事,故意板着脸开口道:
“陆淮,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陆淮身体一紧,但迅速恢复了正常:“没有。”
即便他已经懂得隐藏自己的表情与反应,但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而是林知清。
林知清“兴师问罪”道:
“你还想瞒我,我听闻那曲公子去红楼听曲儿时醉酒,摔断了腿,连带着子孙根也不得用了?”
陆淮敲了一下林知清的头:
“说话没个遮拦,谁的嘴这么不严实,将此事告知于你了?”
“你忘了,严鹬可是我的狗腿子。”林知清的语气略带骄傲。
若是严鹬在此,听到林知清这么说他,定然要同林知清吵起来。
陆淮笑了笑:“姓曲的不安分,欺男霸女的事做了不少,我只是给了他一点点儿教训。”
“你骗人。”林知清将手背到身后,明知故问道:“我觉得可能还有其他原因?”
“咳咳。”陆淮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还能有什么原因?”
当然是吃醋了!林知清在心中回答。
曲夫人一直为难她,先前还遣冰人上了林家的门,再加上曲公子的舅舅乃是沛国公,沛国公极力促进和亲之事。
这些事情,都是冲着林知清来的。
陆淮看上去不在意,实则背地里已经将人念了好几遍了。
不过,林知清看破不说破,她微微笑了笑:
“沛国公那头不会找你麻烦吗?”
陆淮感受到了满满的关心,忍不住也笑了笑:
“我凭证据做事,他能奈我何?再不济就是将我从户部尚书的位置上弄下去。”
“但是阿清,我不是江流昀。”
他的眼神炽热。
林知清能明白陆淮的意思。
他不是江流昀,不用受制于任何人,自然有底气。
“是是是,小陆大人威武。”林知清开玩笑地行了一个官礼。
“你这姿势比我还标准几分,不愧是林大老爷的侄女儿。”陆淮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
“那当然,说不准改日就用上了。”林知清的笑容十分灿烂。
二人交换了一下消息。
得知林知清要做报纸,陆淮主动提出帮她。
很快,林十安以及其他林家人也都知道了林知清要做报纸的事。
舒清阁每日都十分热闹。
林知清除了去内教坊,就一直在研究报纸。
她这一次想做的报纸,比先前的要更完整、更专业、更有煽动性。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吸取了先前做报纸的教训,林知清首先要做的便是寻找合适的纸张。
上一次她用的是普通宣纸,虽吸墨,却厚度不足,多印几张便会透墨,无法保证每份报纸的清晰度。
这样的话,便会影响阅读观感。
陆南月将陆淮和陆箴搜罗的纸张全都拿到了林家。
林知清对着数十种纸张逐一查验,指尖反复摩挲纸面。
一旁的林泱泱等人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生怕打扰林知清。
林知清首先排除了常见的竹纸。
竹纸虽便宜,却质地偏脆,印刷时稍用力便易破损。
且竹纸纤维粗疏,墨色易渗透晕开,若印上文字,恐显潦草。
林知清摇摇头,拿起了一旁的绫纸。
她的手指于绫纸之上轻轻摩挲,很轻易地便左右移动。
这代表纸张过滑,墨汁难以附着,印出的字迹易模糊。
见林知清眉头始终紧皱,陆淮低头在纸张中挑了半晌,最后挑了一张放到林知清面前。
“你试试这个。”陆淮开口道:
“这是江南的桑皮纸,以三年生桑树皮为原料,经浸、蒸、捣、抄等十多道工序制成,应当比一般的纸张要好一些。”
“陆淮,我还以为你只是个书呆子呢,你还懂纸张?”林泱泱有些惊讶。
“江南有林家的铺子,都是小淮打理的,如若不然,陆家早就被我同我爹败光了。”陆南月非常有自知之明。
她的医馆不挣钱,真正挣钱的人是自小就打得一手好算盘的陆淮。
林知清对此倒是不算惊讶,毕竟先前她都是向陆淮借银子的。
陆淮的人脉广,做生意的能力也很强。
“桑皮纸?”林知清将那张纸拿了起来,仔细摩挲着。
林知清的指尖接触到了细微的纤维纹理,却无粗糙之感。
她眼前一亮,轻轻拉扯纸张两端,桑皮纸向外延伸,弯出了一个细微的弧度,但没有被撕裂。
“不错,柔韧度足够,被撕扯时也不容易破”林知清点了点头,看向陆淮:
“还是你有眼光。”
陆淮微微扬起下巴,端起了茶杯。
他在纸角滴了一滴清水,只见水迹缓慢晕开却不扩散。
“密度适中,既能吸墨又不晕染,正好适合印刷。”陆南月也忍不住弯起嘴角。
林知清也点了点头,为确保万无一失,她让朝颜取来一小块雕版,蘸墨试印。
待她拿起雕版之时,林十安不由得发出了一声赞叹:“不错!”
字迹清晰锐利,墨色均匀附着,连细微的纹样都能完整呈现,确实是好纸!
眼看着所有人的眼中都露出了满意之色,林知清点头:
“就用这种桑皮纸,陆淮,三百份,我让朝颜给你送银子过去。”
“银子不必了,你忘了,这不仅仅是你的事,也是我姐的事,更是千千万万女子之事。”陆淮开口道。
“没错,小清儿,这点儿银子你不用同陆淮客气。”不是陆南月的钱,她说起这话来十分轻松。
“不错不错,有觉悟!”林泱泱拍了拍手。
林知清也没有过多推脱,反而开口叮嘱:“你需仔细检查,不可有虫蛀、折痕之迹。”
陆淮点头:“我做事你还不放心吗?”
林知清微微一笑,当然是放心的。
纸张的事搞定以后,那便是版面的问题了。
林知清深吸一口气,回想起了前世报纸的样子。
报纸版面设计不追求“内容越多越好”,而是以读者需求为核心,突出“易读、聚焦、有辨识度”的问题。
这也是林知清需要的点。
上次他们做得匆忙,只是将所有的文字堆砌在一起,并没有任何的美感。
粗略一看可能过得去,但若是要细看的话,便容易让人打不起兴趣,丢弃率极高。
想要报纸传播得比较广泛,做到人人都能看到并且记住上头的内容,按照老样子来是不行的。
林知清按照前世的记忆,用宣纸画了一个大致的轮廓,将版面分了开来。
想了想,她在报纸最中间的位置留下了一块比较大的位置,随后看向陆南月和林泱泱。
“堂姐,泱泱,你们可知盛京城中最炙手可热的公子与小姐是哪几位?”林知清开口问。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林泱泱挠了挠脑袋。
“我知道我知道!”陆南月双眼发亮:
“太傅的小孙子,沛国公之子,御史中丞的女儿,在盛京城中素来颇受追捧。”
“那你可知,他们同什么人有恩怨瓜葛吗?”刚刚问完,林知清又摇了摇头:
“算了算了,不能平白无故造谣别人。”
“有了!”她拍了拍手,提笔在宣纸上写了起来。
陆南月十分好奇,凑过去一看,瞬间便被吸引了目光。
“曲公子与寡妇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震惊,忠勇伯夜访画舫,玉簪遗落惹风波!”
“爆!沛国公亲口承认,关于儿媳的三点要求!”
听到这些,林泱泱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清妹妹,你连沛国公对儿媳的要求都知道呀?”
“知清,忠勇伯的风流韵事又是怎么回事?”林十安都忍不住问了出来。
眼见两人兴趣浓厚,林知清不由得点了点头。
果然,不管在哪里,人们都抵抗不了自己的八卦之心。
“忠勇伯同江云鹤不清不楚的,平日里就爱流连烟花之地,我手底下的人收集到的消息。”林知清回答道:
“至于配国公对儿媳的要求,那我还真不知道。”
“啊?”林泱泱有些担忧:
“那别人能相信吗?还有,这报纸不是让大家看清和亲背后的阴谋吗?”
“写这些东西不是与我们的目的不相关吗?”
林知清拿起宣纸,在几人面前挥了挥:
“堂姐,你先别管我们的目的,就说看了这报纸的第一眼你有没有兴趣接着往下看?”
林泱泱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有!平日里我哪能听到这些呀,更别说百姓们了。”
林知清点头,同样的话又问了其他三人。
陆淮、陆南月以及林十安都点头,表示有兴趣往下读。
“知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趴在别人床头,所以才知道这么多呢。”林十安脸微微发红。
“我哪知道啊。”林知清非常兴奋,一口气又在上面添了好几条类似的内容:
“这些东西离百姓的生活很远,大家都感兴趣,目光定然会停留。”
“只要留住了大家的目光,那一定会有人看其他的内容,这是一种吸引别人看报纸的手段。”
众人露出了了然的目光。
别的不说,看到这几行字,即便是林十安也忍不住想要探寻探寻的,更何况百姓呢?
尤其是那一句“沛国公对儿媳的要求”,京中许多女子都仰慕沛国公之子,若是这报纸发出,定然是会被哄抢的。
林知清对京中的形势了然于心,也知道面对不同的受众该使出怎样的手段。
这份报纸最主要是给女子看的,所以挑的都是一些年轻公子之事。
当然,除开沛国公这一条,其余两条都是林知清确认的事,不是谣言。
曲公子不用说了,忠勇伯本就不是个好人,这些事情写上去林知清丝毫不觉愧疚。
“小清儿,这么妙的点子你怎么想出来的?”陆南月忍不住问:
“那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岂不是也可以写在报纸上,比如说江云鹤同江流昀的事?”
“不可,风险太大。”陆淮出言阻止,他看向了林知清,眼神坚定:
“今日这几条尚在可控范围之内,你可放心大胆地写,不过这报纸的源头肯定不能出自林家。”
不然的话,容易被报复。
林知清点点头:“我明白,我会掌握好这个度的。”
陆淮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地提了一句:“朝堂之事不可写,皇室之事亦不可写。”
“其他的事你放心,我会替你收尾。”
中间的内容定好以后,她又在宣纸上划了几个小方块。
“知清,这些部分又要填什么内容?”林十安忍不住问。
林知清点了点纸张:“画!”
“画?画也能登报纸?”陆南月有些惊讶。
林知清点头:“当然可以。”
“那我们画些什么内容?”林泱泱开口问。
林知清心中早有想法:“画些百姓们一直接触的庄稼,还有一些简单的瓜果药材。”
“这个好!”陆南月拍了拍手:
“医馆那头有许多因识物不当中毒或丧命之人,画一些瓜果药材可以分辨,百姓们肯定是愿意的。”
陆淮和其他人也觉得这个想法可行,于是纷纷点头。
“另外,有些百姓是不识字的,我们也可以简单将和亲利弊画出来,搭配问题,更容易让人理解。”林知清补充道。
其他人纷纷点头。
随后,陆淮再次开口:
“我可以写一些简单的数术在上头,这样即便是女子,进不了学堂,也能接收一些知识。”
“可以,这个想法也不错。”林知清赞同地点头。
有陆淮开这个头,其他人立刻你一嘴我一嘴地讨论了起来。
什么写强身健体的方法在上面,写兵法在上面,写生财之道在上面。
这些想法既不触犯大盛律法,也不会招惹麻烦,确实可行。
林知清本想将鉴心学也写在上头,可这样一来,报纸出自谁手就不言而喻了。
为了避免别人找麻烦,这件事可容后再说。
决定好板块分布以后,林知清心中很是开心。
主要的内容肯定是与和亲有关的。
这些话由她口述,陆淮执笔,很快便写了出来。
看着那一篇《拒和亲辩论立场辞》,林知清深吸一口气。
陆淮将其读了一遍后,连林泱泱都不由得称赞:“妙,实在是妙!”
事情进行到这里,报纸接下来的制作就非常简单了。
三日后,第一批正式报纸问世。
西市的张屠户一大早打开门,便瞧见门口不知被谁塞上了一张纸。
他拿起来一看,不由得挠了挠头:“这是什么玩意儿?看不懂,不过这纸张摸着倒是舒服。”
说着,他将纸张放到了案板下头,省得擦桌子了。
张屠户的肉一向是极好的,一上午便被采买一空。
待他忙完以后,开始收拾之时,却发现那纸张已经不见了,转头一看,自家女儿正坐在桌边,拿着纸张爱不释手。
张屠户皱眉,张口呵斥道:“死丫头,你还不去干活!”
张屠户的女儿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将纸张塞在腰间,随后挎着装满肉的篮子向着一家富户走去。
到了侧门处,她轻车熟路地敲了敲门,立刻有丫鬟出来拿肉。
随后,那丫鬟看到了张屠户女儿腰间的纸张,不由好奇,将纸张拿了过来。
待看到上头的内容以后,丫鬟眼前一亮,给了张屠户女儿几个铜板,将纸张买了下来。
她爹乃是童生,曾教她识了几个字,不过后头因为科考缺钱,将她卖进了大户人家做丫鬟。
看到“沛国公”几个字,她便迫不及待到了主院,将手中的纸张交给了大丫鬟。
大丫鬟听到这纸张上写了沛国公,立刻拿进院子,交给了小姐。
那小姐一开始还不以为意,直到看到“沛国公对儿媳标准”的字样,立刻来了兴趣。
而这,只是冰山一角。
当这小姐用一下午的时间将报纸看完以后,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晚膳时分,家中谈论起了和亲之事。
眼见席上男子皆认为和亲可行,对他们这样的商户之家有利,小姐想到了那“报纸”上关于和亲之事的讨论,当即张口道:
“爹,和亲表面是大盛得了五座城池,可从长远来看,若是大梁出尔反尔,大盛这头的大人们为了女儿的安危,定然不愿交战。”
“另外,大梁若是将关税翻倍,对我们这样的商户来说并不是好事。”
“妇人之仁,大梁顾及着大盛兵强马壮,定然不会生事。”席上男子开口:
“再者,那些女人嫁过去,本就要笼络大梁君主之心,若是她们做不到,也只是她们没本事!”
两种不同的看法一下子碰撞到了一起,谁也不肯让步。
同一时间,这样的场景不仅仅发生在一处。
一开始,报纸的出现确实引起了许多人的兴趣。
不过,大家的目光主要是集中在那些官员的私事上。
也有人慕名而来,专门向他人讨要报纸,为的便是那几条官员八卦。
但很快,随着报纸越传越广,众人的话题逐渐成了“到底应不应该和亲”。
报纸上呈现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有的认为应该去有的认为不应该去。
这完美地契合当下的情况,两种不同看法的人出现了很大的矛盾。
随着时间流逝,盛京城中甚至有人专门搭擂台,仿照报纸当中的“辩论赛”,供人讨论。
不到半月,辩论赛便已经遍布京中的茶馆戏台,甚至将说书先生的风头都压了下去。
听别人的故事,哪有自己参与过瘾?
待报纸中八卦版面的几位主角得知自己的私事现于人前之时,场面热闹得很。
尤其是忠勇公,他的夫人乃是出了名的悍妇,得知忠勇公在外头养了个小的,闹了好几日。
此事一出,报纸的真实性不言而喻。
和亲一事的辩论赛愈发热闹了,一开始不同意和亲的人只占少部分,忠勇公的事情闹出来后,众人都觉得撰写报纸之人定然是官员。
所以,这份报纸的含金量不言而喻。
待报纸传到其他高官府上之时,百姓们支持和亲与反对和亲的人已经差不多持平了。
甚至不支持和亲的人数隐隐约约还有超越的趋势。
林家,花园内。
丫鬟小厮们讨论得如火如荼。
“只有膝盖软的人才支持和亲,你们想一想,小姐嫁过去大梁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儿,我们这些下人定然要受牵连!”
“不错,小姐这么好的人,她走了以后我们的赏钱说不准会取消。”
“那大梁改日要是打过来了,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和亲女子的母家,到时候我们可怎么办呀!”
“小声些,若是被听到了就糟糕了。”
“咳咳。”林泱泱挽着林知清的手,打断了下人们的讨论。
下人们见林知清来了,不敢再说话,一下子便散开了。
待四周安静了下来,方才脸上还阴云密布的林泱泱转瞬间便笑了出来。
她低声开口道:
“清妹妹,这报纸上的内容都传到林家来了,看来真的有很多人在讨论!”
“说你料事如神也不为过,这是怎么做到的呀?”
林知清缓步向前走:“用了一点点小巧思。”
“我知道,你说的是辩论吧!”林泱泱一点就通:
“先前我从未听过这种说法,据说如今京城的茶馆当中,到处都设置了辩论赛。”
“不错,就是辩论赛。”林知清的目光深远。
辩论的一大特点,那就是必须由观点不同的两方人进行。
若是林知清平铺直叙、直截了当地将和亲的重重弊端写在报纸上,说不准会激起某些人的逆反心理。
你觉得不好,那我偏要说好。
但若是将两种不同的观点都放到报纸上,那大部分的人会去思考和比较两种看法。
在这个过程中,每个人的想法都会暴露出来。
信息在脑海中过滤了以后,当然会产生不同的分支。
将两种不同想法的人筛选出来,摆出台子,再将人架上去。
这个时候,许多人都是坚持自己的想法,更不想在别人面前辩论败北,丢了面子。
一开始京中冒出来的辩论赛,便是林知清搭的台子,甚至有些人还是“托”!
不过后来的人便是自发上台的了。
台子越摆越大,想上台的人越来越多,那么肯定会有一些人被另一些人说服。
这样循环反复,拉扯的同时不断提高这件事的讨论度。
一来,可以潜移默化改变某些百姓的想法。
二来,也能提高这件事的关注度,影响朝廷上某些官员的决策。
听完林知清的解释,林泱泱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
“清妹妹,你这操控人心的手段实在太娴熟了,按我说,你才应当去当官断案。”
“任何人的表情和动作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我是五体投地了。”
“哪有这么夸张。”林知清微微笑了笑:
“还有一点,辩论一个话题的时候,人们是习惯性从自己的利益出发的。”
比如说,同样是和亲这件事,每个人的出发点是不同的。
官员思考的是朝廷是否安稳,商户思考的是关税是否有变动,普通百姓思考的是税收等问题。
甚至方才林家到底下人,心中也产生了和亲并不是一件好事的想法。
因为林知清代表着林家,倘若大梁有异动,林家便是焦点。
无论如何,林家变动,底下的下人们当然也担惊受怕,不是很安稳。
一个嫁入大梁的林知清,哪有在盛京城的林知清安稳?
所以,和亲这件事,具体到每个人身上的关注点是不同的。
关注点不同,想法便不同。
很多人思考过后才会发现,其实和亲的事情于朝堂有益,但到了底下的人,根本没能得到好处,甚至还有坏处。
在这种时候,人都是想要维护自己的利益的,所以才会产生“辩论”。
总的来说,林知清走的是人性这步棋。
按照如今的情况来看,这步棋确实没走错。
一部分百姓的心中,已经产生了和亲并不完全是一件好事的想法。
这场舆论战,林知清算是打赢了。
回了舒清阁以后,林知清在小册子上,将“百姓”二字划去。
下一个目标是谁呢?
她的指尖在御史台、沛国公、皇室几个字上来回穿梭,最后还是点了点御史中丞。
没办法,沛国公和太子的难度是地狱级的。
从简到难,看下来只有御史台好入手一些。
御史中丞王渊,林知清并不陌生。
讲到这个人,她甚至还有些头疼。
这个老古董先前在堂审中认识到了错误,就立即向林家道歉了,没有一丝一毫的推诿。
这也能反映一件事,除非有充足的理由说明和亲之事不好,对大盛无益处,才能改变王渊的想法。
不,不止王渊,是整个御史台。
御史台的人都是言官,动不动就要死谏,脾气相当硬。
他们的思想一般都是偏向大盛的利益。
如今和亲一事,对大盛的好处十分明显。
五座城池,牛羊战马,互不侵扰之盟约。
无论哪个单拎出来,诱惑力都非常大。
御史台的人大概率会认为这是一笔合适的买卖。
他们看中的是眼前的利益,绝非后头的隐患。
这种思想,实在不好改变。
一想到王渊,林知清脑海中就会出现自己被关在大门外的场景。
她心中也有预感,倘若她这次直接上门同王渊阐述利弊,定然也会被拒之门外。
该怎么办呢?
林知清眉头紧锁。
林泱泱在一旁打了个哈欠:“清妹妹,大梁使臣还要在盛京城待一个月,你说他们看到报纸后会作何反应?”
“同他们关系不大,不论如何,做决定的都是大盛的人。”林知清开口回答,随后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丝思绪。
“等等,大梁使臣还在盛京城中……”林知清拍了一下手,看向林泱泱:
“堂姐,御史中丞是否有一女?”
“不错。”林泱泱点头:“你问这个干什么?”
林知清眉宇间带了一些喜色:“我想到办法了,来人!”
“小姐,有何吩咐。”外头守着的暗卫推门而入。
“大梁之人近日可有动静?”林知清开口问。
“并无,四方馆那头十分安静,除去出入皇宫之人,并没有其他动静。”暗卫开口回答。
“皇宫?”林知清拧眉想了想,自和亲一事敲定以后,这大梁使臣倒是特别爱往皇宫跑。
想来和谈之事进展得十分顺利。
不过,大梁之人竟然一点都不关心江云鹤之事,以及先前的假严航一事。
这有些说不上来的奇怪。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林知清摇摇头,再次开口:“去查查御史中丞王渊之女,详细一些。”
“是!”暗卫领命而去。
“查王渊之女?”林泱泱挠挠头:“清妹妹,你想干什么?”